萧谣一边吃着另一个,一边呼着气,脸上是满足的不得了的表情。
叶逸小心地啃了一口,便听见萧谣问他:“怎么样?好吃不好吃?”
“嗯。”叶逸点了点头。
萧谣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傻笑了笑。
两人一起回到家里,娘亲看见之后不由得笑出了声。
“我说谣谣啊,你和逸儿同样是出去玩,怎么逸儿干干净净回来了,你却这么邋遢?”
萧谣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前襟,撇了撇嘴,心想刨地瓜的是我,生火的是我,烤地瓜的也是我,当然他比我干净啦!
娘亲打了点水,给萧谣擦了擦脸。只是萧谣一抬眼,就看见叶逸那翘起的嘴角,眼底虽然尽是嘲讽,却没有他刚来的时候那般讨人厌了。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萧谣依然会同叶逸争东西吃。只是叶逸擅长不争之争,娘亲每每看见萧谣抢了叶逸的吃的,必然会补偿他更多。
夏秋之交就这样来了。
一天,正当叶逸陪着娘亲在田里务农的时候,听见小虎高喊着跑了过来。
“霖姨!霖姨!萧谣从树上摔下来了!”
“什么?她摔在哪里了?”娘亲手中的锄具落了下来,赶紧抓住虎子就问。
“就是村口那棵枣树啊!她说她要摘了枣子让您给做枣泥馅饼给她弟弟尝尝!”虎子把萧谣的语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弟弟……”叶逸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萧谣口中的“弟弟”指的是谁。
萧谣的娘拉着叶逸火急火燎赶去了村口,果然看见萧谣就坐在树下,龇牙咧嘴。枣子撒的满地都是。
“谣谣!你怎么了!”娘亲三两步来到萧谣身边,看着她抱着自己的左腿,便捞起她的裤腿一看,那脚踝完全肿了,“你这孩子!这可怎么办啊!”
“霖姨,让我看看。”叶逸坐到了萧谣身边。
“你看……你看有什么用啊……你又不是大夫……”萧谣鼻涕眼泪一大把,叶逸看了露出几分嫌恶的神色。
“对啊,我怎么忘了!逸儿,你给她看看!”萧谣的娘仿佛想起什么一般,仿佛叶逸就是能起死回生的神医。
叶逸瞥了萧谣一眼,手指在她淤肿处点了点,立马萧谣就疼得“嘶——”叫。
“知道疼那就是还没断。回去在床上待着吧,不想变成瘸子就好好养着。”叶逸一副“算你好命这样都摔不死你”的表情,气得萧谣差点没昏过去。
萧谣的娘亲将她背了回去。虽说她的脚踝肿了,却不能上药酒推拿,因为叶逸说脚踝上方的骨头有损伤,贸然揉捏推拿,会加剧伤势。他劈了两块薄木板夹在萧谣的腿上。萧谣本来不愿意,不料叶逸冷哼了一声道:“你就乱动吧,不上夹板等你的骨头长歪了,看日后哪家的男人愿意娶你。”
他这么一说,萧谣僵在了那里。
“你真的懂医术吗?可别给我乱治!”萧谣才不相信这个比自己还小两个月的家伙懂得什么医术。
“外面那么多人求着我给他们看看,我还不乐意呢!”叶逸没好气地出了门。
“娘——你看那个家伙!”
“谣谣你就安心让逸儿给你治伤吧。”娘亲摸了摸萧谣的脑袋,“从此以后你可真的要吃一堑长一智了,别再什么危险就做什么了!”
看着娘亲对叶逸那么信任,萧谣不由得问:“叶逸他……他爹娘是行医的大夫吗?”
娘亲点了点头,“他从小就浸淫在医药典籍之中,别看他和你差不多大,学习岐黄之术只怕有五、六年了。”
“那他的爹娘呢?”
娘亲顿了顿,缓缓开口道:“被坏人害死了。”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大夫治病救人不都是好人吗?”
娘亲没有回答萧谣的问题,只是说:“你既然知道了叶逸的父母都是好人,那么你就要对他好一点。”
“知道了娘……我今早上不是还特地多留了两根咸菜给他吗?我对他还不够好啊。”萧谣嘟囔着。晚上起夜她也没故意去踩他了。
3养伤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叶逸背着一个篓子回来了。
萧谣的娘还要农务,嘱咐了女儿在床上好好养着便又出了门。所以当叶逸回来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了萧谣一个。萧谣早就无聊到快要发霉了,手指敲着床的边缘,仰着脑袋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盯着窗外,耳边是草稞里的虫鸣,云过的阴影缓缓滑过萧谣的脸庞。叶逸一进来,她霎时就喜出望外了,总算有人可以说话,不用那么闷了。
“叶逸!你上哪儿去了?”
叶逸冷着脸不说话,只是将篓子里的草药拣出来,找了纱布包着,用石头将它们砸出汁来。很快纱布就变成浅绿色了。
萧谣叫喊了他几声都不见回话,只得看着叶逸在那里忙活。
又过了会儿,叶逸拿着纱布过来了,纱布里还包着那些药草。
“腿伸过来。”
“咦?你是去采药给我敷了吗?”萧谣睁大了眼睛问。
叶逸没回答她,只是直接将那药汁挤在了萧谣红肿的脚踝上,然后轻轻擦均匀了。
萧谣一开始还看着自己的脚踝就怕叶逸太用力了将自己按疼,可是渐渐地他发现其实叶逸很有经验,自己只感觉到那药液清凉,一点疼痛都没有,相反舒服极了。于是萧谣转而看向他的侧脸。叶逸眼帘微垂,睫毛细长根根分明,鼻骨挺拔俊秀,此时还是孩童向少年过渡的年纪,但是不难看出待到三、四年后,他必然长成一位翩翩少年。
“萧谣,你很喜欢吃枣子么?”叶逸问的很随意,似乎并不在乎萧谣给出什么样的答案来。
“我想娘亲给我们做枣泥馅饼吃。村口那枣树虽然没有人施肥,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结的枣子都很甜。这几天还没有熟透,等再过两天村里的孩子都上树把它们摘完了,你想尝一尝又要等明年了。”萧谣瘪着嘴道。
“我不是很喜欢吃枣子。”叶逸淡淡地说。
“为什么啊?听说枣子还很补呢!那个什么炖鸡汤不是还要放几颗么?”萧谣睁圆了眼睛问。
叶逸的唇角缓缓勾了起来,手指忽然猛地在萧谣的鼻尖上一弹。
“哎哟!你干什么!”萧谣捂着鼻子问。
“你是真的想摘给我吃的。”叶逸的眼睛弯了起来,那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
“什么摘给你吃的!是摘给我们家吃的!”萧谣的脸霎时红透了,扯着脖子喊道。
“对,对!摘给我们家吃的。我也是这家里的对不?”
“……算是……”萧谣一脸变扭地别过头去。
叶逸把篓子端过来,“你看看。”
萧谣伸了脖子一看,才发觉那篓子里面竟然都是枣子。
“呀!你把它们都捡回来了?”
“你这么爱吃,我不把它们捡回来,万一你瘸着退还要去头枣子,影响了伤势复原。赶明儿你没人要了,霖姨要是托我照顾你,我不是倒霉透顶?”
“嘿!你说什么呢!你别担心!虎子说了,就算我两条腿都摔瘸了,他也会娶我好好养着我一辈子!”萧谣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反倒是叶逸向上翻了个白眼,“你这么好吃懒做,养你一辈子?我和霖姨说一声,咱们得给虎子的祖宗烧香!”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萧谣虽然总被叶逸堵得说不出话来,心里面却又觉得开心。
那天晚上的枣泥馅饼,是萧谣这辈子吃过最香甜的。
后面大半个月,萧谣都得在家里养着,白天娘亲出去干活了,就剩下叶逸在屋子里看着她。
“叶逸,你医术这么好,以后有没有想过去镇上开医馆啊?”萧谣用几根草药的叶子编着什么东西,而叶逸则翻阅着一本书,那是娘亲前两天去镇上卖手工活儿顺带,买回来的。
“没有。”
“做大夫,悬壶济世不好吗?”
“我救得了别人,谁又能救我?”叶逸一声嗤笑。
萧谣被那句话勾得揪心,虽然她很想问叶逸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却怕问出口了会让他更伤心。
“你认识字呢?家里没钱让我去镇上的私塾,而且他们都说我一个女儿家根本不需要会认字。”萧谣想到此,有些憋屈,“女儿家怎么了?有哪里和男孩子不一样了?”
“识字了又能如何?”叶逸问,“能让霖姨吃好的穿好的吗?”
“……不能。”萧谣挠了挠脑袋,“我只是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而已。而且为何‘女子无才便是德’?怎么听起来像是男人害怕女人的才学超过了他们会折损他们的颜面让他们觉得不开心?只有逊于他们的女人,才是有德的女人?”
叶逸笑了,只是他的目光依然在那本书上,“那我教你认字,要不要?”
“要!当然要!我还想你教我医术!”萧谣双眼犹如星子澄亮。
叶逸手指不自然一颤,冷声道:“学医术作甚?”
“当然要是我再摔了哪里,可以自己救自己啦!还有娘亲以后年岁高了,若身体不适还要去镇上请郎中,万一来不及怎么办?还有你啊!你若是生病了,万一病得睁不开眼睛了,我可以给你看病啊!”
叶逸撇过头去,嘴上的笑容更大了:“乌鸦嘴。”
说归说,叶逸还是教萧谣了。家中没有笔墨纸砚,叶逸只能蘸了水写在桌面上教萧谣。一开始,他以为萧谣的年纪有些大了,教起来应该挺费力的,再加上她心性不定,应该是学不到半柱香就会坐不住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萧谣不但学的很快,而且极其认真。有的时候叶逸都觉得有些乏了,萧谣却没有倦意。
待到萧谣的腿伤复原之时,那些没有难度的字她基本都认得了。
但是叶逸却一直不肯教授萧谣医术,只是教她认识了一些身体穴位和药草常识。
萧谣的娘亲去了一趟镇上的集市,带回来了一块浅色的布料。
“娘亲,娘亲!这块布料摸起来真舒服!”萧谣的手抚在那布料上,不愿挪开。
“本就打算用这块布给你还有叶逸缝制新衣!本还担心这块布料太素了,没什么颜色你会不喜欢呢!”娘亲笑道。
“那娘亲你不用了吗?”
“娘亲年纪大了,衣裳能穿就行了。”
“那……”萧谣看了一眼叶逸,“那我不要新衣裳了,娘亲给自己还有叶逸做就行了。”
娘亲笑了一声,“我的萧谣怎么了?”
叶逸的目光也瞥过来。
“反正娘亲是一定要有新衣裳穿的。叶逸他又在长个子,总不能老让他穿着虎子那短了半截儿的旧裤子吧?我的话……只要不发胖……今年也就不用新衣裳了。”萧谣说完之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
叶逸倒是乐了起来,“你要是都能不发胖了,这世上就没有猪能胖了!”
“嘿!臭小子!你说什么呢!”萧谣可着劲儿追着叶逸打。
晚上吃完饭,两个孩子帮着萧谣的娘亲洗碗,让娘亲进里屋歇息。
萧谣还在生叶逸的气,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萧谣,我记得你可讨厌我了,怎么想着把做新衣服的机会让给我了?不会是假装孝顺啊?”
萧谣把洗了一半的碗用力放下,狠狠瞪了叶逸一眼,“你不是我们家人吗?”
那天晚上,萧谣气鼓鼓地搂着娘亲的胳膊睡下,再没同叶逸说一句话。
入夜,整个村庄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只能听见草稞里的虫鸣,偶尔几乎人家传来鼾声。
树影倾斜,月光流洁。
两、三抹影子迅速掠过,悄无声息,形如鬼魅。
草叶倾倒,了无痕迹。
他们在每一农户家的窗前,吹入一种烟雾,令所有人沉睡难醒。
终于来到了萧谣家外,为首的黑衣人做了一个小心的手势。其余跟随者放轻了步伐,缓缓接近,将麦秆插入窗中,烟雾缓慢被吹入室内。
睡在地上的叶逸骤然睁开双眼,点住自己喉间某个穴道,全身绷直。
床上的萧谣同时也被母亲点中了同样的穴位,只是她睡的太熟,没有发现这一切变故。
就在门被推开的瞬间,萧谣的娘亲骤然起身,一掌拍向门口,掌风袭去,桌上的茶壶震裂的同时,推门而入的那个黑夜人也被震得连连后退。
萧谣被惊醒了,坐起身来便瞥见碎裂的茶壶,“怎么了?娘……”
此时,她才注意到屋外似乎有人正试图入内。在抬眼,只见娘亲面色沉郁,冷若冰霜,她的一只手扣着萧谣的手腕,蓄势待发,力道之大令人硬生生疼痛。
这本来就只是一个不堪重击的茅草屋,茅屋外的人不再隐藏,干脆地燃起了火把,摇曳着映照入屋内,令人惶惶不安。
窗边人影晃过,萧谣的娘亲用内力拍向那茶壶碎片,霎时它们宛若利刃一般袭向窗外。
萧谣霎时看傻了眼,她何时见过自己的娘亲有这般……
脑袋还未转清楚到底发生何事,娘亲一手夹过自己,另一手拽起叶逸的后领,竟然震碎了身后的墙壁,冲了出去。
娘亲的身姿轻灵,完全不像是负重两个孩子,步伐飒爽,仿若乘风踏月。
4旅途
萧谣回头,便看见竟然有一群黑衣人紧随而来,各个手中持有利器,在月色之下闪烁着阴冷的光。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的娘亲能够一掌将茶壶碎片震起,还能带着自己和叶逸飞起来?
还有那群黑衣人又是怎么回事?
“霖姨!小心他们的暗器!”叶逸话还未落,那些黑衣人伸手狠戾,手中的利器毫不留情袭向娘亲的后背。
谁知道娘亲骤然下落,将萧谣与叶逸扔下空出手来,合掌推出,排山倒海之势,沙土一并卷起,将那来袭利器悉数震了回去。这等场景,看的萧谣目瞪口呆。而一旁的叶逸却扼住萧谣的手腕,指尖微颤,像是在担心什么。
黑衣人后退了两步,为首的那一个倒是吃住了娘亲的掌风,“原来是聂霖聂女侠啊!”
“你们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吗?迷魂烟那么下作的勾当也用得出来,镜水山庄真是越来越不入流了。”
此时萧谣的娘亲聂霖立于朗朗月下,目光对着那几个黑衣人却无丝毫怯意。
“聂女侠,你既然已经退隐江湖,那么江湖上的事情就不要再多管了。只要交出那个孩子,我们保证即刻便离开,不再叨扰聂女侠的悠闲日子。”
“不再叨扰我?”聂霖嘲讽地一笑,“只怕就算我交出了这个孩子你们也要杀人灭口的吧?”
“聂霖,你多年未出江湖,身手本就不如从前!若是十五年前,你又岂止是震回我们的暗器?”黑夜人猛地向前,与聂霖交手。
招式纷繁,转瞬之间便已经交手十招有余。
其他几个黑衣人试图绕过聂霖,冲向叶逸。萧谣的心脏都提到了半空之中,谁知道叶逸那小子从腰间掏出了什么东西一把甩了出去。
荧光色的粉末张扬开来,冲过来的黑衣人忽然齐齐伸手捂住眼睛,发出痛楚的叫喊。
叶逸拉着萧谣又向后退了两步。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走啊!”聂霖一掌自黑衣人耳边行过,带下了他的面巾。
“景阳?”聂霖一掌震开对方,向后退了几步,“我知道各门各派对药王谷的《藏世药典》有所图谋,但我没想过镜水教也想分一杯羹!”
“其他门派可以,我们镜水教自然也可以!”话毕,那景阳使出的招数更为狠辣,招招致命。
“小子!你还不是我的对手!”说完,聂霖使出一套相当精妙的指法,时而扣住景阳小臂,时而点在他的虎口,看似毫无力道的招式却偏偏桎梏了景阳的出招。
此时,叶逸拉着萧谣奔入山野之中,一时之间密林围布,遮住了星空,只有几缕微光从鬼魅般的树影间流落下来。
萧谣叫喊着“娘——娘——”
“闭嘴!”不想叶逸一把扇在她的脸上,“你要是想死就继续喊!你待在那里只会拖累霖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