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衾点了头,微微苦笑:“这么多年来,我将自己困在那一日,不过是想至少那一日,亦鸾你仍是在的。”

顾清岚听到此处,微带歉然地弯了弯唇角:“当日我身为顾清岚重生,念卿你是否觉得失望?”

夜衾笑笑摇头:“我又岂会不知?你是亦鸾,又不是亦鸾。你既复生,血肉魂魄皆是新生,连灵根都已改变,甚至不再记得我们之间的事…可你终究还是你,只不过是我,变成了困在镜中的灵体。”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亦鸾,你魂魄在这镜中已有六日,若留足七日,就亦会同我一般,变成了被困在镜中的灵体。”

顾清岚也料到了这样,苦笑了声:“可那具肉身已经脉断绝,金丹消散,如今我却也回不去了。”

夜衾听到这里却不接话,只是又笑了一笑,神色间甚至还带几分满足:“总归我在此间着实无聊得紧,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我就任他们魂魄飘荡,最终散逸无踪。若是亦鸾,我自当将你留下来,往后多了个陪我闲聊下棋之人,岂不美哉?”

夜衾的性情确实也同当年一般无二,潇洒中还带几分不正经,若这么看,路铭心那动不动就没正形的性子,还真是夜家一脉相承。

顾清岚听到这里,却只能苦笑了。

夜衾同他调笑也够了,终于肃了肃容道:“亦鸾,你觉察心魔所生的缘由,是三十六年前我那不成器的糊涂孙女,听信谗言将你杀害对不对?”

顾清岚知他在镜中看得明白,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无奈笑笑:“说来惭愧,正是如此…”

夜衾听到这里,却摇了摇头:“亦鸾,其实你心魔生出之时,远早于此。”

他说着衣袖一挥,廊外的雪景,瞬间已变幻成了独首山苍翠的丛林,顾清岚也已看到,这正是数百年前,青帝遭逢道修背叛,被围攻的那一日。

这些是他恢复青帝记忆之初,最先看到的情形。

他恢复青帝的记忆,虽只是在一瞬间,但在那短短一瞬之间,繁杂的记忆洪流,最早涌入他脑海之中的,既不是青帝年幼修行之时的旧影,也不是青帝陨落那一刻的情形,而正是这一天。

这次他身为局外之人,看着青年洛宸将他亲手为他铸造的佩剑刺入他的胸膛之中,看着青年眼中涌上的错愕还有懊悔。

他看到自己在说出那一句“我不再是你师尊”后,洛宸目光中的哀恸和震惊,也看到了正因他这一句话,洛宸眼中生出的一丝血红之色。

是了,自那一刻起,洛宸就生出了心魔,乃至四百年后渡劫失败陨落。

那么他呢?他的心魔也竟是从那一刻而起的?

夜衾看他久久不语,衣袖再次拂过,廊外又变作了另一重景色。

他认得那正是青池山的登仙台,当他身为青帝之时,正是在此沐浴天地灵气,劫数圆满,飞升成功,成了散仙之身。

只是这次,端坐在登仙台上的那人,一身绛紫长袍,面容端肃,却正是已成了绝圣真人的洛宸。

他看着天边惊雷闪电聚集,乌云密布宛若末日降临,就知绝圣真人已将应劫陨落。

果真电闪雷鸣,那一道道闪电俱都打在绝圣真人的护身结界之上,将那水蓝色结界穿透,而后雷霆万钧,皆都落在血肉之躯上,仍是绵延不绝,直至将肉身魂魄也都一起击散。

他当年已是顾清岚,并不是青池山门徒,没能亲眼见到这一幕,只知绝圣真人一生勤勉律己,却仍是渡劫失败,在登仙台上生生化为飞灰,下场惨烈。

那时他在云泽山上听到这个消息,也只在心中感慨天道无常,若连绝圣真人都无法飞升,那也不知何人才可升仙。

此刻他望着洛宸那和青年时相差无几的容颜,消逝在雷电之中,却突觉心痛难当,眼前回忆起的,却是来自青帝的记忆。

当年拜在青帝门下的徒弟无数,但那也都是在他成名之后,慕名前来的修士。

真正由他抚养长大,事事亲自教导督促,被他视为可继承衣钵的,却只有洛宸。

他想起洛宸年幼时就体贴懂事,他次次闭关,他都守在门外护法,不闹不争,每每送他去闭关之时,还总用莫名担忧的目光望着他,仿佛怕他出了什么事。

他想起自己飞升成功那一日,天边晴空万里,只有数朵卷云隐现在天际,聚在登仙台下围观的修士皆都满脸钦佩向往,唯有洛宸在望着他走下登仙台后,悄悄拭了拭眼泪。

他知道那是洛宸喜极而泣,也知是洛宸怕他飞升后即往上界而去,那一日就当时他们师徒分别之时。

他同洛宸的师徒情谊,朝夕相对百年,甚至比路铭心还要久上许多,此后反目成仇,乃至生死不见,也仍是比之同路铭心,还要惨痛许多。

夜衾望着他脸上隐现悲戚痛心之色,也在旁轻叹了声道:“亦鸾,你可知为何琉璃镜重塑你魂魄血肉,你的灵根却变异成了冰系?”

顾清岚也曾想过此节,先前他只当那是因他灵根在琉璃镜中重塑,才会如此。

到这时他才明了,微微闭目,轻声说道:“是因我对洛宸和天下之人心灰意冷,只愿冰刀霜刃相加,不愿再做回那个待谁都温柔若水的青帝。”

夜衾也叹了声:“亦鸾,你之遭遇,重生后会是如此,任谁都无法对你横加指责。但你心魔,却并非重生后才有,而是从青帝之时,就已暗藏。”

当年青帝已是散仙之身,本应不再有心魔,但青帝在独首山一役后就渐渐衰弱陨落,那些心伤也趁机侵蚀他心志,将心魔埋藏在他魂魄之中。

也怪不得当年他重生之后,绝圣真人觉察到他可能是青帝复生,会对李靳说他道心不稳,原来也真是洛宸曾是他徒儿,对他知之甚深,才会有此推断。

到了此时,顾清岚心中也清如明镜,知道为何当他又再次被徒儿背叛,惨遭横死之后,会将自身魂魄封存——只因那时他已心灰意冷到了极处,不愿再面对这令他伤心至此的人世。

也知道了为何三十六年后他被李靳复活后不久,心魔就日益增长,无论他如何参悟,也都无法克制。

若说他和路铭心之间的情劫,成就了心魔的蓬勃,那么这心魔却并不是因他和路铭心的私情而生,所以哪怕他勘破情劫,却也不能摆脱心魔。

夜衾又叹了叹:“亦鸾,你待天下人皆有情,这些情意却又一再横遭恶意背叛,也正是这些情意,将你困在原地,令你无法再超脱俗世红尘。

“你说你对尘世并无留恋,或许也正是因此。在你心中,可能仍是觉得,哪怕你继续留在尘世,做过多少事,信过多少人,到最后也还是会被背叛伤痛,黯然离世。”

夜衾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琉璃镜可观一切过去之事,我到了这里后,深恨洛宸对你下了毒手,曾看过洛宸为何会背叛你。

“他天生水系灵根,心地柔韧多情,却又易被蛊惑怂恿,那日他挺剑对你,是因道修中有几人已对他胁迫威逼多日。

“他知你慈悲为怀,哪怕将这些人的打算告知与你,你只怕也不会对他们加以责罚,只会谅解他们,如此一来,反倒显得他十分多事。他又不想你继续坐在高位,被如此多的人日夜嫉恨,就半推半就从了那些人。

“他对你下毒时,听信了那些人哄骗他的话,以为你已是散仙之身,那□□再厉害,也只会暂时封住你的灵力,并不会害你陨落…若要他知道你会被折磨至此,只怕他定然不会下手。”

夜衾说完,还是叹息着:“他或许心性软弱、愚蠢糊涂,做下如此大的错事,却也并非对你怀着恶意。他的私心,是以为你不再是青帝,就还会做回他一人的师尊,你们二人在山间清修的日子,才是他心中最想回去的时光。”

这些旧事早就过去数百年,洛宸也早已灰飞烟灭,连魂魄都不存一缕,哪怕说起这些又有何用?

夜衾说着,却又望着他,轻声说道:“亦鸾,你曾问过我那不成器的孙女,问她为何会杀你,她又哭又怕,也将那些事说不明白,你可要看看此事的来龙去脉?”

90、第十九章 盏醉(1) ...

听着夜衾的话,顾清岚微微愣了片刻,明白他既然到了此处,不把心中那些烦乱之事尽数理清,只怕不管他还能不能重回人世,都不能作罢了。

他良久才轻叹了声:“自然是要。”

夜衾望着他,又示意他去看廊外,果真那光影变幻,成了黑夜之中的城镇,不过仅从那街巷灯火,顾清岚也已认了出来,这正是云泽山下的云来镇。

这是云来镇中的一处酒馆,当年顾清岚还年少贪杯时,也常和李靳逗留于此,就着几碟下酒小菜和炒货,慢慢饮上几壶小店特产的醉年春。

画面中桌上摆着的,也正是一坛醉年春,路铭心着了一身黑衣,斗笠遮头。

同她相对而坐的那人,亦是一身黑衣,面容英俊,一双长眉入鬓,目似寒星又带几分狠戾,正是如今的魔修邪尊月沧澜。

月沧澜先前仿佛是在劝路铭心些什么,说了许久看她还是抿着唇一言不发,就叹了声道:“心儿,舅舅亲自来见你,又给你看过了顾清岚昔日给你父亲的手书,你仍不信他是个奸诈无耻之徒么?”

路铭心一言不发地仰首又饮了杯酒,语气极冷地道:“他不先动手,我也不能平白无故弑杀师尊。”

月沧澜就顿了顿道:“心儿,我知你是重情重义的人,不被逼到绝处,定然也不会反抗他…”

月沧澜说着又刻意顿了顿,语气更沉了几分:“你且想一想,他若真待你好,为何在你年纪渐长,正是需要历练之时却不教导与你,反而日日闭关修炼?

“他若真待你好,又为何时时提点你叫你不可贪功冒进?这世间还有不喜欢徒儿进益太快的师父?他不过也是怕你功力增进,早晚有一日超过了他,他就不好再掌控你。

“还有他为何明知你需要凝冰丹,却每每只给你刚好够用之数,连一颗也不肯多给?哪里有真心待徒儿的师尊会如此?他明知你若没了凝冰丹,真气随时会暴走,却还是如此悭吝,也不过就是想借这个叫你不敢在山下久留,时时听命于他。

“至于你一直在寻的那个叫做云风的小医修,他也是定然不肯相救的,若不然你和云风交好结成道侣,他日后又如何再要你同他双修?

“更何况若云风同你纠缠太深,来日他要取你内丹之日,岂不是多一个麻烦,要连云风一道杀了?若不然云风也定然会将他真面目宣之于众,不肯同他善罢甘休…”

不得不说他确实极会蛊惑人心,这一段话娓娓道来,步步深入,若不是顾清岚深知他完全是在信口胡说,也会觉得他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月沧澜说到这里,路铭心也终于重重将手中酒杯放在桌上,沉声道:“够了!”

月沧澜见她眼中红光隐现,已是动怒,就知道自己已说到了她的痛处,缓了一缓又换上了另一种格外体贴的语气:“心儿,舅舅也是为你好,心疼你每日要侍奉在那卑鄙小人身旁。”

他边说边看着路铭心脸色,就又开口说:“舅舅也不忍心你仍同他周旋,兼之舅舅也知道他灵根的隐患已快要遮不住了,他要对你下手,也就在这几日之间…”

那些日子来顾清岚的确是闭关比往日都要多些,身子也比往日都差一些。

当然却不是什么灵根隐患,而是一来独首山试炼大会刚过去两年,他在独首山时为了维持云风形体,自己本就受魔气反噬不轻,后来路铭心又功力大进,要的凝冰丹也更多了些,因此他伤势拖延了两年也还未能痊愈。

二来却是路铭心的真气近来越发蓬勃,他怕凝冰丹早晚也会压不住她经脉间的真火反噬,就又铸了七道可打入业魂剑身中的咒符,等她回山后,命她将业魂交与自己重新锻造。

那七道咒符每道都凝聚着他灵根精气,铸起来颇为费力,他也是耗了许多时日方才完成。

他倒如今也不知道自己当年为何会在伤势尚未痊愈时,勉强铸出那七道咒符,弄得连重新开炉锻剑都再无余力,只能请凌虚代劳。

也或许是那时他冥冥之中已感到,自己恐怕不能再陪在她身边多久,能为她做的事,也都先尽力做了。

镜中的月沧澜,又在娓娓说道:“心儿,你若不信舅舅的话,三日后你就又要下山去邺郡历练,到时你可先问下顾清岚,问他这次要不要同你一起去。”

月沧澜说着又顿了顿:“心儿,他从未和你一道下山,此次若突然要同你一起,你还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只怕是他觉察到自己灵根隐患已到极限,你又日渐无法控制,这就要下手了!”

路铭心下山历练,顾清岚确实从来不同她一起。当然开始那几次,顾清岚总是会悄然跟在她身后仿她不测,不过路铭心从未发觉罢了。

月沧澜说到这里,顾清岚才想起,自己那次果真是打算和路铭心一道下山的,只不过却终究未能成行罢了。

月沧澜看路铭心还是闷头饮酒,并不回答,就又长叹了声:“心儿啊,你说他不先动手,你也无法弑师,可他就要动手了…你非要等他下手之时再做打算,他那人的手腕和功力,又岂是你可以应付的?到时只怕你悔之晚矣啊。”

月沧澜边说,边又做出一副关怀面孔:“药尊给你的那瓶迷药,你可要好生收着,到了危急时刻,说不定就可救命。”

路铭心站起身冷哼了声,却始终未回答他,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起身走了出去。

月沧澜用殷切关怀的目光送着她,等她走得远了,他才一弯唇角,脸上已换做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这时镜中画面一转,又到了寒疏峰上,此时已是天色大亮,显然那一夜已经过去,这已是另一日。

顾清岚看着镜中的路铭心,在他房门外犹豫了许久,这才握拳咬牙走了进去,在帘幕外跪下问道:“师尊,徒儿明日就要下山,不知师尊可还有什么吩咐?”

他记起来了,这正是路铭心弑师的那一日的白天。

那时他正在打坐调息,隔着帘幕也未能注意到她神色,当她只是惯例询问,因此并未留意。

如今他站在局外来看,却能看出她语气微颤,下巴也绷得极紧,显是心中装了什么事。

镜中那个盘膝坐在榻上的他微顿了顿,张开双目轻声说道:“这次你去邺郡…我也随你一道。”

当年他会做出这个决定,正是因前一日凌虚差人给他送来消息,说邺郡附近有地魔踪迹。

有独首山那次的事在先,他实在不放心路铭心独自前往,因此权衡再三,告诉她自己也要一同前去。

当年隔着帘幕,他未能看到路铭心在听到这句话后的神色,如今在镜中却能看到,她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无比,眸光中也波澜翻涌,定了几次神后,才能勉强开口,状若无事般答道:“弟子知道了。”

帘幕后的他又顿了顿,才再次开口:“你的佩剑明日就可重新铸好,我们下山之前,我会交还与你。”

顾清岚在镜外看到这里,却忍不住轻叹了声,到了此时,他也全然明白,为何路铭心会挑那一日下手,又为何她生掏自己内丹,是要用手。

因为那时…她的佩剑,却并不在她自己手上。

镜中的路铭心也在听到这句话后,又咬了咬牙,下颌紧绷了绷,突然换上轻柔的语气说:“师尊,你房内香炉中的凝神香快要燃尽了,我替师尊换一炉来吧。”

帘幕后的他只想着明日要和她一道下山,须得尽快将空虚的真气多填补一些,免得自己在山下露出虚弱之态叫她看到,只轻应了一声,就重新合上了双目入定修行。

接下来的事,却是他自己亦回想过无数遍的。

时辰转入夜间,路铭心换来的那炉香中的魔药,在不知不觉中侵蚀他经脉,待他觉察到,经脉中真气已开始逆行。

他辛苦压制,却仍无法挽回,只能无力俯在榻上不住呕血。

在门外等候了多时的路铭心也在此时进来,讥笑着说出那番诛心之词,他合目不再想去看她,却被她重又提了起来,五指插入腹中取走了金丹。

他以为她取了金丹之后,正当是志得意满之时,此时在镜外看着,却看到她边笑着,眼中已落下泪来。

他的血溅在她脸上,又混上了那些源源不绝泪水,眼前的人又哪里有一点得意之态,也一样凄惨得不像样子。

他看着她将那颗沾血的金丹看也不看就收进储物囊中,又将他血迹满身的尸身抱在怀中,一步步走出去,再将身后的寝殿放火点燃。

她一面说着要将他尸身一起烧了才痛快,往火中丢了几样他送她的东西,却又将他尸身在一处干净的地方放好,回来也坐在一旁,将他那尸身又牢牢抱在怀中,流着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大火。

他那尸身伤处的血仍不住流着,将她的一身白衣,也都渐渐染成了通红。

他看着那冲天的大火,还有不多时就被大火吸引,匆忙赶来的凌虚和云泽山门人。

他以为当年自己身死,路铭心在欺瞒凌虚之时,必定编造了许多谎言遮掩。

但她却并未急着掩饰什么,反而只是呆坐在那里,当凌虚冲到了她身前,她才目光空茫地转到他脸上,说了一句:“魔修的人来暗算,我没能救下师尊。”

凌虚看到她怀中那具尸身的惨状,自然悲恸无比,连唤了几声“小师叔”,才悲声说了句:“他们竟选了今日…选了今日…”

他明白凌虚所指,乃是那日正是他为了给路铭心重铸佩剑,真气损耗甚剧,身子虚弱之时,那日路铭心的佩剑也恰好不在身侧,寒疏峰确实防御薄弱。

她仿佛并未听懂,只是喃喃重复了一遍:“是啊,竟是今日…”

凌虚又悄悄拭了泪,半跪下望着他尸身唤道:“小师叔。”

他们两人都如此失魂落魄,倒是凌虚身后有一个弟子,悄然上前说道:“师尊,小路师叔,师叔祖已仙去,尸首就如此放着给人看到怕是不雅…不若先安顿一下。”

这弟子上前开口,顾清岚才猛然记起,地魔现身邺郡的消息,却不是一贯总被凌虚派来的紫昀给他传到的,而正是这人。

这弟子也是一贯跟在凌虚身侧的,瞧起来安稳持重,也总不多话,名唤未景。

91、第十九章 盏醉(2) ...

顾清岚看着,却微微合了双目,低叹出声。

当年之事,他本就对路铭心没有怨恨,只是每当想到她如此不信自己,未免心灰意懒,黯然伤怀。

如今看了这些事,若要他站在路铭心的境地里想上一想,仍是会忍不住怜惜她,怜她那时也可算孤苦无依,先是痛失挚爱,又被重重误解引得不能信任至亲的师尊。

路铭心之所以会选在那日动手,在她当日看来,应是已被逼到了绝处,师尊预谋要杀她取丹,她又被收缴了佩剑,可以说是背水一战。

当时他对她说下山之前就会还给她佩剑,在她耳中听来,可能只是他的缓兵之计,也是在用佩剑胁迫她,叫她听从自己吩咐,不可轻举妄动。

或许她那时觉得,她的佩剑恐怕已是再也不能拿回,接下来若不动手,只有任人宰割。

若她不是那么绝望,也不是那般冲动,等到第二日他们要下山之时,他真将重新铸造后更增了一层威力的佩剑交还与她,他们之间这层误解也就会顿时烟消云散。

可事已至此,又哪里有那么多如果。说到底还是他们之间的重重误会,积累到这时,已将她对他的信任压得摇摇欲坠。

那时恐怕无论他说什么,在她耳中听来也是意有所指,稍有不慎,两人就是血光相见的结果。

夜衾一直陪他默然地看着,直到此时才轻声开口道:“亦鸾,此人在你陨落八年之后,下山历练时被魔修暗算,命丧当场。”

顾清岚轻合了双目,低叹了声:“是心儿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