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旭东正从不远处的高层住宅大门里走出,站在门口不停看着手表,物业保安站在路口帮他拦的士,副驾驶位子上的上官瑾低声问道:“那就是金旭东?”
“没错。”看到金旭东上了的士,刘子光也发动了汽车,这是从半岛酒店租来的一辆双门保时捷跑车,右舵车稍微有些不适应,但跟踪一辆出租车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江北市,市立医院骨科病房。陈昆脱下白大褂,换上了便服,兴冲冲的走出了病房,热情的和上早班的同事打着招呼,来到门口的花店,付了余款,取了一束硕大的红玫瑰,放在了电动车的篮子里。
“小陈,会女朋友去啊?”一个同事招呼道。
陈昆腼腆的笑了:“待会儿去方副院长家。”
他丝毫不避讳自己和方副院长的女儿正在处朋友的现实,一方面觉得这种两情相悦的事情光明正大,不需要隐瞒,一方面觉得公开此事对自己的工作有好处。
骑着电动车,哼唱着爱情买卖,一路来到方霏家楼下,先打了个电话上去:“方霏,我来了,下楼吧。”
十分钟后,方霏下楼了,左顾右盼看不到人,忽然一束玫瑰花出现在眼前,陈昆灿烂的笑脸就在花束后面。
“送给你,情人节快乐。”
“哦”方霏却迟疑着不去接花,眼前恍惚出现了另一幅场景,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后面是一张模糊的脸。
“怎么了?”陈昆问道。
“没什么?”方霏的表情有些奇怪,“头有点疼,我想上楼休息一下。”
“我陪你去。”陈昆赶紧扶着方霏上楼,方副院长不在家,陈昆忙里忙外,倒了一杯水端到方霏面前,关切地问道:“吃早饭了么,我下楼帮你买一份小笼包吧。”
“没事,不饿。”
陈昆把鲜花放在花瓶里,颠颠的下楼去买了一份早点上来,监督着方霏吃完,才笑着说:“这才乖嘛。”
方霏嫣然一笑:“谢谢你了。”
陈昆有些痴了,傻傻的说:“你好美啊。”说着就慢慢凑了过去。
忽然楼下传来电动车的报警声,陈昆从迷醉中醒来,奔到窗口看去,只见一个汉子正在敲打自己的电动车:“谁的车,停的这么不是地方,再不挪走我砸了啊。”
陈昆赶紧下楼处理,好说歹说解决了问题,心情大受影响,上来对方霏说:“中午去我家吃饭吧。”
方霏纳闷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别多想啊,就咱们两人,我做几个拿手菜给你尝尝。”
“哦好吧。”
陈昆的家在东区的多瑙河风情园,小高层住宅,三室两厅一百二十平米,装修的精美无比,亮闪闪的地板,实木家具,全新款的家电,显示着陈家的殷实富足。
“坐吧,别客气,和在自己家一样。”陈昆招呼方霏在沙发上坐下,将电动车的电池插上电源开始充电,又忙着泡茶洗水果,正忙乎着呢,大门突然开了,一群人涌了进来,陈昆站起来说道:“爸,妈,二姨,二姨夫,你们怎么来了?”
为首一个妇女说:“本来想上街逛逛的,结果出门就遇到你二姨了,就回家来了,这位是?”说着将目光投向了方霏。
陈昆赶紧介绍:“这是我朋友,方霏。”
方霏站起来打招呼:“叔叔阿姨们好。”
“你好你好,快坐。”大人们喜笑颜开,把陈昆赶到厨房去洗水果,围着方霏坐下,开始打探信息。
“小方,哪里人,多大了,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是江北人,25了,我和我爸爸都在市立医院工作。”方霏很老实的答道。
“25了?”陈昆的妈妈眼睛眨了眨,看了看老公,陈昆的爸爸在某中学当副校长,还是有些城府的,干咳一声问道:“你是哪个医学院毕业的?”
“我是卫校毕业的。”方霏说。
“这么说是当护士的了,我们家小昆可是本科生,将来要当医生的。”陈昆的二姨说道,言语间的不屑流露无遗。
二姨夫点燃一支烟,说:“我们家小昆还没毕业,才二十二岁,这个嘛”
陈昆端着一盘子水果从厨房出来,说道:“你们说什么呢,方霏的爸爸是我们医院的副院长,也是省医科大的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内顶尖的脑外科专家。”
“女大三,抱金砖,好!”二姨夫的脸色转的很快。
二姨的脸也笑得像一朵菊花:“小方,吃水果。”
陈昆妈妈很沉得住气,问道:“小方,你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方霏面无表情的站起来说:“对不起,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拿起自己的双肩背包旁若无人的走向大门。
陈昆急了:“方霏,你怎么了,别生气啊。”
方霏快步走到门口,拉门出去了。
陈昆急得汗都下来了,回身拿了钱包和手机,对围坐在客厅里的四个长辈说:“你们真是唉!”紧跟着他也出门了。
陈昆的父母和二姨两口子面面相觑,半晌他妈才说:“我的天,这丫头脾气太大了吧,还没过门就甩脸子给咱看,以后还了得。”
二姨夫冷笑着说:“她爹当院长,女儿才混了个护士,我看她家老头能量也一般化,指望不上。”
二姨撇着嘴说:“不就是个小护士嘛,拽什么拽,我们小昆是医生,只要愿意,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我看小昆是被这丫头迷住了。”
只有陈昆的爸爸立场比较中立,说:“小女孩脸皮薄,咱们一群人围着问这问那的,人家不好意思了,再说小昆和她不是还没确定关系么。”
陈昆妈说:“你是什么意思,看中了?”
陈昆爸说:“我阅人无数,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这孩子挺单纯的,再说她父亲毕竟是有地位的教授,对我们家小昆有助力,护士也没什么不好的,家里两个医生反而不好,这女的地位就得比男的低,家庭才能稳定,就比如我们家,我是副校长,小昆妈是普通教师,这不就挺好么。”
大家心悦诚服的点着头,表示同意。
第30章 二月十四日(中)
“方霏,你别走,等等我。”陈昆在前面追着,方霏在前面疾步下楼,眼泪在眶里打转,不是因为陈昆家人的态度,而是这一幕不知道刺激到她内心深处某段记忆,恍惚中低矮的平房里,慈眉善目的一对老人仿佛在对自己说着什么,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就在不远处,却又像隔了千山万水般触摸不到。
下楼奔到了马路对面,陈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霏,你等等,等等我。”
忽然一阵刺耳的刹车音响起,陈昆的声音消失了,方霏猛回头,只见一辆泥头车停在路上,后面两道漆黑的刹车痕迹,陈昆被撞飞到十几米外,鞋子飞了,腿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耷拉在地上,一只胳膊犹自颤抖着。
方霏吓傻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泥头车的司机根本没下车,继续发动汽车逃之夭夭,一直蹲在路边抽烟的陌生摩托车手反应还挺快,奔到陈昆跟前看了看,大呼道:“打电话叫救护车!”
方霏这才醒悟过来,拿出手机拨打120,过路的闲人们也都停下自行车、电动车,驻足观看,楼上的陈昆家里人听到楼下的喧哗,从窗口探头一看,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身上的衣服竟然如此眼熟,那不就是自己的儿子么!
“小昆!”陈昆妈大叫一声,当场晕倒,还是二姨夫比较镇定,匆忙往楼下奔去,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给交警队的熟人打电话。
奔到楼下马路上,陈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神智却还清醒,抓着方霏的手磕磕巴巴的说:“方霏别走”
方霏急得汗如雨下,安慰着陈昆:“我在呢,挺住,救护车一会就到。”
先前那个摩托车手见陈家人下来了,便悄悄离开人群,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低声说:“贝哥,事情大了,姓陈的让车撞了,起码是重伤。”
手机那边传来一阵怒吼,摩托车手急忙解释:“贝哥,不是我找人干的,你交代过的话我哪能忘,只盯梢不动手,好的,我明白了,再见。”
救护车很快来到事发现场,将伤员抬上车送往医院急救,方霏随车前往,二姨夫留下等交警,不大工夫交警也到了,开始处理事故现场。
摩托手骑着摩托车一路来到滨江大道上的私人城市酒吧,把公路赛停在门口,抱着头盔进去,在包间里找到了贝小帅,坐下说道:“我操,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小B崽子敢打光哥马子的主意,我看就算车撞不死他,早晚也让人弄死。”
贝小帅说:“光哥正在跑路,家里的事情咱们就得扛起来,不过咱也不能欺负别人,袁伟你给我说实话,撞人的车是你安排的不?”
袁伟说:“我倒是有那个想法,不过真的不是,那车虽然没挂牌,但我认出来了,是东郊大勇的车队,专门给玄武集团经适房工地拉土方的。”
贝小帅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袁伟转身离去,在门口正好遇到了卓力和李建国,赶忙喊声二哥、建国哥,两人点点头,走进包间问道:“小贝,忙乎啥呢?”
贝小帅说:“光哥这不跑路了么,家里一摊事我得扛着,有个医院实习生想泡霏嫂,还他妈买了九十九朵玫瑰,定了西餐厅和五星级大酒店的大床房,我安排了几个人准备中午搞他一下,先揍个半死再说,哪知道老天开眼,这小子出车祸了,现在生死不知。”
卓力说:“那好啊,省的咱动手了,伤的重不重,要是不重的话,我派人去医院给他补两下。”
李建国说:“趁虚而入这种事确实不地道,不过人家已经残了,就不要赶尽杀绝了,光子跑路,老人担心的要命,这事儿才是我们要抓紧解决的。”
贝小帅笑道:“建国哥你怎么知道人已经残了?是不是你做的啊?”
卓力皱眉道:“小贝,别开玩笑了,今天我们来是说正事的。”
贝小帅这才正色道:“光哥的案子分明就是陷害,不过这事儿咱们都明白,有人瞄上光哥的铁矿了,大爷大妈的护照不给办,我看上面肯定有人发话了,这事儿也难不倒咱,搞几本外国护照还不容易得很。”
卓力说:“话是这么说,但老年人故土难离,你真让他们去外国定居,不出三个月肯定水土不服,临老了还要离乡背井,这是闹哪样啊。”
李建国说:“对,逃避是下策。”
贝小帅双手一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么办才好?”
“以牙还牙,打回去!”李建国掷地有声的话语在包间里回荡,嗡嗡作响。
刘子光驾车跟踪金旭东来到一座商场前,金旭东下了车,拎着公文包走进商场,刘子光一个漂亮的倒车将保时捷停入车位,下车紧跟而去。
五楼茶餐厅内,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看到楼下疾步而行的刘子光,不由得深深皱起眉头。
金旭东在前面匆匆走着,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上官瑾低声说:“被他发现了。”
“这正说明他心中有鬼。”刘子光冷笑道。
金旭东上了扶手电梯,拿出手绢擦着脖子上的汗,刘子光正要跟上,两个商场保安走过来伸手拦他:“对不起先生,请跟我来一下好么?”
刘子光使了个眼色,上官谨立刻上前交涉:“有什么问题么?”这边刘子光就要继续前行,却被另一个保安拦住:“不好意思先生,没说清楚之前不可以离开。”
“什么事?”刘子光眼瞅着金旭东消失在电梯尽头,心中恼怒无比。
“我怀疑您身上有没有付款的商品。”一个保安说。
刘子光没有进行无谓的解释,一拳掏在保安的小腹上,拔腿向电梯走去,另一名保安急忙抽出橡皮棍,还没举起来就被刘子光一脚踹倒。
“追。”刘子光整理一下衣服,踏上了扶手电梯,上官谨迈过躺在地上哼哼的保安,紧跟了上去。
可是上楼之后,偌大的商场哪有金旭东的身影,现在还是上午不到十点钟,商场里人不多,两人茫然四顾,忽然上官谨指着楼上说:“他在那!”
金旭东的身影果然出现在楼上的茶餐厅门口,可是追上去一看,茶餐厅里只有零散几桌客人,哪有金旭东的身影。
“刚才有个穿浅色西装的丑八怪来过,他去哪里了?”刘子光递过去一张五百元的港币,侍者立刻说:“刚才那位先生和另一位先生从那边下楼去了。”
继续追赶,刚到楼梯口就看到两个头戴贝雷帽脚蹬战斗靴的机动队员迎面而来,刘子光知道坏事了,肯定是刚才被打的保安叫来的,回身便走,却又发现身后也有两个机动部队警员。
四个PTU包围了刘子光和上官谨,手按在左轮枪的枪柄上喝道:“站住,双手抱头!”
刘子光看看十几米高的楼,又看看上官谨,见他流露出反抗的意思,PTU们立刻紧张起来,拔枪瞄准他,警告道:“先生,现在控告你故意伤人,你可以不说话,但你所讲,势必要作为呈堂证供。”
身处闹市,地形不熟,刘子光打消了反抗的念头,举起了双手,就在警察上前给他上手铐的时候,他忽然看到远处停车场上,金旭东上了一个人的汽车,而那个穿西装的家伙,似乎相当面熟。
西九龙警察总区,刘子光表示在见到梁骁督察前拒绝回答任何问题,警察无奈,只好把重案组的梁长官请来。
不大工夫梁骁来了,看到被抓之人竟然是刘子光,大感惊讶。
“赶快让他们把我放了,还有正事要做呢。”刘子光说。
梁骁很无奈:“香港是法治社会,你把商场保安的肋骨打断了,别人要起诉你,我也没办法,不过罪行不是很严重,应该可以争取对方谅解不起诉的,在此之前,我可以保释你。”
刘子光说:“你们港灿就是事多,麻溜的赶紧办,我真有事。”
梁骁赶紧去办保释,他是重案组的红人,伙计们都给几分薄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梁骁陪刘子光来到警署门口,上官谨迎上来问:“没事了吗?”
“你换搭档了?”梁骁问道。
“是啊,这位是上官处长,中央来的。”刘子光介绍道。
“处长好,我是香港西九总区重案组督察梁骁。”梁骁赶紧立正敬礼。
上官谨点点头,伸出手:“梁警官你好,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为什么不找保安科?”梁骁狐疑道。
“因为这是秘密行动。”刘子光拉着梁骁来到附近一家茶餐厅,三人坐定,点了蛋挞和奶茶,开始谈案子。
“有人故意利用商场保安和警察阻挠我们的行动,这个人我认识,他的汽车是一辆黑色尼桑,牌照是JH257,你可以查一下。”刘子光说。
梁骁立刻拿起手机,让情报科的同事帮忙查这个车号的注册人。
五分钟后,消息反馈回来了,这辆尼桑的注册人是日本古川株式会社香港代理处的古川正男。
“错了,这只是他的掩护身份,这个人的真名叫荒木直人,以前在海上保安厅工作,现在不知道归属那个单位,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受内阁情报调查室调遣。”刘子光说。
梁骁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在菲律宾和他交过手。”
第31章 二月十四日(下)
梁骁只是一个普通的香港警察,虽然在重案组工作,但接触的无非是一些本地贩毒、凶杀案件,上次公海洗劫赌船的事情之后,他连发了一个多月的噩梦,又是找心理医生又是放大假,半年多才缓过来。
本以为刘子光的身份只是内地公安,没想到现在又牵扯上什么中央来的处长、日本情报机构,梁骁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说:“我建议你们还是找保安科协助调查此事。”
刘子光说:“找什么保安科,找你不就行了。”
梁骁徒劳的解释道:“保安科就是以前的警务处政治部,不是一般警察,是归英国人直接调遣的情报机关,他们手眼通天,香港鱼龙混杂,各国明里暗里的间谍信息他们都掌握。”
刘子光置若罔闻:“我和他们不熟,就找你了。”
梁骁苦着脸说:“大佬,承蒙你看得起我,可是我负担不住啊,打份工而已,把命送了就不好了。”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刘子光问道。
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却在梁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父辈不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而是六十年代从大陆偷渡来港的难民,他小时候在启德机场附近的棚户区长大,邻居尽是底层社会的贫民,中五毕业后考上了警校,成为穿制服的阿SIR,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辉煌。
从军装巡逻警员做起,冲锋队,机动队都有过不俗的当差经历,并且通过进修取得了大学学历,意气风发的梁骁毅然报考督察,经过笔试和面试,以及警校重新培训,肩膀上终于挂上了一颗花,成为见习督察,人也从军装部调到了反黑组当新人,普通PC升级成白衬衣可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这是梁骁人生第二次辉煌。
从那时候起,梁骁进入了一个低谷期,反黑组都是一帮老于世故的油条,而且极其排外,梁骁被他们排斥在群体之外,什么行动都无法参与,还落了一个废柴骁的外号,他愤而向警司投诉,却落得更惨下场,反黑组声明绝不要此人,警司值得把他调到重案组去工作。
重案组是高级督察苗长官的天下,恰巧苗SIR和反黑组的老大是好朋友,又怎么能给梁骁好脸色看,只给他一些买奶茶和叉烧包的工作,相当于组里的打杂人员。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乎整整一年,后来内地公安来港办案,上头要求重案组这边派人协助,苗长官就把废柴骁派了过去,没想到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破获押运车大劫案,公海赌船抢救无辜市民,不但彻底洗清了废柴骁这个名号,还让梁骁扬名立万,成为警队的光荣,半年前,行政长官亲自授予他象征英勇的红鸡绳,这可是香港警队最高荣誉,全港几万名警察也只有几十个人有此殊荣。
而这一切,全都拜刘子光所赐,没有那次公海上的传奇遭遇,说不定自己依然是跑腿买叉烧包的打杂人员,想到这里,梁骁的呼吸就急促了起来。
保安科都无法接手的工作,我能干么?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就被满腔壮志豪情所取代,上次的功劳全是别人送的,这次说什么都要靠自己的能力破一个大案。
“好吧,我帮你。”梁骁斩钉截铁的说。
江北,市立医院急诊科,陈昆依然在抢救之中,X光片显示他的右腿粉碎性骨折,CT显示又有不同程度的内脏损伤,医院方动用了最好的外科医生来做手术,目前伤者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陈昆的家人已经赶来,而且还在陆续增加中,陈昆妈看到守在手术室门口的方霏,怒从心来,扑上去撕扯着方霏的衣服喊道:“都是你,害了我儿子,要不是追你小昆也不会被车撞。”
方霏慌忙后退,忙不迭的说对不起,陈昆妈气焰更盛,不依不饶的大闹起来:“不行,你要负全责!你得照顾我儿子一辈子!”
医院工作人员前来劝阻,被陈昆妈一把推开,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哭喊起来,医院本来就是人来人往的地方,看到有西洋景,大家纷纷前来围观,有那好事的家庭妇女七嘴八舌的问起来,陈昆的二姨就解释开了:“这个护士是我大姐没过门的儿媳妇,刚才在家里给老婆婆下马威,摔门就走,我外甥追出去就被车撞了,你说这是什么人啊!”
中年妇女们最见不得这种撒泼的儿媳妇,立刻站到了陈昆家一方指责方霏,方霏的脸红的快要滴血,咬紧牙关不说话,忽然人群中站出一个大姐来,斥责陈昆二姨:“这明明是我们邻居老刘家的儿媳妇,怎么就成了你家的儿媳妇?”
方霏抬眼一看,站出来说话的是贝小帅的妈妈,手里还提着一袋子药,原来她是到医院开药来了,没成想遇见这一幕,本来她就是个急脾气,当场就站出来说话了。
这话一出,陈家人当场就炸了,原来方霏还有历史遗留问题啊,本来学历低年龄大,陈家人就不怎么满意了,再加上一个作风问题,陈妈妈简直就要气疯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去挠方霏的脸,旁边几个护士赶紧上前阻拦,陈家人一哄而上,抢救室门口乱作一团。
贝小帅的妈妈以前是在晨光厂开叉车的,身体素质相当过硬,一个箭步上前护住了方霏,把陈妈妈甩到了一边,陈昆二姨急眼了,上去就抓,又被贝小帅的妈妈推到了地上。
正好二姨夫处理了交通事故赶到医院,看到这副乱局,火一下就上来了,上去就要打人,医院保安从旁边冲上来把他拦住,二姨夫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着众人威胁道:“行,你们等着,别以为有个副院长撑腰就牛逼了。”说着拿出手机开始叫人。
贝小帅的妈妈也拿出手机打给儿子:“儿子,有人要打你妈,你快来吧,就在市立医院。”
不大工夫,二姨夫的儿子带着七八个刺龙画虎的小伙子来到了医院,从腰里抽出铁棍就要动武,医院的保安都是些四五十岁的老头子,维持秩序指挥车辆还行,让他们对抗黑社会分子就勉为其难了,一个个吓得往后缩。
“谁打我大姨的?”小伙子恶狠狠地盯着众人问道。
一片寂静,谁也不敢说话。
忽然外面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一辆公路赛直接冲进了急诊室走廊,戛然停住,摩托手下车,摘掉头盔,露出一头不羁的长发,脚下镶着铁掌的长靴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贝小帅来了。
“谁在这儿闹事?”贝小帅走了过来,瞧瞧陈昆二姨的儿子,问道:“跟林国斌混的是吧?”
小伙子打量一下贝小帅:“高土坡贝小帅是吧,我听过你的名号,怎么着,练练?”
“啪!”贝小帅跳起来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当场放倒在地,从袖筒里拽出一把钢锯条打磨成的利刃,二话不说照头就砍。
“住手!”关键时刻,贝小帅的妈妈喝止了儿子。
锋利的刀子停在小伙子头部三厘米的位置,贝小帅收刀冷笑:“就你,也配和我练?”
小伙子恨恨的拿眼瞪着贝小帅,不敢再说硬话,对方的江湖地位和实力远比自己高,玩软的硬的都不是对手,只能咽下这口恶气,他身后一帮伙计也忌惮对方的名气不敢上前。
警笛声传来,派出所的警车到了。
荒木直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祸得福,原本在马尼拉那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当站长,又打了一场败仗,这是在旧帝国时代是要切腹的罪过,但是上面居然放过了他,而且还把他调到了香港负责商业情报搜集工作,香港虽然不比以前那么繁荣了,但仍是远东地区数一数二的大都会。
九七之后,英国人撤离香港,各国在港的情报工作转入地下,明面上的工作由总领馆人员负责,私底下的事情就交给以商社身份为掩护的情报人员,冷战结束很久了,中国大陆的意识形态也渐渐融入了主流社会,当下的主要工作放在政治经济情报的搜集上,作为有实战经验,又对中国文化颇有研究的一线特工,虽然遭到败绩,荒木君还是受到内调室高官的欣赏,被派来当了古川株式会社驻港办事处的头头。
金旭东是个中国人,同时也是个情报掮客,多重间谍,据荒木直人了解,这家伙同时在为台湾、美国、澳大利亚和日本提供情报,当然主要是以不违反大陆法律的经济情报为主,要不然大陆的国安早把他抓起来了。
古川会社和金旭东的接触早在三年前就开始了,不过花了大价钱买到的只是一些垃圾情报,但情报工作就是这样,必须维持一个长久的合作关系,才能在关键时刻拿到猛料。
荒木直人知道,金旭东和中国华夏矿业新上任的邹文重总裁有着密切的关系,同时又曾是雷拓矿业的中国雇员,他这次要卖给自己的情报据说和中国在西非掌握的一个大型铁矿资源有关,日本作为一个资源缺乏的国家,在世界范围内投资了许多矿产,三大矿都有日本的股份,海运业更是日本的支柱产业之一,所以不管国际铁矿石价格如何上涨,对于日本来说,不过是左手的钱换到右手而已,无关大碍。
但是如果中国掌握的这个铁矿投产的话,势必会对国际铁矿石价格走势造成剧烈的冲击,海运指数也会有相应的变化,作为重视情报工作,向来未雨绸缪的日本人来说,必须掌握先机,于是才有了这次和金旭东的会面。
面前的金旭东有些惶恐,大概是意识到对他的侦察活动,这家伙昨天匆忙从上海飞到香港,紧急约见荒木君,要求提前交易,荒木直人虽然很讨厌这个“汉奸”但还是答应了。
在约定地点楼上,荒木直人看到了跟踪金旭东的人,当时他的肾上腺素就上升了许多,因为他记得,那个人正是在马尼拉港口大败自己的中国特工。
第32章 大买卖
荒木直人今年四十二岁,二十年前在早稻田大学读书的时候选修了中国文化史,并且和一个来自上海的女留学生交往了一段时间,恋人没有变成夫妻,荒木却学会了一口半标准的普通话。
后来荒木在海上保安厅工作的时候继续进修汉语,至今每月薪水里都有特殊技能补助,就是掌握汉语带来的好处,十年前他结了婚,娶了个来自山形县的漂亮女人,但不到三年就离婚了,从此后荒木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和同事关系很僵,这也是他被派到马尼拉的原因之一。
马尼拉港口以役,死了四个陆自特科队员,还有几个人都身负重伤,从此与轮椅为伴,荒木直人的腰上也多了两个伤口,每个不眠之夜他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都是大汗淋漓,总要喝上好些烈酒才能压制住情绪。
不幸的婚姻,惨淡的人生,荒木开始作践自己,办事作风更加粗暴,但却因祸得福的获得了上司的好感,认为他是个有担当的汉子,把他从马尼拉调到香港工作,也没有点燃他的希望之火。
但是当他看到那个在马尼拉港口屠戮陆自特科队员的中国特工后,混吃等死的心理居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忽然觉得生命又有了意义,虽然商业间谍并不肩负暗杀任务,然他依然决定,在香港扳回马尼拉落败的那一局。
见到金旭东的时候,他立刻告诉对方,你正在被中国的特工人员跟踪,不出所料,这个胆小的汉奸当即吓得魂不守舍,荒木君镇定自若的拿起电话安排商场保安去找那个特工的麻烦,然后带着金旭东从容离开。
驾车来到油尖旺的日本城,要个包房坐下,金旭东依旧惊魂未定,也难怪,他当情报掮客这么久,还从未遇到过这种风险,荒木直人笑眯眯的盯着金旭东看,希望能从他的表情中发现些什么。
其实金旭东这种人根本算不上间谍,只是个游走于边缘的投机客而已,他和外资公司的关系很好,和北京那些公子哥的关系也很好,他卖情报给外国人,同时也卖情报给中国人,同时做一些小买卖,赚些钱来养活他在墨尔本和上海的两个家,还有一帮情妇,这种人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属于没有底线的无耻之辈。
“金桑,跟踪你的是什么人,你知道么?”荒木直人慢条斯理的帮金旭东倒了一杯茶。
“不清楚,可能是检察院的吧,这两个人曾经去公司找我,然后又接近我的家人,现在又跟到香港来,看来当局已经注意我了。”金旭东心神不宁的说道。
荒木直人浅浅的笑了,他虽然不知道那个特工的名字,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绝对不是检察院的人,甚至不是国安的人,因为国安只负责国内事务,在外面大开杀戒的应该是中国军总参二部的人员。
但他没有纠正金旭东,而是很关切地问道:“那么,金桑要注意安全啊。”
金旭东有些烦躁,说道:“我们赶快进行吧,口头消息两万美元,书面资料五万美元,合同影印件二十万美元,你要哪样?”
荒木直人坐直了身体,正色道:“金桑,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不是价钱问题,而是人身安全,国安已经盯上你了,如果你不能参加明天的谈判,就不能获得资料,没有资料你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不能养活家人。”
“好了,这些不用你教,我都明白。”金旭东打断了荒木,说道:“如果当局掌握证据,早就把我抓起来了,现在他们只是侦查,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我上面有人,真闹大了牵扯到不少大人物,他们肯定会出手。”
正说着,金旭东的手机响了,是安琪打来的,金旭东当着荒木的面接了。
“老公,中午回来么,刘先生他们也到香港了,我想约他们吃饭。”安琪的声音透着兴奋,金旭东却感到毛骨悚然,烦躁的说:“我还有事,回头打给你。”
挂上了电话,荒木直人微笑着说:“他们已经渗透到了你的身边,但却又不急着抓你,用你们中国的俗话说,这里面水很深啊。”
金旭东说:“谈判明天就要进行,来的都是大人物,我作为中间人是一定要参加的,难道你让我躲起来不成?”
荒木直人说:“我看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躲起来,等明天再出现,如果因为你这个环节出了问题的话,我想他们都会对付你的。”
金旭东思忖片刻道:“往哪里躲?”
“我可以提供地方,香港毕竟不是内地,他们不敢乱来的。”荒木直人自信的笑了,点燃了一支柔和七星。
北京飞往香港的国航CA111班机上,华夏矿业总裁邹文重和他的随行秘书、保镖占据了几乎全部头等舱,本来马峰峰说要把自己新买的湾流专机借给邹文重用的,但是向来低调行事的邹总却婉言谢绝了。
这次前往香港是要和美国布雷曼矿业的理查德·索普总裁进行商业谈判,邹文重和所有新官上任的领导一样,开展了几次大的活动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先是在集团内部实行末位淘汰制,然后又在京郊买了块地皮搞房地产,一方面解决集团高层职员的住房问题,一方面为集团的多元化经营打开了思路,但这些都是小儿科,最重要的还是第三把火。
理查德·索普以前是为雷拓矿业服务的,和臭名昭著的胡士泰是同事,当年邹文重还在钢协工作,和这个人打过交道,总的来说,索普是个深谙中国文化的西方人,并不像别的外商那样手里有牌就咄咄逼人,这也是邹文重愿意和他打交道的原因之一。
布雷曼矿业虽然成立时间很短,但资本却像滚雪球一般扩大,控股了几个非洲铜矿,还拥有一个储量客观的澳洲铁矿,这是另一个吸引邹文重的原因,因为华夏矿业作为国内重要的矿产商之一,肩负着为国家谋求更多更廉价更稳定的战略矿产资源的任务,而布雷曼矿业恰恰符合这个要素。
更重要的是,这个生意是金瓯投资的金旭东牵线搭桥的,而金瓯投资的幕后老板又是马峰峰,各方势力掺杂其中,让邹文重既有压力又有动力,搞定这个合同,自己才能在国资委领导眼里加分,坐稳这个位子。
下午13点,飞机降落在香港新机场,邹文重在随行人员的簇拥下走贵宾通道通关,来到贵宾室,马峰峰正坐在沙发上抽着雪茄翘着二郎腿等他。
“邹总,我飞的比你晚,到的比你早,怎么样,下回也办架专机算了。”马峰峰得意洋洋的说道。
邹文重笑道:“我们毕竟是国企,不能太招摇。”
“走吧,进城溜达溜达,领略一下香港的美食。”马峰峰站了起来,旁边两个漂亮的女孩子赶紧上前帮他披上风衣。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贵宾室门口的通道上,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拉开了车门,邹文重在上车前看了一下车牌,居然只有一个数字:9。
“别看了,这是老杨的车,借来用用的。”马峰峰坐进车里,懒洋洋的说。
“哪个老杨?”
“拍电影的那个,邹总要是有兴趣,晚上我安排个饭局,让成龙阿娇他们都来陪你喝两杯,都是自己人,随叫随到,千万别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