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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桃花笺是我亲自做的!”郑菀连忙表情,愤愤道,“太子那些,早在他退亲时,便叫我一把火烧了!”

崔望不置可否,也看不出信没信,只是长臂一揽,郑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又到了梨落苑,离梨迦亭不远。

“以后莫要提‘太子’二字。”

他垂头对她道。

“为何?”

郑菀虽然知晓,连门房养的大黄狗都知道占地盘,可也没想到,崔望叫那情蛊催发的性子竟如此霸道,连句话都不让说。

“我不欢喜。”

自郑菀国师两人前后脚走,容沁在亭上便顽得兴趣缺缺,熬过了小半个时辰,远远见亭下一对人儿打扮分外熟悉,正欲凑近瞧一瞧,却听耳边怀王折扇一打:“本王看那人怎像是国师?”

越瞧越像。

不说国师大人那气度凡间少有,便是那身高亦是鹤立鸡群,来来去去的儿郎里,便没一个比他高的,再说那宽袍……

“是国师!”

怀王折扇一合。

容沁却死盯了国师旁边离得甚是亲昵的小娘子,心中巨震。若要说整个上京除了阿耶阿娘,她最熟悉谁,那必定是郑菀无疑。

“县主,那、那是菀娘?!”

蒋三娘子替她答出了话,凉亭中人面面相觑,“不是说,菀娘将国师大人得、得罪死了么?”

晋王乐呵呵道:“这你便不懂了,男女之间,相敬如宾的,那叫搭伙过日子,换哪个都成。这恨之欲其死,爱之欲其生,动不动折腾一番,上一刻生死仇敌,下一刻难舍难分、谁也离不了谁的,才叫情,叫爱。”

容沁脸都黑了。

容怡却高兴得不成,伸手朝下招:“菀娘、国师大人,一会宴便开了。”

郑菀抬头,也跟着晃了晃手,露出一口白牙:“亭主,就来。”

眼见崔望要走,她揪了他袖子,告诉他:

“晋王以前为我作了首诗。”

其实上京城里,稍微会掉书袋的年轻郎君们哪个没为她作过诗?

崔望收回袖子,抬脚拾级而上:

“走罢。”

郑菀这才提起裙摆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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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春园一宴后,上京所有人都知道,国师大人与郑家怕是要重修旧好。

国师大人这般冷若冰霜、对万事万物都无甚牵挂之人,竟能耐心地与郑小娘子游了一日园,傍晚又派人好生送回——

可见之前传得沸沸扬扬,什么一厢情愿,痴心错付,全是假的。

事实的真相便是:郑家攀上了另一株高枝,要鸡犬升天了。

宴会当晚,多少小娘子捂着被子,为这春闺梦里人好生哭了一大场,郑小娘子头上顶的仇恨,又多了。

不过她不在乎,第二日便乘着车架欢欢喜喜地去了国师府。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五日。

……

日日如此。

国师府原本只有几个粗使仆役,全是男子,为了她,竟也聘了几个女使,偏郑小娘子跟护犊的老母鸡似的,专挑丑的、胖的、老的留下来,年轻漂亮的一概找茬给剔了出去。

这事儿,一传出去,又是两说。

一说郑小娘子能做得了国师府的主,显见是未来女主人;二却开始道,还未嫁进去便如此善妒,可不是个妒妇?

国师苦也。

“崔望,你苦不苦?”

郑菀窝在木桶里,问门外笔直站着的崔望。

她这日日来,崔望也不知怎生想的,日日拿了一桶药叫她泡,不泡两个时辰不让起,郑菀泡了一月,只觉得骨头也轻了、皮肤也滑了。

倒是烬婆婆中途醒了一回,告诉她,这叫打熬,说她情郎为她打算着,是要叫她好生熬一熬身子骨,好为着后来做准备。

是以郑菀问了几回,从锯嘴葫芦里问不出所以然干脆也不问了,只乖乖泡。

崔望不出意料,又没答。

郑菀到时辰便由崔望派的两个木傀搀出来,只是今日……她眼珠子转了转,故意踩到一圈水渍,“哎哟”一声滑了下去。

木傀到底是木傀,关节还不灵活,没拽住。

郑菀闭着眼睛等,果然等到一阵风,崔望一把抱起她,抬手卷起木质屏风上的一件大袖衫匆匆卷起,面无表情地看她:“木傀扶着你。”不会倒。

郑菀嘟了嘟嘴:“喏,踩水上了。”

她看着他红红的耳朵尖,忍不住伸手摸,细白的胳膊一伸出来,便叫他往里塞,郑菀悻悻道,“崔望,我上次把那个小桃花给遣了,你是不是生气?”

两人现下的关系很奇怪。

没说开,不是未婚夫妻,崔望把她当所有物,不让旁人碰,也不叫旁人看,泡药浴时,连镙黛都不许进。

而郑菀呢,不是女主人,形似女主人,跑来当国师府的主,崔望也随她。

“小桃花?谁?”

崔望蹙着眉,将她抱到了碧纱橱后的软塌上。

正要起身,却叫郑菀一双臂膀捞住了脖子,芬芳柔软的女体攀附上去,连着香气搅得他神魂不稳,崔望感受着体内一波又一波陌生的情潮,不做声。

“那你不生气喽?” 郑菀一脸不快,“谁叫她看你的眼神,便像狗看骨头的眼神一样,我不欢喜。”

“随你。”

崔望从不在乎这些,随手捏了个诀替她将头发蒸干,在郑菀吵嚷着没抹香膏时,又替她将一旁的香膏拿来细细抹上。

郑菀舒适地躺着,只觉惬意。

谁能想到,冰冷的剑君还有如此温柔细致的一面——阿娘说的没错,男人需要调-教,多撒一撒娇,流几滴泪,他便受不住了。

可惜不论她百般引诱,除了那日的一个吻,崔望便不肯再主动了。

郑菀看他招来木傀服侍自己穿衣,自己却目不斜视地站到一旁,忍不住可乐:“崔望,我穿好了。”

崔望这才正眼瞧她。

女子刚泡过浴,白馥馥的皮肤泛着一层浅粉,如今披了一层艳红的轻纱,天渐热,换了素纱单衣,内里的玲珑曲线被勾勒得一览无遗,他眉一蹙:“在外莫要这么穿。”

郑菀觉得奇怪,低头看了看自己:“容怡她们都这么穿的。”

很是美。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

郑菀不搭理他,她欢喜如何穿便如何穿。

下榻踩着软垫跑到崔望面前,仰着头道:“今日我生辰。”

“你待如何?”

郑菀只觉他那双眼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不过,仍是要说的:“你许我一个愿。”

崔望看着她:“何愿?”

“唔,暂时想不到。”郑菀眼珠咕噜噜转,“等我想到了,你再让我如愿,如何?”

崔望嘴角勾了勾:“过时无效。”

郑菀摇头,只作不肯。剑君素来一言九鼎、说出的话,便是誓,从不食言。她得一个愿留在手里保底,万一事有不谐,好歹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应了我嘛,好不好。”

她又去揪他的袖子,摇来摇去,声音又娇又甜,像吃了蜜。郑菀见他不为所动,又踮起脚尖,扯着他弯腰,在他冰冷的唇间碰了碰:“好不好?好不好?”

“好。”

崔望喑哑地推开她,眸光沉沉,像是要吃了她。

郑菀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说好了,拉钩钩?”

拉完勾,才送人出门,崔望的脸便沉了下来。

“老祖宗,查明白了吗?”

识海里浸得一身湿的老祖宗仰天躺在水面上:“你让老头子查什么查?”

“情绪不对。”

崔望道,“我见她笑,便心中欢喜,如百花盛开;见她哭,便手足无措,如坠深渊。见她对旁人笑——”

“就想将那人切八段,下油锅滚一滚,是不是?”

崔望听自己艰难地应了一声“是”。

“傻孩子,这都是爱啊。”

老祖宗幽幽叹了口气,“爱,让人不像自己。”

“是……吗。”

雨,悄悄地落了下来,打在开得正艳的海棠花树上,滴滴答答,花瓣零落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楼楼不小心把自己锁在小黑屋里了……

为了弥补晚更的过错,下午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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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万念起

“小娘子,前方路堵,过不去了。”

马车还未到府,便叫车夫“吁”地一声拽停了。

郑菀远远地听前方人声鼎沸,忙叫镙黛打起帘子往外看。只见荣和巷一整条道都给堵了,二驱、三驱的车架有一溜算一溜地全堵在巷口,慢悠悠地排着队往里进。

“这是谁家在办喜事?”

能住荣和巷的,哪一个不是上京城的贵人?可也没哪家贵人有这等气派,能叫这些车架全都乖乖排队。

“小的去打探打探。”

车夫跳下马车。

镙黛却垫脚朝外探了几眼,半晌,突地一拍额头:“小娘子,您瞧,那褐衣短打是不是小路子?”

郑菀定睛一看,可不是?前边主持秩序的确实是自家府里车马行上人,年轻活络,早上还给她套了车。

这时车夫已经带了消息回来:

“小娘子,这些人都是来贺您生辰的。”

“贺我生辰?”

可郑菀分明记得,自己几日前便与阿耶、阿娘商量过,今岁的生辰不大办,便自家几个吃碗长寿面便得,压根没在外支应过一声。

“说是这些个贵人自发来贺。”

车夫上了车,一拽缰绳,“老爷吩咐,让小娘子您从角门走。”

所幸郑菀的车架停留不久,不一会便顺利绕到了角门,果然事先有人在角门等,开了锁链放人进去,沿抄手游廊一路过去,才近抱厦,便听正房内爆出一阵欢快的笑声,极是热闹。

郑菀还听到了自家三舅母的大嗓门。

“嬷嬷,今日都来了谁?”

领路的是王氏身边的嬷嬷,殷勤地道,“晋王、怀王一家都来了,大长公主、容怡县主,还有楚国公、镇国公、梁国公、柳家、王家……上京城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太、太子殿下也来了。”

说着,人已经到了门前。

“哟,瞧瞧,今日这寿星公来了。”

王氏人逢喜事精神爽,见郑菀过来,忙招手唤她:“菀菀,来见见诸位夫人,她们可都是专程为你贺生辰来的。”

郑菀注意到了缩在角落一脸不情愿的容沁和蒋三娘子,生辰叫人打搅的不快顿时消散了。

仇人不开心,她便开心,郑菀笑得眉眼弯弯,盈盈福身与人见了一礼:“见过诸位夫人。”

“果真不同凡响。”

容沁在一旁听一帮人将马屁当不要钱的一样吹出去,脸又黑了一层,再见郑菀洋洋得意,骄傲得便跟圣主白露园里圈着的那只五彩尾雉大鸟有得一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偏偏——

“倒是好命。”

蒋三娘子嘟囔了一声。

“你要羡慕,也可以去啊?”容沁不爽快,便不想叫别人爽快,“不过也得看看国师大人看不看得上你这张脸。”

“你——”

蒋三娘子气结,转过头不说话。

郑菀应酬完了这边去那边,在一众的交口称赞声里,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不,更甚从前,在她最春风得意的过去,也不曾有过这般待遇。

人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生怕惹她一点儿不快,将她从头夸到脚,再从脚夸到头,直夸得她通体舒泰。

郑菀承认,好话让她快乐。

她便爱这些浮夸、虚荣,可也没忘记,眼前种种不过是海市蜃楼,没了崔望,便什么都没有了。

而她现在有了崔望——

又好像什么都有了。

“菀娘、菀娘!”

容怡打断了郑菀的思索,她一看是容怡,神色缓了缓,声音放柔:“何事?”

“我阿娘让我将这个与你。”

容怡将一张折成三角的符递来,“她特地从兴觉寺请来,你一个,我一个,保姻缘的。”

说到“姻缘”,容怡一张脸红扑扑的。

郑菀没忍住捏了捏她脸,等接过姻缘符时,抬头看了眼大长公主,见她已恍若无事地转过身去,便打算借更衣回房,却听前院一位小厮倒腾着腿儿气喘吁吁地赶来。

“国、国师府送来贺仪!”便在众人大喘气时,小厮又喜气洋洋道,“首辅大人正陪着国师大人亲自过来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

前方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个个锦衣华服,偏正中那人格外不同,他穿了一身雅致素净的竹青长袍,通身无物,明明最简朴不过,却叫人完全挪不开眼去。

他大步而来,眸光峭冷,便似神山尖尖最冷最寒的一捧雪,一眼便能叫人冻了开去,偏移开落到某一处时,那冷如霜雪的眼眸弯了弯,在一瞬间化成了一汪水。

柔而软。

众人不由顺着他的视线过去,在尽头见到小脸红扑扑的郑菀时,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本该如此。

“贤侄啊——”

郑斋对着这人,还是有些心虚的,论起来,他们郑崔二家的婚约是从他爷爷辈传下来的,无奈到他这一辈,两边都只生了个带把的,只好延续到下一辈。那时,崔家败了。他怎么可能舍得娇滴滴的女儿嫁到那般清贫的人家受罪,直接便找了个理由将人赶出去了。

谁能料到,经年以后,这些竟会变成这般?

“过去种种,都是我的不对,你若要怪,便怪我,菀菀那时尚小,还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