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默默地吃,常封坐在对面,笑眯眯地看她。
樱桃吃了一半,低头看着碗说:“有时间,给止水做一套送过去罢,他生前甚喜欢你做的。”
常封沉默片刻,嗯了一声,道:“接替止水位置的护法快来了,是城外的,宫主的意思。”
“好。”
宫主的意思,她不会违背。
是不是有一天,也有人会接替她的位置。
或许在很久以后,或许是一年后,或许下个月,或许明天——她也许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世事无常,她无从掌控。
而她在那个男人心中又算得上什么呢。
这半年来无妄城安宁十分,中原未有什么动作,仿佛是谁一声令下,武林也好朝廷也罢,通通收回了指向夜凝宫的矛头——即便魔宫的存在永远是一介威胁。
这般的日子若继续下去,也是很好的。
不知不觉,夜宵所剩无几,樱桃这才发现常封未动用多少,全是她一人所为,脸红了红,怒道:“你这是在喂胖我么?”
常封笑眯眯,“樱桃姑娘言重了。”
“你真是…”她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索性站起来,“宫主都那样了,你当真还有闲情雅致,当时你为何不阻止他?”
“在下尽力了。”
“如果九霄盘龙印还在,宫主便不会…”她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分,也不知哪来的火气,念起种种是非,皆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的错。
她脸色变了变,忍了好一阵,最终又坐下来,啪地捻起筷子噼里啪啦将剩下的宵夜扫荡完。
“如果她真的离开宫主大人…我一定饶不了她。”
“哦?”常封微笑,“你不吃醋?”
“何为憧憬,何为爱慕,我大抵是分得清的。”樱桃皱着眉毫无仪态地将小笼包塞进嘴里,“莫将我与那个蠢丫头相提并论。”
她捏紧筷子。
“宫主大人为了救那丫头,执意将盘龙印转移给她。”她摇摇头,“宫主大人的决定,即便…即便是伤他性命,我也必当尊重,可那丫头要是当真听信宫主成亲之说而离开他,她踏出无妄城城门的那一刻,便是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刻。”
常封见樱桃字句间真真透出一丝杀气来,只是微笑道:“她不会。”
樱桃蹙眉,“她怎的不会,你净站在她那边。”
“她已将一切搁下来到这里,即便宫主大人当真对她厌倦,想来她也是默不作声守在他身边了。”他收起碗筷,微微倾□子,伸手摸了摸她眉宇间细细的皱褶,“又皱眉了。”
樱桃一怔,竟也没有躲,任着他微微粗糙的指腹蹭过她的眉间。
常封轻轻抚平她的眉,继而补充了一件令樱桃抓狂的事儿:“再则,方才在下来院子时,恰巧碰见‘宫主夫人’,她似乎是往骨崖小筑那边去了。”
樱桃额角一抽。
常封笑眯眯道:“这时候骨崖小筑还有谁呢?她去骨崖小筑是想跟谁说些什么吧?”
樱桃呼地站起来,“你怎么不拦她?!宫主大人吩咐过绝对不可将他的事儿外传,尤其是对顾青灯!”
如果她晓得了——宫主辛苦掩盖的一切终将白费。
樱桃脸上一时间风云变幻,直直瞪着常封。
她讨厌那个女人。
她至少女时期便憧憬仰慕的男人,她最尊敬的那个男人,偏偏眼里只有那个女人。
她一直守在他身边,一直一直看着他。
他不想让那个女人知道,她也绝不会让那个女人知道,那是宫主大人的决定。
可她又希望那个女人知道,知道他所做的,她不甘于那个叫顾青灯的女人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地享用一切他对她的好。
她也想让她心疼,让她愧疚,让她自责。
这种纠结而矛盾的心绪将樱桃的心紧紧揪着,她低下头微蹙着刚刚被常封抚平的眉,握紧拳。
另一边,夜凝宫宫道。
一盏一盏白石宫灯雕成莲花的模样,一如既往地散发着柔和光芒,如静谧月光。
风掠过,沙沙轻响。
哗哗——
青灯踩过石砖,路过宫灯,气喘吁吁朝寝宫直奔而去。
她一边跑一边抹眼泪,一下一下吸着鼻子,整个胸腔被寒冷刺凉的空气凝成冰团占据切割。
叶宁的话依旧响在耳边。
——能修炼《焚火碎光刀》魔功的,只有历代宫主罢了。
——其魔性巨大,需由夜凝宫九霄盘龙印镇压净化魔气方可平衡。历代宫主退位传代之时也将九霄盘龙印转移,而前任前任宫主为保自身性命,向来乃自废武功。
——当然,历代中也不乏不愿放弃魔功之人,毕竟练得《焚火碎光刀》,天下第一,闻风丧胆。但转移九霄盘龙印之后,无圣物盘龙印净气镇压,自己必当被魔气吞噬,五感尽失而亡。
那个时候,叶宁神情平静,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宫主练至《焚火碎光刀》第八层,而其本九层,如今无盘龙印压制,他即便依他的定力保持心智以免走火入魔,不伤你,但也将将寿尽。
——近几日他咳血又严重了些,只是你不知罢了。
寝宫在视线里摇摇晃晃,近在眼前。
它与这片星空一并在青灯眼里湛湛模糊了。
堪伏渊原坐在寝宫案边,手执一卷书,四周静悄悄,烛光昏黄,连世界都失了声息似的。
砰。
世界的一扇门被撞开。
细细蝉声从屋外涌进,起了风,堪伏渊方才抬起头,便见门前空了。
女人没了发髻,长发披散凌乱,翻过书案一头栽进他怀里。
他被她撞得倾了身,书卷啪嗒掉在地上,烛光晃了一晃。
青灯埋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不吭声,只有肩膀在轻轻颤抖。
堪伏渊怔了一怔,心下不知如何,门外的凉风吹来,他望了望门外庭院里的白石花灯,耳边细细地传来女人的呜咽。
他默默地看了一阵,胸膛的衣襟极快地濡湿了。
“叶宁说了什么?”
她不吭声。
顿了顿,他低声说,声音一丝哑,“放手。”
青灯在他怀里使劲摇头,眼泪蹭着他的暗花红衣,哭声说:“那你自己推开我啊。”
男人的身体如崩断的弦,一僵,沉默了。
青灯咬着嘴唇闭上眼睛,他的心跳依旧是稳的。
可是很快,她就再也听不见了。
青灯整个人虚脱一般皱缩在他怀里,哭得头皮发麻,声音越发大了。
他依是不言,由着她,过了许久,才道:“江湖很大,灯儿,你不该来这儿。”
她颤颤巍巍地哭了一阵,不停地咽着喉咙想使自己压下来,她攥着堪伏渊的衣袖,死死攥着,头抬起了些,又抬起了些,下巴如愿搁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肩膀厚实宽阔,明明曾给予过她所有的安宁,她却愈发无助难受。
“渊哥哥,”她在他耳边轻轻说,“我们成亲罢。”
作者有话要说:那右边的霸王票排名是怎么回事= =
为毛什么都要弄个排名出来啊_(:з」∠)_千里顿时亚历山大啊
嘛,不管它
下一章明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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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据传言说那夜凝宫的宫主大人又将成亲了。
上一回神秘舞女出现将婚礼搅了一通,这回中规中矩地好好补回来,想来那宫主大人对妻子颇为宠爱,礼节是做足的。
不过民间又是一说法,这次的新娘子,可不是原来那一个了。
究竟是不是也无从说起,成亲之时估摸着也红盖头谁也瞅不见的,成了亲又被宫主大人养在宫里藏着掖着,从头到尾神神秘秘,如何如何也只有成亲当天下定论了。
夜凝宫里头对这些传闻倒是毫不在意,早早开始忙活准备,重新布置。
自个儿成亲,青灯却是趴在床上,烧得全身动不了。
高烧复发,她整个人难受得直哼哼,叶宁坐在一边一边絮絮叨叨地指责一边招呼侍女们煎药。
“你说你倒下了怎么照顾宫主大人,嗯?你不是最喜欢他的么,嗯?”她哼哼这端着棕色药汁做到床前,将青灯的上身托起来,瞅见她寝衣里头的丰盈雪白,舔舔嘴巴,说:“来,先把药喝了,端好。”
青灯烧得迷迷糊糊,也应得迷迷糊糊,“嗯…嗯…”
她刚双手接过碗,叶宁手得了空,便伸来极为自然顺滑地摸上青灯的腰肢,一路往上,就这么探进青灯领口,握住一只丰盈。
好白好软好大好满足~
叶宁心花怒放。
“呀!”
青灯吓了一跳,打翻了药,泼了一身一床深色。
“哎呀,怎么打泼了呢~?”
叶宁眯起艳丽的丹凤眸子,娇滴滴地笑着将青灯手中的碗接过随意搁在一边,瞧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咽着口水,脸上却用极为甜腻的嗓音娇媚笑道,“那就赶紧脱掉吧~~”
“啊…”
堪伏渊推门进来时,眼前便是极为淫靡的景致了。
烛光昏黄,室内燃着浓郁的香。
被药打湿的床褥卷起随意丢在地上,床上两个女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上头的,正兴致婉约地剥下头的衣服。
叶宁将腰肢压得低低的跪趴在床上,身上锦缎衣裳倒是完好,却是香肩半露,一抹雪白润滑。
她身下的青灯却是衣衫凌乱,长发披散在塌间,大片肌肤露了出来,她无力地瘫在叶宁身下,努力推着她,小脸潮红,眸中水光泛着无辜失措,仿佛不知发生了什么,甚是诱人。
叶宁半眯着眸,邪邪笑着伸出纤白的手指,勾画着青灯娇嫩的唇。
这场面,福利大大的。
感觉到有人进来,叶宁不满地瞥去,见堪伏渊站在门口,脸比锅底还黑,毫不在乎漫漫笑道:“哎呦喂,日理万机的宫主大人怎有时间来寝宫歇息,要不咱腾出位置给您睡着?”
堪伏渊抬起手,指间一封信,只听他面无表情道:“玉春楼。”
叶宁一怔,眸中惊喜闪过,一个蹦跶跳下床嗖地冲到面前,“竹墨楼主的信?他找到我娘子了?”说着赶紧去捉堪伏渊手中的信。
堪伏渊手一抬,将信封举起,她便够不着了,她撇撇嘴又跺跺脚,这男人不就仗着身子高么,男人最讨厌了。
刚想开口便见他寒气森森的目光,禁不住浑身一个哆嗦,瞅瞅床上烧晕被她趁机欺负一趟的青灯,嘟嘴跨过门槛走到外面:“好嘛,我再也不打她的主意便是。”
堪伏渊将信封往外头一甩,啪地关上门。
房间归于安静,只剩冉冉的熏香与青灯急促的呼吸。
她见他来了,浑身愈发热,将衣裳理了理盖住胸前,又抱住枕头,往床里面缩了一缩。
堪伏渊上前,见她脸红气喘,单薄的白色寝衣因薄汗而透出淡粉肉色,身段一览无遗,眸中深了一分,道:“过来。”
青灯过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挪过来,像只肉涤虫。
男人坐在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又见床下被药汁染脏的床单床褥,蹙眉道:“胡闹。”
青灯躺在床上,嘿嘿嘿笑起来,他的声音一点也不吓人。
堪伏渊见她傻笑,忽然没了气,只好到门前唤人重煎一副药来,又唤人换褥子,忙了一番,青灯一边瞧侍女换床褥,一边瞧见另一名侍女报来书卷折子搁在桌上,心想,他是在这儿办公么。
…陪她?
待下人离了房,堪伏渊这才坐定,一转头便见青灯呵呵呵继续傻笑。
“你笑什,躺好。”
青灯乖乖应了躺好,一双眼睛瞅着他,迟迟不睡。
堪伏渊折子没看半柱香便没了心思,坐到床前,又一次摸摸她的额,停了会儿,又摸了摸。
青灯说:“你再摸个几次它也不会退的。”
顿了顿,嘿嘿笑道:“反正我烧着你也无心思办公,不如将事儿交给王安生总管,你陪着我好不好?”
堪伏渊眉目一压,道:“这些话都是叶宁教你的么,她玉春楼出身,你莫瞎学。”
青灯又嘿嘿嘿笑,自从发烧,她最喜欢在他面前傻笑。
她一笑也眼眸都弯起来,红扑扑的小脸仿佛散发出香果的芬芳,他也不禁勾了勾唇,将她被褥拉了拉说:“药还在煎,你先睡会儿。”
青灯摇摇头,伸出手指头攥住他的衣袖,“我想看着你。”
堪伏渊看了看她,起身到桌前拿了一打折子,又搬了椅子,坐在了床前。
窗外的光透过雕花镂空窗棂,他伸手摸摸她的头,说:“我在这儿,你睡吧。”
他的手一点点粗糙,十足温暖。
仿佛阳光照耀在身上一般,青灯觉得暖烘烘的,他的气息也是暖和的,她闭眼眯了一阵,耳边只有他翻阅书卷时细碎的衣料摩挲声,安静温柔,如远方浅浅的潮。
她渐渐睡去了。
梦醒时候,满脸的泪。
青灯睁眼呆呆看着床帏,恍惚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他在身边,赶紧伸手去抹眼泪。
黄昏的光斜斜落进房,天边弥漫紫色的暮霭与赤红的烟霞。青灯支起身,男人靠在床边,书卷搁在一边,双手拢袖,似是小憩。
熏香再浓,她也闻到一丝淡淡血腥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