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东宁这么小,这事又紧急,一时之间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至于坏了名声——谁在乎?

“咕噜…”肚子传来声音。

明微伸手摸了摸,自言自语:“饿了你这么久,真是对不起了。”

话才落,耳边传来轻轻的笑声。

明微坐起来,发现床边锦凳上坐了个小丫头。

看到她醒来,起身放下针线,福了福:“姑娘可算醒了,奴婢叫小彤,公子命我暂时服侍姑娘。”

“哦。”明微点点头,“麻烦你了。”

“不麻烦。”小彤笑吟吟道,“姑娘既然饿了,起来洗漱如何?正好赶上午饭。”

明微欣然应允。

整整一晚没吃东西,又一口气睡到中午,有再多的烦心事,也得吃完再说。

进了浴间,明微震撼了一下。

这里头竟然有个庞大的汤池,都可以游泳了。

最过分的是,水还是温的。

她什么时候醒没个定数,定然不是专门为她烧的,八成一直温着。

“膏梁锦绣啊!”她感慨了一句,然后愉快地去享受了。

待她拖着湿发从汤池出来,小彤已经将新衣裳备好了。

服侍她穿好衣裳,绞干头发,打理得一身清爽,那边午饭已经送来。

待她用完,小彤退了下去。

明微一个人,索性脱了鞋子在毛毯上走来走去,一边消食练步法,一边思索杨公子的意图。

虽然不肯放她回去,但给的待遇还不错,有小丫头服侍,衣食都上等。

还有这间屋子,怎么瞧着这么像主卧?屋内还有不少私物…

她晃到书案前,恰见上面扔着一本书,便打开来看了看。

书么,就是一本很寻常的笔记。扉页上的字,倒是让她多看了两眼。

中间写的是,克己复礼。落款是两个字,杨殊。

明微顿了下,手指在这个殊字上点了点。

“看得这么入神,觉得本公子的字好得出乎意料?”

明微转过身,便见杨公子从外头进来。

“确实,既然要扮演一个纨绔,字写得这么好,可不太像。”

杨公子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灌了一口,才道:“错!我要是字写得不好,才有问题。”

见明微扬眉,他补充:“别忘了我祖母是谁。”

哦,明成公主。

这位名垂青史的公主是个很自律的人,再宠爱孙子,也不可能任他写一手烂字。

毕竟,字是人的门面,就算当纨绔,也得是个好看的纨绔。

但明微的注意力在另一处。

“这是公子的名字?”

杨公子瞄了眼,笑:“怎么样,本公子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杨殊。”明微念了一遍,“是很好听。”

她这么说,眉头却没松开。

杨公子就道:“麻烦你夸人的时候,表情真诚一点。”

明微低笑一声,手指又在这个殊字上点了点:“但,恕我直言,这个字寓意不好。”

“哦?”杨公子的笑容有些淡了。

“殊者,死也。死罪者首身分离,故曰殊死。”明微轻轻道,“这个字,带有刀兵杀伐之意,寓意死于非命。歹旁,朱声,歹为残骨,朱为血色…”

她抬起头,看着杨公子:“名字,是一个人存世的证明。它虽然不能代表命运,但多少会影响人的气运。公子这个名字,太肃杀了,恐难善终。”

“…”

明微的手指挪了挪,又指着中间那四个字,慢慢念道:“克己复礼。公子内心藏着一只凶兽啊!连自己都害怕它的存在,只能时时刻刻提醒约束自己,不叫它出来伤人。”

杨公子短促地笑了声:“前头算你说得有理,后头就是胡编了。仁人君子,皆以克己复礼为座右铭,难道人人心中都有一只凶兽?”

明微笑笑,不与他争辩:“那么,公子为何以殊为名?你是皇族之后,金尊玉贵,又有长公主万般珍爱,怎会取这样的名字?”

“你的为什么可真多。殊有殊死之意,还有殊异之意。你怎么就认定是前者,而非后者?”

话是这么说,他坐下来,抽出那柄象牙扇子,打开扇了扇。大概觉得天气还冷,装得过了,又合起来。

明微看着他的动作,不易察觉地笑了下。

他虽否认,但她却知道自己没说错。

命师虽然不以看相算命为业,但不代表她不会。

江湖术士最喜欢在看相测字的时候,用似是而非的说辞说破你的心事。这么一来,骗钱就更容易了…

何况,她是有真本事的。

先让他惊讶一把,心防一松,接下来想说动他就容易了。

那边,杨公子盯着她瞧了又瞧。

“看得这么入神,觉得我很好看?”明微冲他一笑。

杨公子也笑,探身过来,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轻佻说道:“是啊!本公子在想,明姑娘生得这么美,又这么有本事,要长长久久留在身边才好。”

明微默了默:“杨公子。”

“嗯?”

“你既知我是孤魂附体,难道没想过,也许我本尊是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没事抠抠脚,然后用刚抠过脚的手拿东西吃…”

杨公子火速收回扇子,脸色发青。

明微有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正想趁胜追击,阿绾进来了。

“公子。”

“什么事?”杨公子脑子里还回荡着抠脚大汉四个字,总觉得周身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阿绾附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明微就见,杨公子的脸色沉了下来。

“确定?”

阿绾点点头。

他挥手让阿绾退下,看着明微,似在思量什么,许久没有说话。

明微看他神色,心里一咯噔,有不好的预感。

但她没有问,莫名有些害怕。

杨公子终于开口了:“明家,出事了。”

明微等着他的后文。

杨公子想了又想,最后长叹一声,道:“我让阿绾送你回去吧!”

*上架前的几句话

转眼,新坑开了一个半月了。

感谢亲们的支持,让乘鸾有一个很好的新书期,让我度过了最初的无所适从。

这个故事,盘桓心中已经两三年了,仙灵后期,我就在构思它。

阴差阳错,等到现在才和大家见面。

一直怕写不好它,初期可以说是字字艰难。

而写出来的版本,和我最初的构想差距也很大。

但很庆幸,我要表达的东西,并没有偏离。

十万字了,终于扬帆启航。

明天就要入V,非常忐忑,在这里恳请大家,就算养肥,也点一点首章订阅,这对新书很重要。

愿意投票的话,请点一点推荐票和月票,这对新书同样很重要。

我会努力写好故事,回报亲爱的读者们。

让我们开始新的冒险吧!

049章缘浅

马车在角门停下,阿绾先前下了车。

明微坐在车中,不自觉扯着衣袖。

“小姐。”素节有些心慌。

明微哪里顾得上安慰她,她心中沉沉的,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杨殊昨天还不肯冒险放她走,知道明家出事,就干脆利落地放她离开。这说明一件事:明家出了这件事,他就不必担心她会通风报信了。

什么样的事,可以给他这样的保证?

不多时,阿绾过来唤她:“明姑娘,已经安排好了。”

明微下了车,与素节换了轿,避着人悄悄回了余芳园。

今日的余芳园特别安静,以往来来往往的仆妇,俱都不见了踪影。

明微下轿,第一眼就看到多福,眼睛红红的,才哭过的样子。

“小姐!”看到她,多福扑上前,又流下泪来。

明微一颗心沉得不见底,听得素节连声问:“发生了何事?你哭什么?”

她没等多福回答,抬脚便往明三夫人那边走去。

深一脚浅一脚,不长的一段距离,竟然觉得走了好久。

明三夫人的屋子,却站满了人,几位夫人低低说着话,丫鬟仆妇们抹着眼泪。

见明微游魂一般进来,正在垂泪的冰心大叫一声:“小姐!”

然后就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便像油里溅了火星,一屋子都哭起来,顿时悲声大作。

“小七!”

二、四、六三位夫人都在场,见她过来,纷纷站起。

二夫人上前,将她揽住:“好孩子,你别来看,先回屋去,乖。”

四夫人也道:“多福呢?快些来带你家小姐回去。”

明微立住不动。

二夫人试图将她往外带:“这里乱,你先回去,听话。”

然而,她脚下好似生了根,二夫人根本推不动。

“让开。”她轻轻道。

二夫人被她扣住手腕,不见她如何使力,人便被轻轻巧巧地推开。

“小七!”

四夫人也来拦,可明微步子一错,便越过她了。

“小姐!”童嬷嬷就守在床前,一张老脸涕泪纵横。

明微在床前站定,垂下视线。

明三夫人就躺在那里,闭着双目,好像睡着了似的。

那张娇媚明艳的脸庞,带着扭曲的青紫,失去了生气,像一座雕塑。

明微慢慢跪下来,握着明三夫人已经冰凉的手,轻轻贴在脸庞上。

她想起昨夜自己才说过的话。

这一世,她睁开眼便承了她的怜爱,注定她们有母女亲缘。

谁料到还是没有。

还是这样,短短月余便失去了。

犹记得,她懂事后,曾经问师父,为何她没有母亲。

师父说,这世间人与人的相聚,都是一个缘字。有些人相伴久一些,便是缘分深厚些,相伴短一些,便是缘分浅薄些。

父母子女、夫妻爱侣、知音友人,无不如此。

她只是相较别人,亲缘淡薄些。

在明七小姐的身体里复生,她还以为,这一世终于有了更深厚的亲缘。

结果…

“夫人。”童嬷嬷嚎啕大哭,“您睁开眼睛看看啊!您怎么就舍得把小姐丢下,一个人走了!”

明微抬起头,看着明三夫人颈间深深的勒痕。

“嬷嬷。”她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话,“昨天晚上,娘还好好的,为何忽然投了缳?”

明明她离开前,明三夫人还想着,这一趟完事,就带她去京城,母女俩好好过活。

明明那样心存希望。

明明还挣扎着求生。

为什么忽然会寻死?

童嬷嬷听得她问话,将愤恨的目光投向六夫人。

六夫人不自在地撇开头。

二夫人一见不好,连忙喝止:“童嬷嬷!三弟妹灵前,不要胡说!”

童嬷嬷冷笑:“奴婢还什么都没说,二夫人怎知道是胡说?天理昭昭,不做亏心事,又有何说不得?”

四夫人见状不妙,马上叫心腹嬷嬷:“余嬷嬷,三嫂才去,屋里乱糟糟的像什么话?快些叫她们做事去!”

余嬷嬷领会,将屋里的丫鬟仆妇俱都驱走,又叫来余芳园的管事娘子,叫她们有事可做——治丧的事情多着呢!

转眼,屋里便只剩几位夫人、明微和童嬷嬷,连冰心素节和多福,都被拦在外面。

二夫人来劝:“小七,伯母知道你骤然失去至亲,十分伤心,但这事委实是阴差阳错,怪不得人…”

“二夫人这是替谁平事?”童嬷嬷尖利的声音打断了她,“这般急着撇清关系!”

童嬷嬷是明三夫人的奶娘,与普通仆妇不同。二夫人原不想与她争执,然她几次出言不逊,便也恼了。

“童嬷嬷,这又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三弟妹都去了,再说起来,难免伤她名节。何况小七在这里,她一个姑娘家,这话是好拿到她面前说的吗?”

童嬷嬷只是冷笑,寸步不让:“小姐是夫人亲女,夫人死得不明不白,怎能不叫她知道?若是就这么糊涂过去,日后旁人听了风言风语,小姐该如何为母亲辩驳?”

二夫人皱着眉头:“怎么就不明不白了?童嬷嬷,我知你十分伤心,但这话…”

“二伯母。”明微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

她将明三夫人冰凉的手小心地放进被中,站起来,看着眼前三位长辈。

“我娘究竟怎么死的,真相摆在那里,不会因为旁人几句话,就变了样子。她生我养我,爱我一世,难道不该叫我知晓?若是连母亲之死,都可以含混过去,那我枉生为人。便是她的死有伤名节,那我也该认。她是我母,是好是歹,我都要认!”

二夫人一怔:“小七…”

她印象中的明七小姐,还是那个傻呆呆的痴儿。后来说好了,也只觉得她说话变得有条理。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并不清楚。

现下见她态度如此强横,说话又占着理,顿时失语,不知该怎么回她才好。

治丧之事,虽是她出面,可这家里,真正做主的人不是她啊!

正在为难,外头传来丫鬟们的声音:“老夫人!”

屋里众人向门口看去,却见明老夫人来了。

她身后跟着二老爷和四老爷,中间夹着个人。

定睛一看,却是六老爷!

050章悲痛

几位夫人忙出了内室,到正堂给明老夫人行礼。

明老夫人目光扫过,沉声道:“老二媳妇,不用为难了。这事该让小七知道,便叫她心中清楚。”

二夫人松了口气,答应一声:“是。”

明老夫人往正中一坐:“童嬷嬷,说吧!”

童嬷嬷抹着泪,说道:“夫人昨晚睡得不好,便要去供堂坐坐,给玄女娘娘抄经。一直到四更,夫人看冰心太困,就让她先去睡了,说困了自会去休息。到了早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风言风语,说六老爷受伤是夫人刺的,那晚六老爷进的是余芳园。”

“奴婢骂了传闲话的仆妇,没有多理会。谁想中午听到消息,六夫人去老夫人那里闹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