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文如不想多事,文莹却要闹事了。

太子偶尔会召文如,却从不见她。文莹几次想递话,都没递出院门。

过了这些天,文三小姐已经忘了自己先前犯过事了,认定是这个四妹怀恨在心,不叫她见太子。

然后就开始闹腾。

她闹腾一回两回,文如由着她。

后来竟闹到太子妃面前,句句暗指,把文如气得不行。

还好太子妃明理,只叫她领回来。

这回文如不打算姑息下去了,叫宫人关上院门,拖着文莹进了内室。

文莹想反抗,然而这院里的宫人内侍全都是文如的,就连服侍她的宫人都是文如拨来的,她喊没人听,文如一句话就把她架进去了。

宫人搬来锦凳,文如往那一坐,冷冷地看着狼狈的文莹。

文莹被她看得一缩。

她这时才发觉,文如已经不是以往那个任她欺凌的四妹了。她发上的金钗,衣上的锦绣,修得飞扬的眉,处处彰显出与以往不一样的气派。

文莹先是惧,再是妒。

这本该是她的啊!如果当初进东宫的人是她,会比文如差吗?

文如看她神情的变化,失望不已。

“三姐,你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处境吗?你是犯了错被陛下扔到东宫来的,太子因为你的事被申斥,你觉得他会想看到你?这回是太子妃大度,不然,我和你今天都要完!”

文莹却不服气“什么太子妃!她父亲不过是个四品官,你好歹也是侯府小姐,居然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听她这话,文如一声嗤笑“三姐你懂不懂礼数?她父亲只有四品又怎么样?她是太子妃!哪怕她父亲是个无官无职的平民,她也是太子妃!不管未嫁之前谁高谁低,嫁人之后,我们就只有现在这个身份了。”

文如说着,面露悲意“身为女子,自身荣辱都在他人身上,这已经是天大的不幸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在这一小方天地里,让自己过得尽量好一些。太子妃为人公道,别的嫔妾也算安分,东宫已是难得的太平,安安生生过日子不行吗?你这样,除了让大家闹心,又有什么好处?”

越说越是心灰意冷,文如道“太子虽然…但他毕竟是我们的表兄,不会为难你。等事情淡了,你想要的自然会有。话我说到这里,听不听由你。”

490章窥视

夜深人静,宁休在小院屋顶抚琴。

琴声琮琮,衬得夜色越发清幽。

过了一会儿,一道身影幽灵般出现,落在他身边。

“在屋里。”不等他问,宁休便回了。

这人点了下头,跳下屋顶,推门进去。

然后他知道宁休为什么不回屋了。

屋里坐着一男一女,都快贴到一起了。

“哟,国师大人。”男的那个伸手招呼,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不知羞。

玄非在心里骂了一句。

但他面上还是平静无波,毕竟国师大人就是这么个温和沉着的男子。

“傅先生呢?”他关上门。

“应该不会来了。”明微回道,“毕竟不太方便。”

傅今的武功,也就打打路匪的水准,非必要情况,还是尽量别外出,被人发现可不是玩的。

玄非索然无味,问道:“今天有什么事要说?”

“应该问你才对。”明微道,“计划完成得很好,国师大人可还满意?”

玄非冷淡地回:“最满意的不是越王殿下吗?既解决了婚事,又叫圣上对太子更失望,一举数得。”

“哈哈,”杨殊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却又假惺惺地道,“那也是国师大人配合得好啊!瞧你那几次时机掐的,我都要信了。”

国师大人面不改色:“越王殿下也不赖,活脱脱沉迷情爱不可自拔的样子。”

杨殊极其厚脸皮地笑:“这一点,难道不是真的吗?”

“呵。”玄非回了一个单音,他已经被这厚如城墙的脸皮打败了。

“接下来,该你清理玄都观了吧?”明微带入正题。

玄非答道:“我已在圣驾前自剖心迹,得了允准,暂时不会理外务,专心清理那些眼线。”

师父才去世几年,玄都观表面平静,暗中竟有好几股势力,叫他心惊。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需要的时候再说吧。”玄非可不敢轻易开口,免得到时候又被她借机占便宜。

明微点点头,迅速转了话题:“那帮我个忙吧。”

“…”

玄非很想问,他都已经推掉了,就怕欠她人情,为什么她还能强行要帮忙?果然脸皮厚才重要?

明微仿佛没看到他的脸色,继续道:“我想托你找一样东西,就在玄都观里。”

玄非很想无视,但他又实在好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了:“什么东西?”

“一块牌子。”明微伸手比了一下,“大概这么大,木制。”

玄非想了想,摇头:“目标物太小了,如果你没有具体地点,我很难帮你查。”又问,“这是个什么东西?它有何用?”

“只是个小玩意儿罢了。”明微回道。

玄非半点不信她:“如果你不说,我就不帮你。”

上次她从玄都观谋算的东西是昙生花,现在想起来,玄非的心还在滴血。她看上的会是小玩意儿?

“好吧,”明微一脸无奈的样子,“那是一件信物。”

“什么信物?”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你先帮我留意。这东西很危险,如果有相关的线索,先告诉我,不要擅自行动。”

玄非怀疑地看着她。

“我说真的。”

“呵。”真不是故意这么说,怕他拿走吗?

“另外,你近期也要小心。”明微叮嘱,“我算着你最近运势不济,可能会有大变。”

“是吗?”玄非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相信我。”明微一副江湖骗子的口吻,“瞧你灵台无光,印堂黯淡,运势必然走低,不要掉以轻心。”

“知道了,多谢提醒。”玄非敷衍了一句,“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走了。”

“走好啊!”另一个人迫不及待地告别。

玄非出门的时候,这两个人又已经粘上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跃上屋顶。

“宁兄。”

宁休还在弹琴。

幽幽琴声,在他指间流泄,没有特定的旋律,就是随手而弹。

“辛苦你了。”玄非说。

跟这两个人在一起,平时一定饱受摧残。

宁休难得没拿话堵他,大约心里是认同的。

于是两人一个弹一个听,享受暮春的静夜。

而屋里两个人

“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明微拍开那只手:“别讨论无关的事。”

“这怎么叫无关的事呢?订了婚下一步就是成婚,对吧?”

“你想得有点多!”

杨殊很绝望:“别这么残忍…”

明微不理他,起身道:“没事我先回去了,舅舅最近似乎一直盯我回家的时间。”

“再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明微对他笑了下:“你送我回去的话,舅舅会更担心。”

刚说完,两人同时面色一变,一个踹门,一个跳窗,冲出了屋子。

原本在屋顶的宁休和玄非,已经行动了。

玄非飞掠向前。

宁休一拨琴弦,铮然作响,音波在前方爆开。

四个人同时追上去,静夜里只听音波爆裂声时不时响起。

终于,杨殊抢先一步,袖箭飞出,射向那人。

“嘶”一声轻响。

手感不对,他怔了一下。

那人影已经轻飘飘落下来了。

略迟一步的另外三人落地,上前来看。

“什么东西?”玄非皱眉。

明微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就沉了下来。

杨殊低下身,捡起那个纸人,也看向她:“和你的一样?”

明微接过,嗅了嗅上面的气息,又看了看上面的符印,没有说话。

“大人。”小白蛇从她的袖子里游出来,“对不起,我刚才没发现。”

“没事。”明微淡淡回道,“你没发现才对。”

杨殊问她:“怎么回事?这个纸人,和你常用的很像?”

“嗯。”明微看着上面的折痕,“是一回事。”

玄非道:“你的纸符术很特别,我也可以折纸为马,但做不到你这么逼真,甚至能当眼线。这人和你是一个路数?同出一门吗?”

“不可能。”明微断然道,“我的同门不可能在这里。”

她是完整的命师传承,现在还没有被师祖得回。

但奇怪的是,这纸人确实和她的纸符是一样的。

难道命师传承还有流出?

“不管是不是,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宁休道,“不能再让傅先生来,我们也不能在此谈论秘事。”

明微点点头:“我想个法子吧。”

想了想,她再次提醒玄非:“这里是玄都观的地盘,此人来去自如,你要小心。”

491章故旧

一场春雨,将碧空洗得一片明净。

明微看了看天色,应该不会再下雨了,吩咐多福:“备车,我们出去一趟。”

多福答应一声,飞快地去准备了。

侯良知道他们要外出,蹭过来:“明姑娘要去何处?”

明微见他这样,有点好笑:“怎么,侯先生想跟?”

侯良呵呵笑道:“某随姑娘回来,也有不多时日了,天天这样吃闲饭,不好意思呀!”

这是跟她讨事来了。

回到京城,侯良危机感大起。

在高塘,因为人手不足,他可说是实打实的心腹。尤其后来,杨殊与明微不在,阿绾打理偌大的高塘,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侯良便慢慢握住了部分权力。

回了京城就不一样了。杨殊手底下旧人多得是,而明微自有心腹,生意早就有一条龙,不需要多插手了。于是侯良就这么吃了半个来月的闲饭,闲得他发慌。

他太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了。

没有足够的节操,如果还不能派上足够的用场,被人扔掉也就一句话的事。

侯良活了四十年,还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像在高塘那样,活得像人上人。

他实在舍不得这滋味,就更加有危机感了。

婚事已定,明姑娘就是未来的王妃,真成了王府的心腹,比那些低等官吏还风光。

“那行吧,你想跟就来。”

“哎!”

侯良抢了车夫的活,驾着车驶过平安大街,最后在一处小巷前停下。

多福下了车,怔了怔:“小姐,这里是…”

明微“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解释,只管往里走。

多福急忙跟了进去,而侯良去寄放车辆。

小巷有些长,走了好一会儿,耳边传来略微嘈杂的声音,明微停了下来。

多福看着那扇院门,低声问:“小姐,我去敲门?”

明微还没想好,那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子,年纪与她差不多,只头上挽的是妇人的发髻,样貌秀丽,气质不俗。

她看到明微主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问道:“姑娘找人么?”

“嗯。”明微专注地看着她。

年轻妇人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把脸:“姑娘…”

院里传来幼儿的哭声,妇人见她不说话,便想回去,不料听她问:“请问,这里是明宅吗?”

“是的。”妇人停下转身的动作,笑道,“姑娘识得我家?今日小儿周岁,可要进来吃一杯酒?”

“周岁了啊!好啊!”明微说着,举步踏上台阶。

妇人正想问她来历,耳边已传来婆婆的声音:“阿桐,峥儿找不着你哭呢!”

“哎!”提到儿子,妇人顾不上明微,急忙进屋去。

明微便与她的婆婆面对面了。

对方怔了下,随即抖着嘴唇,喊道:“小七?”

明微露出一个笑,向她低身行礼:“四婶。”

这妇人便是明四夫人。

她的年纪比原来长了些,身上没了贵夫人的娇气,但精神很好,脸上甚至没了原来那份苦意,笑吟吟的,很是亲切和蔼。

明四夫人愣了一会儿,转头喊道:“晟儿,阿湘!快出来!”

她喊得大声,屋里人还以为出事了,连忙放下手里的事出了屋。

“娘,什么…”

明晟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明微。

明湘则大喊一声:“七姐!”便扑了上来。

明微露出笑,接住了她。

快三年了,明湘没怎么长高,只变得成熟了,已经是大姑娘的样子。

不过,她的性子没什么变,抱着明微又哭又笑,胡乱喊着:“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是不是气还没消?呜呜,四哥说不能打扰你,可想死我了!”

好不容易混乱过去,明微终于进了屋。

屋里摆了两桌酒席,客人并不多。

明微一一见了。

男客这边,有明晟的大舅子和连襟,还有两位好友。女客则是他妻子柳氏的两位姐妹。

柳氏没想到她就是明湘说过的那位七姐,慌忙请她到女席那边坐,道歉:“不知道是七妹妹,方才失礼了。”

“是我来得太突然了。”明微道,“我才归京,知道四哥弄璋之喜,所以来看看。”

明四夫人笑道:“你能来可太好了,晟儿他们可想你。”

明微慢慢打量屋子。

看得出来,明四一家过得还不错,与早年当然没得比,可与平民相比,也算殷实了。

明四夫人与她道:“刚开始,你四哥在铺子里打杂,后来东家见他勤快又识得字,便提拔到帐房去。做了这几年,我们攒下了一笔钱,刚刚才开了自己的铺子,卖些笔墨…”

“晟儿把小九送到武馆去了,说是等他再大一些,就从军。”明四夫人唏嘘,“他们两人断了科举的路子,小九偏不肯安分,这也是没法子。”

“你四嫂是前年进的门,这门婚事是早年订的,本来我们家那样,没指望柳家能履行婚约,没想到他们不嫌弃。”

明微当然知道。当初接了四哥一家出狱,她就派人去了柳家一趟,确保婚事能够如约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