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已经离水哥远远的,坐到我们这边床上来,抱着小希的手臂。
我掏出手机,心里带着小紧张和小激动,正准备开始录像。
水哥抬起屁股,向左边挪了一点,空出他右手边跟床头之间的位置:“鬼,你坐到我右边。”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水哥一边用左手敲着太阳穴,一边说:“快,坐过来。”
我吞了一口口水:“可是,你不是不让人坐你右边的吗?我坐过去的话会怎样?”
水哥嘿嘿一笑,那笑容看上去却很冷:“反正我的故事是假的,你坐我右边,什么都不会发生。”
顿了一会,他又补充道:“还有,等会我要做的事情,只是证明怪虫的存在,而不是我不让人坐右边的原因。”
我感觉到了两个妹子灼人的目光,这时候再怎么也不能怂了,我吞了口口水,咬咬牙站起身来,坐到水哥右边。据我所知,起码有两年多的时间,从来没人坐过水哥右边的这个位置。
我心脏一顿猛跳,虽然表面硬撑,但屁股都不敢坐牢在床上,万一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我能赶紧直起身跑。
水哥点了点头,似乎在赞许我的勇气,然后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下平摊:“鬼,来,把你的左手放到我右手下面。”
我心里更紧张了,说话都有点结巴:“干、干嘛?”
水哥语气里带着点挑衅:“让你感觉下怪虫的游动,怎么了,不敢吗?”
我恼羞成怒:“丢,有什么不敢的。”
然后,我伸出左手,按照水哥说的,把手背放在他的右手掌心下面。
突然,水哥右手猛地向下压,把我的手死死按在了床单上!
“丢!干嘛?”
我顾不上两个妹子对我的看法,本能反应,试图把手抽出来。但水哥做好了准备要阴我,不但右手紧紧扣住我手指,本来敲着太阳穴的左手,也伸过来捏住我的手腕。虽然他现在是个人畜无害的胖子,但当年健身的那些肌肉,估计都隐藏在脂肪下面,所以一时间我根本挣不开。
我扭过头去看水哥的脸,他眼睛直视前方,目光没有焦点,像是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
然后,我感觉到手背一阵剧痛。
我跟水哥都有纹身的经历——当然我的图案比他的帅气多了——所以,这种痛确实像水哥说的,有点类似纹身上彩色时,那一排细密的针,以极高的频率反复在皮肤上扎的痛感。
不同的是,纹身机的针是拍成直线的,而现在这种痛明显呈一个五毛硬币那么大的圆形;纹身时针是反复地、浅浅地扎,我感受到的痛,却是有一股狠劲往下, 似乎要穿透真皮层,到达皮肤下面的肉。
不过,我感觉到了痛,却没感觉到水哥所说的,有黏腻的舌头在皮肤上舔。
我心里的恐惧,更甚于手背上的痛,难道水哥这个禽兽,想把他的寄生虫转移到我身上?
正在又急又气的时候,水哥却突然松了手。我蹭一下站起身来,把左手手背抬到眼前看。
我刚才的体感是对的,在酒店房间明亮的灯光下,赫然有一个细密的出血点围成的圆圈,大小跟五毛硬币不相上下。
仔细看的话,还能辨认出,这些出血点呈一个锥形,就是说造成这些小伤口的东西,是动物牙齿那样根部粗,顶端细的物体。
正当我把手背靠近眼睛,想要仔细端详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这些出血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非常快地弥合了,几秒之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如果说刚才伤口的出现,还有可能是水哥在掌心里藏了什么小道具弄的,但现在的诡异愈合,就不是已知的科学可以解释的了。
最先发出尖声惊叫的,是小明。
她整个人躲到了小希身后,用颤抖的声音:“水哥,你走!我不听故事了,不听!”
小希胆子比小明大多了,她伸开双手像母鸡一样护住小明,很不客气地对水哥说:“水哥,你怎么这样?虽然鬼叔是很讨人嫌,你也不能害他啊!”
我身为受害者,却反而比妹子们要清醒一点,首先我并没感到那怪虫爬到我血管里;其次,我更不相信水哥这样害我,或者说,他那么抠,我才不信他舍得把宝贝心肝小怪虫送给我。
这样想来,还有点可惜呢,不然的话我就能读懂小篆了,so easy,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
这么一分析,我更加冷静下来,在灯光下反复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手背,那上面的皮肤已经恢复如新,连疤痕都没有留下。想来,水哥把手伸进青铜怪兽的嘴巴里,遇见的也是同样的情况。
丢,不知不觉之间,我已经默认了水哥讲的地库鬼故事,是真的了。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疙瘩,但是刚才眼睛看到、皮肤感受到的事情,已经把我说服了。故事的情节,可能因为水哥描述的方法,我自己的理解方式,会产生一些误差,但起码里面核心的道具——怪虫,是真的存在。
当时我无法预料,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后来在雪山上,救了所有人的命。
水哥还是坐在床上,刚才涣散无神的双眼,现在已经回复了神采。他又掏出那个花和尚烟斗,放在鼻尖前面把玩,一边慢吞吞地说:“故事呢,不听了是吧?”
小明还是躲在小希身后,情绪激动地说:“不听!水哥我不听,你快跟鬼叔回房间吧,我要睡觉了!”
看来,这个妹子是真心吓到了,她无法接受故事讲完,小希就要跟我一起睡,而她要陪这个身体里有条会咬人的怪虫的男人一起睡,这样的一个事实。
水哥点了点头:“小明,你果然聪明,这个故事的结局,比过程要可怕得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讲完,对你好,也对我好。”
我跟小希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得出来,她也跟我一样,想要继续听下去。
听到一半的故事,跟滚到一半的床单一样,让人欲罢不能,停下来是种残忍的折磨。
虽然刚才那条怪虫,把我差点吓尿,但是也同时增加了这个故事的吸引力。现在,我感觉自己不光是个听众,还是故事的亲历者。最起码,故事里的男主角,还有那条可怕的怪虫,我都算打过交道了。
我重新坐回水哥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认真的小粉丝:“水哥,请继续。”
小希也到我旁边坐下来,只有小明还不知所措地站着。
水哥收起宝贝烟斗,双手像洗脸一样在脸上揉,手放下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鬼,你真的要听?这个结局……怕你承受不了。”
我用一种大义凛然的语气说:“丢,咬都被咬了,难道故事结局比怪虫还可怕?”
水哥摇了摇头,继续吓唬我:“可怕一百倍。”
小希在旁边说:“再可怕也要听,水哥,你的故事天亮前能讲完吗,现在还剩多少?”
水哥眼珠子朝上看去,想了一会说:“还剩……三分之一,不,四分之一吧。”
我催促道:“那你赶紧讲,别耽误了我推倒小希。”
水哥叹了口气:“好吧,看来我不讲完的话,你是不会放过我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拍了拍右边的空位:“鬼,剩下的故事,你要坐在我的右边听完。”
刚才被他吓得差点出丑,现在我的英雄气概反而上来了,坐水哥右边听他讲完故事,我不信还能把小命搭上了。这么想着,我站起身来,一屁股坐到水哥右边的床上。
小明这时候终于也下定决心,爬到另一张床上,躲在小希背后,只露出半张脸,继续听水哥讲故事。
水哥扭过脸来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鬼,你知道听故事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我皱着眉头:“结局烂尾?遇上太监?”
水哥苦笑了一下,突然低下头,把脸埋在双手里,声线突然变得很沙哑,从他的手指缝里流了出来:“听故事最可怕的,是模糊了故事和现实的界限,你以为自己是听故事的……”
他直起身来,双手猛地一拍:“其实,你就在故事里面。”
Lolita站在水哥右边,似乎已经忘了那条可怕的怪虫,带着崇拜的语气说: “water哥,你好厉害啊,竟然能看得懂这些……甲骨文?”
水哥也被自己震惊了,没顾得上跟lolita解释小篆和甲骨文的不同。他用手摸着自己的左边太阳穴,然后手指停留在稍微往下一点的位置。
就是这里,穿过皮肤,穿过颅骨,再往里面三四公分的,刚才被那怪虫一顿噬咬之后,现在却完全没了痛感。
水哥掌握一些基本的人脑构造,如果他猜的是对的,那个位置叫做海马体,是储存人类近期记忆的地方,有点像是电脑的内存条。以前他看过一个电影,叫做《初恋50次》,里面的女主角就是海马体受损,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忘记前一天所发生的事。
那个怪虫,吃掉了自己的一部分海马体,然后取而代之了。不知道处于什么原理,怪虫携带着一些“数据”,这些数据可以输入到人脑里,所以,水哥突然就能看懂小篆了。
这样的推测虽然让水哥难以接受,但照目前的情况,却是最合理的解释。
问题随之而来。
第一个问题,如果怪虫取代了海马体,重置了他的短期记忆,那么在水哥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怪虫伪造的?
水哥稍微想了一下,就得出了自己的答案。这些记忆应该都是真实的,因为失去意识前的剧情,跟睁开眼后所见到的人跟事物,是一一对应的。而且,如果怪虫的目的是伪造记忆,那么它大可以连“被怪虫进入身体”这个记忆都抹去,这样,水哥根本就不会知道怪虫的存在。
第二个问题,难道说,继小陈、shirly、小王之后,他也变成了山寨版吗?
水哥把双手放在桌面上,试试弯曲十指,然后伸直。一切正常,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水哥又抬起自己的右手,然后突然放松,任手臂砸到桌面上。砰的一声,这个重量也是正常的。
小王哈哈大笑:“水队长,你干啥子嘛?一条小虫虫,就把你吓垮了噻?”
小陈也在一边关心地问:“你怎么样了?”
水哥心神一震,这才想起不能让山寨版知道,自己掌握了通过体重来判断是否原版的方法。
他顺着小王的话往下演,装出一副比内心真实情况更紧张的表情:“那怪虫呢?你们看见那怪虫了吗?不会跑到我脑子里面去了吧?”
Lolita这时候才想起,水哥身体里有条可怕的怪虫。女孩子对蛇虫鼠蚁有天生的恐惧,一下子要克制住很难。她向后退了一步,想要离水哥远一点,谁知道那怪虫会不会从他脑袋里爬出来,钻进自己身体里。
更何况,水哥之前跟自己说了,真正的小陈、小王、shirly都已经死了,现在他们看见的都是山寨版。水哥会不会也步了他们的后尘?
但是,犹豫了几秒之后,lolita深深吸了口气,又朝着水哥走了过来。
怪虫先不说了,她心里有一种感觉,现在的水哥,还是原版的水哥。lolita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可能就是所谓女人的直觉吧。
其实不光是现在,自从在车库里重遇水哥之后,Lolita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在这个怪事频发的地库里,她对水哥完全没有戒备,甚至觉得,愿意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他。
更奇妙的是,这种“把性命托付给水哥”的感觉,让她非常安心,非常亲切,非常熟悉,就好象她已经尝试过一样。
跟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lolita从来不相信什么塔罗牌、星座,但现在却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她觉得,自己跟水哥前世肯定是相识,不,甚至是相爱过。
Lolita相信,上辈子水哥把她带离险境,现在,水哥也一定可以带着她,逃离这个阴森可怕的地库。
她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掌放在水哥的手背,轻轻地抚摸着。
Lolita猜对了这个故事的开头,甚至也猜对了结局。
可惜,不是完整的结局。
有了lolita的安慰,水哥渐渐缓和下来。
虽然说是故意装给山寨版们看,以转移他们的注意里,但是要说心里一点都不紧张,肯定是骗人的。
不过,有几点水哥可以确定。
首先,自己是原版,不是山寨版。
其次,那怪虫肯定还在自己脑子里,虽然看不到、摸不着,但他能用肉体清楚地感知到。不知道除了能认出小篆之外,还对自己的记忆、行动有什么影响。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验证了。
最后——水哥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站在他旁边的妹子——我一定要把她带出这个地库。
胖五十斤、永垂不举什么的还是小事,如果不能实现誓言,把那么好的妹子一起带走,水哥知道,这辈子他心里都不会好受。
这么想着,水哥的眼神明亮了起来。他拿起桌面上的笔记本,翻过写满篆书的这一页,继续往前翻,想看看还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Lolita也明白水哥是在找离开地库的线索,所以一起盯着那笔记本在看,两个山寨版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里,也一起看着水哥翻页。
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在篆书的这页之前,笔记本全都是空白的,连一个字都没有。
直到水哥翻到了第一页。
这一页纸上,写着简单的六个字——敲碎背后的墙。
水哥心脏猛烈跳动,后脖子一阵寒意,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现在恐惧的程度,比之前看见shirly的纸条,还要厉害一百倍。
敲碎背后的墙。
他所害怕的,不是这六个字的含义。
是字迹。
因为,这是他的字迹。
水哥觉得眼睛一阵又咸又涩,视线都模糊了,下意识地用手去擦,这才发现自己满头满脸的,都是冷汗。
汗水一边擦还一边往下掉,砸在桌面上啪嗒啪嗒地响。
水哥的手指沾满了冷汗,也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像得了铂金森症。
Lolita看出了他的异样,却不明就里,紧张地问道:“water哥怎么了?那怪虫又动起来了吗?”
小王在一旁哈哈大笑:“惨了嘛!水队长脑子被虫虫吃掉了嘛!”
小陈在一旁不吭声,默默着看笔记本上那一行字。
白底蓝线的笔记本,那一行六个字,写在页面中间。跟三杯鸡菜谱、shirly的拼音、那一页小篆,一样是黑色的字,应该都是用电脑桌上这同一支黑色水笔写的。
这一行字是简体,写得当然没有小篆那么好看,但对于一个不常用笔写字的现代人来说,已经算不错了。
水哥发抖了一阵,开始止不住地摇头,但是,怎样都无法把恐惧感甩出脑袋。
完全无法理解,笔记本上的六个字。
亲笔写下的六个字,自己是什么时候写的?
打开青铜门,进来这个房间还不够半小时,会不会是在这段时间里写的,然后那怪虫钻进脑袋,吃掉了这一部分的记忆?
还是说,这六个字是很久、很久以前写下的?这样的话,水哥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来过这个房间。
一个可怕的想法蹦了出来。
这个笔记本,先后留下了四个人的字迹。按照先后顺序,分别是水哥写的六个字、一页小篆、shirly被撕掉的拼音、三杯鸡菜谱。
小篆——身后站着一个不懂拼音,但能看得懂小篆的保安。
菜谱——很多错别字的菜谱,小王就是这样一个乡村非主流、初中不知道有没读完的厨子。
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填补了两个空缺,那么在笔记本上写字的完整顺序是这样:水哥、小陈、shirly、小王。
把这个顺序倒过来——小王、shirly、小陈——就是从新到旧,死了之后变成山寨版的名单。
而自己,在这个名单的最前面。
这个念头简直要把水哥逼疯,他用牙齿狠命咬住自己的虎口,勉强没有崩溃大喊。
难道说,在小王、shirly、小陈三个山寨版之前,最早死掉的那个人——是水哥自己?
水哥脑袋里一片混乱,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他跟小王试图从电梯的通风口爬出去,那时候小王站在他肩膀上,徒手打不开通风口,却莫名其妙找到了一个工具包。
水哥当时就算抬头,也看不见放在凹槽里的工具包。
但是,他脑海里却有个清晰的影像,那个工具包,是绿色、帆布的,底下被螺丝刀戳穿了个洞。
现在想来,那个包不是无缘无故放在那里的。
有人曾经从电梯通风口爬出去,那个人,按照逻辑推断,就是——水哥又开始不寒而栗——他自己。
这样想来,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库,第一次想从双层电梯通风口爬出去,也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青铜门后的水泥房间。
所以,水哥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罪魁祸首。是他自己害死了小陈,跟小陈合伙害死了shirly,然后又是自己害死了小王。
接下来,水哥要害死lolita……
水哥脑力还在按照这个思路,一条路走到黑地往下想,全然忘了里面逻辑不通的地方,突然之间,一个扛着铁锤的身影从他眼前走过。
水哥扭头一看,原来是小王在他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里,跑出青铜门扛起铁锤,又跑了进来,向水哥背后那堵水泥墙跑去。
Lolita想要阻止小王:“小王,你干嘛?”
小王还是像个二货一样哈哈大笑:“砸墙啊!本本上不是写着嘛!”
水哥也站起来,想要跑过去阻止小王。刚才消防门后面是青铜门,砸门已经差点弹回来,误伤了lolita。水泥墙后面,谁知道会是什么机关?
而且,“敲碎背后的墙”这条提示,是水哥“自己”写的。如果按照他的逻辑推理,自己其实是害死所有人的罪魁祸首,很可能墙砸碎的那一秒,也就是lolita丧命的时刻。
“别!”
但是,已经太慢了。
作为一个乡非厨子,小王的执行力一直无与伦比。水哥还没离开他的靠背椅,小王已经抡圆了锤子,朝那堵水泥墙狠狠地砸过去。
水哥突然一阵眩晕,脑海里浮现起一个熟悉的背影。
在一片丘陵之间,鲜红的夕阳架在山顶。狭窄的山道,一个身披黑甲、精瘦有力的背影,抡起一把比人还高的马刀,朝着对面一个皮肤黝黑,穿着奇怪藤甲的人砍去。
下一秒,藤甲人从左边肩膀斜着向下,到右边髋骨处,硬生生地、被斜着劈成了两截。
残阳如血。
眼看铁锤就要砸到水泥墙上,Lolita双手捂着耳朵,预想中那一声巨响,却没有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轻轻松松的“噗”一声。
水泥墙应声而破,铁锤不仅锤头砸了进去,连木柄都一起跟着甩过去。小王这次又收不住力,整个人朝墙面倒下去。
然后是刺啦一声脆响,木板碎裂的声音,小王竟然用肉身就把水泥墙砸了个洞,整个上半身摔到了墙后面,发出沉闷的“咚”一声,下半身还留在房间里。
水哥也从短暂的幻觉里回过神来,跟小陈一起跑到了水泥墙边。
不,这不是一堵水泥“墙”。
水泥是真的,但水泥后面根本没有砖,只是几块拼接起来的三合板。在朝着房间的这一面,糊上了水泥,装成一堵砖墙的样子,就像是拍戏时搭的临时布景。
不要说用铁锤去砸,光拳头就能把这薄薄的三合板打烂。
小王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倒退从三合板的洞里往后钻,嘴里嚷着:“这是啥子地板,好痛!”
透过他用身体砸烂的那个洞,小陈用手电筒照过去,水哥不由惊呆了——一条甬道。
甬道不算特别狭窄,大概三米宽,两米高,地板、天花、周围的墙壁,是用青色的砖块铺成,一看就不是现代的东西。手电筒的光亮,淹没在甬道深处。这条甬道深不见底,不知道通往哪里。
原来,青铜门后面,果然是一条与之相衬的,同样神秘、同样古老的通道。而这个用三合板伪装起来的水泥房间,就像是进门之后的玄关,夹在两者之间。不知道是谁搭的布景,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Lolita也走到了三合板旁,朝着里面望去,惊呼道:“天哪,好深!这是往哪里的啊?”
她抓住水哥的手,突然有点开心起来:“water哥,你说会不会是出去的路?”
水哥也握着她的手掌,柔若无骨,但是食指跟中指之间,却因为常年用数位板画画,有硬硬的两块茧。水哥突然觉得,如果能一直牵着她的手,能不能从地库里逃出去,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小陈似乎很看不得这一幕,他把头扭开,手伸过三合板,五指并拢。
过了一会,他轻轻地说:“有风。”
小王在一旁怪叫:“啥子有风,啥子意思嘛!”
Lolita也问:“有风,是不是说明有出口?”
水哥赞许地点头,替小陈回答道:“有空气流动,说明甬道的另一头,是个露天的地方,至少是个开阔到能产生气流的场地。”
Lolita兴奋地把水哥的手握得更紧:“真的是出口吗?”
水哥的想法没有lolita乐观,怪虫跟笔记本上的六个字,还在困扰着他。如果那个留下信息的“自己”,真实用意是要害死lolita,那么这个甬道里,很可能就会有密闭空间跟黑雾,能够完成把lolita变成山寨版的“仪式”。
但是,事到如今,不进这个甬道已经不可能了。
之前水哥自己分析的三个可能存在的出口,车库的坡道试过,电梯通风口也试过,都失败了。这里是唯一剩下的可能性,而且,经过一系列的折腾,出现了这条似乎连着外面的甬道。
小陈似乎看穿了水哥想法,还是那么轻轻的语气,但是带着强大的说服力:“水队长,我们进去吧。”
水哥还没说什么,反而是小王提出来疑问:“这条啥子路,看着好长啊!谁晓得要走多久?如果是出口,我们几个出去了,佘里啷个办啊?”
要不是小王这个痴情种提起,水哥都快忘了留守大本营的shirly这个人。他思索了一下,提出解决方案:“这样吧小王,你现在先回去,拿个袋子装多点吃的喝的,再跟shirly一起过来。
水哥从裤兜里摸出面包车的钥匙,递给小王:“我们三个先进去,慢慢走等你们。”
水哥的真实想法是,把小王支开,然后跟小陈、lolita先进入甬道,这样原版更山寨版的比例就是二比一。虽然从绝对的武力值来讲,两个原版还是打不过一个山寨版,但二比一总比二比二、二比三的胜算要大点。
如果运气够好,在甬道里找机会搞定了小陈,再回头对付山寨版的狗男女,胜率也会大一些。
小王开心地嗷嗷叫了起来,小陈也没提出异议。于是,水哥送着小王走出青铜门外,让他留下手电筒,又看着他啪啪啪冲下楼梯。然后,水哥背起刚才放在地上,装满水跟食物的运动桶包,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跟小陈、lolita一起,到那不知通往哪里的甬道,去探险一番。
等水哥回到“房间”里,小陈已经把三合板拆出了一个大洞,不弯腰都能直接走进去。
水哥安排小陈打前锋,lolita在中间,水哥紧随其后。这样方便水哥跟lolita讲悄悄话,又可以拖着lolita别走太快,跟小陈保持安全距离,以防他突然耍什么花样。
三人的探险小分队,就这样走进了黑漆漆的甬道里。
地板的青砖踩起来坚硬而干燥,小陈心无旁骛地一直向前走,而水哥则用手电筒在周围照来找去。甬道四周的墙壁,用的也是地板一样的青砖,水哥拍了几下,又尝试用手指去抠,这些青砖硬得不行不行的,是货真价实的砖头,而不是房间里用来糊弄的三合板。
小陈走在前面五米开外,lolita右手牵着水哥,三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在甬道里走着。走了大概有10分钟,水哥渐渐感到烦躁起来。这条甬道,到底有多长啊!
水哥拉了拉lolita的手,问:“你感觉到有风吗?”
Lolita想了一下:“好像有……”
然后又推翻了自己:“又好像没有。”
水哥心里更烦躁了,他也没有感觉到空气的流动。会不会,这个甬道根本就是条死胡同,是可以达到“仪式”条件的密闭空间。小陈说“有风”什么的,其实就是为了把自己跟lolita骗进来。
他这么想着,心情郁闷地脚向旁边的墙壁乱踢,突然左脚踢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还把他脚踝缠绕住了,他一下子没防备,手又被lolita牵着,就这样咚一声往前摔到了地面,手电筒也脱手而出,向前面滚了过去。
Lolita啊地一声喊了起来。
水哥勉强用左手撑着前胸,这才没让脸直接砸到地板的砖上。不过那个运动桶包被压在身体下,估计有几包方便面是碎得像超市里被捏过的那样。他突然想起什么,慌忙坐起身来,两只手往被缠绕住的左脚摸去。
黑暗中,他心里涌起了可怕的念头——不会是甬道里的千年古尸吧!  
水哥在心里继续分析,既然这条甬道,能连着时空扭曲、走不出去的地库,自然也可以连接其它错乱时空里的场景,比如什么防空洞、地铁、地下室、坟墓。
在平淡无奇但充满阳光的地面生活里,要接受这样的假设当然有困难,但是在地库里经历了那么多诡异事件后,水哥已经能很好地适应各种超乎科学解释范围,但是符合逻辑的假设了。
所以,这个军用挎包的主人,应该也是陷入了一个无法走出去的地下场景,然后跌跌撞撞地,闯入了这个甬道。吃光了身上带着的干粮之后,或者遇到了袭击,或者觉得伟人也无法带给他前进的力量,所以就把军用挎包扔在这甬道里了。
不知道,这个文革时期的探险前辈,是男是女?是独身一人,还是也有几个小伙伴?小伙伴里面,是不是也有居心叵测的山寨版?在扔掉了这个军用挎包后,他或者她,是往前走还是往后退了呢?
这些带给水哥困惑的问题,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水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红宝书塞进自己背着的运动桶包,然后抡圆了手臂,把罐头盒往甬道前方的一片黑暗扔去。
空空的罐头盒太轻,扔不了多远,在空中飞行了几米就掉到地上,然后翻滚着往前。
不对,罐头盒翻滚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它不是朝前翻,而是往后,往水哥他们这边滚来。
在罐头缓慢滚到水哥脚边是,他弯腰捡了起来。水哥心里知道,这现象只有一个解释:“甬道是有坡度的!”
坡道虽然小到人根本无法察觉,水哥走了那么久也没发现,甚至刚才手电筒掉出去,因为形状不是规则的圆柱,所以也不会滚。但是,完美圆筒形的罐头盒,就可以没有障碍的向下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