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低下了头,垂着眼不去看他。而在他眼中,是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那一抹粉红,以及羞怯和无措的表情。
这样的封絮惹人怜爱,邓雅淳缓缓直起了身,抬手摩挲了一下她的头,这种安抚小孩子的手法他做起来十分自然,让封絮不得不怀疑他是把她当做关施诗了。
“你和靳明宋关系很好?”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封絮刚刚整理好自己的形象,就听到他问了这个,有点有气无力地说:“只是认识而已,靳先生是个好人,他应该只是想给我解围,你不要乱想。”
邓雅淳斜睨着她,他今天穿着件黑色燕尾服,但可能个子太高,燕尾服显得有点短。他总是站的很直,侧身对着她时她可以看见他雍容精致的侧颜。他的眼角微微上挑,一颦一笑都带着标致的贵气。他看着她,表情是温和而亲近的,与看着别人时不一样。
“我会不会乱想,对你很重要么。”他这样问着,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抬手摆正他自己的领结,珍珠白的衬衣和他的手几乎一色。
封絮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那个吻已经够让她心跳加速了,他再这么暧昧地说话,段数高得吓人,她简直快被他给逼上绝路了。
好在,邓雅淳也不打算看她崩溃,话虽然说了,却也不需要她回答,直接转开话题说:“听你的话,好像对靳明宋印象很好,那对我的呢?”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封絮张口就要说,可邓雅淳却提醒她道:“不要对我说谎,我听得出来。”
这下子封絮为难了。她本想恭维他一番,然后赶紧离开这个让人呼吸急促的地方。但他的提醒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绝对不怀疑邓雅淳看人的本事,也不怀疑他话的真实性,但她真的要实话实说吗?
与邓雅淳对视半晌,封絮终于还是开了口,如实道:“邓总也是很好的人,只是比起靳先生,邓总看起来更不好接近。”
邓雅淳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她有点招架不住,但见他坚持,还是坐下了。
邓雅淳坐到封絮旁边,拉开手臂靠在椅背上问她:“我很难接近?我对你足够温柔了。”
“……”封絮闭上嘴巴思索了一下,慢慢说,“邓总对我是很好的,但可能我们比较熟了,所以会对我和蔼一点,但您也不是对谁都这样。”
邓雅淳“啧”了一声,似乎在不高兴她用“和蔼”这个词推翻了他所说的“温柔”。
封絮在他说话之前接着说道:“而且我说的难以接近不是说你不好相处,邓总和想要好好相处的人都能相处得很好,大家都觉得你跟他们交际时的确和他们是一类人。但事实是,你和他们的关系可以很轻松就解除,就算再也不联系,你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姑且称之为冷漠吧。”
邓雅淳没有很快说话,过了一会才意味不明道:“原来你这么了解我啊。”
封絮捋了捋头发,说:“这是我对你的了解。”
对邓雅淳来说,离别大概是理所当然的事,他疏远谁,不一定是讨厌对方,更大一部分是他觉得时候到了,这就是封絮一直不敢表达自己对他有感觉的原因。
邓雅淳这个人,会在你毫无知觉地时候离开,不是因为厌恶你了,只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双方也没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在彼此都有美好回忆的时候友好分手,这是他的感情观。
他从根本上不相信有什么感情可以永恒存在,这也是封絮上次查他资料时在他的访谈节目里听他亲口说过的。她受过一次感情的挫折,此后对感情都非常慎重,很难再下决心把自己的心交给他这样一个浪子,这样一个高不可攀的浪子。
如果她真的豁出去了,最后得到的结果很可能是,她在他们的感情里难过受伤,可他却依然不痛不痒地继续着被万人仰慕的生活。他在她心里是无法取代的存在,而在他看来,每一个人都可以是她。
邓雅淳没办法反驳她。她说的话都有理有据,有的甚至是他亲口说过的。他有点后悔参加采访时回答那些糟糕的感情观问题,但他又不能想出一个反驳她话的合理理由,因为他的确就是那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有所改变。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那个吻似乎没存在过,邓雅淳走他的,封絮走她的,两人分道扬镳,朝着相反的方向,一面是阳光照耀的大门口,一面是不见日头的地下停车场,那么不一样。
莫名的,封絮忽然调转方向走到了街边,站在等公交的人群中注视着邓雅淳的车渐渐驶入车流远去,视线有点恍惚。
接着,她上了一辆不知道去哪的公交车,像是往家的方向走的,但她也不知道在哪个站下。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公交车上人不算太多,有空余位置。封絮坐在靠窗的这边,窗户没有打开,车里有空调,比封絮想象中的要舒服得多。
车里很安静,只是本身车子的噪音比较大,所以显得有些吵。
封絮靠在椅背上望着前方,就这么发了一会呆,忽然听见周围的人在议论着什么“那人好帅啊”、“他在追谁”之类的话。
封絮瞥了一眼小声议论的人,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向了车窗外,只看了一眼便习惯性转回了头,转回头后想清楚刚才看见了谁,她又迅速地把头转了回去。
只见在车窗外,昂贵的阿斯顿马丁与公交车并肩行驶,开车的人正是邓雅淳本人。
他开着车窗,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在窗外打着手势示意她打开公交车车窗,封絮明白过来立刻把车窗打开,入耳便是他清晰的“下车”二字。
封絮不解地大声对他说:“你干吗?”
“下车!”邓雅淳不回答她,只是命令她下车。
因为两辆车都在行驶,所以需要很大声音说话彼此才能听清,公交车上的人几乎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封絮有点尴尬地看了一眼周围,对邓雅淳道:“公交车不到站不停啊,你快走吧,好好开车,这样太危险了!”
是的,这段路的车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邓雅淳仗着他车子贵别人不敢靠近,开得那么放肆,实在很危险,这样的状态让封絮非常担心,见他不走又重复了一遍:“快走吧!”
邓雅淳固执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谈,你下车!”
封絮非常无奈道:“谈什么啊!这太危险了!”
邓雅淳直接道:“谈情说爱!”
“……”封絮万分无语,好在这种状态没持续太久,公交车很快到了下一站,停了下来。
在封絮正往车下走的时候,邓雅淳已经把车停在了公交车后面,从车上下来直奔下车的人群。
这一站有很多人等车,瞧见邓雅淳这种一看就不简单的人物都多看了几眼,封絮在人群里站着,望见邓雅淳一身长衣长裤在炎炎夏日里都出了汗,心道真是为难了总是在有空调环境下呆着的总裁先生了。
推开人群走向邓雅淳,封絮与他面对面的时候,忍不住道:“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电话说,非要追着车,多危险!”
邓雅淳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直接拉着封絮没受伤的手把她塞进了车里,关好车门后自己绕到驾驶座上了车,直接发动车子走人。
封絮坐在副驾驶,看着邓雅淳刚才帮她系的安全带,有点担忧地睨向他说:“你怎么了?没事吧?”
邓雅淳瞥了她一眼,他眼圈泛红,有些红血丝,这都是封絮之前没注意到的。
封絮正打算问他是不是最近休息的不好,他就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一种莫名的消极:“我上一次这么追一个人,还是十一岁的时候。”
封絮顿时开不了口了,不知道怎么就滋生出一股内疚来。他见她这样,勾唇笑了一下,关好车窗打开空调,扯了领结解开衬衣领口的纽扣,平静地说:“那时我爸和我妈离婚,我妈开车带我走,我跳了车,追了我爸很远,但最后还是被我妈带走了。”
封絮没料到邓雅淳会和她提起他小时候的事,还提起了那位在任何媒体面前三缄其口的父亲,一时有点受宠若惊,面对他时也有了点很难形容的怜惜之意,这大概就是每个女性都有的所谓母爱之光吧。
邓雅淳的眼睛盯着前路,所以没注意到封絮的表情,只是继续说:“后来我长大一点,拿到驾照,就开车去我爸的旧居找他,但我发现那里住的已经是别人了。回来的时候,因为心不在焉出了车祸,之后很久都没亲自开过车。”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似乎对那段时光很怀念,可好像又不是真的想回到过去。
封絮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道:“那后来你找到你父亲了吗?”
邓雅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封絮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已经做好了接受他怒气的准备,但他居然很平静地回答了她:“没有,再也没见过。我大学毕业的时候,爷爷告诉我,是我母亲和我父亲做了约定,不允许他再出现在我面前,至于好处是什么,谁知道呢,或许是钱吧。”
“……”封絮不知道该说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她能做的只是安静倾听。
邓雅淳舒了口气,将车子缓缓停在一片僻静的树林下,巨大的荫凉照下来,烈日的照射减少许多。
邓雅淳从车上的小抽屉里取出烟盒,拿了一根出来放在鼻息间闻了一下,随后夹在了手指间,并没有抽。
封絮轻声说:“你可以抽,没关系的。但我建议你还是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邓雅淳赞同地点点头说:“前几天姑姑回来,告诉我爷爷的身体不太好,查出了肺癌,所以我戒烟了。但戒烟需要一个过程,所以还是暂时离不开身。”他转了一下指间的烟。
封絮温和地笑笑,表示理解。
邓雅淳注视着她的笑脸,过了一会说:“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你应该还记得任苒,她知道的就是这些。小时候我因为父母的事患过自闭症,有段日子很不正常,母亲工作忙没空管我,就请医生带我去郊区的房子里治疗。任苒和费铭当时跟着家人在那边度假。”
封絮恍然,原来任苒认识他是这么回事,但他告诉她这些到底是为什么呢?她用眼神询问他。
邓雅淳沉默了一会,直起身脱掉了西装外套,整理好衬衣才慢慢开口:“我其实命不算好,开局就一手烂牌,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不能随自己的心意。”他放低声音,“王温思今天会出现在酒会上是我母亲的安排,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的问题我会很快解决,在那之前,还是需要稍微安抚一下我母亲的情绪。”
“你在向我解释。”封絮看着他说。
邓雅淳理所当然道:“我跟你解释,是因为你也跟我解释了你和靳明宋的关系。”
封絮仔细观察了他一会,才说:“可你不是说你要跟我谈情说爱吗,说了半天也没到主题。”
邓雅淳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奇妙,好一会都没说话,最后好像觉得一直沉默气氛不太对,干脆发动了车子,把全身心都放在了开车这件对他来说很有阴影的事上。
封絮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抚向他的下巴,用手指勾勒着他线条优美的侧脸,然后顺着他的脸颊抚上他的头顶,颇为费力地摸了摸他的头。
那么一个强势的人,满头黑发却非常柔软,就好像他的性格一样,外表瞧着像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内子里却很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