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手机都没带,就怕被监控,是这样的,我刚回来,集团班子里的老李,就是中纪委派驻我们华夏矿业的纪检委员,突然接到电话去中纪委汇报工作,紧接着审计署的工作组就派驻到了集团,简直让我措手不及啊。”

“别急,文重,越是这样越不能乱了阵脚,你刚上任没多久,他们查不出什么的。”谭志海宽慰道。

“我知道,集团这边的账目自然没什么问题,我怕他们查到四金公司。”

谭志海沉默了,金银铜铁矿业公司是自己一手操作而成的产物,说的难听点,四金就是趴在华夏矿业这只巨大的恐龙身上吸血的蚂蟥,每年光是转包合同就能获利上上千万,当然这点小钱连酒桌上的开销都不够,谭志海看中的是诸如伍德铁矿这种超大项目,运作的好的话,那可是几十上百亿的利润,还是美元!

四金公司的股东组成很复杂,其中不乏有力人士,一些位高权重的人不方便自己出面,就打发七大姑八大姨在四金公司挂个名上班,每月连报到都不用,就有几万块的月薪,年底还有双薪加奖金,这还不算啥,更惊人的是股东分红,动辄以百万为单位,这样一家公司如果被审计署查账的话,那可是要连累一大帮人的。

“这样,你先回去,这边我会处理。”谭志海考虑了一会,打发邹文重回去,拿起皮包出门上车,对司机说:“去中南海。”

接下来的几天,谭主任一直在办公室坐着,他已经把自己的问题主动向领导交代了,现在是高层博弈的时刻,没有他参与的份儿。

第一天,他听说金银铜铁公司被一家名为永利矿业的公司收购。

第二天,他听说华夏矿业再次进行重要人员调整,邹文重因为身体原因不再担任集团董事局主席、总裁以及党组成员的职务,接替他的是国资委一位年轻的官员,据说是高级政工师出身,原则性极强。

第三天,他看到电视新闻上说武警特种部队在边境地区打掉一个民族激进组织的恐怖训练营地,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和爆炸物,毙伤恐怖分子多名,我武警指战员无一伤亡,然后又听说罗克功从乌鲁木齐飞回,正式接任副总参谋长的职务。

第四天,谭志海接到组织部门的书面文件,让他把手头的工作移交给新来的同志,但没有提及他的新职务,有小道消息说可能会任命他当某边远省份的民宗局局长,这对谭志海来说,无异于流放。

接任调查部主任的一位五十多岁的干部,以前主要负责后勤工作,他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将上官谨提拔为主任助理,行政级别暂时还是正处,但可以预见她的仕途从今以后将会飞黄腾达。

当上官谨和谭主任再次见面的时候,发现昔日容光焕发的谭志海竟然苍老无比,鬓边白发稠密。

“站对一次并不难,难得是一辈子站对队伍啊。”谭主任意味深长的说了这句话后,就拖着沉重的脚步消失在走廊尽头,灯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马来西亚,婆罗洲民都鲁货柜码头的一间办公室内,刘子光和欧丽薇相对而坐,窗外就是辽阔的大海和翱翔的沙鸥,海风吹进房间,潮湿中带着温热。

桌上放着四本护照,分别是日本、菲律宾、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每一本护照上都贴着酷似刘子光的照片,名字和出生日期也各有不同。

“日本护照是真的,这个人现在泰国出家为僧,他和你相貌接近,护照可以放心使用;菲律宾护照也是真的,托人花大价钱搞来的,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护照是用真护照改造的,但是应付一般海关人员的检查完全没问题。”欧丽薇介绍道,脸上浮起调侃的笑容,“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个间谍,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真想和你一起去冒险。”

刘子光笑道:“大概女人们觉得间谍是一种浪漫的职业吧,其实真的没那么好玩,起码我干这一行是被迫的。”

“既然是被迫的,那为什么不留下来?”欧丽薇忽然严肃起来,海风吹起她耳畔的碎发,夕阳在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芒,纤毫毕现,柔美中带着坚毅。

“因为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刘子光扭头看着窗外。

“你明白我的意思。”欧丽薇执拗的说道。

“抱歉,我该走了,谢谢你。”刘子光将四本护照收进小皮箱,把风衣搭在胳膊上,走出了办公室。

站在路边抽烟的张佰强和褚向东看到刘子光出来,丢掉烟蒂迎了上来:“处理完了?”

“哪有个完啊。”刘子光说道。

“我们现在去哪儿?”两人问。

“回去。”刘子光大踏步的向前走去,两个同伴紧随其后,在他们面前,是望不到尽头的货柜码头。

第51章 头七

香港,九龙一家医院内,梁骁依然躺在病榻之上,床边坐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正帮他削梨,窗外春雨绵绵。

“梁SIR,梨是润肺的,多吃点对你的伤有好处。”女孩把削好的梨递给梁骁,又抽了一张餐巾纸给他。

“阿眉,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梁骁吃着梨,满脸幸福的说道。

女孩嫣然一笑:“没什么的了,对了,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嗯我想吃辣椒炒小鱼,不知道你会不会做。”

“辣椒,小鱼?这是什么地方的菜,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家乡菜,我会回去试试的,不过这种辣的菜要少吃哦,我再煲些参汤给你补一补,好了不聊了,你慢慢休息,我该上班去了。”

阿眉收拾起保温桶,对梁骁说声拜拜,出了病房向电梯走去。

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了,四个汉子走了出来,为首一人手中捧着一个长条状的装鲜花的纸盒,脸上戴着墨镜,高腰军靴踩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阿眉惊骇的张大了嘴,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腰间,但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军装警员,非执勤时期是不可能配枪的,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四个杀手向梁骁的病房走去。

阿眉的内心在激烈的斗争着,捧着保温桶的手都在发抖,重案组的梁长官是她的心中偶像,警队的楷模,在和匪徒的枪战中身负重伤,但仍坚持到最后,并且击毙数名悍匪,现在仇家找上门来,躺在病床上的他毫无反抗能力,如果自己不出手的话,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了。

在拿花的汉子伸手去转动门把手的一瞬间,年轻女孩的英雄气概突然爆发,拿出证件大声喝道:“警察!站住别动。”

其实她这样做只是想给梁骁争取逃跑的时间而已,病房靠阳台的方向还有一条走廊,可以通向防火梯,只要自己拖延他们十几秒时间,以梁骁的机智一定会安全逃脱的。

四个男子的动作瞬间定格,然后齐刷刷的转头看过来,为首那人慢慢打开盒子,一束鲜花露出来,阿眉瞳孔紧缩,《未来战士2》中阿诺德·舒华辛力加从鲜花盒子中取出温彻斯特连发枪的一幕出现在脑海中,她猛然将保温桶向对方砸去,同时用尽全力大喊道:“梁SIR,快跑!”

惊悚的一幕并没有出现,丢出去的保温桶被对方一把接住,为首那人拿出鲜花,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说道:“小妹妹,我们是梁骁的朋友。”

房门猛然打开,梁骁手持GLOCK19手枪冲了出来,看到拿鲜花的手,顿时惊喜道:“光哥!”

来的正是刘子光和他的朋友们。

原来是一场乌龙,阿眉不好意思的冲闻讯赶来的医院保安说:“没事了,没事了。”保安们不明所以,耸耸肩走了。

大家回到病房里,梁骁介绍道:“这位是大陆的刘长官,这位是我的师妹,阿眉。”

大家互相问了好,阿眉见确实没事,红着脸向张佰强讨回了自己的保温桶,和大家说声再见便上班去了。

“这个女孩不错,关键时刻连命都不顾也要保护你,不要辜负她。”刘子光说。

“说笑了,我们之间很纯洁的。”梁骁徒劳的辩解着,但脸上幸福的笑容早已将他出卖。

“走,带你出去看样东西。”刘子光打了个响指,龅牙狼从墙角推出轮椅,张佰强和褚向东把梁骁扶到轮椅上坐下,大家一起来到医院停车场,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GL450SUV展现在眼前,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地面上湿漉漉的,空气无比清新。

“哇,好靓的车。”梁骁忍不住站起来,慢慢走过去抚摸着车身。

“接着!”刘子光抛过一个东西,梁骁眼疾手快接住一看,竟然是一个嵌着奔驰车标的折叠钥匙。

梁骁打开车门爬了上去,摸了摸方向盘,踩了踩油门和刹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狐疑地问道:“这是?”

“没错,是送给你的,连累你的汽车被打成废铁,这辆奔驰就权当补偿了。”刘子光说。

“大哥你不要害我啊,你以为是你们大陆啊,上百万的车说送就送,只要我敢要,ICAC明天就来查我。”梁骁苦着脸说。

刘子光说:“放心,车是以瑞丰商社的名义买的,只是借给你使用,廉署也不会说什么。”

梁骁这才勉强接受:“好吧,那我先开几天,对了,这几位朋友?”

“哦,这位你见过的,混油尖旺一带的龅牙狼,以前做军火买卖,现在洗手做正行了,这两位是我的好兄弟,阿强和阿东,你们也算老相识了,他俩刚从外地回来,想在香港干点小买卖,比如开个酒吧夜总会什么的,以后全靠你罩着啊。”

梁骁道:“我以后不在西九龙总区了,上面要调我去总部保安科工作。”

“行啊,一路高升,在保安科可以接触更高层面的事情,升迁机会也多,恭喜你啊,梁长官。”刘子光笑着在梁骁胸前轻捶一下,疼的他呲牙咧嘴。

“不好意思,忘了你受伤了。对了,你知道那个日本人在哪家医院么?”刘子光问。

“你说的是荒木直人吧,这家伙的生命力真的很顽强,本来医生已经宣布他死亡了,后来发现还活着,不过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植物人?”

“比那还惨,脊椎被打断了,高位截瘫,肠子坏死发炎,胰脏破损,今后只能吃流质了,简直生不如死,想看的他话有点难,他已经回东京了。”

“哦,没关系,我也只是想幸灾乐祸一下而已,听你这么一说也就了然了。”

“什么时候回去?”

“下午就走。”

一阵沉默,梁骁伸出了手:“有机会的话常来香港。”

“会的,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到场。”

两人握手话别,远处张佰强、褚向东、龅牙狼昂然肃立,雨后的香港天空上,一轮彩虹高挂。

江北市,依然是春寒料峭的季节,胡蓉驾着她的大吉普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徜徉着,刘子光依然音讯全无,杀害陈汝宁的真凶也没有浮出水面,正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之时,同事们值班的值班,回家吃饭的吃饭,只有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不知道该上哪里去。

最近网上忽然冒出一段视频,据说是秦松书记和他的继母路红的深夜对话,对话内容是如何给他俩的私生子秦傲天开脱罪名,虽然江北市早有传闻说秦松和年轻的继母有染,但是再加上秦傲天奸杀女同学的噱头以及被害者家属报复连杀两人,差点炸掉一栋居民楼的事实,这段视频迅速窜红,市委组织部紧急下文要求辟谣并且严查源头,但依然遏制不住谣言的传播,身在省委党校学校的秦书记也非常被动,据小道消息称呼,他的书记帽子铁定要摘了。

这些都是胡蓉听同事们说的,从父亲那里她也得到了间接的证实,胡市长最近容光焕发,精神百倍,实际上已经在以市委副书记的职务代替书记履行职权了,谁都知道,秦松下台之后,胡跃进就是江北市新的市委书记。

和父亲的交流越来越少,胡蓉的每顿饭都是在办公室或者饭店解决,以前她是局里的头号警花,人靓不说,老爸还是政法委书记,追求她的人如过江之鲫,现在好几年过去了,胡蓉已经从派出所实习警员成长为刑警中队长,破过无数命案,还亲手击毙过持枪罪犯,虽然她的职务警衔越来越高,父亲的官位也越来越大,但是追求者却渐渐的销声匿迹了。

不知不觉间,大切诺基开到了七天前凶案现场,胡蓉停下车,解开安全带,走到路红家楼下,今天是路红头七的日子,楼下却没有人烧纸。

说来凄凉,路家人丁本来就不旺,路勇路红兄妹俩一前一后撒手人寰,只留下秦傲天这个苦命的孩子在医院里苦苦挣扎,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路勇的葬礼是玄武集团给办的,追悼会上来了不少社会上的朋友,花圈拉了几卡车,办的还算体面,听说路勇的前妻带着孩子去公司闹了几场,非说前夫是因公死亡,讨要抚恤金什么的,闹得挺厉害。

胡蓉上了楼,楼道里粉刷一新,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楼道里静悄悄的,没有人经过,胡蓉在路红家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身上冷飕飕的,她不由得抱紧双臂下楼去了。

下了楼,忽然看到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角落里点燃了一堆纸钱,嘴里念叨着什么,胡蓉纳闷路红家不是没有亲戚了么,走过去一看,原来是王召钢的妻子李燕。

“李大姐,是你啊。”胡蓉招呼道。

李燕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是啊,胡警官,今天头七,来烧纸让老王回家。”

胡蓉默默地站着,等纸钱化为灰烬,说:“李大姐,你住的远,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骑车子来的。”李燕淡淡的笑了一下,走到一旁弯腰开锁,骑上电动车走了,瘦小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不知怎么的,胡蓉觉得胸口发闷,眼睛发酸,街头人来人往,满腹心事又能向谁诉说。

忽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按下接听键,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回来了。”

第52章 说和

胡蓉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平静的街头一如往常,几个行人从身旁经过,路边的店铺已经降下了卷帘门,路灯昏黄,车流稀少。

“你现在哪里?”胡蓉压低声音问道。

“别东张西望了,上车。”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胡蓉拿出遥控钥匙按了一下,路边的大切诺基发出滴的一声,她走过去打开车门上车,正在绑安全带的时候,后座传来声音:“别回头,开车。”

汽车缓缓发动,打左转向灯驶上快车道,胡蓉瞄了眼后视镜中刘子光略显消瘦的脸庞,轻声道:“你瘦了,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吧。”

“没什么,习惯就好。”

“为什么要回来,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网上追逃的要犯么!”胡蓉忽然变了语气厉声斥责道。

刘子光很没有觉悟的半躺在后座上,以一种懒洋洋的语气说:“我是冤枉的,这一点你很清楚,我回来之后第一个找你,就是想问问你,案子办的怎么样,有没有替我昭雪。”

胡蓉心头一阵窃喜,这家伙似乎并不是那么没良心啊,第一个就来找我,但是她严厉的语气丝毫未变:“那你绑架中央来的官员总是板上钉钉罪证确凿的吧,光这一条就能把你钉的死死的,哼。”

刘子光说:“那个你就别操心了,我已经搞定了,现在说说陈汝宁命案的事情,有没有怀疑对象?”

“有,我怀疑穆连恒是真凶,但是没有证据,这个人太狡猾了。”胡蓉嘴上说着案子的事情,心里却在琢磨刘子光话里的意思,搞定?莫非他把中央那个姓上官的搞定了?

“没证据不要紧,重要的是有侦查方向,世界上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只不过通常人们都找不准方向而已,对了,我家那边的监控解除了没有?”刘子光又问道。

“没有,不过也不是二十四小时盯着,派出所有人负责这个事儿,街道治保积极分子会留意你家的状况,怎么,你打算回家?”胡蓉惊诧的扭头看了看。

刘子光镇定自若:“大年初一一声不响的就从家里跑出来,这都个把月了,不回家看看怎么能行。”

“你你你算你狠。”胡蓉一边嘀咕着,一边转动方向盘,向至诚一期驶去。

“你不用陪我一起了,别把你连累进去。”刘子光提醒道。

“不,我是警察,和你一起出现,大伯大妈才会放心。”

胡蓉的话让刘子光心头一暖,不知道说什么好。

十五分钟后,车开到了至诚小区附近,停车熄火,胡蓉看了看手表说:“现在是八点半,再过半小时我们下去,那时候小区里人流量最少。”

半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胡蓉心中千头万绪,竟然不知从何说起,沉默半晌才道:“你的案子很严重,现在是省厅在抓,虽然我们队里都知道你是冤枉的,但省里有人一定要办你,谁也没有办法。”

“找过宋剑锋没有?”刘子光问。

“找过,没用,陈汝宁的身份太特殊了,谁说话都不行。”

“行,我心里有数了。”

又是一阵沉默。

“方霏出了点小事。”胡蓉思考再三,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刘子光。

“什么事?”刘子光果然坐直了身躯,语气也变了。

胡蓉心中一阵泛酸:“小事情,医院里有个实习医生追求她,被汽车撞残废了,现在男的家里人每天纠缠方霏,让她嫁给他们儿子。”

“贝小帅他们没过问?”刘子光眉毛拧成一个川字。

“怎么没问,什么招都用上了,架不住人家尽出软招,老头老太太哭着喊着给你下跪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好意思动手?再说了,你的小未婚妻心肠那么软,就吃这一套啊。”胡蓉的语气也是酸酸的。

刘子光说:“这家人够毒的,回头我会会他们,还有什么事发生?”

“有,至诚集团的总部要搬到北京去了,你的李纨已经搬家了,红旗钢铁厂彻底被国资委抛弃了,现在挂牌出售,不过谁也不敢接这个烂摊子,玄武集团啃不动的硬骨头,末了还把总裁的命给折进去了,你说哪个民营企业敢碰?”

两人在车里探讨了一下最近江北市发生的大事情,不知不觉半小时过去了,胡蓉开门跳下车:“走。”

刘子光也下了车,戴上棒球帽,把帽檐压得低低的,跟在胡蓉后面五步远的地方,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小区,如同胡蓉所说的那样,这个时间段小区里基本没什么人。

来到自家门口,刘子光刚要拿钥匙开门,胡蓉伸手敲了敲门:“大妈,我来了。”

然后就听到门内一阵脚步声,房门打开,老妈出现在门口:“小胡来了,我们家小光有消息了么?”

刘子光闪身出现:“妈,我回来了。”

奇怪的是,老妈并没有表现出激动欣喜的样子,好像儿子只是像往常那样出差一段时间而已,把两人让进屋里,关上门问道:“案子查清楚没有?”

刘子光有点摸不着头脑,胡蓉说话了:“大妈,案子还在侦破中,相信不久就会水落石出,这段时间委屈刘子光了,不过他还要再坚持一段时间。”

老妈说:“小光,家里你不用担心,小胡每天都来看我们,有什么事儿贝小帅他们几个孩子也能帮忙,你安心为国家工作就行。”

刘子光感激的看了一眼胡蓉,问道:“妈,爸呢?”

“加班去了,最近厂里又开始忙乎了,什么最新型号的装甲车订单一大堆,好多退休工人都返聘回厂,老陆他们还从国外引进了先进的车床设备,晨光厂现在是发达了,可怜我们红旗厂,卫总去世后没了主心骨,眼瞅着就要垮啊。”

又聊了一阵,胡蓉悄悄示意该走了,刘子光起身道:“妈,我该走了,还有工作,可能不会经常打电话回来,你和爸爸不要担心。”

从家里出来之后,刘子光在楼门口站住说:“胡蓉,谢谢你。”

胡蓉摆摆手:“没什么,你自己保重吧,再见。”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目送胡蓉的背影远去,刘子光也消失在黑暗中。

首都,北郊某温泉会所,一辆黑色奥迪轿车驶入院子,服务生殷勤的上前开门,从车上下来的是赵辉和胡清凇。

迎宾小姐将他俩带到一间大包房,里面已经有几位客人先到了,竟然是马峰峰和其他几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赵辉默默的坐到了一旁,马峰峰见状端着茶杯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半开玩笑的说:“明哥,再见到你真不容易啊,弟弟我差点死在东南亚。”

“回来就好。”赵辉淡淡的一笑。

马峰峰低头喝茶,忽然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赶紧跳起来走到门口招呼道:“三叔,二哥,爸爸。”

爽朗的笑声传来:“风子和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嘴甜啊。”

赵辉听见声音,也站了起来向客人打招呼:“马叔叔,三叔,二哥。”

来人正是马峰峰的父亲马京生,赵辉的三叔叶军生和二哥叶汉。

正主儿到了,众小辈落座,叶军生问道:“京生,喝什么?”

马京生说:“今天就不喝了吧。”

“我今天秘书和警卫员都没带,就是想和老朋友好好醉一场,不喝怎么能行,这样吧,老规矩,先来一箱白酒。”叶军生不由分说就安排了酒水,又问道:“菜点好了么?”

马峰峰赶紧回答:“三叔,都安排好了,就知道您好这一口,我专门预备的特供茅台,十五年陈。”

桌子很大,中间摆满了鲜花,叶军生皱眉道:“把花撤了,把酒端过来,一人一瓶看着,谁不喝完军法处置。”

大家就都呵呵的笑,马京生说:“你这个家伙,和小时候一个样,我记得那年和海军大院的打群架,打完了握手言和,在老莫吃饭,你也是这副德行,见了酒就没命。”

叶军生说:“现在也别忙提当年,先喝再说。”

这场酒喝的是昏天黑地,长辈都放开了猛喝,小辈们自然也不甘示弱,喝道酣时,叶军生拿起了麦克风开始唱歌:“革命风雷激荡,战士胸有朝阳,毛主席啊毛主席,您亲手发动的文化大革命”

一曲终了,大家拍手叫好,马京生感慨道:“三哥,一晃四十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我记得那时候你把你爸爸的军装偷出来穿,马裤呢的将军大礼服,两颗金豆子,要说还是那时候的军服好看,人也精神。”

叶军生笑道:“那时候人傻啊,咱们小时候没少干傻事,六七年批斗当权派,你把你爸爸的肋骨打断了,我把我爸爸的鼻子打出血,还觉得下手不够狠,不足以显示对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忠诚。”

马京生说:“现在咱们可不能再让小辈们学当年,都是一个大院出来的,咱们得团结,一致对外才行,马峰峰这孩子让我惯坏了,性子也直,办了些事情不太地道,让大家笑话了,我给三哥赔礼道歉了。”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马峰峰也顺势拿起杯子倒满说道:“明哥,对不住了,有些事我确实欠考虑,没想过你的感受,我先干为敬,希望咱们哥们以后还和从前一样。”

说着将直筒水杯里的茅台咣咣咣一饮而尽,赵辉只得陪了一杯。

“这样才对嘛。”叶军生似乎大为欣慰,也干了满满一杯。

马京生说:“峰峰这孩子是太毛糙了点,不过出发点是好的,西非的铁矿虽然品位高,但是政局动荡,基础设施差,怕是几十年内都不能创造效益,还不如用这张牌去换现成的澳矿,我觉得这个想法还是值得肯定的。”

叶军生答道:“我也这么认为,虽然四金被永利收购,但原来的协议还是有法律效力的,可以继续执行嘛,总不能让外国人觉得我们朝令夕改,没有法律意识吧。”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第53章 觉醒

这场宴席喝掉了一箱特供茅台,外加三桶德国进口黑啤酒,酒醉人酣之际,事情也谈的差不多了。

马峰峰掌控的四金公司被叶汉的永利集团收购,永利是脱胎于军工企业的大型央企,涉足房地产开发,矿业开采等行业,资产高达数百亿,和马峰峰的张扬出位不同的是,叶汉行事低调,做事兢兢业业,个人生活方面也没有任何绯闻,据传他下一步很可能会调到中央部委工作,可谓前途无量。

长辈们把“和”的基调定下来之后,就该叶汉说话了,他虽然也喝了八两白酒,但是思路依然清晰,说话也慢条斯理的。

“和布雷曼矿业的协议可以继续执行,他们不是想要西非铁矿的股份么,好,我们给,但是必须拿澳洲的铁矿来换,而且要保证让我们控股,国会如果否决的话,布雷曼要承担一切损失。”

叶军生点头道:“和外国人打交道,叶汉还是很有水平的,商务部几次要调他去做部长助理,我都没放。”

马京生点头赞许道:“你们老叶家枝繁叶茂,小子们都能干的很,不像我,养了个纨绔子弟。”

“京生你这话就不对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辈人拼了命打天下图的什么,不就是让儿女过几天舒坦日子么,我看现在风向又要变,不趁着机会多捞点,指不定这家产落到谁手里去呢。”

眼瞅着三叔又要扯别的,赵辉赶紧插嘴道:“索普提出的股份交换一揽子协议,要求拿到伍德铁矿百分之十八的股份,我想知道,这百分之十八到底是从哪里出?”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红石控股占有伍德铁矿51%的股份,这51%又被分成三份,刘子光占35%,胡清凇占2%,四金公司占14%,这是经多方博弈后由罗克功出面调解后的结果,各方面基本还算满意。

索普和马峰峰的秘密协议中约定,马峰峰拿出18%的伍德铁矿股份交换布雷曼持有的澳洲西北矿业的股份,然后再以低于市场价的三十亿美元收购澳矿,其中所有环节都由布雷曼负责解决。

四金公司根本没有18%的股份,就算有,也不打算用,因为在国资委曾经对总理做出过承诺,保证持有西非伍德铁矿10%以上的股权,所以手里的股份坚决不能动,胡清凇手头那点也不好动,毕竟都是一个大院出来的,这样就自然而然的把主意打到刘子光身上了,把他那35%拿到手,手头就宽裕多了,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于是便有了刘子光大年初一流亡他乡的故事。

听了赵辉的话,叶汉侃侃而谈道:“先说股份从哪里出,这一点毫无疑问,我们不可能慷他人之慨,用来交换的股份,自然先从永利名下出,再者说,这个18%的条件我也不会不能答应,他们漫天要价,我们坐地还钱,此前我做过调查,布雷曼背后站着的是雷拓,雷拓为了增大他在国际铁矿石市场上的话语权,是绝不会放弃对伍德铁矿股份的追求的,如果布雷曼不愿意接受我们的条件,那也无所谓,我们完全可以找淡水河谷、必和必拓嘛,这就叫分头出击,各个击破。”

赵辉问:“如果他们三家联合起来不接受我们的条件呢。”

叶汉淡淡一笑:“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投资几十亿美元,把西萨达摩亚的港口、铁路等基础设施建起来,自己慢慢往外运,事实上我们已经开始这样做了,这就是我们手中最大的一张牌。”

胡清凇插言道:“西萨达摩亚政局不是很稳定,对方可能会拿这个要挟我们。”

这时候马京生笑了:“西非的局势,表面看起来剑拔弩张,其实一直在我们的掌握之中,马丁首相曾在广州留学,和中国的感情很深厚,反对派首脑何塞先生,曾任驻中国大使,更是不折不扣的亲中派,不论他们俩人谁上台,我们的利益都会得到保证。”

叶汉显然对这个情报是了如指掌的,但他还是很配合的说:“马叔叔介绍的情况很有用,我们在谈判中更有底牌了。”

马峰峰很不合时宜地问道:“那么,最低能压到多少?”

叶汉扫了他一眼,说:“这个问题很复杂,牵扯的因素太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要低于10%,不然就没有意义了。”

马峰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对索普那家伙的脾性摸得很熟,二哥要是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和他谈判。”

赵辉刚要说话,叶军生说道:“好,我觉得可行。”

宴席后,大家各自散去,赵辉让胡清凇先走,自己走向叶军生的军牌奥迪,说道:“三叔,我送送你。”

“好的,咱爷俩唠唠。”叶军生脚步已经有些踉跄。

上了车,奥迪驶出会所大院,叶军生忽然坐直了身子,摸出一包烟来说:“来一根?”

赵辉接了一支烟,帮三叔点上,发现他的双眼有神,一点也不像喝醉酒的样子。

“呵呵,小明,你以为三叔真的喝高了么,当年在部队上我们可是拿大茶缸喝酒的,今天这哪算喝酒啊,马家那小子算是废了,一点担待都没有,不像他爸,比他爷爷更是差远了。”

老家伙精神头很好,喋喋不休的说着,赵辉想找机会插嘴都不容易。

“小明,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对不对?”

赵辉点了点头。

“孩子,你还年轻,将来的路还很长,斗争不是主流,合作才能共赢,今天这个局面,是双方经过无数次博弈、交换得来的结局,谁也不能更改。”

说完叶军生就闭目养神起来,一直到家门口也没说话。

赵辉下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那我们换来了什么?”

叶军生睁开双眼,淡淡一笑:“你会知道的。”

江北市,华清池娱乐总会,卓力晚上陪地税局的领导多喝了几杯,走路都有些发飘,已经深夜十点钟了,他乘电梯来到办公楼层,保安冲他打招呼:“二哥好。”

“还没下班啊。”卓力随口应道,掏出钥匙开门,换了好几把钥匙才将门打开,进去先打开灯,然后关门,走到洗手间扶着马桶狂吐了一阵,忽然身后传来声音:“你这酒量下降了啊。”

卓力猛然转身,发现刘子光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笑道:“我还以为有人摸到我办公室寻仇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