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絮将查格的焦躁尽收眼底,她何尝不担心和焦急?可是再着急也没办法,她必须冷静下来想想邓雅淳会去哪。
他那样的人,平时看起来好像永远不会有解决不了的事,永远可以掌控大局,非常有自信。但联想到他小时候的事,就会发现可能他现在的自信里存在着非常隐秘的自我怀疑。
封絮不知道他是否可以自己走出来,如果不能,恐怕她再见到他的时候不会是什么好情况。
急救室的灯在查格和封絮复杂的心情下慢慢熄灭,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护士推着秦洛云前往病房,查格被告知秦洛云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接下来还需要好好调养才能恢复,这个时间恐怕会很长,因为病人的心态很不乐观,会影响整个治疗进度。
封絮看着秦洛云憔悴苍白伤痕累累的脸,几乎无法将她与那次在咖啡厅所见的高贵女人联系在一起。
这样一个将痛苦隐瞒数年的人心态不会太好,她当初对邓雅淳的不好虽然情有可原,却依旧对邓雅淳造成了伤害。一个不正常的长辈,如何能培养出一个完全正常的孩子?
查格给秦洛云请了二十四小时看护,又通知了远在美国的秦家二老,随后便对封絮道:“封小姐,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家吧,有雅淳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封絮正要回答,手机忽然响了,是家里打来的。
她迟疑了一下,跟查格说了抱歉,走远了点接起电话道:“妈,什么事?”
“都这么晚了你在哪?”封母微带怒气道,“你该不会去找那个邓雅淳了吧?人家不要咱们就算了,你怎么还去倒贴啊?”
封絮无奈道:“我在电话里跟你解释不清楚。”
“那你就回来跟我解释,半个小时内你不到家我就和你爸爸一起出去找你,你要放心我们两个老人半夜出去,你就继续在外面呆着!”封母决绝地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封絮尴尬地看向身后的查格,犹豫良久,还是说:“那我先回去,你有他消息随时通知我,几点都没关系。”
查格点点头说:“你可以自己开车吗?瑞亨有员工在楼下,可以让他们送你。”
封絮道:“我可以,你也注意休息,我先走了。”
查格跟她道别。封絮辞别他离开医院,开车往回走。回家的路上,她不自觉地看着路边,注意着是否有车辆经过。
车子里的广播自动放着,电台在放着一首老歌,是王馨平的《请你看着我的眼睛》。歌词唱着的,恰好是封絮相对邓雅淳说的。
你还有什么怀疑?
你还要怎么来逃避?
难道你只懂保护自己,再拿不出一点勇气?
现实总是叫人失望。封絮一路开回家,都没有见到邓雅淳那辆车的影子。那么扎眼的一辆豪车,本该在路上一眼就能望见,此刻却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样,封絮都不敢确定邓雅淳是否还在本市。
没有把车停进车库,封絮抱着还要离开的想法把车停在家门口。她一进屋就看见父母面色难看地坐在沙发上等她,她也没端着,直接承认了去做了什么。
“我是去找邓雅淳了。”封絮道,“但不是你们所想的倒贴,我只是想知道他今晚为什么失约,就算要结束这段感情,我也该给它做个了断吧?”
封父封母都没言语,静静地看着她,因为他们知道她还有话说。
“我去找他的结果就是,我们恐怕没办法分开,下午发生了点事,他母亲跳楼了,才刚刚抢救完,这会儿他人不见了,全世界都在找他,我也得出去找找,我怕他会出事。”封絮认真地说。
封母不赞同道:“都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上哪找去?出事儿怎么办?他一个大男人爱去哪去哪就是,还会伤了自己不成?”
封絮叹了口气说:“妈,你不知道事情的内情,所以你不担心。我本来不该告诉你们这件事,但我不说你们恐怕也不会死心。你们得保证我接下来要说的你们会保密,我相信你们。”
封父皱皱眉,看了封母一眼,道:“你说吧。”
于是,封絮就把邓雅淳过去那些事还有他的病情告诉了父母。封父封母听完脸色更难看了,封母第一个站出来道:“现在就算你爸爸愿意我也不愿意你和他在一起了,这人心理上有问题可是大事,万一将来转变成什么精神分裂,伤了可你怎么办?”
封絮揉了揉额角不再言语,丢下一句“我走了”便离开了,封母想去拦,封父抬手拉住了她,叹了口气说:“随她去吧,你拦不住的。”
封母担忧地看着唯一的女儿离去的背影,终于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女大不中留。
封絮这一走,就找了邓雅淳一夜。她在他家仔细地找过,他不在家。她在那里守到天亮,也不见他回来,她彻底放弃了他会回家的想法。
就这样,所有人度日如年地过了好几天,依旧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封絮来到瑞亨找查格,瑞亨的员工们本来平时就很少见到邓雅淳,所以并没察觉到异常。倒是邓雅淳手里堆着的合同和要见的客户全被高层代替了,一时惹来许多客户的不悦。毕竟能直接和邓雅淳本人见面的,也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他本人不到,就算派的是高层也很失礼。
查格看见封絮来了,连忙招呼她到办公室去,封絮正要进去,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内容是本市海边一个别墅区的地址,署名是……邓雅淳?!
封絮立刻转身离开,远远丢给查格一句“我去见邓雅淳”便不见了人影。查格听见她的话愣了一下,随后立刻面露欣喜,他能理解封絮心里的着急,所以并不责怪她走得如此匆忙。
封絮离开瑞亨大厦后直接开车前往邓雅淳说的那个地址,那是在本市临海地区的一个别墅区,因为很有名,所以路很好找。
封絮开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才到达目的地,她停好车询问了管理员,得到具体路线后,背着包快速朝那边走去。
走了约莫五分钟,封絮看见了短信上提到的别墅栋数,她焦急地跨上台阶,按下了别墅的门铃。
很快,别墅的门就打开了,可是封絮连邓雅淳的正脸都没看见对方就再次关上了门,留给她的只是他塞到她怀里的一张纸和一张支票。
纸上写着几句话,标题是:分手协议。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封絮其实很能明白邓雅淳现在是个什么心理。她这人不太爱说话,也很少在一些事上发表意见,但她比很多人都看得清楚。
邓雅淳现在是因为父母这事儿彻底对感情没了信心,自我封闭起来要甩开外界的一切,包括她。站在他的位置上她可以理解他,但她毕竟是她自己,即便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还是没办法从容相对。
封絮使劲敲门加按门铃,里面的人却不再开门。她半天没得到回应,直接抬脚朝昂贵坚硬的门上踹,一边踹一边吼道:“邓雅淳你给我开门!”
一个艺术家,做出这么不雅观的动作,实在有点令人发笑。可封絮完全不在乎,她很生气,脸蛋红扑扑的,风衣和裙子因为她踹门的动作凌乱地散开,连围巾都掉在了地上。
许久,邓雅淳还是不开门。封絮停下动作捡起地上的围巾在脖子上缠好,活动了一下手腕,朝别墅的侧面走,路过窗户时,也不管里面的人听不听得见她说话,直接面无表情道:“你不开门可以,我找窗户翻进去。”
她敏锐地发现侧墙面有扇窗没关死,但那窗户下面没有任何支撑,是一片绿色植物,很难爬上去。可她并没退缩,快步走过去后开始四处寻找垫脚物,结果还真被她找到一块大石头。
石头很大,足够高,可以让她踩着勉强爬上窗户,但是,怎么搬动石头是个难题。
封絮站在石头边试着推动石头,但石头实在太沉,她差点把腰给闪了。
封絮有点自暴自弃,拽下围巾使劲抽了石头两下,鼻音很重道:“连你也给我使绊子!”
好像所有的委屈一下子倾泻而出,封絮这几天强忍着的眼泪全都流了出来,她直接坐到了石头上开始哭,也不怕路过的人看,反正是在邓雅淳的花园里,谁爱看谁看。
她一哭起来,就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哭了大概有那么几分钟,邓雅淳的那死死关着的房门就自己打开了。
他一身黑色站在门里,外表冷峻,眼神冷漠,双眉紧锁,处处昭示着他已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他不言不语的那么安静,安静得冷冰冰的。
封絮看见他这副样子,怒火就上来了,她可以理解邓雅淳可能旧疾复发的无奈,甚至可以理解他因为父母的事而怀疑他们的感情,但她就是控制不住想上去踹他一脚的心情。
心里那么想,她就那么做了,封絮真的踹了邓雅淳一脚,邓雅淳黑色的西裤上是大大的脚印子,可见封絮刚才在花园里“玩”得有多激烈。
“这样够了吗?不够你可以继续,够了就回去吧。”邓雅淳毫无感情地开口,声音好像蒸馏水一样摘不出一丝杂质。
封絮冷笑一声,抹掉眼泪淡淡道:“不够,我还没说话呢。邓雅淳,你真不是个男人,出了事就知道躲起来,你不知道很多人正需要你吗?你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缩在所有人后面让别人帮你处理烂摊子?你母亲现在躺在医院,你可以不闻不问,你的女朋友你可以用分手协议打发,你的事业你有查格帮你处理,你真是高枕无忧,可以随便堕落,是吗?原来我看错了你,你不是个成年男人,你是个儿童。”
邓雅淳皱起眉,看着言辞尖酸刻薄的封絮,表情变化莫测。
封絮接着道:“是不是觉得我也颠覆了你的认知?你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种话吧?”封絮掠过他捡起被她丢在地上的分手协议和支票,看了看那可以随意填数额的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微勾着嘴角走回了他身边,“钱是个好东西,不是吗?”她认真地说,“分手我同意,钱我也收着,你这次能再恢复正常那我就祝贺你,你要是恢复不了一命呜呼,我就用这笔钱给你收尸。”
说罢,她把支票和分手协议塞进风衣口袋,顺便取出手机拨通了查格的电话,眼睛紧盯着邓雅淳,等电话接通就对查格报出了所在地址,道:“他在这,你过来吧,至于你们要怎么处理你们的事,就和我没关系了。”
查格忙道:“封小姐,麻烦你在原地看着他好吗,我马上就过去!”
封絮应允道:“我会等到你来再走。”说罢,挂了电话。
邓雅淳始终站在那不动弹,眼睛无神地朝着她的方向,好像是在看她,又好像在透过她看向别的地方。
封絮上前强硬地把他的下巴捏在手里,逼着他不得不认真地面对她。见他这副皱眉抗拒的模样,封絮抿唇一笑,仿佛刚才所有的阴霾都散去了。
“我们今天闹成这样,我就没想过以后还能和好。”她平静道,“公开关系是你要公开,分手也是你要分手,当初在一起也是你要在一起,所有的选择都是你做的,你以前说费铭恶心,其实你也挺恶心的,不负责任的人是你,可付出真感情的却是我,说得通吧?”
邓雅淳抬手把她捏着他下巴的手握在手里,另一手揽住她的腰拉进了怀里,封絮靠在他身上能闻到明显的烟味,这人这几天估计抽了很多烟,否则味道也不会浓到这个地步。
封絮推开了邓雅淳。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才看向他。他依旧不说话,下巴微微的胡渣昭示着他这几天过得并不好,但这能怪谁呢?就像封絮说的,现实很残忍,当你是个孩子,你可以躲在别人背后,可你已经是个成年人,有很多人需要你来遮挡风雨,你不能逃避。
封絮从衬衫领口摘下墨镜,戴上遮挡红红的眼睛,吸了吸鼻子道:“我相信你会等到查格过来,所以我就不留在这碍你的眼了,等你什么时候恢复了,记得以后不要再这么自我,对你的下一任好一点。顺便,是你要公开的关系,怎么解决媒体,你自己想办法吧。”说罢,她转身离开,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海风随着封絮走路的动作拂动她的围巾和风衣下摆,她好像他第一次见她时那么决绝,那时候她刚从民政局出来,和费铭办理完离婚。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被费铭打动过。他有种感觉,今后他的待遇恐怕会和费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