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婚论嫁?”他音调上扬,轻松愉快。
“谈谈袁雅雯。”
第2章 chapter2
是夜。
暖黄色灯光下,怀念在白纸上写写画画,设计新款襦裙,音响里放着经典古风音乐《回梦游仙》。
每当心绪不宁时,画图是她最好的纾解方式。
她热爱中国传统文化,创建了自己的服饰品牌——念念不忘,在网上售卖改良中国风服装和周边产品。
作为合资老板和品牌设计师,怀念日常工作并不轻松。但她野心不大,只要收入够一家人在这个城市安居乐业就满足了。虽然在同行看来,颇有点不求上进的味道。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乱了怀念的思绪,她放下彩绘铅笔,接起电话。
五指将手机不断捏紧,她脸色煞白。
席邺在高速上出车祸了,正在医院急救…
怀念风风火火的赶往医院。
席邺的父母守在手术室外,随行人员将走廊两边都占满。来往的医护人员莫不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席邺母亲李君华泣不成声,席子城揽抱着她,轻抚她的肩头,低声劝道:“咱们邺儿命大,不会有事的。”
怀念走到他们身边,低声叫道:“叔叔,阿姨。”
李君华看到怀念,眼里涨满尖锐的怒意。
她狠狠剜了怀念一眼,没搭理她。
席子城接过话,“阿邺还在手术室里,先等着吧,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
“嗯。”怀念点下头。
席家里最让她放松,如沐春风的人,就是温文儒雅的席子城。
李君华哽着喉咙道:“邺儿的行程安排是后天回来…结果事情没办完,交给助理全权代理,赶着今晚上高速,说是要回来哄老婆…”助理还交代,席总走的时候很着急,怕晚了会被怪罪。
“邺儿怎么遇到这种灾星,给她穿金戴银还不够,非得要他命…”
李君华字字含恨,怀念沉默。
席子城劝道:“好了,谁也不想邺儿出事。”
“我们邺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也…”
走廊另一端传来皮鞋落地的声响,干脆利落,由远及近,李君华循声看去,忘了说话。
怀念发觉气氛不对,同样侧头看了眼。
为首的男人是…
席邺的叔叔,席子钺?
她在席家全家福照片上见过他。光看照片就觉得满身威严的人,走在现实中,气场强大到令人不敢逼视。
一群男人大步走来,脚步声控制的恰好好处,没有丝毫嘈杂凌乱的感觉。
为首的男人着一身黑色西装,利落的黑色短发,轮廓分明的脸,五官深刻到冷硬,一股由骨子里透出的强势力量,将周遭所有人的存在感都压下去了。
走廊两侧的人看到他,齐齐弯腰鞠躬,“副董事长。”
怀念对上那双深黑的眼,心中没由来一慌,迅速收回目光。
席子钺,席子城弟弟,比席邺年长十岁,东耀科技的灵魂人物,也是这个家族里除了东耀创始人——他父亲席光耀,最有分量的人。
东耀科技作为一家民营公司,走过风雨三十载,成为如今的国际大企业,自有一番艰苦创业史。东耀的生存环境极为残酷,这里不要弱者,就连皇亲国戚都不行。席子城不谙经商之道,被早早放弃,做了一名艺术品收藏家。
席子城和席子钺生母不同,性格和天赋也是截然不同。席子钺从小被老爷子当接班人培养,进入东耀十八年,不负众望,带领东耀走向一个个新高峰,如今已是众望所归的副董事长。
谁都知道,席老爷子身体不行了,东耀的未来寄托在席子钺身上。
怀念跟席邺交往几个月,没有见过这位常驻海外的空中飞人,但她深刻感受到这位大人物在席家的绝对地位。席邺对叔叔的崇敬之情也是溢于言表,她担心他的家人不能接受她,席邺一脸放松的说:“我叔叔不是那种有门第之见的人,只要他同意,我爸妈都好办。”
一周前他向她求婚的时候,还说要带她去国外研发中心见他叔叔,颇有些见家长的感觉。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走到身侧时,仿佛将自由呼吸的空气都抽走,怀念微微屏息,挪步后退。
“子钺,你来了!”李君华和席子城齐齐起身,迎向席子钺。
席子钺停住步,深黑的眼仁里只有一个女人的倒影。
他定定看着她,哥嫂的寒暄都被搁置一旁。
“这是小邺女朋友,怀念。”席子城见状为他们介绍,“你整日忙的脚不沾地,还没见过吧。”
席子钺目光笔直,脸上看不出情绪。
“念念,这是席邺的叔叔,席子钺。”席子城又为怀念介绍。
怀念小心翼翼的朝席子钺看了一眼,两人目光交接,男人双眼平静,蕴含着力量。怀念迅速垂下眼皮,极为礼貌的弯腰鞠躬,“叔叔好。”
气氛紧绷。
怀念后背发凉,她做错什么了吗?
席子钺不再看她,转向席邺父母,问道:“小邺怎么样了?”低沉稳重的声音,与他的人一样,充满了威严感。
“几个小时了,手术还在做。”席子城叹了一口气。
“子钺专程赶过来看望邺儿,有叔叔的这份心意,邺儿一定会挺过难关。”李君华的神情带着明显的讨好。
席子钺颔首,没再说什么。
走廊上唯一一条长椅,原本由李君华和席子城坐着。空气静默几秒后,李君华对席子钺说:“一路赶来累了吧,过来坐。”
“不了。”席子钺双手插兜,站在走廊中。
男人身高将近一米九,体型宽厚挺拔,加之每年都要参加军事化训练,军人般阳刚硬朗,站如巨松,气势凛然。
他站着,席子城和李君华都没再坐下。
有席子钺在这里,李君华连悲伤都被压制些许,不知道怎么哭了。她将怀念作为情绪宣泄口,“邺儿要不是急着赶回来见你,不会出这种事,我们席家哪里消受的起你这种娇贵的公主!”
怀念脸色一白。
“得了恩惠不知感激,反倒兴风作浪,蓬门小户出来的人,到底是粗鄙贪婪…”
怀念垂下的手指轻轻颤抖着,极度克制的没有攥成拳。
席邺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他母亲情绪失控是人之常情,不要在意…
席子钺将手伸入西装裤袋里摸了下,侧过身,看向怀念,说,“去给我买包烟。”直接打断了李君华的骂声。
席子钺一开口,李君华不再做声。
周遭寂静了几秒,怀念抬起头,当她意识到刚刚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马上应道:“好的。”
她一口气拐过走廊,逃离那快要令人窒息的环境。
出了医院大门,走进一家烟酒副食店,她才发现忘了问他要什么烟。怀念有些懊恼,选了席邺抽过的又能在这家店买到的黄鹤楼1916。
她拿着烟往医院里走,正要迈上大楼的台阶,看到席子钺走了出来,炽亮的白光落在他身上,伟岸如神祇。
怀念收回视线,这男人让人不敢多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在她身前停下。怀念抬起头,目光落在他鼻唇之间,没看他的眼睛,奉上香烟,“叔叔,您的烟。”
席子钺伸手拿烟,五指收拢烟盒时,从指腹到短平的指甲,与她掌心纹路相触。
怀念很紧张,对那放慢两秒的动作毫无察觉。
席子钺拆开烟盒,抽出一支烟,夹在两根手指间,助理上前一步为他点火。
长辈不走,怀念不好意思先走,只能站在原地陪着。他不开口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两人不熟,他又是那种活在传说中的人物。她怕自己说什么都像是在谄媚。
烟味一缕缕飘来,空气沉寂的让她很煎熬。
第3章 chapter3
烟味一缕缕飘来,空气沉寂的让她很煎熬。
席子钺抽了几口烟,叩开烟盒,将燃了一截的灰白烟灰磕落在盒盖里。目光由远处收回,向下移,落在女人素白的鹅蛋脸上,“手术结束了。”
平稳的听不出情绪的话。
怀念抬起眼,结束了?顺利吗?席邺醒了吗?
席子钺没有回应她激切焦灼的眼神,转过身,走了。
上车时,男人视线一转,远远看到那个纤细的背影在急速奔跑。
黑色越野车驶出医院,车内没有开灯,暗沉沉的,一小簇红色星火分外醒目。
席子钺将剩下的半截烟掐灭。他不抽这个。
拿过垃圾桶,将盒盖里的烟灰倒出来,又将那半支烟放回烟盒里。寂静幽暗中,男人神色晦涩难辨,香烟在手里转动着把玩了两圈,最后被他装进西装裤袋里。
席邺由手术室转去了特护病房,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大家都在等他醒来。
没有性命之忧,李君华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看怀念的眼神还带着凌厉的刀锋,至少不再出言攻击。怀念始终沉默的守在一旁。
凌晨三点,一群人守在病房外,四下静悄悄的。
李君华毕竟年纪大了,心里再担忧也抵抗不了身体的疲劳,一再打哈欠。
“回去休息吧,你不是医生,守在这里对席邺没用。”席子城劝道。
“叔叔阿姨,您们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他。”怀念随之劝道,“如果您们熬坏了身体,他醒了又得担心了。”
李君华眼风冷冷扫过,没有理会她。
最后席子城把李君华劝走了,临走前交代怀念,困了就去陪护室里休息。
怀念一路尾随,把他们送到电梯门口,“叔叔阿姨慢走。”
一声不屑的轻哼伴着徐徐关闭的电梯门,飘了出来。
“这次出事是意外,别把气都撒在她身上。”电梯里,席子城劝着李君华,“邺儿要娶了她,以后就是一家人。”
李君华闻言铁青了脸,“那女人不可能进席家的门,还真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攀龙附凤?”
“那孩子挺好的,漂亮大方,温柔体贴,独立又懂事,只有她能把邺儿的玩性压住,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在她之前,邺儿那么多女朋友没一个长久的。”
李君华绷着脸,一言不发。
直到上了车,秘书和保安都不在,她偏过头,对席子城说:“我从没有认同过她。邺儿要娶的是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女人。”
“名利地位不等于幸福,你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邺儿身上。”
李君华冷笑,“我不想我儿子跟我老公一样窝囊,被挤出东耀。”
席子城脸皮一僵。
一声巨响在脑海炸开,怀念猛地睁开眼,额头冷汗涔涔。
她环视四周,房中央大床上躺着昏睡的席邺,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累极不小心打了个盹,还要做噩梦…
怀念苦笑了下,目光落在席邺脸上。
床上的人睁开了眼,怀念面色一喜,起身往床边疾步走去,按铃通知医生。
“席邺…”她弯下腰,俯在他身前。
席邺睁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眼里却无半点生气,仿佛看不到她。
席邺醒了,又是没醒。李君华急了,由国外请来顶尖权威医生进行会诊,然而情况并未好转。他的机体已经没有意识、知觉、思维等人类特有的高级神经活动,脑电图呈杂散的波形。简言之,他成了植物人。
至于什么时候清醒,外籍医师说,看上帝的意思。
李君华仿佛一夕间老了十岁,就连一贯豁达的席子城都眉头深锁。席老爷子听闻噩耗,心脏病发作,送去医院急救。
在席家愁云惨雾时,怀家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怀念母亲郭桂云天天烧香拜佛就盼着席家一切顺遂,她继父怀海焦虑的连续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怀念家庭住址距离医院很远,她每天忙的早出晚归,家里人也都守着追问情况。怀念不想给家人增添心理负担,打算搬出去住一阵子。
“姐,这都是巧合,不关你的事,你别把罪往自己身上揽。”怀念收拾东西时,妹妹怀想跟在她身后念叨,她唯恐姐姐想不开。“那是席邺的命,命中注定他有此一劫!就算他过几天回来,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在他身上!”
“什么歪理?”
“宿命论!”怀想强调。
怀念将素描本装进包里,转头看向她妹妹,小丫头的担心和关切都写在脸上,怀念不禁弯唇,揉了揉她脑袋,“我很好,别担心。搬出去是为了方便公司医院两头跑,能省不少时间。”
一家人一起吃晚饭时,郭桂云忍不住问道:“席邺情况好转了吗?”
怀念摇了摇头,沉默。
怀海说:“这是天灾人祸,赖不到你头上。就算他们是大户人家,也不能不讲道理。”
“就是就是!”怀想跟着道,“姐,你别怕!咱们全家都挺你!”
郭桂云又说:“妈的时间多,你还得工作,日夜不歇的哪里行,我替你去医院照顾他。”
怀海:“他们没拿你出气吧?有啥事你得跟我们吱声,别一个人扛着。”
怀想:“卧槽,拿我姐出气,我分分钟要炸!姐,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家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怀念喉咙有点堵,眼眶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