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败寇。你不动手,他们也会这样对你。”寻欢给他倒酒,“九五至尊,人人都想做,皇上不会到此刻才后悔吧?”
“遇佛杀佛,遇祖杀祖,那些是必须要除掉的障碍。”耀扬淡淡道,“这样想,皇兄会不会心里好过一点?”
“你们,真是够混蛋的。”龙耀天释然,一口饮尽杯中如血般的葡萄美酒。无所谓了,就算双手沾满鲜血,就算父王在背后诅咒,我都不在乎了。
一个新的王朝,新的时代已经到来。这个故事也刚刚开始。
第 4 章
八)是上天嫌南宫家的磨难还不够,还是命中注定南宫家该满门灭绝?苏长乐凄然望着昏迷中的南宫无忧,痛彻心肺。
早知会碰上蛇,我绝不会赞那朵花漂亮,是我害了你,无忧!说要照顾你,结果反而连累了你,长乐对不起九泉下的老爷夫人。
“忠伯,再快一点!”她掀开车帘,向外喊道。
“老仆明白。”忠伯用力抽打着马匹,心里也在不断祈祷快点,快点,快快回到城里!
回春堂前。苏长乐不待马停稳,急忙跳下车,使出全身力气抱着无忧闯进店堂。
“大夫,大夫,快来看看他。”她急得六神无主,一叠连声得嚷。
回春堂的活招牌——“冷血神医”杜宇淡淡扫了一眼长乐,“把他放下,你出去。”
“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他。”长乐泪如雨下。
“我叫你出去。”杜宇厌恶得皱起眉头,“听到没有?”
“小姐,你快出去吧。回春堂从来不许女子踏足,老仆会照顾好公子的。”稍后进来的忠伯一看是杜神医坐堂,立刻开口解释。
长乐怨恨得瞪一眼杜宇,碍于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只得出门而去。
片刻之后,杜宇从店堂慢慢踱到店门外的苏长乐面前。“要救他可以,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她目瞪口呆,天啊!
“嫌贵就省下钱买副棺材好了。”杜宇恶毒的笑道。
“不要以为就你看得好病人。”长乐咬咬牙,准备冲进店堂带无忧到别处投医。
“他中得蛇毒,天下只我一人可解。”他冷笑,“否则人人都能叫神医了。”
她硬生生止住脚步,回头看他。“我没这么多银子。”她嗫嚅道。
“一切免谈。你等着收尸吧。”他面色一沉,懒得再搭理她。
“冷血!”长乐怒目而视,“你是大夫,医者父母心,怎么能见死不救?”
“我是‘冷血神医’,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人命在我,不值一钱!”他也绝,摆明立场没有丝毫掩饰。
她气结,想拂袖而去。但一想到无忧,长乐从衣襟内掏出钱袋。“一百两做定金,剩下的我会想办法给你。”
“一百两,好,我保他不死。若三天内见不到剩下的两百两,你就准备他一辈子昏睡吧。”
苏长乐握紧拳头,很想打烂这张俊脸上可恶的笑容。“恶棍!”
“想点新鲜的词汇。”早就习惯了被人痛骂,这些话影响不了他为人处世的原则。 我是爱财,怎么样?世间之人,早已不值得我爱了。
三天,到哪里去筹两百两银子?南宫家的钱庄全被查封,值钱的东西也已换作那一百两定金,唯一能够出卖的只剩下她自己了。
南宫无忧不能死!他死了,我活着也没有意义。她俯下身,亲吻他滚烫的额头。你是我的相公,我的夫君,我一生最爱的人。无忧,无忧,沒有我你也能一生快乐。
她直起身,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小姐,不能这么做。老仆求你了。”在知晓她的打算后,忠心耿耿的老仆人极力反对。
她凄楚的笑笑,“事到如今,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办法?”
“可是你是少爷的媳妇,南宫家的少夫人……”
“忠伯,”长乐打断了他的话,“我要你发誓,有生之年绝对绝对不会告诉无忧,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心像被刀割过般疼痛,我也想和你白首偕老,奈何终究是我福薄。“还有这两百两银子的来历。”她轻声道,声音里有着锥心的刺痛。
“小姐。”忠伯对着她跪下,“南宫家永远欠你的情。”
她飘忽一笑,若非南宫世家,世上已无苏长乐。究竟是谁欠了谁,到此刻谁能算得清?
京城长乐坊,富贵温柔乡。
青楼林立,酒肆遍布。最好的酒,最美的女人,你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真正是天下第一的销金窝。
白天的长乐坊寂然无声,空落落的青石路上只有一个美貌少女悄然而行。
她停在路尽头。面前的红楼小巧雅致,在这个媚俗的地方与众不同。就是这里了,她替自己找的买家。
“凝香院。”她仔细看门上一付楹联。“纤手香凝粉蝶驻,曲尽歌罢珠泪流。”
字写的秀丽柔媚,显是出自女子手笔。根据她得来的消息,凝香院的香凝姑娘才貌双绝,堪称长乐坊第一花娘。可惜美人命薄,爱上的偏偏是个寻欢浪子,到最后只落得个投湖自尽的悲惨命运。一时之间,她感触良多,为了这楹联的主人,也为了自己将来的遭遇。
轻轻叩门,青衣小婢为她打开朱门。花径幽深,她已无退路。
“苏长乐见过兰姨。”进得花厅,看到的便是一中年美妇,她优雅一福。
杨素兰放下茶盏,上下打量苏长乐。好一个倾国佳人!清丽脱俗,天真纯善中带着自然的柔媚,眉梢眼底有挥之不去的忧郁哀怨,还有一丝看尽炎凉的沧桑。这样一个女子,集合了少女和女人的韵味,男人怎么能抗拒得了?
长乐坦然得接受杨素兰的目光。如果连一个女人都承受不了,她以后怎能面对各式各样的男人。无所谓了,从下了决心那一刻起,她已将尊严全抛诸脑后。
“好,很好。开个价吧。”不能错过这块璞玉。丽质天生再加上我的栽培,凝香院将再出一个花魁。
“三百两。”
杨素兰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这个价……也太离谱了。”当初买下香凝那丫头也不过花了五十两。
长乐施施然坐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这些值不值一百两?”她慧黠的眼睛直视对方,“而且更重要的是,凝香院有了我,一定能夺回十二花神花魁宝座。”
“你倒是打听得很仔细啊。”
“知己知彼,才能谈得好买卖。”长乐打量花厅四周,“自从香凝姐姐香消玉殒之后,这凝香院怕是门可罗雀了吧。”
被踩到痛处,杨素兰倒也不恼。“我喜欢精明的女子,才不会像香凝那个傻孩子一样。好,十年卖身契,你肯不肯签?”
“成交。”
两只秀美的手轻轻一合掌。
九)神医果然是妙手回春。收到余下的两百两后,杜宇只开了一帖药,南宫无忧很快恢复清醒。
生死两重天,可惜代价太大了!苏长乐悄悄拭去眼角的一滴泪。转身面对无忧,她换上一贯恬美的笑。
“给你……添麻烦了。”无忧躺在硬梆梆的床板上,浑身酸痛。他满脸愧色。
“你是为了替我采花才会被蛇咬,终究是我的错。”长乐端着粥碗坐到床边。
“傻瓜!看到你开心,我也会开心。被蛇咬到是我自己不小心,和你没有关系。”他支撑着坐起,斜倚床柱。“看病花了不少银子吧。”
长乐手一抖,差点翻了手中的碗。“不,杜大夫是免费出诊。”
“天下有如此善心之人?”无忧怀疑道,看她神色慌张,他觉得定有隐情。
镇定,苏长乐!“夫人在世时不也是个善心之人?”她舀了一匙白粥,轻轻吹凉了送到他嘴边,“没有夫人的善心,也就没有苏长乐今日在你面前。所以天下还是好人多。”
无忧一口口吞下白粥,他没再开口。她提起已不在世上的亲人,令他内心绞痛。
终于喂完了他最后一口,长乐哀伤得放下手中的瓷碗。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你有心事?”他时时刻刻注意着她,没放过她的悲伤。
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只是想起了过往。”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今年,你还会为我画像?”过生日的那天,我已经离你而去了,你还会想着念着我吗?
“为什么不会?我说过,每一年都会为你画。”他疲累得低语,“我好困,想睡了。”
她扶他躺下,替他盖好被子。“我就在你旁边,守着你。”
无忧握住了她的手,安心得闭上眼睛。“你会,会一直,守在我旁边?”他的声音慢慢低了,渐渐不可闻。
这一次,他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两三天的调养后,南宫无忧恢复了健康。
是离别的时刻了。长乐记起对杨素兰的承诺。
她做不到背信弃义。对无忧,她只能说抱歉。不离不弃的誓言,怕是今生无望了。
“少爷。”长乐整理好自己的包袱,只身来到无忧房中。
“你叫我什么?”好多年了,她怎么又拾起了这个称呼?南宫无忧警惕得看着平静如水的长乐。
她看着面如冠玉的翩翩少年郎,把他的样子细细刻在心田。我会牵挂你,一生一世。“你是南宫家的少爷,有什么不对吗?”她故意装糊涂。
“长乐,你怎么了?”她很不对劲。
“昔年夫人收留长乐,长乐感恩戴德,自愿卖身为奴。如今南宫世家已不存在,长乐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她硬起心肠,说出想了一夜的绝情之语。
无忧面色发白,“你要离开?”
“是。”长乐咬咬牙。卖身契已经签了,她没有退路。
“为什么?你说过不离不弃,永远在我身边的!”他悲愤得问。喉咙口有血腥味,他们仿佛都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背叛你,是为了对得起自己。”长乐悠悠叹息,“繁华的南宫世家能让我容身,如今又怎样?用完了这点银子,我们就只能流落街头。少爷,非是长乐无情,良禽择木而栖……”
“住嘴!”无忧捂住耳朵拒绝再听。“苏长乐,你无情无义,就不怕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他大声质问。
她握紧拳头,指甲嵌进了手心。痛,好痛,比不上心痛!“少爷,长乐去意已决,请你成全。说出了这些话,留下也没意思了。”
“你的高枝是谁?值得你抛弃我?”他放下手,冷冷得问。
“是……城东王府的二公子。”去年到庙里进香时,这个风流大少还当众调戏过她。一急,她搬出了他的名号。
“你就为了他?”无忧难以置信。
“你病重之时,我在庙里重遇王公子。公子对长乐一往情深,长乐只求一栖身之所,能遮挡风雨之人。”她叹气,“我也舍不得你,但是我更无法拒绝他。”
“原来,原来,”他冷笑,“你早就想离开了!那又何必救我!”
“少爷若有不测,长乐无面目见九泉下的老爷夫人。”
他捏住了她的手腕,“苏长乐,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报恩?”
“是。”看着他眼中的伤痛,这个少年燃烧的炽热情感,她选择逃避。
“滚!”无忧甩开手,转身不再看她。
孤傲的身影,从此将她排斥在他生命之外了。
“南宫无忧,让我有一天,后悔我的决定吧。”她低低说道。对着他福了一礼,苏长乐走出房间。
他回头,看着她决然的背影,泪流满面心碎欲决。只是这次,不会有人将他揽进怀中柔声安慰了,不会再有了!
十)丝竹停,歌舞罢。苏长乐瘫软在椅上,一动都懒得动。
要做个名妓真不简单。琴棋书画,弹唱歌舞样样都要手到擒来。还要会喝酒,最好是千杯不醉,免得被男人灌醉;会撒娇,要将一干男人奉承得心甘情愿来做个火坑孝子。
难啊!好难!
“长乐,你知道怎样才能让一个男人永远做你的裙下之臣?”杨素兰轻轻吹开茶叶,优雅得浅啜。
长乐摇了摇头。冷泠月可从来没教过她这个。
“让他爱你,但永远不要爱上他。明白了吗?”香凝那傻孩子就是不听忠告爱上了上官寻欢。
长乐笑了,除了那个现在恨她入骨的少年,她不会再爱别人了。“我明白,兰姨。”
“你很聪明,苏长乐。”杨素兰站起身,“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休息够了,继续练。”
长乐无奈得离开令她恋恋不舍的椅子,“你对花魁的称号很在意,我也是第一次就知道了。”
长乐走后,无忧像是封闭起了所有的感觉。他整日不说一句话,吃饭睡觉以外的时间就用来发呆。昔日灵活的眼眸空洞得直视天空,看得忠伯是心疼难忍,几次三番想和盘托出所有内幕。
小姐啊小姐,你用自己换回了少爷一条性命,救了他却也毁了他。你这一走,到底是对还是错?
“活着才有希望重振南宫世家!”那一夜,苏长乐痛下决心时这样说过。
小姐,你是早已预见今日局面,所以才要老仆立下毒誓,有生之年保守这个秘密的吧。
“少爷,老仆去街上买你最喜欢的芙蓉糕。很快回来。”没有反应,忠伯叹着气出去。
房里很静,除了他轻而慢的呼吸声。
生离死别,每一件事都能击碎他的心。心碎了,为什么还活着?无忧伸手,堵住了自己的鼻子。死了,也许就能忘记痛苦。
“南宫无忧,让我有一天,后悔我的决定吧。”在快喘不过气的那一刻,他想起了她的话。无忧松开手指,贪婪得大口吸气。
“彭”,房门被推开了,忠伯喜气洋洋得喊着,“少爷,少爷,我在街上遇到舅爷了!”
门口站着一个剑眉朗目的英俊青年,一个箭步上前把他抱进怀里。“无忧,无忧,是舅舅,舅舅终于找到你了。”看着他失神的模样,一向刚硬的冷鹰也不禁湿了眼眶。家破人亡,即使是大人也难以承受这样巨大的打击,而他才不过十岁。
“那个,一直跟着无忧的小丫头呢?”冷鹰依稀记得外甥身旁总有个清丽绝俗的女娃。
他怀里的无忧,小小的身躯明显一僵。“怎么,她也出事了?”
“长乐小姐,长乐小姐不愿跟着少爷,自动求去。”忠伯犹豫了一下,终说出违心之言。
“世态炎凉方见人心。无忧,这样无情无义的丫头,走了就算了。”冷鹰拍拍无忧俊秀的小脸,“舅舅带你回家,回江南去。”
南宫无忧走的那天,天阴沉沉的,似乎风雨欲来。
船驶出码头,沿运河直下江南。两岸街市风貌,渐渐远去。
冷鹰瞧瞧依然沉默的外甥,无能为力得叹口气。这两天,他对着无忧叹气的次数大概比半生还多。
是因为那个离开的丫头吧?冷鹰很想把无忧浸到水里让他彻底清醒,奈何想到这是姐姐唯一遗孤,只能暗自生气。
一直面无表情的南宫无忧突然扑到左舷。冷鹰吓了一跳,起初以为外甥是晕船,但是马上他就发现无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
岸上,一个青衣少女俏立风中。风吹袂动,长发飞舞,轻盈的身子如弱柳扶风,仿佛下凡的仙子即将归去。
“苏长乐,我会回来的!我一定要让你后悔!”无忧冲着岸上的她嘶吼。
小女娃已经长大了!冷鹰望着岸上娇美的少女,忽然明白了为何无忧闷闷不乐。
绝美的脸上似有若无的微笑,苏长乐看着大船破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