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多福会玄术,他就满心以为,多福就是现世的红线女,名为侍婢,实为女侠!
至于昨天晚上的经历,他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既然多福会玄术,教自家小姐一点不奇怪啊!他要学当然要找最厉害的人。
而且,这个表妹太讨厌了,一见面就那样捉弄他,当着爹娘的面又一副纯良的样子。
所以,就是你了,多福!
多福也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看小姐的态度,好像不介意她跟五公子说这些事。再说,她一个丫鬟,公子跟她说话,怎么能不理呢?
于是,纪小五问一句,她就答一句,老实得不得了。
纪大夫人向明微招手:“小七,喜欢哪个色?舅母给你做几件衣裳。”
这是长辈的心意,明微兴致勃勃挑起来:“这个挺好,这个料子也不错。”
“那就做这两件。你再看看样式,老大媳妇说,京城的小姑娘流行这样的,你觉得好不好?”
“挺好的,舅母帮我挑吧。”
纪大夫人拍板:“好,就这个了。”
纪家的老嬷嬷笑眯眯地看着明微:“表小姐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到了中午,一家子吃饭。
纪大老爷中午这顿在学里吃,并不回来。
纪凌有事到外头去了。
明微坐下来,目不斜视地用饭。
倒是纪小五,跟着吃了一上午,现在看到饭,一点食欲也没有。
但他要说不吃,肯定会被骂的,于是勉强坐下来扒了几口。
看他噎得直翻白眼的样子,纪大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纪小五!你吃的是毒药吗?有没有个样子!”
纪小五只好说实话:“早上陪表妹出去,吃了好些东西…”
纪大夫人气道:“我叫你陪表妹出去逛一逛,你就只顾着自己吃东西?”
纪小五有点懵:“我没有只顾自己啊!是表妹要吃的。”
“你还说谎!”纪大夫人怒不可遏,“你表妹要是吃了,现在吃得下饭?”
纪小五扭头,看到明微一口接一口扒饭,吃得格外斯文,顿时就哑口了。
明微还抬头笑了下,对着他娘柔声细语:“舅母别生气,表哥一直陪着呢!街市上东西好吃,怪不得他。”
纪小五目瞪口呆。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好像默认了他贪吃没顾她呀!
“不吃就滚一边去,晚点你爹回来再收拾你!”纪大夫人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然后他面前那碗饭,就被嫂子收走了。
董氏还对他笑了下:“小叔,既然吃饱了,就跟珠儿一块玩去吧!”
日常不爱吃饭的小珠儿向他招手:“小叔一起玩!买糖人!”
“…”
突然觉得人生灰暗,完全没有光亮。
纪凌回来,看到的就是一脸木然,陪珠儿骑马马游戏的小弟。
他还挺纳闷,这小子今天居然这么乖,没有借着陪玩的机会跑路?
纪凌先跟他娘汇报:“隔壁的宅子还没租出去,就是房东想卖了换另一处,不太想租。”
纪大夫人道:“你好好跟房东说,租金贵一些没事。再不租下来,就来不及了。”
纪凌点头答应:“那明日我再找房东说一说。”
纪家就这么大,明微的屋子临着那边,她耳力又好,听得真切,脑子一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多福,你去把大表哥叫来。”
多福答应一声,在纪凌回屋前把他截了来。
“表妹有事?”
明微走到窗前,跟他说话:“表哥想租隔壁的宅子?做什么用?”
纪凌与她相处一路,知道这个表妹是个坦荡的,便也跟她说实话:“你的人不是还没到吗?咱家屋子小,到了就住不下了,所以母亲想赁下隔壁的宅子,宽敞一些。”
明微回身,拿了匣子出来,开锁取出银票。
“方才我都听到了,表哥拿去买了吧。”
“这…”纪凌觉得不合适。
明微道:“是帮我买的。虽说四叔给了我不少产业,但在京城,我无根无基。日后这些产业要打理,还得再添些人,没有自己的宅子不行。”
纪凌想想有道理,便接了过来:“好,我与母亲说去。”
纪大夫人一听,马上道:“那就帮你表妹买下来。她说的有理,既然到了京城,不置宅子怎么行?”
于是纪凌又出去办事。
路过纪小五时,不禁摇了摇头。
小五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子。唉,他都想替表妹把婚事退了。
表妹这般人才,该说个什么亲事呢?
纪凌眼前浮现出杨殊那张脸,打了个哆嗦。
不行不行,就他那人品,门第再高也不行!
而且还有克妻的名声,订个亲都能出事,绝对不能沾!
…
纪凌再回来,已经与隔壁房东立了契,约好明日去官府过户。
那宅子长年租给别家,环境不是很好。
明微便跟纪大夫人商量:“舅母,我想与你们住一处,不如将两间宅子打通,让下人住到那边去吧?这样一来,外院再修缮一番,五表哥可以搬过去,住得宽敞些。舅舅和表哥也能做个书房。”
纪大夫人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一拍即合:“这样很好,舅母也舍不得你住那边去。”
于是跟纪凌商量如何改装宅子。
等纪大老爷回来,这一摊子事都已经安排好了。
纪大老爷愣了一会儿,带着几分愧意:“舅舅没做好,倒叫你掏钱买宅子了…”
明微还没开口,纪大夫人先说了:“你想着这些虚的干什么?小七一个姑娘家,有宅子傍身才好。便是我们有钱买了,也不如她自己买好。”
167章野种
第二天去官府过了户,隔壁这间宅子,就在明微名下了。
纪大夫人兴致勃勃地叫人来修整,不但要将两间宅子打通,还想在中间修个小花园,于是一整天都和董氏盘算修缮的资费。
这个明微就没拿钱了。
一则,修缮的钱纪家还出得起。二则,她要是动不动就出钱,反倒让纪家的人不自在。
纪小五一整天都缠着多福问东问西,明微则坐在廊下,状似闭目养神,实则修炼。
小白蛇乖巧地盘坐在她肩上,吸收她散逸出来的法力。
老仇人的出现,让明微有一种急迫感。
她想按部就班修炼,恐怕不成了,得想办法走捷径才行。
而要走捷径,有两条路。
第一条,像多福一样,从别人身上得到法力。
但是,这样的机缘可遇不可求,她又不能强行抢夺别人的法力。
第二条,便是用珍贵之物催生。
钱,她现在不缺,可是能催生法力的珍贵之物,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慢慢来吧。
夕阳即将落下,明微睁开眼,看到纪小五蹲在旁边帮她扇风。
时节进入五月,天气逐渐闷热。
不过,纪小五可不是为着她,而是为了讨好多福,从她手里接了这差事。
看到明微睁眼,他撇了撇嘴,放下扇子:“你可真能睡,吃完早饭睡到中午,吃完午饭睡到傍晚。你的人生只有吃和睡吗?”
明微想了想:“不是。”
“还有什么?”纪小五怀疑地看着她。
“还有买买买啊!”她招手叫来多福,取出写好的单子,“叫人去铺子买这些药,年份不够的不要。”
多福答应一声,去屋里取钱。
纪小五目力好,一眼看到上面写的都是人参鹿茸雪莲之类,咋舌:“这些好贵的!你买来干什么?”
“当然是…养颜了!”她笑眯眯,微微昂起下巴,让他看看这让人目眩神迷的美颜。
“养颜要花这么多钱?”纪小五觉得三观要崩塌了,“我看娘和嫂子就是抹点香膏什么的…”
“那是因为家里没有这么多钱呀!”明微怜悯地看着他,“你以为如花美眷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没有钱,哪有颜?现在知道舅母和表嫂牺牲多大了吧?”
纪小五目光迷茫地蹲了一会儿,问她:“你以后都要这样养颜吗?”
“当然。女人嘛,有条件一定要美到最后。”
“…”他突然站起来往正堂走,嘴里喃喃念着,“我要退婚,养不起养不起,卖了我也养不起!”
明微忍俊不禁。
多福从外院回来,不解地看着她:“小姐,这些药是您用来药浴修炼的,为什么要骗五公子说是养颜的?”
明微笑:“他送上门来,不消遣消遣,岂不可惜?”
正堂里,传来纪大夫人的喝骂:“纪小五,你一天不打就皮痒了是吧?好端端说什么退婚?这是你爹和你姑母定下的婚事,哪有你说话的份?”
…
博陵侯府。
杨殊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锦袍,将他修长的身段衬得分外英挺,没了那种浮夸的公子气,多了几分凝练稳重。
他走过穿堂,正好世子夫人卢氏见客回来,看他衣冠格外整齐,配佩一应俱全,便笑了笑:“三弟这是要进宫?”
“嗯。”杨殊淡淡应了声。
“三弟有贵妃娘娘当成亲生子一般疼爱,真是叫人羡慕啊!”
杨殊却不搭话,只拱了拱手:“时候不早,娘娘还等着,小弟先告退了。”
“路上小心,别叫娘娘等急了。”卢氏一脸笑意,目送他离开。
待他身影消失,卢氏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
“小野种,倒在我面前摆架子!”
卢氏身边的丫鬟听得这句,惊得左右四顾:“少夫人,小心被人听见!”
卢氏伸手理了理鬓发,懒懒道:“被人听见又怎样?满京城知道的人多了!什么姨母,不是亲妈那样待他?”
丫鬟很是无奈,一路闭紧嘴巴,直到跟卢氏进了屋,没有闲杂人等,才道:“少夫人,贵妃深得圣宠,这个话要是传到别人耳朵里,要遭殃的!”
卢氏一边换衣裳,一边道:“行了,我知道轻重,看旁边没人才说的。”想了想,还是不满,“我就是气不过,明明他是抱回来的野种,偏偏祖父祖母爱得跟什么似的,连父亲母亲都把他摆在前头,倒叫世子处处忍让。”
丫鬟急死了:“少夫人!野种这两个字能随便说的吗?”
卢氏冷笑:“他明明不姓杨,在杨家不是野种是什么?”
“可他姓姜!”丫鬟脱口而出。
卢氏对着镜子端详:“看看,连你也知道。不过,他就算姓姜又怎样?真龙血脉,出生时必得有宗室在场为证,才能写进玉牒,不然就是个野种。你别看他现在风光,几个皇子被他得罪了个遍,等圣上千秋,有他的罪受!”
这话倒是真的。
“唉!”卢氏看着镜子里的脸,心想,人再强也强不过命。
想当初,家里想叫她进宫。她以为凭自己的容貌,定然能叫圣上看中。谁知道,裴贵妃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叫她断了念想。
想到那个女人,卢氏沉了面色。
她哪一点不如那个老女人?真以为她的丑事能瞒得了天下人?
当初裴氏只有两女,一女嫁皇长孙,死在那场政变里。一女嫁博陵侯府,为明成公主次媳。
公主次子病亡没多久,侯府就宣称,次媳也病亡了,然后宫里多了个裴妃。
那时杨殊才出生多久?为了荣华富贵,襁褓中的幼子都能抛弃,简直恶毒!
这也就算了。等杨殊越长越大,相貌与杨家人没有一点相似之处,除了像裴贵妃,竟然与圣上也有几分神似。
这就有意思了。
敢情是裴贵妃没进宫前偷人生的!
身为舅舅,偷了外甥的老婆,还生了个儿子扔给姐姐养,自己光明正大把人弄进宫当小老婆,说出去能听?
亏得明成公主那样大度,儿媳被弟弟偷了,居然还把野种养下来了。
也是,到底是她姜家人嘛!
168章贵妃
杨殊进了宫门,一路畅通无阻。
他先去见了皇帝,得到允准,便去了千秋宫。
崔顺带着小太监等在过道上,见了他,急忙上前迎接:“三公子可算来了,娘娘问了好几次。”
杨殊淡淡笑道:“司里有事,叫娘娘久等了。”
进入宫门,崔顺带着他去玲玎阁。
玲玎阁在千秋宫的角落,是一间两层的小阁。
地面铺的不是金砖,而是木板。
阁内没有隔断,一览无余。
除了角落置物的柜子,便只有一方长案,几张放了花草的香几。
长案上摆着画纸、颜料、笔架等画具。
裴贵妃此时就坐在长案后,埋头作画。
“娘娘。”崔顺小声唤道。
裴贵妃顿住,搁下画笔,抬起头来。
身为一个宠妃,她的打扮可说是十分朴素了。一身家常衣裳,一应佩饰皆无,只头上的衔珠凤钗,显示着尊贵的身份。
但这朴素的装扮,一点也没有让她的容颜失色。
长眉略微上斜,下嵌一双凤眼,鼻梁挺直,红唇丰润。
这是一张美得咄咄逼人的脸庞,倘若盛妆,定然夺人耳目。如此朴素,倒让她显出春水般的柔和。
看到杨殊,她的脸上瞬间绽出光彩,叫人无法怀疑她的喜悦:“殊儿!”
杨殊进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姨母。”
裴贵妃喜滋滋地招他在旁边坐下,连声道:“这趟出去好玩吗?看你,黑了好多,吃了不少苦吧?原想叫你留在京城,偏你要出去。听说你这趟差事有不少险恶之处,还受了伤,给姨母看看,伤哪里了?”
杨殊按住她的手,淡淡道:“都是些小伤,路上已经养好了,姨母不必担忧。”
“真的都好了?回头我问阿玄去,可不能撒谎。”
“真的好了。”
裴贵妃便笑:“外面好不好玩?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京,可见了什么世面?”
“差事在身,没怎么玩。”杨殊一板一眼地回答,“不过见了许多别处的风景,感觉挺好的。”
“是吗?你在东宁留得最久,就没有出去玩一玩?”
杨殊的目光,落在她画了一半的画上。
画的是宫墙的一角,一株梨树静静立着。梨花纷落,如同下了一场孤独的雪。
他想起那首诗。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虽然诗中描写的宫人,与裴贵妃的处境完全不同,细想却有一种莫名的契合。
他的心就软了。
“东宁有一座宝灵寺,据说是前朝的古寺。它所在秀丰山灵秀雅致,山上还有飞仙石…”
裴贵妃先是含笑听着,又想到了什么,喊来宫女:“这画先挪到边上去,拿新纸来。”
宫女答应一声,很快换了新纸。
裴贵妃执了笔:“你继续说,我看能不能画下来。”
杨殊有心中叹了声,挥手让宫女退下,接过调色的差事,说:“我去的时候,是四月,山上的草还没有那么茂盛,应该是这种绿色…”
皇帝到的时候,他们俩一个说一个听,已经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