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冷淡地一笑,动作行云流水地转身,丢下一句话来:“太子殿下有不少的事情吩咐我做,我很忙,没事的话最近都不要来扰我。”
他一出门,刘嫣完全站不住了,她气急败坏将整个房间里的器具和古董打碎,刚刚进门的婢女们瞧见,一个个都是面面相觑、十分惊恐。但她们很清楚,少夫人表面慈和,却不是个软性子,谁也不敢上去劝说一句。刘嫣不想再留在秦家,只推说头疼,午饭也没有用,便叫了一顶轿子直奔御史府。
刘夫人见到她回来,不由吓了一跳,连忙上去道:“嫣儿,你怎么这个时候跑回来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无特殊的情况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归宁的,御史夫人自然会觉得很奇怪。刘嫣压根也是气的狠了,她扶住自己的额头,满面恼恨:“娘,你就别说了,我身子不舒服。”
刘夫人挥退了屋子里的婢女,连忙扶住她:“头痛吗,是不是秦思又给你气受了?”
这话刚说完,刘御史一脚踏入门内,他冷冷接口道:“什么叫秦思又给她气受了?夫人,你这样教导女儿可不成!”
刘嫣看见自己的父亲,一时忍不住道:“爹,你怎么每次都这样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秦思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这个女儿八成是你抱回来的,你才半点都不心痛。”
刘御史一听,脸色顿时发青道:“夫人,瞧瞧你教的这是什么女儿?儿子是这样,女儿也是这样,你们这是要活生生气死我!”
刘夫人面色一变,忍不住气涌上来:“耀儿的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这个父亲不说帮他追查凶手,反倒怪我不会教育子女。养不教父之过,这句话你没有听说过吗?怎么能全部怪在我的身上!”
刘御史冷哼一声:“你以为耀儿的死我不心痛吗?你不想想看那一顶轿子里是谁,那是太子妃!这个畜生无缘无故跑去冲撞太子妃子的车架,没有连累我刘家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你还说什么为他讨回公道,别痴心妄想了。太子是什么人,太子妃又是何等尊贵?惊扰皇家的儿媳,我刘家纵然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你应该庆幸那个孽子早就死在太子妃的杖下,若是不然我会亲自将他绑上金殿,让陛下把他千刀万剐!”说起刘耀的时候,刘御史的心情还是极端愤懑不平。
刘耀的确是他十分疼*的儿子,但这个儿子过于不成器,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他可以走马逗狗,可以不学无术,也可以寻花问柳,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御史府可以替他摆平。但他竟然惊扰了皇家的马车,甚至意图调戏太子妃!若非太子贤德同意放过刘家,这一场弥天大祸还不知道要如何化解,此刻见到女儿又哭哭啼啼回来,刘御史怎么能不心烦。他瞪着她道:“我不管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来,马上准备轿子立刻赶回去,以后若无女婿的护送你不得随随便便回到御史府,否则你就不要再叫我爹了!”
刘嫣一听,迅速站了起来,怒火喷薄而出:“在你的心中只有刘家,只有你的官位,哪里有我们这一些儿女!弟弟死得那么惨,你只想着该如何脱罪,怎样都不肯听我们说。他那个性我最了解不过,怎么可能去闯太子妃的马车,是疯了不成?分明是有人故意设下陷阱害他!可你不问青红皂白,只知道痛骂我娘不会管教儿子女儿,你为何不肯替我们想一想?”说完她哭了起来,连呼出的气息都是颤抖的。
刘夫人连忙上前抱住女儿:“嫣儿,娘知道又是秦思欺负你了,都怪娘当初没有坚持,若是坚决不同意你嫁给他,也不至于让你受这样大的委屈。想哭就哭,别憋在心里,不要理会你爹,哭过了自然会好一些。”
听到母亲这样说,刘嫣满面愠色,啼哭不止。刘夫人抱着女儿又是拍又是哄,一边扭头冲着刘御史道:“当初我就说过,秦家不过是区区商户,哪里配得上我千娇百媚的女儿,偏偏你看中他,说什么才高八斗、人品风流,又说什么目光长远、前途无量,结果就给女儿找了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中山狼!我真的是命苦,好不容易生了两女一子,一个女儿被你送入宫中始终见不到,儿子死得不明不白,另外一个女儿嫁个负心人,这日子还怎么过?”
刘御史看到夫人发怒,不由脸色也缓了下来,他沉声道:“夫人,当初这门婚事的确是我首肯的,事实也证明我的眼光没有错,秦思的确是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受到太子殿下的重用。如今不知多少达官贵人在暗中羡慕我,找了一个如此会来事的女婿。你也不想想,刘耀闯下那种天大的祸事,单靠丽嫔一个人哪里能回转,若无他在中周旋,咱们刘家早已经天塌了。”
刘夫人可不管那些说法,她大声道:“可秦思这个小畜生得了我好女儿,却不肯好好待她,竟然让她三天两头哭红了眼睛,我可不管什么太子不太子的,我倒要上秦家去理论理论,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御史府又有哪里配不上他!”
听到这话,刘嫣一下子从她的怀中挣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仿佛有一千条,一万条委屈堵在心口。她情不自禁地咬牙切齿道:“如今他将我御史府看低了,就是因为弟弟的这一件事,说什么欠刘家的人情早已经还了,他压根就从来不想娶我。”
这些话他竟然也能说得,刘夫人脸色更加难看,赶紧搂住刘嫣连声安慰:“这一个小畜生,老天睁着眼睛,也不怕被雷公劈了!”
刘御史见这一对母女对秦思咒骂不停,只好摇了摇头,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他可不认为秦思有哪里做的不对,这京城达官贵人之中,人人都是续婢、纳妾,秦思到如今只不过是房中多了一个婢女,这女儿就成天寻死觅活,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想到这里,他不由道:“嫣儿,你可不要怪父亲多说两句,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天底下的常事,别说你爹只是一个区区御史,纵然你是公主也还是要让驸马纳妾的。所以我劝你还是放宽心,不要去计较那么多,秦思将来说不准能够成为朝中的顶梁柱,到时候等着你的富贵是不可限量的。”
刘嫣冷笑一声:“什么不可限量,我要等到哪一日,只怕还没有等到他封官,我就早已被他气死了。”
刘御史神色冷静地分析道:“嫣儿,把心放宽一些,别说秦思要娶小妾,不管他娶多少回来,那都是偏房,谁也不及你!你是正妻,正儿八经的用轿子抬进秦家的,又是御史府的千金,家里身份如此高贵的儿媳妇就你一个。”
刘夫人见刘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立刻趁热打铁:“有你父亲替你撑腰,你就不要怕了,直接胸脯挺起来过日子,日后秦思再敢欺负你,我就亲自上门与他秦家闹个天翻地覆。”
刘御史听她越说越不象话,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冷哼一声道:“愚不可及、愚不可及!”说完这一句话,他一跺脚转身便走了。刘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没有用的老东西,连自己儿子的仇都不敢报还说什么!”随后她低下头,主动而怜惜替女儿擦掉眼泪道:“我的好闺女,可别再哭了,你再哭下去把娘的心都给揉碎了。”
刘嫣猛然抬起头来盯着刘夫人道:“娘,我总有不好的预感,这回有些不对!我一定要查出那个小贱人到底是谁。”
刘夫人眉头一皱,随即道:“你别着急,这件事情娘自然会好好替你打听打听,等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看我不把那小贱人撕扯烂了!”
刘嫣这才点点头,神色恢复了镇定,她站起身,慢慢抚平了裙子上的褶皱,脸上也恢复了往日里的平和端庄:“那我这一回就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会再通知娘你的。”
刘夫人叹息道:“我人到中年,只有你们这三个孩子,现在你姐姐在宫中,你弟弟已经没有了……剩下来的都是那老东西的庶出,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我身边就只剩下你这一点骨血,无论如何小心自己的身子,其他的一切都不要放在心上。若有人敢挑战你的地位,就要毫不留情的撕了她!不过,千万别乱来,你是精美的瓷器,可别被下三滥的人给碰坏了!”
这一日,谢府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谢家二少爷谢倚舟从书院归家,他生得高大清朗,剑眉俊目、目光炯炯,虽然他和谢连城是兄弟,却并不是同一母所生,谢倚舟的亲生母亲是王宝珍。谢连城身为长子与父亲一同肩负家庭的重担,从未参加过科考而是直接走上经商之路,二少爷谢倚舟和三少爷谢笑嘉则是凭借谢家坚实的支撑静心苦读。两人都是在郴州的庐山书院就读,平时里是从不归家的,所以谢二少的归来显然极为难得。
谢倚舟进门首先拜见父母,谢康河见到自己的二儿子归家十分高兴,询问他在书院读书的情况,旁边的王宝珍则满怀温情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其余的谢家小姐们一个个都是满面欢喜。谢倚舟目光转了一圈,开口问道:“怎么不见三妹妹,她去哪了?”
他说的三妹自然是在谢康河大发雷霆后受到禁足惩罚的三小姐谢香,王宝珍脸色微顿,随时笑道:“你三妹妹染了些风寒,这几日在院子里养病,轻易不出来见客,你还是不要去惊扰为好,等你回书院的时候,去打一个招呼也就好了。”
谢倚舟敏锐察觉出王姨娘神情不对,碍于人都在场不好多问。
五小姐谢春见到二哥归来十分欢喜,她本来就热情而活泼,有她在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欢笑、周边风飞蝶舞,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好起来。二少爷谢倚舟一边听着五妹唧唧喳喳说话,一边注意每个人的变化。一圈看下来,他只觉得谢瑜身上有了一些变化,谢瑜往日里清高自持,总是有几分寂寞几分冷寂,如同杏花春雨江南,带着三分的忧愁,可是今天似乎比往日里还要沉默寡言,消瘦憔悴。他不由道:“好些日子不见,四妹妹怎么越发清减了?”
谢瑜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只是低垂着头,谢康河轻轻咳嗽了一声,神色镇定如常,笑着打岔道:“你回来的正好,还有一个人要介绍给你认识。”说完他转向了王宝珍,神色之中带着询问。
王宝珍自然道:“江小姐今日出门去了。”
谢康河脸上带了一丝讶异,只是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用膳的时候再说,我把她正式介绍给你。”
王宝珍听到这话,脸色不由自主微微沉了下来,原本他想要把江小楼给长子,没有成功如今又打上了二少爷谢倚舟的主意。说起来谢倚舟跟江小楼的确是年纪相仿,似乎更加匹配一些,谢康河看在眼中、脸上不禁笑了起来,把王宝珍看得胆战心惊。她可不希望自己文韬武略,前途无量的儿子迎娶一个不知身份和来历的女子,更何况江小楼可拿不出什么可以帮助谢倚舟前途的背景。更没有雄厚的财力,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成为谢倚舟的媳妇。想到这里,她微笑道:“老爷,瞧您!二少爷刚刚到家,不如让他好好歇息,有什么话晚上再说吧。”
谢倚舟笑着向众人告辞,他预备回去把行装整理一下,谁知刚刚走出大厅到了花园里,却听见有声音细细簌簌传来,转身间一个年轻的女子到了眼前。
如同一下子被春风吹过,谢倚舟睁大了眼睛,眼前的女子一路走来,衣裙飘飘仿若神女下凡、仙子转世,实在是太妩媚、太漂亮了!这叫什么,天姿国色?绝代佳人?不!都不够,他只觉得自己所谓的文才一丝一毫都用不上了。谢倚舟这样的感叹十分少见,要知道谢家的女子一个个都是花颜月貌,美丽芬芳而且各有特色、绝不相同,他长期处在这样的脂粉堆中,早已经见惯了这种美色,哪怕让他去见那些漂亮的姑娘,他也提不起兴致,从来没有这份激动与迫切。此刻,他不由自主对这个年轻女子发起呆来,女子注意到了他,却只是微微一笑,便从他身边飘然而过。他两眼放光地盯着对方不放,开口道:“这位小姐,请留步。”
江小楼脚步稍慢,转过身来。谢倚舟生怕她离开,连忙快步走近:“小姐,是姓江吗?”
江小楼点了点头,目光平和:“没错,我是姓江,不知这位公子是?”
谢倚舟脸上多了几分欣喜,他自报家门道:“我是谢倚舟,今天父亲刚刚和我说起要介绍一位贵客给我认识,想来他说的就是你。”其实谢康河并没有要提起介绍给他的是什么人,只不过在刚进门的时候,王宝珍已经找人特地嘱咐过他要离江小楼远一些。若是父亲找他谈话说起江小楼,也一定要避重就轻,绝不可以轻易允诺什么。那时候他还以为江小楼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女子,却不料生得如此美貌,一时之间他简直是有一些不知所谓了。
江小楼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二公子,幸会”。说完这句话,她十分礼貌地向他点点头便转身而去。
盯着对方渐行渐远的倩影,谢倚舟站在那里,一直都没有动弹。这时候洪妈妈一路喊着过来:“二少爷,二少爷你怎么站在这里?王姨娘可在等着你呢,你千万不要让她久等了!”
谢倚舟深深蹙眉:“好了洪妈妈,我的耳朵都被你吵聋了。说这么多我知道了,马上就去见娘。”
这一对母子,人前总是表现的很平淡,王宝珍也从不许谢倚舟叫她一声娘。洪妈妈是王姨娘的亲信,自然不在此列。
谢倚舟和洪妈妈一前一后进了王姨娘的院子,王姨娘看见他来了竟顾不得其他,一把抓住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满面都是笑意:“回来就好,我还担心过些日子天凉了要给你送衣裳去。现在你回来,我也就省了跑这一趟了。”
谢倚舟嗯了一声,还有一些神不守舍、似听非听,王姨娘何等精明,一眼就看了出来,她盯着他道:“怎么了,刚才是见到什么人了吗?”
谢倚舟道:“我见到了那位叫江小楼的姑娘,果真生的好相貌。”
王宝珍诧异:“真的?”
谢倚舟忍不住弯起嘴角:“是,的确比家里的几个姐妹都还要出众的多,难怪父亲要那样郑重其事把人介绍给我。”
王宝珍把脸一沉,洪妈妈立刻会意,带着身边其他婢女退了下去。王宝珍盯着他道:“倚舟,你说的这是玩笑话还是当真?”
谢倚舟一愣道:“娘,我只是夸她容貌美丽,这可是事实。”
王宝珍脸色不善道:“我的好儿子,江小楼身份不明,纵然老爷喜欢她,我也绝对不会同意让你娶这样一个女子进门的,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果然是母子,她一眼就看出了谢倚舟的心思。谢倚舟心头一动,微微一笑道:“娘,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美人,我欣赏两眼罢了,从来没有娶回家的意思,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王宝珍冷哼一声道:“纵然你有,只怕也是不可能成功的。”谢倚舟疑惑地道:“为什么?”王宝珍为了断绝他的心思,毫不犹豫道:“她已经有主了。”谢倚舟十分奇怪,没有听见父亲提起过把江小楼许给谁,不由盯着王宝珍不说话。
“你看不出来?你父亲是想让江小楼做谢家的儿媳妇,不过他想要配给她的是你大哥。”
谢倚舟顿时无语,手不由自主紧紧握住了红木椅背,良久没有说话。王宝珍提醒他道:“在这个家里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和大少爷发生冲突。你是知道的,你父亲多么喜欢这个儿子。”
听了这一句话,谢倚舟的脸色已经是阴云密布。王宝珍见到这种情形,转而安慰他道:“漂亮的姑娘多了去,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取个好功名,到时候任凭你看中哪一个,娘都会想办法替你娶回来。”
谢倚舟猛然站起来,脸色不善道:“娘,你可不要忘了,我是庶出,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大哥,父亲想把江小楼许给大哥,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是嫡子,而我又算得什么?”
王宝珍一时脸色青青白白,显得格外难看。她望着自己的儿子,泫然欲泣道:“你这是怪我?难道把你生下来还有错了?”
见到王宝珍一幅伤心欲绝的模样,谢倚舟连忙缓下语气道:“娘,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多想。”说完他便柔声安慰王宝珍,可是他心中却急速转动起了念头,大哥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就更应当抢先一步得到了!
七日之后,谢连城便亲自到了江小楼的院子,将整整一匣子的银票递给她,开口道:“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原本以为要一个月,事实上七天就已经完全脱销。所有的鳗鱼苗都卖出去了,而且得到了很好的价钱,我想这一笔钱足够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江小楼看了一眼那匣子,微笑着开口道:“十分感谢你对我的帮助,若是没有谢家,事情不会进展的这样顺利。”
谢连城若有还无地轻笑了出来:“若是当初没有江伯父,也许我现在也只是一个渔民的儿子。既然你选择让我帮忙,我会尽心竭力。”
江小楼闻言,想到谢连城撒网打鱼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这一次她笑的很真心,与往常都不同。谢连城一时呆住,良久才道:“我很少见到你这样笑,平日里你的笑容总是让人不由自主有一些害怕。”
江小楼一愣,随即道:“害怕,为什么害怕?”
谢连城嘴角现出一丝上挑的纹路,轻轻咳嗽一声道:“是害怕,因为总觉得会被你卖掉。”
原本是玩笑话,江小楼却不由止了笑容,语气竟带了很坚定的意味:“我会卖别人,却不会卖你,也不会卖伯父,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请你相信我。”江小楼的许诺从不轻易做出,谢连城听懂了她这话的含义,脸上的神情变得郑重:“我会记住你说的话,同时也向你保证,谢家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江小楼和谢连城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小蝶耳中,她一会儿看看小姐,一会儿又看看谢大少爷,一时之间觉得他们二人十分匹配,心中不免欢喜起来,她甚至在心底里暗暗想着,若是小姐能够许配给谢大少爷,她们从此便能安心留在谢家,再也不用颠沛流离,再也无需到处奔波,小姐这一辈子便可过上安稳生活,那该有多好啊——
而此刻的小蝶绝对想不到,危机已经从四面八方向她们迫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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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飞鸡将军
江小楼打开匣子细细数了数,如果光靠这笔钱,她无论怎样挥霍都挥霍不完。她从银两之中抽出了三分之一,然后把郦雪凝请了过来。
当郦雪凝瞧见数额巨大的银票时,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这些钱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江小楼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去做烧杀抢掠的事,这些银两是我用那些从屠夫手中购得的死猪投入江中,捕获了许多鳗鱼苗所得,钱绝对是干干净净的,你放心收下吧。”
郦雪凝瞪着江小楼一时没了言语,好半天才醒悟过来:“你是从谢伯父的口中得到这一切的灵感,所以才会购买那么多猪……”细细一想,郦雪凝才明白过来,原来江小楼是早有打算的,她叹息一声:“这个借鸡生蛋的主意实在是妙极了。”
江小楼道:“那些鳗鱼苗获利极丰,我分出其中的三成给了谢伯父作为感谢,剩下的部分取出三分之一交给你,遇有紧急的情况可以动用,若是暂时用不到的话你也可以留着,将来找到可以托付的人,便好好和他过日子去吧。”
郦雪凝看着江小楼,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赶我走吗?”
江小楼见她面色发白,立刻摇了摇头:“不,我绝无此意。你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在我患难之时你一直不离不弃,我相信这份感情到了任何时候都不会有变化,这些钱不过是给你防身之用。”
郦雪凝目光清亮,倏忽便明白过来:“你是不是……又要拿自己去冒险了。”
江小楼看着郦雪凝,眼前这位朋友对她十分了解,不管她在想什么、做什么,郦雪凝都是第一个体察入微的人,停顿了片刻,她才微笑道:“你是知道的,接下来我要对秦家人动手,这个过程可能会很艰难,也许会带来无数的祸患,你如果继续待在我的身边会十分的危险,而且我也会心有拖累,做事难以放开手脚。”
此时,江小楼的脑海中不住的浮现起伍淳风所说的话,他说江小楼是天煞孤星,谁若是靠近她便会有生命之忧。既然她克父克兄,那郦雪凝作为她的朋友也是身临险境,郦雪凝与谢家不同,她没有倚仗,她不希望将好朋友卷入到这样的危险之中,更加不想在郦雪凝今后的人生中留下什么遗憾,所以她柔声劝慰道:“雪凝,我并不是赶你走,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暂时避开一阵子。”
郦雪凝轻轻一笑,眸子里闪过一丝泪花,她握住江小楼的手道:“我虚长你半岁,经历的也不比你少,从前我就能切身体会到你的痛苦,现在我又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离开,更何况……我也只有半年的寿命,这些银两对我而言又有什么用处,买一口好棺材么?”
她说着,自己却先笑了起来:“就连太无先生都说我这病是没救了,既然如此,我又怕什么连累。小楼,如果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尽最大的可能陪着你。”
江小楼一怔,心头涌上一股热流,让她难以形容这时候的感受。
郦雪凝放软了声音:“在我的心中,你不光是好朋友,还是我的好妹妹,如果你要赶我走,还不如直接买一口棺材把我埋在地下,也省得我去了别处还要为你担心。”
江小楼微微苦笑了一声,说道:“你不是说过有自己的亲生父母吗,这最后的半年时间,如果你好好的寻找,说不定还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郦雪凝语气平淡地道:“我多希望自己有亲人有家,每当我看到别人和乐融融的情景,我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多希望我也能融入其中,可是这样的梦不曾实现,也永远不会实现。你让我去寻找亲生父母,真的见到又能如何,我从被拐卖的时候就已与他们断绝了联系,即便今生能够再次相逢,我又该如何对他们说起这些年的遭遇,他们能够接受我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女儿吗?血缘之情本已淡漠,如果他们在意,不认也罢。如果他们宁愿经受流言蜚语也要认回我,又怎能忍心让他们面对女儿即将不久于人世的事实,这对于已到中年的双亲是多大的打击。”
江小楼一直没有说话,郦雪凝总是这样轻而易举的就让她觉得感动,这世上总有一种人,不管受到多大的伤害,始终能够保持心灵的纯正,郦雪凝便是如此。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却还是将银票塞进了郦雪凝的手中:“不管如何,这些银两就当你帮我保管,你是知道的,我身边值得信赖的人不多。”
郦雪凝面上始终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她想了想,便点头道:“好,我替你保管着,不管任何时候你有需要,这笔钱就能派上大用场。”
江小楼心思略定,转头吩咐道:“小蝶,这些银两是给你的。”
江小楼给小蝶是一千两,这样庞大的数字让小蝶的眼睛珠子几乎从眼眶里脱了下来。她受到了巨大惊吓,连连摆手道:“奴婢不要,奴婢也不走,奴婢就跟着小姐哪儿都不去!”
江小楼看着她,笑了一笑:“傻丫头,跟着我又有什么好处,拿了这笔银钱,你可以回到家乡,买田置地,你不是还有爹娘吗,你可以替他们买一些仆从,好好奉养他们到老,一家人齐乐融融、安稳度日。”
小蝶只是不说话,拼命地摇头,江小楼将那银票塞进她的手中道:“拿着吧,不是给你的,是给你的父母,回去以后好好照顾他们。”
听着这样不吉利的话,小蝶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小姐,奴婢是国色天香楼的打杂丫头,从小不是挨打就是受骂,一直被人瞧不起,他们都嫌我笨,只有小姐你不但肯照顾奴婢,就连离开国色天香楼的时候也替奴婢安排好了退路,你对我这样的好,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一定要陪着你们一起。”
早在从国色天香楼出来的时候,这三个女子的命运已经联系在了一起,江小楼之所以对小蝶如此的厚*,并非是因为小蝶聪明和机灵,更重要的是她们一起共过患难,有与众不同的情分,换了其他人,江小楼是绝对不会给予丝毫的信任的。
此刻,瞧见小蝶眼泪汪汪,却是一派纯挚的模样,江小楼把她搀了起来,主动替她擦掉了眼泪:“真是个傻孩子,如果不愿意走,那就不走好了,不过这笔钱你还是拿回去,让你的父母远远离开京城,另找地方购买田地和宅院,再找一些人照顾他们,这样你才可以安心。”
小蝶想来想去,手中攥紧了银票,最终却还给江小楼道:“不,奴婢的父母都只是乡下的农民,什么也不懂的,这么大笔银子落到他们手中,只怕他们也不会花用,小姐若是有心,奴婢只取一张,折成一百两,到时候安排人给他们送过去,一百两就足够他们好好过日子了,也不至于引来什么灾祸。”
小蝶外表看起来愚钝,却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所谓大智若愚便是如此。
江小楼看着小蝶,轻轻点了点头道:“这笔钱既然给了你,我就不会收回,如何处置都是你的问题。”
小蝶还要拒绝,郦雪凝却道:“傻丫头,你怕这么多钱会给你爹娘带来灾祸,不妨找个钱庄好好存起来,将来也是一笔依仗。”
小蝶见两位小姐都在说真心话,她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应了下来。江小楼又吩咐道:“还有,记得替我去买一百只斗鸡,要精挑细选,市场上最好的都替我搜罗来,价钱不限。”
小蝶极为吃惊:“小姐,你要斗鸡做什么?”
江小楼微笑之间露出半丝狡意:“当然是用来训练。”
小蝶和郦雪凝对视一眼,都有些捉摸不透。江小楼喜欢琴棋书画,又擅长舞蹈,可是斗鸡这是男人们喜欢的东西,为什么她会对这样的东西感兴趣呢?
小蝶办事很是利落,手中又拿着大笔金钱,不到五天就筹集了一百多只斗鸡,江小楼特地租了一间院子,把这些斗鸡放了进去。小蝶带着江小楼亲自观察这一百只斗鸡,果真每一只都是高冠昂尾,雄赳赳,气昂昂,的确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毋庸置疑,这批斗鸡肯定身价不菲。
小蝶指着其中一只肥大的斗鸡道:“小姐,你瞧,那叫飞将军,生性凶猛好斗、百战百胜,光是它就价值整整一百五十两银子。”
江小楼点了点头,沉思道:“既然这些鸡如此值钱,就一定得有专门的人来养护。小蝶,如今可有合适的人选?”
小蝶左思右想道,才道:“当初买这只飞将军的时候,倒有一个小孩很厉害,这只斗鸡就是从他手里买的,小姐如果想要找养鸡的人,奴婢觉得他很合适。”
郦雪凝在一旁听闻,诧异道:“一个小孩,他能管这么多只鸡吗?”
小蝶嘿嘿一笑:“郦姑娘可不要小看那个孩子,他就是个天生的行家,连许多大人都远远不及!你们若是不信,奴婢这就叫他们来,你们好好盘问一下,看看奴婢有没有撒谎。”
江小楼同意了,小蝶忙不迭地飞奔而去。飞将军是那小孩亲自送来,此刻他还在门房处等待着小蝶的回话。当江小楼看见小蝶拎着一个身着黄衣,梳着双髻的可*孩子走进来的时候,不由轻轻一笑道:“你会养鸡吗?”
小男孩指着那只飞将军道,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得意:“那一只就是我养的斗鸡,这鸡种纯,我每日黎明开始撵鸡和训鸡,晚上天黑前再补食,每天精心得不得了,所以它才生得筋骨强壮,两腿有力,动作敏捷,勇猛好斗。我敢打包票,方圆百里之内,绝没有人超过它的。”
江小楼对这个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孩子很感兴趣,便又逗着他问了一些有关鸡的话,没想到这个孩子果真是个天生的行家,他对于斗鸡的习性、级别的好坏都了如指掌。
江小楼大感意外,沉吟道:“你只不过七八岁,这些知识又是谁教给你的?”
小男孩很是机灵,眼睛眨巴了一下,立刻道:“教我养斗鸡的人是我爹,从前他可是斗鸡王,养的鸡远胜旁人,只不过他在半年前病故了,这鸡从此就给了我来养活。参加斗鸡的费用太高,我出不起,养斗鸡也要花许多钱,不得已我才拿这只飞将军出来卖,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别人,看看我说的可是假话。”
参加真正的斗鸡比赛,的确需要大笔的报名费,而饲养斗鸡的费用也是很大一笔开支,寻常人家是担负不起的,这话从表面上看没有太大问题。江小楼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小孩的头,缓缓道:“撒谎。”
小男孩一愣,马上辩驳:“我可没有撒谎,不相信的话你自己去打听嘛!”
江小楼眼神带着笑意,口中严肃道:“小小年纪就不知从哪里学到这些鬼话,居然还敢骗我,你就不怕我让别人把你抓起来。”
小孩脸一扬:“我才不怕呢!”
江小楼仔细打量着他,笑容更深:“真的不怕?。”
小男孩脖子缩了缩,眼神闪闪:“我又没有犯错,小姐凭什么抓我,你说我说谎又拿不出证据来,谁会信你。”
江小楼有点喜欢这个小家伙了,径直道:“我相信你的父亲是一个养鸡高手,但我只觉你所说的话中,分明有诡诈的成分。飞将军这样一只斗鸡,随便给谁都可以,为何要专等着卖给我?”
小男孩大为恼火道:“你这个人真是好奇怪,我为什么要说谎骗你。”
江小楼惋惜地看了一眼飞将军:“这谁会知道呢,也许是有人故意让你来卖这只飞将军给我。”
小孩心头大惊、骨头发冷,转身就想往外走,小蝶一把捞住他道:“果然被我家小姐说对了,你这小孩年纪不大,居然别有居心!说,谁让你来的!”
小孩一面扑腾着,一面拼命地想要挣脱小蝶,可小蝶当初在国色天香楼里做过粗活,力气很大,一个小男孩当然没办法挣脱她。
小男孩开始小声抽泣,大眼睛里的眼泪啪嗒一下滚落下来,看得小蝶有些于心不忍。江小楼指着他,对郦雪凝一笑:“你看这该如何处理?”
郦雪凝叹了一口气,转身从食盒里取出一块茯苓糕走过去,轻声对小蝶道:“把他放下吧。”
小蝶看了江小楼一眼,见她微微点头,这才放开了小男孩。男孩看着郦雪凝,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郦雪凝将茯苓糕塞到他的手上道:“已经快要中午了,你还没有吃饭吧?”
他毕竟是个孩子,见郦雪凝满面都是温柔的笑意,并没有戏耍他的意思,这才狼吞虎咽起来。郦雪凝看着他,眼中的神情带了几分温柔。
江小楼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脸却一沉:“茯苓糕好吃么,若是你不说老实话,小心我把你关起来,再也不放你出去。”
男孩倒也不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看出江小楼是最难对付的,他想了想,便顺畅地交代:“是一位长的很俊的大哥哥,他告诉我你这里在收斗鸡,并且说只要把斗鸡卖给你,你就一定会看中我的才学把我留下来。”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说起才学两个字的时候,居然是一副骄傲的模样,江小楼和郦雪凝对视一眼,不禁笑了。江小楼追问道:“你说的那个大哥哥生的什么模样?”
小男孩眨巴了两下眼睛道:“身量很高,长的很俊,而且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招摇过市,好多姑娘都在悄悄的看他。”
江小楼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是他!
郦雪凝看着男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挺了挺胸脯道:“我大名叫陆顽,小名叫丸子。”
“丸子,这真是个好名字,好记又可*。”小蝶噗嗤一声乐了。
江小楼头脑中心念急转,面上神色如水:“我的确是需要人为我养鸡,这样吧,你就留在这里。当然我不会亏待你,除了供应一日三餐,每月发月钱,你还可以和飞将军在一起。当然,你要替我照顾好这一百只鸡,人手不够我可以给你调,你能够承担起这个责任吗?”
丸子认真地想了想:“没有问题,不过那些人必须听我的号令,否则你若是不在,这些鸡养死了我可赔不起。”
江小楼见他如此机灵,如琉璃般的漆黑眼睛眨了眨,未语先盈盈而笑:“你放心,我不会叫你赔的。”
丸子哼了一声,傲娇道:“谁知道,这世上食言而肥的大人可多了。”
江小楼被他这番童稚的言语逗乐了,随即转过身看了一眼那些斗鸡,唇就凝了一抹冷笑:“那可不会,这些鸡对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出任何的差错。”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在她的面上,多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丸子并不是在吹牛,这一百只鸡他管的很好,甚至很有章法。他把这些鸡简直当成士兵一般在训练,每次江小楼来看的时候,这些鸡士兵们就会按照本身的强弱自觉排成整齐的队伍,轮到自己的时候就飞扑上去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