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可能是这群人里较为主心骨一般的人物,见他这样,其余的人也都跟着扑过来,直欲将他们三人团团围起来。

这些都是无害的凡人,还都吓得已脱了魂一般看着挺可怜。

别说李靳,就是路铭心,也不知该不该忍心把他们挥退,只能齐齐往后退了两步,不想被这无数双看起来不怎么干净的手给拽住。

好在这时,在后面带着小睿的顾清岚和莫祁也到了,看他们三人陷入困境,顾清岚开口说:“诸位莫慌,可慢慢说来。”

他声音本就清越,此刻又用了灵力,带着淡淡安抚传到每个人耳中,那些乡民听到后,又都一起去看他。

其中一个老妪,突然“噗通”一声对他跪了下来,合掌磕下头去:“神仙菩萨啊,您大慈大悲,救救我们啊。”

她这么一喊,顿时有几个不明就里的乡民,也跟着一起跪下来叩拜,喊着“神仙救命”。

李靳险险避开几双摸过来的手,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颇幸灾乐祸。

顾清岚也未料到会如此,抿了下唇,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倒是莫祁突然目光一凛,在浓雾后的低沉嘶吼传来之前,就丢出一道咒符。

那咒符所到之处,青色光芒闪动,山石拔地而起,结成一道厚实墙壁,恰好阻住跟随在乡民们身后涌上来的几只模糊身影。

浓雾弥漫中,他们在一瞥之下,也都看到了那些怪物的面目,顿时互相看了几眼,沉默下来。

那个拽住了原胤衣袖的中年男子,还在对他哭诉:“原公子啊,这些行尸会吃人啊,镇子上已死了许多人,我们不得已才跑到山上跟各位仙人求救。”

在那一瞥之下,他们几人也都已看清,那些从浓雾中扑上来的身影,非人非鬼,并不能算是活物,却有个恰当的名称:“行尸”。

那跟原胤相熟的中年男子,就是山下镇子里茶肆的老板,大多数镇上的乡民和过路客商,都叫他钱老板。

困住那几只行尸后,他们将逃难上来的乡民们带过来,安置在了千琮门的大殿上,又在大殿外设置了结界。

这些逃难的乡民有上百人之多,老少妇孺居多,青壮年男子甚少。

到了大殿上后,钱老板还在拉着原胤哭诉,原胤安抚他:“有这几位真人在,你们先莫慌,将事情说清楚。”

钱老板身为茶肆老板,在镇上算是个能人,又是消息贩子,头脑灵活口齿便利,惊魂稍定后,就将镇上乡民这几日的遭遇讲了出来,条例很是清楚,也没漏掉一些细节。

就在六七日之前,镇上的居民夜间出来起夜,看到几个行动有些诡异的人影。

那些人影被两三个村民曾看到过,大都出现在镇子边缘,临近一旁山林的地方。

虽然这些人看起来动作奇怪,乡民呼喝他们,他们也不会作答,但总归只是远远绕上一圈,并没有靠近,所以乡民们虽觉奇怪,也只以为是附近山上又来了什么山贼,并未多加注意。

但从这些人影出现过后的第二天,乡民们就发现自家养的牲畜开始莫名失踪,从几只鸡,到看门的狗,乃至耕牛,都在一夜之间不见了踪迹,只留下几摊血迹。

钱老板见多识广,还跟林氏和千琮门的修士们有些交情,乡民们自然都去找他汇报商量。

钱老板也上山了一趟,跟千琮门的修士说了情况,那时不管是他,还是千琮门的修士,还都以为可能是山中的什么精怪在作祟。

千琮门的修士们也答应了钱老板,待他们准备下咒符法器,一两日之间就会下山,帮助乡民们除妖。

钱老板和乡民们就又安心等了两三日,两三日过去,千琮门的修士根本没什么动静,镇上失踪的牲畜却越来越多。

乡民们这时开始惶惶不可终日,自行组织了青壮男丁,在镇上结伴巡夜,想要凭自己微薄之力维护安宁。

也就是在昨夜,那些巡夜的男丁,也突然失踪了几个。

只死些牲畜,乡民们虽然惊慌,也觉还未到生死存亡之刻,不舍得离开家园逃难。

连人都开始不见,并且是几个孔武有力的青壮男丁一起不见了踪迹,乡民们这才相互商议,干脆在今日白天,趁着那些怪异人影不活动的时候,一起上山避难。

然而却不等他们出发,那些前几日只在夜间活动的怪异人影,却突然在白天从山中涌了出来,扑到镇上见人就咬。

乡民们也在这时,才看到了那些怪异人影的真面目,竟赫然是面色青白,神态木然僵硬的行尸。

昨夜失踪的那几个男丁,也已变作了那般模样,连自己亲朋呼喊都不管不顾,照旧扑上来撕咬。

乡民们仓皇下弃镇逃跑,为了能让自己妻儿父母逃走,镇上的青壮年男子大多留下来殿后和行尸们搏斗,被咬死了许多,能活命跟着逃到山上的寥寥无几。

钱老板因为是乡民们这时的依赖和首脑,需得带领众人往山上逃跑,这才没有同其他男丁一样留下,逃了条命出来。

钱老板说着就抹了把眼泪:“原公子,几位仙人,我是无用,还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顾清岚听着,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却突然轻声问:“我看诸位衣衫头发,大都被濡湿,不知是山下下了雨,还是山上雾气太重所致?”

李靳正自有同样的疑问,也看了他一眼,和他交换了一个目光。

钱老板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愕然了一下才想起来什么,说道:“仙人不提起,小人还真忘记说这个了…今日山下天气甚是奇怪,这才不过白露时节,自清晨起,就不知为何下起了小雨,还夹着雪花。”

山下既然都飘了些雨滴和雪花,那么山上天气更加严寒一些,就应是雪了。

李靳声音沉了些,低声说:“此刻阵外,正是初雪。”

他们都以为初雪至少还要月余,但今年元齐大陆各地本就异象频出,初雪提前上一两个月,也有可能。

顾清岚之前问过七修子院中的花灵,正是初雪那日,千琮门异变陡生。

顾清岚顿了顿,轻声说:“行尸为逆天之物,原是仅能在日灵沉寂,月相未满的夜间活动,但若在天气异变,阴阳颠倒之时,却可在白日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李大哥:打怪交给那个路丫头。

路美女:要拼DPS么?来啊,来战!

原小哥:加油,我奶好你们。

祁哥: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顾先森:…

54、第十二章 非奇(5) ...

他们如今困在阵中,阵外却已是初雪,也就是说他们须得尽快出去,才能赶上提醒千琮门的修士,要他们防范未然。

若不然等一切成为定局,就再也无法改变。

可从钱老板的叙述里来看,五六日前,在他们才刚出北境,还没得到原胤消息的时候,这里就已经生了异变。

如今这一切看起来都带上了点诡异,顾清岚想着就微蹙了眉,李靳轻声问他:“清岚,你怎么看?”

顾清岚摇了摇头:“总觉我们步步行动,都落入了对方算计之中…”

天气冷了,原胤在旁扇子也不摇了,颇愧疚地说:“都怪我听说有天魔残片,就赶快传书给了小鹿儿,这才误入了对方的连环计。”

顾清岚摇了摇头:“对方若是蓄谋已久,无论如何都会将我们引来,这倒没什么。”

他说着,沉吟了片刻:“那片天魔残卷,林氏家主能确认是真品?”

原胤点头说:“林氏家主为人谨慎缜密,他若认为是真品,大半不会是假的。”

顾清岚听着点了下头,又对李靳说:“李师兄,我们还是需得先找到七修子前辈,你从令牌上还可感受到他的灵力不能?”

李靳“呵呵”一笑:“那老头儿还活着呢,这阵里又跑进来这么多行尸,我们若要救他,这就赶快。”

顾清岚沉吟了片刻,对莫祁和原胤说:“那就烦劳两位在结界中照看这些乡民和小睿,我同李师兄和心儿出去寻人。”

他点的这两人中,莫祁是土系灵根擅长固守,原胤则是木系灵根,不懂武技且可照顾那些受伤恐慌的乡民,这么安排自然是最好的,他们都答应下来。

他们几人行动,一直没有什么人指挥,却隐隐是他和李靳做主,现在顾清岚随口说了几句,其余人也都信服。

路铭心还连忙拍他马屁:“师尊什么都考虑得好周全。”

顾清岚微弯了下唇角,没去理她。

他们三人略加收拾从结界中出来,顾清岚轻声开口说:“心儿,若遇上行尸,不可将它们砍了,需得尽量把他们困住。”

行尸这种怪物,路铭心之前也遇到过,都是先直接砍了,听着有些不解:“为何不可将他们砍了?”

顾清岚微顿了顿:“天象异变之时的行尸聚集天地怨灵,你若杀了他们肉身,怨灵无法用阵法困住,会脱壳而出,竭力寻找新的宿主。”

路铭心有些了然:“我们自然不怕这些腌臜东西俯身,但大殿里那些人就危险了。”

李靳也笑了笑,插了句嘴:“还有阵外不知有没有仍活着的乡民,一个不小心就害了他们。”

路铭心又问:“师尊,我还有一事不解,既然迷仙阵是将我们困在了半年后的某日,那么阵外的天象异变仍能影响阵内的我们?”

顾清岚摇了摇头:“迷仙阵扭曲模糊了时辰,阵外的天象异变自然不能影响到阵内…”

他说着轻叹了声:“但我们被困在的这个时辰,也是天象异变之时。”

他们入阵后就大雾弥漫,光线也有些昏暗,路铭心觉得他们不是在清晨初阳刚升的时候,就是在黄昏时刻,此刻顾清岚一说,她顿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难道我们所处的时辰…正是日食?”

顾清岚点了头:“刚入阵时我就推演了下天象,发觉半年后某日,正是日食,我还不知对方为何要将我们困在这个时辰中,如今方才懂了。”

他们入阵已被困了两三日,这时路铭心也觉得天色又比他们进来之前稍稍昏暗了一些,忍不住问:“难道这里的时辰也会往前推进?”

顾清岚抬眼看了看昏沉迷蒙的天色,并未马上回答她,李靳接口说:“自然会的,只不过却是极慢,譬如一炷香时辰,在阵内就可以是数十日之久…”

他边说还边“呵呵”笑了笑:“迷仙阵其实只能将人困在某个时辰之内,阵内时辰推延,却是要根据阵眼修为法力去算,困着我们的这个阵眼,怕是法力不济,照着现下这个时辰演变的速度看,不出三五日,我们就能把阵眼耗死。”

顾清岚也微勾了唇:“可这三五日之间,对方也却不知要如何花样百出。”

路铭心点了头:“如果阵眼法力不高,那么七修子是否就排除怀疑了?”

顾清岚摇头,还是弯了弯唇:“现在说什么都尚早,先寻到人再说。”

迷雾中不知藏着什么,他们三人没用飞剑,结伴一步步寻过去。

李靳一面随着令牌指引调整方位,一面带他们向密林中走去。

路铭心当然暗自警戒,紧紧跟在顾清岚身边,生怕有什么不长眼的精怪和坏人,要冲着他下手。

不过她这担心也是多余,这三人中,法力最浅的其实是她自己,若要有人下手,也是冲她去的。

顾清岚看她的样子,就微勾了唇角,轻声说:“心儿,你少时有次下山历练,遇到的就是行尸吧。”

顾清岚还真没说错,她十四岁时下山历练,在云泽山不远的一个镇子上,杀了一只行尸。

但行尸难的不是砍杀,而是将它头颅斩下,令它不能行动后,再将作祟的冤魂超度,才能永绝后患。

当年路铭心资历尚浅,杀怪她是不怕的,不就砍几剑么,她擅长得很。

但其后的超度却麻烦得很,不仅要布下阵法困住冤魂,还要修士用自己中指的鲜血画符,最后才是念咒超度,错了一步,就前功尽弃。

她回忆起当年自己那个草草的超度过程,有些心虚,不过想起来那镇子上后来确实再没有行尸作祟了,顿时理直气壮:“对,这事情我做过了,不会错的。”

李靳听着就笑了起来:“小鹿儿你还不知么?那次是你师尊跟在你身后善后的,你那阵法压根就画错了,哪里又能超度,笑死人了。”

这个路铭心还真不知,顿时害臊了,脸上火辣辣地,去问顾清岚:“师尊,是真的吗?”

顾清岚笑了一笑:“不过你那一剑,却斩得很漂亮。”

路铭心年少时下山历练,看到别的人有同门作伴,有些甚至还会被师尊带着,自己却每每孑然一身,都是羡慕得很,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现在她听顾清岚这么说,显然他对自己每一次历练都熟悉得很,就悄悄牵着他袖子:“师尊,我那时出去历练,你都悄悄跟着我吗?”

顾清岚对她微笑了笑,没有回答,李靳接口说:“他还得给你炼丹呢,也没有次次吧,总归十次里得悄悄跟去八次,总怕你遇着什么危险。”

顾清岚对她的心思,路铭心这些年知道得越多,就越觉着实用心良苦。

她想起来自己那时还曾在心里偷偷怪过顾清岚待她冷淡,从来都不肯亲自带她历练,就又心酸起来,拉着他袖子,低声说:“师尊对我的好,我那时不懂事,都不知道。”

顾清岚看她这样,轻叹了声:“也不过是你初下山那两年,我还不放心,后来看你自己可以胜任,也就不去了。”

后来那几年他恐怕也不是不想去,而是为了闭关给她炼丹尚且不及,没什么余力再亲自跟她出去。

路铭心想着就又红了眼眶,就要去抱他的身子,李靳笑着打断她:“路丫头,你要亲你师尊也选个好时候,别在外面随时随地就要黏上去。”

路铭心被撞破了心思,对他啐了声:“你这老不休,谁说我要亲师尊了?我就是要抱抱而已!”

顾清岚带笑摸了摸她的头:“心儿,莫要跟李师伯吵嘴。”

他虽然看起来是袒护李靳,却跟她更带几分亲昵,路铭心立刻就老实了下来,抓着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几下。

他们在雾中的山林里,已走了不短一段路,却仍是没见到七修子的踪迹。

李靳也正自奇怪:“从令牌上的灵力看,那老头儿离我们并不远,却为何还没到?”

也就在这时,他们面前的山林浓雾后,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黑色轮廓,是那令牌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山壁之前。

这山壁隐藏在密林之后,草木长得还比别处格外浓密一些,直到他们走到了山壁之前,才看到杂草树木掩映下,赫然是一个两人多高,宽度可容三四人并肩的山洞。

这山洞并不算小,位置却颇为隐秘,李靳看了看他们:“根据令牌指引,七修子那老头儿应是在这洞中。”

幽深未知的山洞,总是比密林更加危机四伏的地方,路铭心看着那山洞黑黢黢深不见底,不禁拉着顾清岚说:“师尊还是回大殿中等待吧,我和李师伯进去探一探。”

李靳斜眼看了下她:“若一定要选一个同伴进去,我定然也是选清岚,不会选你这般拖后腿的。”

能理直气壮地说明心剑尊是拖后腿的,也只有饮武道尊了,毕竟路铭心次次“论剑”都输给了他。

路铭心顿时无言以对,只能说:“我觉的这山洞诡异得很,要不然我们还是不要去寻七修子了。”

她的直觉确实没错,哪怕只是站在洞口,李靳和顾清岚也都感觉到了一股无法言喻的不祥气息,仿佛这洞中埋伏着什么令人不由心生忌惮的东西。

但七修子身上藏了太多谜团,无论他们愿不愿,都须得先将他找到,才能有更多线索。

顾清岚又同李靳交换了个眼神,对路铭心笑了笑:“心儿,你李师伯说得不错,我们二人进去即可。”

他说着顿了顿:“若是我们迟迟未出来,你就和莫道友一起固守结界,只需撑上三五日,这阵法应当就破了。”

这路铭心又怎么肯,顾清岚对她笑了一笑,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下:“心儿,你若听话,现在就御剑回大殿去和其余人汇合。”

他往日这么哄着,路铭心大半就昏头昏脑了,现在确实感觉到危机,反而死活要贴在他身上,抱着他摇头:“师尊,我不会拖后腿的,带我嘛。”

他们在这里黏糊,李靳却笑着摇了摇头,当先自己走进了山洞。

顾清岚实在脱不开路铭心这颗牛皮糖,也只能叹息了声,从随身锦囊中折了个传信道符,给莫祁留了讯息,就带路铭心一同紧随着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美女:师尊尾随过我,哦也。

李大哥:嗯,尾随过不少次,loli控真可怕。

顾先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