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叶朝回到家,屋子里出奇的安静。
还和之前一样的整洁,毕竟祁臣人还没离开多久,只是厨房里再没有做好的饭菜,更没有洗好衣服后淡淡的香气。
像以往一样,叶朝在APP上叫了外卖吃。
外卖小哥送餐的时候笑说:“姐你好久没叫餐了啊,是不是对我家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外卖小哥以为叶朝最近一段时间换了其他APP点餐,所以才长久没有再要他送餐,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争取回客户的机会,这种工作态度积极地令人敬佩。
叶朝挺欣赏的,回他:“没有,最近自己弄饭才没点的。”
“哦,那下次还用我们家哦。”
“祝姐用餐愉快!”外卖小哥风风火火的走了。
回到屋子里,叶朝打开外卖,和以前一样的排骨盖饭和山药鸡骨汤,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食不知味的吃完,把盒子扔到垃圾桶。
突然脑子里想起祁臣的声音:“食物垃圾最好单独放一个袋子,第二天一早扔掉,家里不会有臭味。”
她扶额一叹,感觉自己受他影响太多了。
不要想了,离开这个家,他应该过得很好吧,不用再干活,不用讨好她,什么事都可以随心所欲,不必受她管制,哪里不好呢。
他长得那么好,又是大好的年纪,人生应该璀璨放光,而不是和自己在一起,蜗居在这个小房子里。
实在无所事事,叶朝又开始工作了,到时间睡觉的时候,她蓦地想明白为什么叫的外卖吃起来没滋没味了。
那里面,少了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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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臣并没有叶朝想的过得轻松。
他跟老板商量了下,最近在员工休息室借住两天,洗漱用品去超市买好,再一套换洗衣服暂时够用了。
离开了叶朝的家,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没有根的飘忽,人生没了方向,又开始浑浑噩噩。
他忍耐着情绪继续工作,告诉自己这种日子不会太久。
可老天并不放过他。
家里来电话了。
祁臣让小曹顶替自己的班一会儿,从酒吧走出去接电话。
这一次,打电话的人是他爹。
一如既往的口气恶劣:“你小子长能耐了是么,把你妈都给气病了,你妈什么身子你不知道?养你这么些年,你挣钱了家都不管了!”
祁臣心里闷得慌,沉默着。
他爹吼:“说话!哑了啊!”
他深吸一口气,“爹,两万我一下子拿不出来,我现在住的地方都没着落。”
他爹根本不信,“你不是在你朋友那儿住么?”
“她那边不方便,我就出来了。”
“你傻不傻!我不管,这事你自己解决,”他爹态度强硬,“这钱是拿来给你弟当婚车用的,否则女方家不愿意,你当哥的,弟弟要结婚你一点钱不出对么!”说完又忍不住和以前一样埋怨,“当初要不是你,咱家早从村子里出来了,否则至于现在买个车还得找你要钱?”
怒意如海啸般卷起,他黑色的眼瞳中卷起海啸般的漩涡,他难得强硬的回:“难道现在我们家从村子里出来不是因为我吗!”
“当初不是我,你们能从村子里搬出来,还有房子住吗?那个房子我可一年都没住过!”
“对,我欠你们我知道,但我不欠老二的,他结婚要钱让他自己挣!我不管!”
他爹愣住了,久久没有出声,似乎被这样突然反抗的祁臣弄蒙了,对面传来压抑的呼气声,“行,你小子行,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反正你也不是我们祁家的人!”
啪的一下,他爹猛地挂了电话。
祁臣的胸口起伏的厉害,压抑着不断翻滚的怒意。
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爹,今天我生日呢,你记得么。
缓了好一会儿,他用指腹拭掉眼角的湿润,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他爹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因为他,他家早从村里出来立户,不至于现在穷的车都买不起。
和他爹同辈奋斗的人几乎都发达了,只有他爹,还是农民,还在种地。
他爹怪他,他可以忍。
因为他爹本来不应该是现在这种命的。
在村子里,无论是他爹自己或者是其他同辈人,都觉得他爹是个胆大敢闯的人,当初所有人都在种地的时候,他爹就带着他妈就进城打工去了,说要赚一笔钱回来建设村子致富,当时这种思想很突兀,而事后在全国所有地区证明,有这种思想的人都赶上了时代的大潮流,成为富甲一方的大人物。
本来他爹也有可能成为这些人的一员。
可他的事业被打断了。
他妈怀了他,害喜害得厉害,躺在床上动不了,出门在外没个人照顾不行,他爹又要打工,实在分不出身,最后只能决定先回乡生孩子。
没想到半路上还是出了差错,他妈意外早产,在路上的一个城里生了他,因为产后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身上落了病根,缠绵病床许久,一家人再回乡的时候年都过完了,他爹妈之前赚的钱全搭在了医院里。
他爹的娘早死,家里没人照顾母子二人,他爹只能选择待在村里照顾他们,进城赚钱的梦想算是碎了。
所以,自小他爹就不待见他,可他妈对他是真的好,所以导致现在只要他妈每次向他提出要求,他都很难拒绝。
如果只是这样,祁臣的负罪感并不会这么大,任由父母予取予求。
他长大一些的时候,他妈又怀孕了,这一次,因为他妈的身体,再加上之前的早产经历,他爹妈非常重视,小心翼翼过了十个月,终于顺利生下一个儿子,他也有弟弟了。
和对他的冷淡不同,他爹很宝贝弟弟,事事偏向,他妈也是,爱在怀里搂着,可那时候,就算他们冷待了他,也不曾棍棒相加。
之后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做了错事。
因为父母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于是他有更多的闲暇时间和村里的伙伴玩,有一次不知是谁拿来了一堆炸炮来,有人提议,去鱼塘炸鱼玩。
大家一起去了,包括他。
小孩子最是疯闹,从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严重,当看到鱼塘里的鱼全翻白了肚子飘上水面的时候,他们都兴奋的鼓掌大叫。
直到鱼塘主吼着带人过来,他们才开始怕。
其他大孩子跑得快,只有他和另外一个同年纪的孩子被抓到了。
被鱼塘主和一群人拽着气势汹汹的扭送到家里的时候,他爹妈的脸黑的像锅炉里的灶台,眼睛盯着他冒火,好像希望他不存在似的。
赔钱的时候才知道,他爹这么些年又攒了一笔钱,本来要去县里与人合伙做买卖,结果这笔钱不得不用在赔偿身上,还欠了外债,这次,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那个要和他爹合伙做生意的人如今在县里已经开了三家酒楼,生意火的不得了。
两次改变人生的机会,全都被祁臣毁了,从那儿以后,原本只是冷淡的境况改变,他们开始打他,骂他,甚至于虐待。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祁臣觉得自己小时候就会被他爹活活打死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从小到大他听他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都是你欠我们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爹恨他,他妈也怪他,总骂他是讨债鬼,这时候弟弟总是在看笑话,因为从小看惯了爹妈嫌弃,他弟有样学样,不尊重他,甚至陷害他,看他被爹妈打,他总是乐的咯咯笑。
但对于爹妈的态度,长大之后的祁臣理解了,是他的错,他欠他们的该还。
可只要他能做的都做了,连自己都赔上去,他们还要他怎么样呢,真要逼他死了才高兴么!
祁臣长叹了一声,去街角的ATM机给他妈的账户上转了三千元,他爹说他妈病了,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无论怎么样,她也是他妈。
这个月的所有提成都给了他们,兜里还剩下一千当做生活费。
现在从叶朝家里出来,环境变了,暂时不能再直播了,收入少了主流,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还有叶朝,他抬头看看天空。
夜晚的永兴市永远亮如白昼,把天上的星星都比了下去,遥远而触不可及。
如果能有一颗星星属于自己就好了,他不贪心,只要一颗就好,足够在漫长的黑夜里照亮他前方的路就好了。
“叶朝。”他低低念了一声她的名字,点开手机的相册,里面是之前偷拍的照片,手机里的她睡得很沉,安静乖顺,是属于他的小女孩。
他要重新把他的小女孩拉到怀里,把他的星星藏到身体里,只照亮自己。
已等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之前送我的霸王票,周末努力双更!双11大放送…话说你们打算买什么,互相安利一下?
之后本文不会再写真货(甄霍)CP的感情剧情了,但俩人还是会出场的,侧面说一下。
期待两人搞笑故事的可以先收我的存稿《不及赠我情》,因为剧情大纲都基本定了,应该会先开,求个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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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律所今晚大聚会。
老板在饭店定了一个大包房, 两个桌子, 律所里只要有空能来的都来了, 这一顿是给辛苦工作半年的大家犒劳一番。
饭菜十分精美,难得的是有了卖相, 味道依旧美味, 稍微美中不足的便是量少了些。
饭菜上桌后,大老板率先站起来举高酒杯,笑容满脸的说:“这半年来大家为了我们恒信律师事务所都辛苦了, 今天一起好好放松,吃完这顿, 后面还有项目,你们随便挑, 我全包!”
“豪气!”
“Boss, 我们不客气了啊!”
包厢内一堆人鼓掌叫好,气氛热烈的很。
大老板走到谈清让旁边,谈清让适时站了起来。
“今年还要辛苦阿让了啊。”大老板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谈清让端起酒杯,唇边是无懈可击的微笑:“王哥客气了,都是为了恒信更好。”
两人碰杯, 一饮而尽。
除了谈清让, 大老板也着重夸奖了其他几名律师, 其中自然也有叶朝。
席间其乐融融,少有的,叶朝感受到热烈的气氛,平时冷肃的表情柔了柔。
吃到后面, 场面大多变成互相敬酒聊天的样子,借着酒桌席,同事间平时一些不好说出口的感激与龃龉可以顺畅交流。
叶朝已经跟三个男同事碰过杯,对方都隐隐暗示跟她合作联合诉讼时她的表现太咄咄逼人了,下次也给他们留点空间,发挥发挥余热。
叶朝口气冷硬的回:“如果你的应对方案比我的漂亮,自然没问题。”否则怎么不见她和谈清让合作时彼此间有这种争议呢。
男同事们碰了一鼻子的灰,悻悻走了。
没多久,谈清让举杯过来,笑说:“小叶,最近心情不好么?”
叶朝瞥了刚才来碰杯的男同事们一眼,心中有数了,反问:“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工作上有摩擦正常,只是今天这种场合,你说这些不太合适。”以往的叶朝就算行事作风冷厉,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如此直白。
叶朝也感觉到自己微小的失控,“最近确实有点事影响心情,一会儿我过去给他们敬个酒好了。”
谈清让低头看她,见叶朝眼下有浅浅的印子,关心说:“最近没睡好?”
“有点。”
乍然身边少了个人,真的有点不习惯。
不想再往祁臣的方向联想,叶朝往大老板的那边看去,小声问谈清让:“刚才王哥是什么意思?”
话里话外,褒奖之下,也有敲打。
谈清让饮一口酒,在唇齿间停了片刻才吞下,他喜欢享受这种缓慢的过程,无论是品酒还是与人相处,慢慢了解,细细观察,了解透彻再下手。
“上次和你一起做的公司的并购案做的不错,对方有意请我单独去做律师顾问,怕我会自立门户走人吧。”
提起这个,叶朝心中一直有个疑惑。
现在两人关系近了不少,再加上此时气氛正好,于是她试探着开口:“谈大哥,我一直奇怪,以你的能力与名气已经不必一直待在恒信了吧。”
如果自己有谈清让如今的地位,她是一定会独立出去办事务所的,毕竟留在律所,收入还要被抽掉不少,时间上又不自由,很多案子自己无法完全左右,作为一名心中有追求的律师,叶朝还是希望能够走自己规划的职业之路。
所以才对谈清让的现状十分不解。
“现在不好吗?”谈清让举起酒杯,示意叶朝如今看一看包房里大家其乐融融的样子,“比起我自己一个人,我更喜欢和大家一起。”
他顿了顿,又加一句:“我的家人都在国外居住,关系铁的两个好兄弟也都有了家庭,我自己在家里已经够清净了,工作再一个人的话太冷清了。”
原来是这样啊。
她点头:“我明白。”
她没有注意到,谈清让后面加的那句话是对亲密者才能说的话。
叶朝倒了一杯酒,转头对谈清让说:“我过去了,谢谢你提醒啊。”谈清让提点的对,在这种场合,她不该拂人面子。
当她端着酒杯走到男同事人群中,着实把一群大老爷们吓了一跳,以为她是来大杀四方兴师问罪的,结果竟然不是。
寥寥几句,言语间竟然十分洒脱,平时见叶朝这幅冷淡样子总以为她是个禁欲刻板的大龄师太,结果原来他们律所的叶师太还有如此通情达理一面。
生涩的对话几句之后,大家都笑了起来。
男人好面子,大多也不小心眼,话说开了,心中的芥蒂也就消散了。只是难免想再讨个利息,毕竟这么长时间在叶朝地下吃了不少憋,趁着今天得追回来几笔,于是纷纷举杯,劝酒说:“叶律,你今天这么敞亮,得多喝点!”
“必须的!”
“来来来,给我们的叶大律师满上!”
她就知道这群大老爷们给了颜色就开染坊!
叶朝被灌得七荤八素,找了代驾才回的家,开门时钥匙插了半天都能成功,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类似的情况以前发生过,上次好像是有人主动给她开了门的。
终于,钥匙进入,扭动两下,按下门手,叶朝跌跌撞撞的进了屋子。
心里想:好在明天是周末,头又这么晕,今晚起码可以睡个好觉了。
没多久,胃里开始灼热,叶朝弯着腰跑进卫生间,掀开马桶盖大吐,之前吃饭时吃得太少,猛地喝太多酒,胃里不住地闹腾了。
吐了好一会儿,脸上滚烫的热,额头上有汗流了下来,她摸了一把汗珠,起身去接水冲嘴,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布满纹裂的红血丝,脸色涨红的难看。
真丑。
下意识的皱眉,嫌恶的把眼睛移走。
她洗了把脸,脸上的温度降了下来,脑子也清醒了些。
回到卧室的时候,感到屋子里很冷,不是因为温度,而是那种发自内心中的冷。
这种寂冷的感觉令她现在非常想找一个人抱一抱。
她把之前闲置放在角落里黑色小熊抱回到床上,和以前一样,搂着它一同入睡,其实,她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再抱着熊睡了,自己反而变成被抱的那一位,身体相贴时,暖的舒服极了。
屋子里好冷,如果不是自己一个人就好了。
太寂寞了。
叶朝很明白她现在有这种情绪都是因为深夜与体内的酒精在作祟,等到了白天,这种脆弱的心情一定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她不得不承认,要战胜这种孤独感要比在庭上与人战斗要困难得多,因为敌人是她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