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挂电话:“......好,我知道了。”

南桪凑上去问:“什么事?”

顾沉光眉心微拧,看向她,斟酌了语气,开口:“你爸爸的助理,打电话过来,说,你爸爸的意思,不要告诉你母亲,他的事。”

“......为什么?”

“你父亲说,他想让你母亲,活下去。”

南桪狠狠一愣,下一秒,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他伸手去擦,半响,听到她微微沙哑的嗓音:“......好,我帮他,瞒着妈妈。”

他手指一顿,用力把人揽进怀里:“......好,那我帮你。”

......

多年后,叶九百年,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女儿女婿,和外孙。

只能依靠呼吸机存活的老人,苍老的手指拉过女儿的手,轻轻开口。

南桪侧过头:“您说。”

叶九开口,声音很轻很轻,几乎缥缈。她说:“等我死了,把我和他葬在一起罢。”

南桪怔住:“......您知道?”

叶九微微点头,有泪从眼角流出来,轻轻缓缓:“知道......他走之前,给我托梦了。我要去陪他,他不让,他说,小九,你要是不活到九十岁,我就生生世世,再不见你。”

南桪咬唇,死死忍住眼泪。

叶九却笑了,很淡很浅,继续说:“我就活啊,一直努力活下去......现在,他该见我了,对不对?”

“真好......我终于,能见到他了。南南,我好想他哦......”

南桪终于忍不住,趴在她身上,痛哭出声,破了嗓子:“妈......”

她却再也听不见,缓缓合了眼,嘴角喃喃:“阿铭,谁家少年足风流......我家的啊......”

南山,立碑。

路盛铭妻叶九之墓。

立碑人:女儿,路南桪;外婿,顾沉光。

————

路盛铭的葬礼,是顾沉光一手操办的。论场面论情感,无一不致。

南桪没睡觉,和宁婉一起,在礼堂跪了整整三天。

顾沉光看的心疼,却不好说什么。

丧礼后,礼数已过,人送走。

宁婉走过来,站在南桪身边,眼睛淡淡望向前方。

“南桪,对不起。”

南桪一愣,扭头看她:“什么?”

她轻轻笑了笑:“我已经决定,出家为尼,和青灯古佛为伴,了此一生。”

南桪狠狠蹩眉,不可置信看向她:“......你说什么?”

她却没有再重复,继续说自己的话:“铮儿我已经交给宁家照顾,你若有时间,帮你父亲,看看他吧。”

“你连孩子都不想要了?”

“我与你父亲,自幼相识,从我有记忆起,就在喜欢他,这一生到现在,算是为他而活。”她顿了顿,垂眼,敛了所有的痛苦和委屈:“让我自私一次,剩下的日子,我想为自己而活。”

南桪不自觉握拳,指甲插的掌心发疼:“......就是这样的活法吗?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自私了吗?路铮还那么小!你就忍心看他变成孤儿吗?!”

宁婉沉默,眼睛垂得极低,看不清神色。半响,有泪流出来:“......对不起。”

☆、第二十三章

七月下半旬时,录取结果出来了。查成绩那天,南桪窝顾沉光怀里睡得呼呼作响,顾沉光一边抱着她,不时低头亲两口,一边隔十分钟打一次查询电话。

他其实不担心,甚至没有紧张的情绪。南桪的高考志愿是和他一起报的,总共十个志愿,九个北京一个天津,左右离不开他,这样就好。

而且以小家伙的成绩,第一志愿大抵是没问题的。这样最好,能有件事情让她开心开心——最近这段日子,她的心情太压抑了。

这么想着,随意瞟了眼时间。差不多了,他拿起手机,继续打。

出来了。

纵使不介意,但听到报分的前一刻,心还是不自觉一紧,狠狠崩起来。

屏起呼吸,一手慢慢磨着小姑娘的脸蛋,一手举着手机,静静听电话里公式刻板的女音报着分数。

一科完了再一科,最后是总分。

......

呼......顾沉光长呼出口气。

意料之内的分数,甚至还要高些,第一志愿肯定没有问题了。顾沉光默默笑起来,手指磨着她的脸蛋,一下又一下,小姑娘临场抗压能力还不错。

南桪悠悠转醒——脸蛋被他磨久了,有些火火的疼。她伸手把他的手拽进掌心握住,防止他再动。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面前人笑得开怀,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心情显然很好:“成绩出来了。”

“嗯?”南桪一惊,立马从他腿上爬起来,跪在上面,刚刚还迷迷糊糊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怎么样怎么样?能考上吗?”

他挑了眉,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他这么问,南桪歪着头沉思两秒,有些迟疑:“能......吧。”

“恩,”顾沉光点头:“那就能。”

“真的?!”有的人瞬间两眼放光。

顾沉光失笑,也不继续逗她了,慢悠悠报出了她的分数,从单科到总分,分毫不差。

南桪一听他报出的总分就高兴了,一时没办法反应,只记得坐在他大腿上乐呵呵的傻笑。顾沉光被她笑的心里发痒,心念一动,头缓缓凑过去,想要亲她。

还未触到,就见她皱了小眉头。

他一顿:“怎么了?还不确定?”

南桪点点头,忧愁,开始瞎操心:“你说,我会不会被调志愿啊?”

“......”顾沉光沉默片刻,安慰她:“不会。”

“......真的?”还是在怀疑。

他坚定点头:“真的,你的志愿专业,是整所学校里分数线最低的专业,怕什么?”

......好吧,也对。

南桪报的是历史专业,更确切的说,是清史。偏门到几乎令人闻风丧胆的专业,南桪却一脸坚定的要报。

顾沉光刚开始看见的时候,心里也有些迟疑,微皱了眉,盯着那后面十个人的招生指标。

想不通,直接问她:“怎么想到要报这个?”

南桪一脸理所当然:“我觉得历史很好啊。”

“好在哪里?”人少所以竞争压力小么?

她坐在旁边,拿笔在那个志愿上描了一圈又一圈,这才抬头看他,眼睛明亮又认真:“因为历史很温柔,不会轻易改变,和抛弃。很温和,也很深邃,你好像是在学一个定律,但你又可以从这些定律中,找到你自己的观点。”

南桪不喜欢古板单一的科目,也不希望自己以后从事这样的工作。

哪怕看过极多的书,但是身为一个理科出身的大男人,顾沉光实在理解不了这种小女孩的情怀。看着她,难为满心茫然还装得一脸严肃正经。

可南桪是多了解他的人啊,一眼便知道,该不懂的还是不懂。想了想,给他举了个例子。

“比如牧野之战,史书记载,是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周联军以4.5万人,击退商朝17万大军。听上去很厉害。对不对?”

“可是有人说,商朝十七万大军中,有很多是奴隶和被俘虏者,具有很大的流动性和叛变的可能,或许周联军的以少胜多值得质疑。”顾沉光点头,到这里,他都知道。

南桪继续:“可是你试想,如果你是军中主帅或一国之君的话,你会动用奴隶来打这么重要的一场仗吗?换句话说,你会把你整个国家的存亡,交给你从未善待的奴隶和别国俘虏者吗?事实很清楚,奴隶和被俘虏者在战场上,叛变的可能性远远高于英勇作战的可能性。商纣王再昏庸,也不可能不了解。”

南桪想继续说,这就是我说的,史书定律下的个人观念,所谓历史的乐趣。

没等开口,顾沉光先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不会。”

“......啊?”南桪没听明白。

顾沉光看她一眼,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是说,如果换做我,我不会。我不会去相信不值得相信的人。”

这是身为一个律师的首要准则。

“......”

明明是应该吐槽一个条理清晰理智过分的学法者不懂她所说的目的,但南桪看他冷静从容的吐出这句话,怎么就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呢......

但顾沉光好像认同了她所谓的历史优点,点头,继续问:“那为什么非要是清史?”

“......”她并不想说,是因为小时候《还珠格格》看得太多,因此对清朝有着莫名的喜爱。

她答不上来,他也不愿逼迫。沉吟片刻,终于颔首:“好。”

其实就算没有她后面的解释,他又哪能不同意呢?

生活波动太大,惊恐太甚,因此未来所学的专业,都下意识要选择最亘古不移的那一个。

他怎么会不懂。

哪怕会记不得牧野之战为何物,不明白商纣王的用兵之道,不知道历史是怎样的温和与深邃。可他不会不懂她。

八年相伴,一颦一笑,尽在骨血。

————

南桪的大学,距离顾沉光的公寓,不到半小时的车距。

两个人都很满意,在开学前便去看过几次。

假期太长,顾沉光怕南桪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聊,便有时间就拎着她去事务所待着,久而久之,事务所的人都知道她了——是他们清逸俊雅气度非凡不可侵犯的*oss的小女朋友。

顾沉光平时虽然不爱说话,但没有什么老板架子,也没有随便批评员工和扣工资的破习惯。对下属,虽然有些疏离却一直态度温和,因此,那些人看南桪的眼光,很有些赤.裸裸。

废话,从来喜怒不明高不可攀的人,连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却突然领来这么一个软乎乎萌哒哒的小姑娘放办公室里,宠得搁心尖上都怕摔喽,谁不好奇啊。

人之常情么。

而顾沉光向来对南桪脸红这件事,都持有非常喜闻乐见的态度,因此也就由他们去了,偶尔甚至还微微笑下,给予支持。

南桪:“......”

所以说不愿意来。

顾沉光第一次带南桪来之前,南桪不愿意,说不好意思啊,要被那么多人围观。

顾沉光正气定神闲的往她脸上抹防晒霜:“你一个人宅在家里太久,要发霉了。”

南桪乖乖举起右胳膊,递给他擦防晒,不服气:“我可以出去玩啊!”

顾沉光低头耐心的把乳白色的防晒霜细致抹开,均匀涂好,一点缝隙不留。闻言头都不抬,轻轻挑了眉:“你一个人,出去玩?”

好像是有点凄惨。

南桪于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可以找周秦啊!”

话刚出口,南桪就知道不对了,手臂上的力道猛地一重。她缓缓抬头,果然,面前人的脸已经全黑了。

她吞了口口水,老老实实噤声,再把左胳膊递出去。

都怪之前老和周秦出去玩,到现在,简直都成习惯性反应了。朋友太少的痛苦......

顾沉光很快把她的左胳膊也涂好,拿起遮阳帽往她头上一扣,连问她都多余,直接拎着就出门了。

南桪默默抬头再看他一眼。

唔......还是黑着脸的。

直到她站在事务所里,被他一帮下属同事调戏的满脸通红,这才看见他神情稍荠,眉目都舒展了开来,显而易见的高兴。

见她被调戏的差不多了,顾沉光这才大发善心的伸手施救,施施然拎着羞愤的人进办公室了。

门关上,南桪脸还是红的,刚想谴责他刚刚见死不救,一抬头,就被他按在门上,切切实实堵住了唇。

......

一吻完毕,南桪软在他怀里,捏着小拳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抻他的胸膛。

顾沉光拽过来,放在嘴边亲一口,开口,声音还带着微微的沙哑:“自己找地方坐,那边有书。”

南桪立马从他怀里退出来,四下扫一眼,立马就相中了他阳台的那块地方。跑过去挑了本书,坐过去,从早上一直待到晚上,只中午和顾沉光出去吃了顿饭,其余时间,完全不挪窝。

顾沉光第二天就差人换了套桌椅。

藤制的吊椅里铺了厚厚的一层软毯子,躺进去完全如坠云端,舒服的堪比最柔软的床。

像是南桪这样睡眠质量不好的人,躺进去,也不到十分钟就能安心入眠。

......

顾沉光合了手中的资料,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窗边熟睡的人。

走过去,低头一看,睡着的人小鼻子小嘴巴都红红的,轻轻张合,留以呼吸。

他看着看着就半蹲下来,也困了。

没有犹豫,理所当然地把人轻轻抱起来,他自己躺进去,再把熟睡的人抱自己身上躺着。

......原来真的这么舒服。

☆、第二十四章

南桪悠悠转醒,睡意朦胧中感觉到身下的触感,和平常不同。

她右心口的地方,有规律而踏实的跳动,与她的心跳声叠在一起,扑通扑通。

她自然知道这是谁,悄悄红了脸,觉得两个人就这么窝在他办公室睡觉,实在是不大好。想从他身上下来,可他两只手都紧紧圈着她,她一动,他指定醒。

进退两难,想了想,还是不要吵他比较好。他最近案子棘手,饶是他,也需每天熬夜整理资料,现在眼底一圈青。南桪盯着那圈碍眼的淡青色看,心疼不已,一遍遍地瞅。可是看着看着,就看跑偏了。

她拿眼睛反反复复扫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心里那种“我怎么那么喜欢的你”的酥麻感,一层层漫上来,轻柔且强势。

他怎么那么好看!

从眼睛到嘴唇,整张脸合着整个人,无一处不精致,所谓,老天偏爱。

她对着他向来没有什么自控力,身心依赖太甚,这个人又向来单单对她好,因此南桪对顾沉光,某些时候比较,为所欲为。

例如现在。

她看着看着,觉得想亲。于是凑上去,毫不犹豫对着嘴唇就亲了一口!

怕他醒,一触即离。

嘴唇离开半寸,南桪拿眼睛细细观察了片刻,确定他没醒之后,低头蜷脖子,把脑袋埋进他怀里......闷闷地,嗤嗤偷笑。

身下熟睡的人,唇角却不知为何,缓缓勾起。

这小笨蛋......

————

吃完晚饭,顾沉光照例去书房处理公事,强留着南桪坐在书房的小沙发上看书,陪着自己。

南桪也乐意,那小沙发比外面大沙发要舒服许多,拎了本书,屁颠屁颠就过去,往上一倒。身下的柔软触感让她禁不住轻叹一声。

两个人就这么和谐待了许久,顾沉光手机突然响了。

顾沉光拿过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微微蹩眉,下意识看了眼沙发上的南桪。

小姑娘正看得津津有味,浑然不觉。

他顿了顿,伸手划开屏幕上的绿色按键:“喂?”

那边人的语气也很沉重:“顾,你让我找得东西找到了,确实是有蹊跷。”

顾沉光手指一紧,目光沉下来:“怎么说?”

......

挂掉电话,才发现那边南桪正好奇的望过来:“怎么了?表情那么严肃?”

他摇头,缓和了表情,说:“案子的事。”

哦。

那南桪就不担心了,左右凭他的能力,肯定能解决。

打了个哈欠,看着他:“我困了。”

顾沉光失笑,刚刚紧张的心情缓和不少,起了心思调笑她:“不待在这陪我了?”

她犹豫几秒,还是站起来,走过去,香香软软的小身体挨上他:“不了,我想去睡觉。”

猝不及防,被他一下子拽过去掖怀里,不等她反应过来,唇便随之覆上。

很温柔的一个吻。

初时只是唇瓣磨挲着唇瓣,反反复复,不厌其烦。明明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却偏偏觉得再无法的缠.绵动人,亲密无间。

两个人的呼吸细细密密交叠在一起,都越来越重。终于,他再不耐温柔,舌尖探出来,强势的抵进她的双唇间,勾了她的小舌头,不依不饶的纠缠。越来越重,密不可分。

南桪抱着他的脖子生涩回吻,舌尖尝试着去勾住他的。抱着自己的人立时狠狠一顿,吻立刻变得更加强势,瞬间吞没了所有的呼吸。南桪只觉得舌根都被他吮的发疼。

却不退缩,搂紧了他,抬头更迎上去,执拗的,和他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