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还未点灯,透过窗外明亮的月光,风月依稀看出是秋喜模样,但听她这么说话还是头一次,她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低声响道:“来人,点灯。”
“是,老夫人。”春红从外头进来,拿了火折子将屋子的灯一一点亮。
风月抬头看到盛怒中的秋喜,有些意外的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你们院里又有了什么新鲜事儿。”
现在她与秋喜已经不常往来了,她有事找她,基本也都是南宫明的事,今晚见她这么晚过来,猜着想必就是那些事,于是更加头疼,语声也显得有几分慵懒。
秋喜不忙说,转身对春红道:“你先下去罢,这里没你的事了,我跟老夫人有几句悌己话要说。”
她的语气有所缓和下来,春红看着她,有些怀疑刚才那个一把蛮力将她推倒在地的人到底是不是秋喜,她怔了一会。
风月也累了,小声道:“春红,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春红有些意外的看向老夫人,脸上露出笑容,“好,奴婢这就去。”
[116. 116章(17000字)]
说着,穿好衣服匆匆跑出门外。
等她走后,风月才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说罢,有什么事?”
刚才从她进来时起她便觉得她表情不自然,虽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见她刚才屏退下人,应该是是不想让外人知道才是,于是她慌说让春红帮她去找夜宵,正好滕出说话的地方。
秋喜也不客气,回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件小事来像老夫人证实一下,因为奴婢一人知道得不太真切,心里总是怀疑。”
听她这样说,风月不禁沉下三分颜色,转身看着她,此时的秋喜身穿一件家常的素色衣服,脸上的妆也花了,显然没大收拾过,不过看看时辰,这个时候找来应该是是大事才对,可是她的样子又不像是为了南宫明的事,一时间,风月有些摸不准了。
目光狐疑的在她身上转了转,重新垂下来,“什么事?”
“大年初一那天晚上老夫人究竟做了什么?让二少爷成天失魂落魄的,老夫人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些天生病,二少爷不吃不喝人都瘦了一大圈,老夫人究竟还要病到什么时候,究竟还要气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难道真的想有人为你死了才甘心吗?”秋喜像疯了一样嘶声力竭的冲她乱吼一通。
风月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秋喜哭着道:“你能不能对二少爷好一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那么对他,你明知道他对你的心意你还这么折磨他。”
啪…
风月气得嘴唇颤抖,打过她的掌心微微发麻。
秋喜低头捂着脸,突然抬起头来,狠狠的甩还给了她一巴掌,“贱人,当初真应该把你沉塘,如果你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
秋喜目光凌乱,圆睁的双眼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她看着她,身子瑟瑟发抖,如一只濒临崩溃边缘的兽。
风月捂着疼的半边脸,怔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几近疯狂的女人。
秋喜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意外,笑着道:“怎么?你很奇怪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风月不语。
“那我告诉你,全是你害的,全是你害的…你这个贱人。”她突然发了疯一样,双手左右开弓朝风月脸上打去。
风月想要挡开,耐何这些天没吃饭,早已没力气抵抗,只得弯腰先护住头。
秋喜扯着她的头发往床柱上磕去,“贱人,你已经是老爷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勾*引少爷?你知不知道他跟我睡的时候叫的是你的名字,啊…”
风月惊怔,也忘了抱头,就那么任由她撕扯着,殴打着,直到她打累了,放开她,“实话告诉你,那天晚上是我故意在少爷酒里下药的,他想得到你,他想你想得那么辛苦,可是你却对他不屑一顾…,你这样的女人本来就没什么贞洁与清白可言,既然少爷要,你为什么不肯给,为什么让他痛苦,一切都是你的错…”
风月直觉她疯了,这个女人疯了。
她站在那里,眼神狂乱得如一只野兽,长长的流海盖住眼睛,乍看之下有些吓人。
风月摇摇头,“秋喜,你疯了。”
秋喜仰天大笑,“哈哈哈,对,我是疯了,被你逼疯了,看着你那样折磨着少爷,我都快要被你逼疯了,我告诉你,今天过来是给你一个警告…你最好给我快点好起来,别再让少爷操心,另外,你少去沾惹他,他想要,你就得给他,不然,我就把这件事告诉王爷去,让你没脸见他,哈哈哈哈哈。”
她说完,放肆的大笑着,转身出了房门。
风月怔怔的坐在那里,难以置信刚才的事居然是真的。
她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慢慢起身下床,整理她被他抓得凌乱的头发,额上鼓了一块大包,脸也肿了起来,风月找了药自己涂了,便上床睡了,等春红端了夜宵过来她丑怯懦的已经睡着了,春红叫了几声,见没答应,又上前推了一把,才听到说:“放着罢,明儿再吃。”
春红有些失落,看着好不容易做好的汤圆,慢慢走出了房间。
等会她进来,四下找不到秋喜,想她已经走了,本来还想问老夫人她刚才来干什么,现在也不便再问,躺下睡了。
隔天一早,春红起床时发现床上已经没人了,急得立刻站起身,一转身却看到老夫人独自坐在妆镜前梳头,老夫人一改往日的风格,将前头的流海放了下来,斜遮住了几乎半张脸。
她从镜子里看到她在看她,美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怎么,不好看吗?”
春红连忙摆手,“不不,好看,老夫人梳什么头都好看,不过您…怎么自己起来了,身体好点了吗?”
“恩,这些天歇得够了,其实也没什么事,让你们操心了。”她一边说着,已从凳子上站起身,胫直走到柜子前找了一身衣服自己穿上,春红上前服侍,一边看着她的脸色,“老夫人,你真的没事了?”
风月笑笑,脸上却不见半点喜悦之色,“怎么,我这些天真的表现得很糟糕吗?”
“也不是,主要是老夫人一夜之间好了让奴婢有些不适应,不过…只要病好了就是好事,老夫人一定饿了罢,奴婢去厨房给您准备吃的。”
“好。”风月道,看着她出了房门,她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见。
风月走到门口,看着外头在打扫的人道:“去把二少爷找来。”
院里的全是最下等的佣人,看到老夫人突然出来吩咐,其中一人放下手里的扫把道:“是,奴婢马上去。”
转身匆匆跑开。
风月回到房中,小心拨开额前的发丝,将药膏涂在额头的伤口上,脸上的肿经过一夜睡眠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对于秋喜,她也不恨。
爱上一个人她别无他法,但是她却不能不恨另外一个。
南宫明昨天晚上一夜没睡,还没起床就听到外头有人敲门,不耐烦的道:“谁呀?”
“是我,秋喜。”
一听到她的声音,南宫明的脸色瞬间黯了下来,语声也变得不大和善,“什么事等我起床再说,你先走罢。”
“二少爷,老夫人让您过去呢!我给你送了碗粥来,你喝了粥就可以去老夫人那里回话了。”秋喜也不管他喜欢不喜欢,直管推门进来了,她脸上带着笑,似乎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那么低顺温婉。
风月找他?
南宫明一下子坐床上坐起来。
看到他欣喜的样子她眸中有些刺痛,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不会开心,唯有那个女人的一点小小恩惠就能让他惊喜至此。
门外的丫头送了热水进来。
“你们都下去罢,我来侍候。”秋喜走过去,拧了一把毛巾过来帮他擦脸,南宫明厌恶心的推开她,“我自己来。”
抓过毛巾胡乱的洗了一把便要穿鞋出门。
秋喜不紧不慢的,端下身子为他穿鞋,又找了件降红色的长袍给他换上,“现在还是节下,少爷也穿得喜庆些,别总是黑呀白呀的。”
南宫明不理会她。
秋喜讪了一会,又道:“听说,老夫人病好了,所以少爷不用忧心了,好好吃饭,吃了饭就能去见她们。”
听了这话,南宫明脸色刷得白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你对她说了什么?”
秋喜对上他的皮毛,眼神丝毫也不闪躲,脸上有一种凄美的笑,“放心罢少爷,我不会伤害你心爱的女人,我只希望着你快乐。”
看着她痴情一片的目光,南宫明狠狠的甩开她,“够了,别说这样的话让人恶心,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最好也别去打扰她,要不然我绝不饶你。”
秋喜苦笑,不饶她,还能杀了她吗?
不过,仅仅是不饶就已经让她的心痛得几乎麻木,如果他亲口说出杀这个字来,那她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哪。
秋喜低下头,慢慢为他系上扣子,“少爷放心罢,为了你我也不能让她死。”
“你…”南宫明气结,见说不通,便转身要走。
秋喜拉住他,“吃了粥再走,这是奴婢一大早下厨亲自为您煮的。”
“还是留着你自己吃罢。”说着,便要往外走。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秋喜突然道,放下碗。
南宫明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说不清楚对秋喜的感觉,一个从小侍候自己的丫鬟,对于她如果要用爱情来说的话实在太过牵强了,但是亲情的话还是有的,必竟相处那么久了,只是…他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心中对她仅存的那一点点好感也荡然无存。
本来,把她送去做妾室的事就欠考虑,他也只是为了不勃父亲的意思才答应的,没想到她却当真了,后来风月一再紧逼下不得不圆了房,却也只是鱼水之欢,没有感情。
见他沉默不语,秋喜凄凉的笑着,低下头道:“二少爷,你还记得吗?老夫人去世那年…二少爷哭得有多伤心哪!奴婢记得…二少爷趴在奴婢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您将我抱得紧紧的,紧紧的…”
“够了,别再说了。”南宫明没想到她会记得这些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她才不过十岁而已。
“少爷…那时候奴婢就想一直保护少爷。”她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只要你需要,不管让奴婢为您做什么都可以。”
南宫明极力抑制住内心想将她甩开的冲动,闭了闭眸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不过我告诉你,如果你想用那件事来威胁我的话,你做不到。”
秋喜猛摇头,“不,不少爷,奴婢真的不想用那件事为要挟从少爷这儿得到任何东西,只要你开心就好。”
南宫明简直要疯了,内心狂吼不已,转身将她紧紧缠着他的胳膊松开,“只要你别这样,还像从前那样安静的,我就很开心了。”
“奴婢那样,少爷真的开心吗?”秋喜哭着,痛苦的摇头,“不管奴婢做什么少爷都不会在乎的,只有那个女人才能让少爷欢喜忧愁。”
听她再次提到她,南宫明沉下脸色,“你到底说什么?”
秋喜低下头不再说话,端了粥碗过来,“喝了粥我就告诉你。”
他无法,端过粥碗快速喝尽,将碗扔到地上,“说。”
“少爷以后不用再怕她冷落你,她不敢的。”
话音未落,就听见房中响起清脆的掌声,秋喜的身子如一段木头一样飞出去,跌倒在地,她抚着流血的嘴角,冷笑不已。
南宫明盛怒之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刚才这个女人都说了些什么,她说她不敢了?她显然已经去找风月摊牌了,难怪…
难怪她一大早会找自己过去,现在这个女人还跟他说,别担心,她不敢再冷落你了…
啊…
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
“你说,你都对她说了些什么?”
“少爷这么生气?为什么?难道我做的不对吗?”她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的,南宫明简直要疯了,狠狠揉搓了一把脸,“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非要搅得这个家不得安生吗?”
“将这个家搅得不得安生不的是我,是风月,是那个女人…从她进门起这个家就不再太平了,先是老爷去世,接着是三夫人被关进后院,而后,王爷漠明其他牵连进来,王妃憎恨南宫府,还有少爷您…您整日整夜不想回家难道真的是为了在外面风流快活吗?”
南宫明低下头,说不出话。
秋喜苦笑一声,接着道:“还是你不敢回来面对她,你怕见她,所以才会在大年初一那天晚上远远的躲在她房外喝酒不是吗?”
“你…你居然跟踪我?”
秋喜没有否认,“是的,我是想看看少爷你…究竟还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眼睁睁看着她在里面洗澡却不敢进去碰她一下,你不就是想得到她吗?那她那么渴望,为什么不敢进去?”
“你住嘴。”他狂妄的厮吼,狠狠将她拖到内室。
秋喜任凭他拖着,嘴角还带着一丝漠然的冷笑。
南宫明将她拖进去摔到地上,身子在地上划过一道冗长的印痕,秋喜趴在地上,感觉到脸颊的冰凉,“少爷不用感到愧疚,是我在酒里下了药。”
南宫明原本震怒的脸上突然愕然,沉默下来,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服侍了自己十几年的丫鬟。
秋喜看着他诧异的神色,呵呵笑着坐起身,身上沾了土她了不管,就那么盘腿坐在那里,就像一个坐在炕上跟自己男人闲话家常的妻子,温柔又体帖的道:“少爷别生气,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她会听话的。”
南宫明蹙眉看着她,不明白究竟是自己疯了还是她疯了。
…
风月一口一口吃完春红送来的早饭,等到日上三竿,却还不见南宫明的到来。
娟儿与春红,绿珠三人看着她艰难的吞咽食物,心里暗暗替她着急,最后,娟儿忍不住说道:“老夫人,别再吃了,您太久没吃了,一下子吃这么多会受不了了。”
“是啊老夫人。”
风月没有说话,放下手中的点心,拍拍手上的碎屑,慢慢啜了一口茶,“没关系。”
“可是…少爷。”娟儿的突然看着门口的人影,将后半句话咽进肚子里。
老夫人却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目光不知在看向哪里,娟儿眼明的带着绿珠和春红道:“那奴婢们先下去了。”
风月仍旧没有说话。
娟儿等退下,顺手为他们带上房门。
南宫明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担忧的看着她,脸上交替着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她说声对不起,虽然很次都想跟她说,但是每次都说不出口。
他怕会让她以为自己只是逢场作戏,想用一句对不起来解决所有的事情。
然而他不是,如果她愿意,他愿意负责,不管外头怎么说,他可以娶她。
“风月…”
“啪…”
话音未落,他脸上浮起五个清晰的手指印,风月冷眼看着他,眸中看不分明是仇恨亦或愤怒,只是深深的一层寒光,看得人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