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原来,一切都是她想当然了!究竟是她没看清楚颛顼,还是颛顼不再是她心里的颛顼?”
不过几日没见,两人犹如隔世重逢,颛顼小心翼翼,轻声唤道:“小夭!”
小夭微微一笑:“知道我要杀你,还敢一个人来?”
颛顼说:“如果你没有把握我回来,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候?”
小夭淡淡说:“以前我觉得我很了解你,现在我却不知道。”
颛顼眼内一片惨然,笑问:“要荡秋千吗?”
“嗯!”
颛顼轻轻地推着小夭,小夭仰头看着火红的凤凰花,纷纷扬扬飘落。
静谧的凤凰林内,一个沉默的男子推送着秋千,一个沉默的女子荡着秋千,两人的脑海内都清楚地浮现------
火红的凤凰树下。
秋千架越荡越高,秋千架上的小女孩一边尖叫,一边欢笑:“哥哥,哥哥,你看我,你看我啊!”
秋千架旁的男孩仰头看着,眉眼间都是笑意。
火红的凤凰树下。秋千架旁的男孩已经变成了谦谦君子,秋千架旁的女孩也变成了窈窕少女。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推着秋千,秋千架上的女子侧头看着男子,一时荡几下,一时就坐着。两人说着话,话题并不轻松,他们的神情却都很轻松,一直含着笑,并不将前方路上的生死放在心上。
百年的光阴,也许让他们失去了幼时的欢笑声,却给了他们坚强自信,不管遇到什么,不过是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而已。
从小到大,他们有过无数次荡秋千的记忆,可在他们的记忆中,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
幼时的荡秋千就好像彩虹,明媚喜悦;长大重逢后的荡秋千就好像乌云中的太阳,纵然四周黑暗,可他们是彼此的阳光;但这一次的荡秋千却像是暴风雨前的黑夜,没有一点色彩,没有一缕光明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颛顼的手越来越沉重,几乎再推不动。可是,他很清楚,这大概是他和小夭最后一次一起荡秋千,他舍不得停下,纵然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也愿意就这么一直推下去。
小夭把白玉莲花盏递到颛顼面前:“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在恨你,还是在恨自己,大概一起在恨吧!毕竟我一直都认定,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帮你去承担,你犯了错,我也有一半。”
颛顼从盏内拿了一朵凤凰花,轻轻吮吸花蜜。
小夭说:“甜吗?”
颛顼说:“很甜。”
小夭吃了朵花,说道“外婆去世时,我们当着我娘,大舅娘,茱萸姨的面发誓会照顾彼此,不离不弃,我做到了,可你没有做到!哥哥,你没有做到!”
颛顼拿起一朵凤凰花,放进嘴里;“我知道我没有做到,不过,不是因为我杀了璟,而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把你当作棋子去利用,我不该为了得到涂山氏和赤水氏的帮助,就将你让给了璟。”
小夭说:“这段日子,外爷给我讲了一大堆道理,什么家国天下的,可是我不是我娘,我的心很小,只装得下我在乎的人,装不下天下万民,我以前装模作样的关心什么家国天下,万民苍生,只是因为你在乎,但我现在恨你!那些和我没有关系!”
颛顼笑了笑说:“那些的确和你没有关系!”
小夭说:“所以,不管外爷说什么,我还是要杀了你,你杀了璟,我一定要杀了你,你明白吗?”
颛顼微笑着,温柔地抚了抚小夭的头:“我知道!”
小夭递给颛顼一朵凤凰花:“杀了你后,我会陪着你一起去死。”
颛顼说:“这样也好,留下你一个,我也不放心!痛恨蚩尤的氏族,紫金宫内的一群女人,还有禹疆那些忠臣……我实在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应对他们,还是把你带在身边最安心。”
小夭吃了一朵凤凰花,笑着说:“本来我想了好多好多残酷的方法,打算去折磨那个害了璟的人,但我没有办法用到你身上,所以想了这个法子,很甜,一点都不会痛苦。”
颛顼赞同的说:“是很甜。”他想再推一下秋千,可是在提不起一丝力气,他扶着秋千架旁的凤凰树,慢慢地坐在了桃花上,拍了拍身旁“坐地上吧,省的待会儿摔下去了,会跌疼。”
小夭扶着秋千架,踉踉跄跄地站起,步履蹒跚地坐下。颛顼爬了几步,伸手揽住小夭的腰,小夭想推开他,却难以掌控自己的身体,向侧面翻过去,颛顼用力拽了她一把,小夭跌进了颛顼怀里。
小夭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颛顼如同小时候一般,将小夭密密实实地抱在了怀里,颛顼问:“你常年浸淫在毒药中,体质应该会抗药,为什么你的毒发得比我早?”
“我比你服毒服得早,我坐在秋千架上等你来时,就开始给自己下毒。其实,你不该来的,你真的不应该来的,我虽然给你留了消息,但并不希望你赴约……”小夭的眼泪一颗颗滚落。
颛顼抚去小夭脸颊上的泪:“如果我不来的话,你就打算一个人死在凤凰树下的秋千架上吗?让我亲眼看到我究竟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小夭,你可真狠!”
小夭笑起来:“我的外祖父是黄帝,父亲是蚩尤,哥哥是颛顼,一个比一个狠,你还能指望我善良?”
颛顼笑着说:“也对!总不能指望狼窝里养出只兔子。”
小夭一边笑着,一边眼泪不停的滚落。
颛顼轻声问:“小夭,如果璟杀了我,你会为我如此惩罚璟吗?”
“璟绝不会伤害你!璟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他宁愿自己受尽一切苦,也绝不会把我放在这么痛苦的绝境中……”小夭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弱。
颛顼用力搂紧了小夭,亲吻着小夭的额头:“小夭,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自小到大,所作所为,只有遗憾,没有后悔,第一次他承认错了。
颛顼的眼角慢慢沁出了泪,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小夭嘴角上翘,微微而笑:“颛顼,哥哥……我……我原谅你!恨你,太痛苦了……比剜心还痛……我原谅你……”
颛顼眼角的泪滚落:“小夭,告诉我!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你刚回到五神山,我就牢牢地看住你,绝不给璟机会接近你,你会选我吗?”
小夭的眼前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思绪顺着颛顼的话飞回了一切刚刚开始时,极久远的过去,可又清晰得宛若昨日:“我被九尾狐关在笼子里时,一直想着你……你没认出我时……我愿意用命救你……那时……璟……”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消失,小夭如睡着的小猫般,安静。
颛顼一遍遍喃喃低叫:“小夭!小夭……”却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朝云峰上,白日嬉戏玩闹,深夜相拥依偎,一起送别亲人,一同承受痛苦……小夭说她的心变得冷硬如顽石,可他一直被小夭珍藏在石头包裹的最中间、最柔软的的地方。当璟要先付出、先相信,去争取小夭时,小夭早已为他做了一切,明明不喜欢权势斗争,明明不关心大义责任,却为了他,陪他回轩辕山,一直守护在他身后……
他一直觉得璟配不上小夭,照顾不好小夭,只会带给小夭伤心,可是他呢?
颛顼亲吻着小夭的脸颊,眼里濡湿了小夭的脸,小夭却再不会搂住他,安慰他:“不怕不怕,我会陪着你。”
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会把小夭放在最前面,一定会先考虑她想要什么,而不是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一切都迟了……
颛顼搂着小夭,额头贴着额头,脸颊挨着脸颊,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十五章 心有千千结
颛顼睁开眼睛时,看到窗外烟霞萦绕,繁花似锦。他恍恍惚惚,只觉景致似熟悉似陌生,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直到听到玄鸟清鸣,才想起这不就是承恩宫吗?原来自己在武神山。
不知不觉,已是看了二百多年的景致,可很多次,他依旧会以为自己还在朝云峰,以为睁开眼睛,看到的应该是火红的凤凰花,听见的是鸾鸟鸣唱。
颛顼轻叹了口气,他竟然已经漂泊异乡二百多年,归乡的路还很漫长,不止何时才能再见到朝云峰上的凤凰花,更不知道呢个和他一样喜欢凤凰花的女孩究竟流落何处,小夭,她应该已经长大了吧!
也许因为心底深处太想回到轩辕山,也太想找到小夭,他昨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他找到了小夭,小夭陪着他离开了武神山,回到他心心念念的轩辕山,可是他却舍弃了轩辕山,选择了神农山,小夭帮着他一步步登上了帝位,他还统一了整个大荒,但是,他好像弄丢了小夭??????
真是一个噩梦?难怪他觉得十分疲惫,根本不想起来。
潇潇进来,恭敬地行礼:“陛下,王后在外面守了三日三夜,刚被侍女劝去休息了。”
颛顼惊得猛的坐起:“你叫我什么?”
“陛下”
颛顼扶着额头,眉头紧蹙:“我是陛下?我什么时候是陛下了?王后是??????”
“原高辛国的王姬高辛念。”
就如堤坝崩溃,纷乱的记忆想失控的江水一般全涌入了脑海——
瑶池上,小夭一身绿衣,对他怯怯而笑;武神山上,小夭一袭华美的玄鸟桃花长袍,对他微微而笑;朝云殿内,小夭坐在秋千架上,含笑看着他;倕梁府邸前,小夭用身体挡在他身前,保护他;紫金宫内,小夭握着他的手说,不管你做什么,我只要你活着;泽州城内,小夭弯弓搭箭,两人心意相通,相视而笑;小月顶上,小夭双眸冰冷,射出利箭;凤凰林内,小夭伏在他怀里,渐渐没有了气息??????
颛顼分不清究竟是头疼还是心疼,只是觉得疼痛难忍,惨叫一声,抱着头,软到在了榻上。
潇潇忙扶住了颛顼,大叫:“鄞!”
鄞进来,查看了一下颛顼的身体,摇摇头,对着潇潇笔画手势,潇潇一句句读出,方便颛顼听到:“陛下的身体没有事,只是解毒后的后遗症,记忆会有点混乱,等陛下将一切都理顺时,头疼自然就会消失。”
颛顼强撑着坐起。急促地说:“小夭??????小夭??????”
鄞要打手势,被潇潇狠狠盯了一眼,鄞收回了手,潇潇说:“小姐没死。”
颛顼伏下身子,双手掩住了脸,身体簌簌轻颤,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莫名声音,似哭又似笑,鄞和潇潇第一次见到颛顼如此失态,跪在榻边,低垂着头,一动不敢动。
半响后,颛顼抬起头,呻吟沙哑的问:“为什么我还活着?”
鄞用手语回答:毒药分量不够,以小夭精湛的毒术,不可能因为疏忽犯错,应该是小夭本就没有打算要陛下的命,她配制的毒药虽然阴毒,却曾给我讲过解毒的办法,陛下中毒的药量,只要在六个时辰内找到陛下,就能先用药保住陛下的性命,在二十四个时辰内用归墟水眼中的活水清洗五脏六腑,就能完全解去毒。
颛顼喃喃道:“小夭,你终究是狠不下心杀我??????”他分不清自己是悲是喜,突然反映过来,急问道:“小夭给我的毒药分量不够,那她呢?”他每吃一朵凤凰花,小夭也陪他吃了一朵,可小夭从刚进凤凰林时,就开始吃凤凰花了。
鄞回答:小夭给自己下的毒药,是必死的分量。
颛顼猛地站了起来,鄞快速地打了个手势,颛顼却无法理解:“什么叫没有死,却也没有活?”
颛顼对潇潇说:“小夭在哪里?我要见她。”
“陛下??????”
“我说,我要见她。”
“是!”
归墟海上的水晶洞内,漂浮着一枚白色的海贝,海贝上遍布血咒,小夭无声无息地躺在咒文中央,充沛的水灵灵气汇聚在她身周,就好似蓝色的轻烟在萦绕流动,让她显得极不真实。颛顼伸出手,想确定她依旧在,却怕破坏了阵法,又缩回了手,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潇潇说:“小姐给自己下的毒分量很重,我们找到陛下时,小姐气息已绝,可鄞发现小姐仍然有极其微弱的心跳,我们就带着陛下和小姐一起赶来了归墟,鄞知道如何救陛下,却不知道该如何保住小姐的命,后来是王后拿来了这枚遍布血咒的海贝,她说把小姐放在里面,也许有用,鄞观察了几天,发现这枚海贝的确有用,一直维持着小姐的心跳,鄞想找到用海贝设置阵法的人,可王后说,这枚海贝在武神山的藏宝库里很多年了,她是无意中发现的。”
颛顼问鄞:“小夭能想来吗?”
鄞打手势:按照小夭给自己下的毒,必死无疑。可不知是她的身体对毒药有一定的抵抗,还是别有原因,反正从气息来说,小夭已死,但古怪的是,心却未死,照这个样子,小夭很有可能会永远的沉睡下去,我无法救醒小夭,不过,也许有两个人能做到。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