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悦道:“怨不得别人恨他,谁叫蚩尤那魔头造了太多杀孽!”
防风邶突然插嘴道:“这天下谁都能骂蚩尤,唯独神农氏的人不该骂蚩尤。”
馨悦不高兴,盯着防风邶,防风邶依旧是懒洋洋无所谓的样子,摇着酒杯,淡淡地说:“你若不服气,不妨去问问你爹。”
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因为颛顼在,馨悦觉得防风邶在情郎面前扫了她面子,不禁真动了怒,再加上之前的怨气,馨悦对意映说:“防风小姐,管好你哥哥,说话做事前都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意映心中恼怒馨悦瞧不起防风氏,面上笑容不减,给了馨悦一个软钉子:“我这十来年一直住在青丘,帮奶奶打理生意,哪里管得动防风家的事?你若想管,自个儿去管!”
馨悦气得笑起来,反唇相讥:“人还没真进涂山氏的门呢!别话里话外处处以涂山氏族长夫人自居!就算你…”
“馨悦!”璟温和却不失强硬地打断了馨悦的话。
小夭忙拣了块糕点给馨悦:“这个可甜了,你尝尝。”
馨悦正在气头上,冷着脸,没有接。
颛顼道:“你尝尝可好吃,若好吃,麻烦你给我和丰隆也拿些,如果有瓜果,也拿一些。”
馨悦这才脸色缓和,接过小夭的糕点,带着婢女出了门,去拿瓜果。
丰隆站起身,对意映行礼道歉:“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馨悦被我娘惯坏了。”
意映满心怨恨,她哪里都不比馨悦差,可因为馨悦是神农氏,她就要处处让着馨悦,丰隆的道歉也不是真在意她的反应,完全是为了涂山璟。涂山璟又哪里好了?一个软弱的废物,只因为他是涂山氏未来的族长,人人都得让着他!一切都是因为身份!
意映细声细语地说:“怨不得馨悦,是我自己轻狂了!”
丰隆看意映的气还没消,再次作揖行礼。
毕竟是未来的赤水族长,已经给足面子,意映站起,回礼道:“自家姐妹,偶尔拌几句嘴,实属正常,我再小气,也不至于往心里去!”
待馨悦拿着瓜果回来时,馨悦和意映都已经冷静下来,说说笑笑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颛顼和丰隆一盘棋还没有下完,到了晚饭时间。
颛顼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对小夭说:“我和丰隆有事商量。待会儿你和馨悦待在一起,不要乱跑。我谈完了事,会派人去接你。”
小夭点点头,乖乖跟在馨悦旁边。
等她们用晚饭,颛顼那边也谈完了事情。
馨悦亲自送小夭到门口,看着她和颛顼乘上云辇,才离开。
第二章 风露立中宵
小夭的生活好像恢复了在轩辕城时的日子,早上练习箭术,下午炼制毒药,每日安排得满满当当。
隔上几日,她会去找防风邶,学习箭术,一起去轵邑、泽州游玩。防风邶不愧是吃喝玩乐了四百年的浪荡子,对轵邑和泽州依旧很熟,每个犄角旮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都能翻出来。两人结伴,享受着生活中琐碎简单的快乐。
轵邑、泽州距离五神山和轩辕山都很远,不管是俊帝,还是黄帝,都显得有些遥远,见过小夭真容的人很少,只要穿上中原服饰,把肤色涂抹得黯淡一些,再用脂粉掩去桃花胎记,就变成了一个容貌还不错的普通少女。
和防风邶在一起时,小夭常常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有时她甚至觉得她仍旧是玟小六,不过穿了女装而已。
小夭知道防风邶就是相柳,可也许因为这里不是战场,不管再冷酷的杀神,脱下战袍后,依旧过的是普通人的日子,所以,他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出息的庶子。
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子,一个灵力低微的普通少女,毫不引人注意。
两人走在街上,碰到贵族的车辇,会让路;被呵斥了,就温顺地低下头;被溅污了衣服,就拿帕子擦。
自从小夭回复王姬身份,再没缺过钱,第一次碰到防风邶的钱不够时,小夭自然而然地想付钱,防风邶的脸色刹那间冷了,吓得小夭赶紧把掏出的钱袋又收了回去,防风邶一言不发地走出去,一会儿后拿着钱回来,估计是把什么随身的东西抵押或者卖掉了。
走出铺子后,防风邶很严肃地对小夭说:“付钱是男人的事,你以后别瞎掺和!”
看着防风邶的脸色,小夭不敢笑,只能面色严肃,默不作声地忍着,可那一夜,紫金宫内是不是就会传出小夭的大笑声,小夭边捶塌边滚来滚去地笑,笑得肚子都痛。
自那之后,小夭就明白了,不管钱多钱少,只能邶有多少花多少。两人去吃饭,邶有钱时,他们就去好馆子,没钱时,两人就吃路边摊。
有一次吃完中饭,邶身上只剩了两枚钱,没有办法,两人只好先去赌场转一圈,才筹够了下午的开销。赌场的人见到防风邶,脸色很不好看,显然防风邶不是第一次到赌场打秋千,不过幸亏他有钱时,出手大方,也知道输一些,才不至于被赶出去。
小夭渐渐明白了相柳的意思,他没有假扮防风邶,他只是在做自己。于他而言,防风邶像一份有很多自由、不用天天上工的差事,他为防风家做事,防风家给他发工钱,工钱不够花时,他会去捞捞偏门。至于相柳于他而言算什么,小夭就不知道了,也不敢问。
璟每隔三四日来神农山看一次小夭。
神农山很大,有太多地方玩,除了看守宫殿的侍女、侍卫,再没有人居住,十分清静。有时候他们去水边游玩,有时候哪里都不去,两人在草凹岭的茅屋待着。
紫金宫外就长了不少槿树,小夭常常摘了槿树叶,为璟洗头。
她把叶片泡在清水里搓出泡沫,用水瓢把含着泡沫的水一点点浇到璟的头发上。璟的头发十分好,比丝缎嗨光滑柔软,小夭喜欢手指滑过他头发的感觉。
也许因为她与璟的相识,就是她照顾他,小夭很习惯于照顾璟。有时候,小夭想起第一次给璟洗头的情形,觉得恍如做梦,那个发如枯草的人真是现在这个人吗?
她甚至想解开他的衣袍,查看一下他身体上是否真有那些丑陋可怖的伤痕,可她不是玟小六,他也不是叶十七,她不敢。
小夭从不隐瞒自己的行踪,璟知道小夭常去见防风邶,却什么都没问。
其实,心底深处,小夭希望璟问,可也许因为璟觉得自己还没有资格干涉小夭,什么都没问。他甚至从没有提起过防风邶和相柳的相似,不知道他是调查过没怀疑,还是他觉得压根儿不重要。
既然璟不提,小夭也就什么都没解释。
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一年。
…
经过四年的练习,小夭的箭术已有小成,原来的弓箭不再适用。防风邶带小夭去涂山氏开的兵器铺子选购新的弓箭。
小夭知道好的兵器价值不菲,如果想让店家拿出来给他们看,自然不能穿得太寒酸,特意穿了一套好布料的衣衫。
防风邶让伙计把所有金天氏打造的弓箭都拿出来,伙计听他们口气不小,悄悄打量了一番防风邶和小夭,把他们领进能试用兵器的后院。
小夭拿起弓,一把一把地试用,仔细感受着每一把弓的不同。一张红色的弓,小夭拉了一次没有拉开,她觉得不适合自己用,放到了一边。
防风邶却拿了起来,递给她:“再试一次。”
小夭两脚站稳,对准远处的人形靶子,凝神再拉,已经没有拉开。
防风邶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轻轻牵引了她一下,小夭拉开了弓。
小夭射出箭矢,正中木头人的胸口。
小夭惊喜地说:“就这把弓。”
“二哥、小夭。”意映笑叫。
小夭回头,看到璟和意映走了进来。虽然璟一直知道小夭和防风邶常见面,可这是大家第一次狭路相逢。小夭没觉得有什么,坦然地笑了笑,璟看了一眼小夭和防风邶,安静地站在一旁。
意映好笑地看着几乎半搂着小夭的邶:“我们也来买兵器,没想到能碰到你们,二哥是要教小夭学射箭吗?”
邶松开了小夭的手,笑得十分暧昧。小夭明白她的想法,因为四年前,她也是这想法,认为教授箭术只是邶接近女子的手段。
意映看到案上的弓箭,随手拿起一把弓,拉了拉,赞道:“不愧是金天氏锻造的兵器,对得起它们的天价!”
小夭忽然想起了洞穿颛顼胸口的那一箭,笑道:“一直听闻你箭术高超,在我眼里,邶已经很厉害,可他都说自己的箭术不如你,今日可能让我开开眼界?”
意映盯着假山上的木头人靶子半晌没说话,小夭正要自己找台阶下,意映抿着唇笑了笑,说道:“有何不可呢?”
她拿起一支箭,缓缓拉满了弓。刹那间,意映整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了,她凝视着远处的人形靶子,眼中尽是凛凛杀气,紧闭的唇压抑着满腔恨怒,就好似她箭头瞄准的不适木头人靶子,而是一个真正让她憎恶的人。
嗖一声,箭离弦,贯穿了木头人的喉咙,小夭都没看到意映拿箭,又是快若闪电的两箭,贯穿了木头人的两只眼睛。意映姿势未改,只唇角透出一丝发泄后的冷酷笑意。
一瞬后,她才身体松弛,恢复了娇弱的拂柳之姿,笑道:“献丑了。”
小夭的身子有点发冷,却笑得明媚灿烂,鼓掌喝彩,一派天真地对邶说:“你可要好好教我,我也要像意映一样厉害。”
意映看着小夭,眼中的不屑一闪而逝。邶倚着廊柱,懒洋洋地说道:“这箭法你可永远学不会。”
意映笑嗔道:“二哥,哪有徒弟还没泄气,师傅就先打退堂鼓的呢?好好教王姬!”
意映挑选的两把匕首送了过来,她确认无误后,伙计把匕首放回礼盒,仔细包好。
伙计当然不可能知道璟和意映的身份,却非常有眼色地捧给了璟,等着璟付账。
意映一边随意打量陈列出的兵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璟,麻烦你帮二哥把弓箭的钱一起付了吧!”
那种理所当然一下子让小夭很不舒服。小夭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这一刻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为她付账,唯独璟不行!
小夭从伙计手里拿过包好的弓箭,塞进邶怀里,带着点撒娇,笑眯眯地说:“如果是璟公子付钱的话,那不就成了璟公子送我的了吗?”
邶盯着小夭,眼神很冷。
小夭咬着唇,慢慢地低下了头,相柳不是任何一个男人,她犯大错了!
邶的眼神依旧冷着,唇边却带着笑意,掏出钱付账,对璟和意映抱歉地说:“心意我领了,不过这是我要送给小夭的弓箭,自然不能让你们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