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冯紫英笃定道:“你这个大伯林如海,能以一己之力救助江淮千千万万的灾民,就没有处理不了的棘手事情。事实上,王爷三番四次对我说:林如海是宰相之才,再不用他的话,就要问廉颇老矣了。”

舒玉这才放心道:“既然王爷器重大伯,那么我们林家还算是有用的。不过是看等得起,等不起罢了。还好,内宅的祸根已经消除去。内忧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看天子何时更替了。这大权又会花落谁家。”

舒玉又托腮沉思起来:为何还是觉得不保险呢?到底哪里出了纰漏…脑海中迅速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过滤一遍,也查不出什么纰漏。

就在林舒玉左思右想的当下,冯紫英有些生气了:朝思暮想的少女就在面前,然而,她还是如当初一样冷冰冰的。这让他觉得很挫败:到底怎么做,才能打开这姑娘的心房。到底怎么办,才能让她对自己展颜一笑?

“也许,是我多想了。”舒玉自嘲道。

就在此时,手腕上微微一疼。猝不及防间,她跌入了一个怀抱。然后,男子戏谑的笑声想起来:“是,你是多想了。连我生气了,你也不知道。”然后,仿佛责备似的,在女孩的腰间捏了一捏。手感很好,真不舍得放下来。不禁低头吻了吻她。

“喂喂喂,你做什么?!”舒玉不明白,刚才还聊着正经的话题,怎么一下子变成不正经了。正在情商捉急间,感觉变得非常敏锐起来。周身暖洋洋的,仿佛沐浴在阳光之下。又感觉到冯紫英搂着自己的腰,而且在头上印了一个吻。这让她几乎烧红了脸颊,好在对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抱着她。诉说着朝廷上最近发生的事儿。话题极好,成功吸引了舒玉的注意力,少女静静聆听,并分析朝廷大势的走向。

先是讲了两个王爷:

“陛下最近将御林军交给了忠顺王爷管理。但是监国的责任,还是在义忠亲王的肩头上。这也难怪:毕竟义忠亲王是膝下养大的。而咱们王爷不过是个不受宠的淑妃单独抚育大的。好在卫将军回来了,对陛下说了不少好话。陛下对忠顺王爷改观了不少,也将义忠亲王的一部分军政大权交给了卫将军与卫衙内处理。”

再讲了贾家:

“贾赦因为几十把破扇子,将一个读书人打死了。这事儿被仇都尉揭发了出来,陛下大动肝火,将贾赦的荣国公之位夺了。之后不久,那新进宫的薛姑娘就被陛下冷落了。因为这薛家的姨妈贪图富贵,在进宫之前,接受了荣国公不少的银钱。这事儿是元妃陛下的故人,曾经的大明宫掌相戴权揭发的。”冯紫英漫不经心地说道。

“就因为曾经接受过几件礼物,陛下就冷落了这位大美人?”假如没有记错,薛宝钗的魅力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连那贾宝玉,看到她的膀子,都想唐突了佳人。而且,不提她如何的居心,如何的城府,薛宝钗对外的行为,也符合贤妻良母的规范。陛下不喜欢她?!

“当然不止这一点。还有一点:陛下可不是个春秋鼎盛的男子。帝王老了,最要防的,其实是身边的人。这个薛宝钗,是皇商出生,最擅长藏奸。陛下可不糊涂,不会在这种时候,还犯下宠幸妃子,惑乱六宫的错误。”说到这里,冯紫英叹息一声:“姑姑曾经说过:先皇临终之前,宠幸了一个宫女。那宫女为了夺她西宫之主的位置,与外人私通,产下了一个男孩。先皇一高兴,病就好了不少,差点封那孩子为亲王。后来,事情败露,先皇气得一命呜呼。陛下当年参与过这事儿,该知道其中利害。”

说到这里,冯紫英笑道:“明日,带你去参见我的姑姑。”

舒玉点点头,低头弄着他的袖子,指端擦过反复的花纹。小声道:“你别伤心了。”又觉得矫情:这事儿,谁碰上谁不伤心。情商再次捉急,只能智商硬撑着。随口说道:“那好,她老人家在天之灵,应该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

冯紫英沉吟道:“离开后宫那种地方,是姑姑一生的心愿。现在她自由了,我替她高兴。”

说完了,又低头吻了吻怀中的少女。

隔日晌午,舒玉洗去脸上脂粉,除去钗环珠翠,脱去绫罗锦绣,换了一身素服,携着几个丫鬟,上了前来迎接的轿子。到了故宫前,舒玉双手合十,却是虚拜了两拜:“假如老太妃在天有灵,请你保佑我林家平安无事。”

进了宫门,饶是前世常来观光故宫,舒玉也觉得透不过气来。约摸行了半个钟头,轿子才绕过硕大无朋的城门。又过了一座六角形的碉楼。舒玉偷偷掀起了帘子,估摸到奉天殿还有多远。瞧这里的建筑物,十九都是很皇家气派了。

穿过了一道很阔的御道,直通入深宫中去。周围忽然变得珠光宝气起来,原来这御道上遍铺了金子一般的黄沙。舒玉按捺下想去挖几块的冲动,继续沉默着。过了不久,传说中的内廷太监就过来了。按照二品诰命的礼仪,对舒玉行了礼。舒玉赶紧将手镯褪下来两个,塞到领头太监的手中。一看是金的,太监们立即高兴了,连忙引着轿子向着里面而去。到了一座广场中,这些太监便站在一边一动不动了。象尊石像似的。舒玉注意到周围还有许多人家的轿子,左右看看,果不其然——贾家的轿子也在里面。

那周瑞家的,赖大家的都站在轿子边上呢!

接着,一个有地位的太监过来宣读旨意。众位女眷都纷纷从轿子里走下来领旨。舒玉由洛兰搀扶着,下了轿子。按照诰命的等级,却是与史太君站到了一起。众人都看到了打前面的几个品级最高的诰命夫人。那卫夫人,史太君,王夫人都是见怪不见的。只是很奇怪舒玉这档子青春少艾的女孩从哪里冒出来的。搁在现代,早就唾沫星子乱飞了。好在这里是宫中,众位夫人非常有口德,纷纷行注目礼。

幸好舒玉情商低,并不把这种事放心上。

接着,大太监率领着这一群诰命夫人,鱼贯似的打左边的一扇较小的门洞里走进去。一进去,舒玉首先看见一片很广大的庭院,同样的庭院,走了一个又一个,越来越大。现在非常理解老外看到中国故宫的心情了:“哇,好大的广场。”“哎!这个广场更大。”“天呐,还有更大的广场。”最后到了天.安.门,老外直接倒地不起了。

第54章 宫闱

皇后,太皇太后来的时候,太监们鱼贯而入。给众位女眷的座椅上各自铺了一方单纯的杏黄色丝绒坐垫。又按照年长年幼,分了品级入座。舒玉谢过太监,端端正正地坐在右边第二排最后一个。微微抬头,看到众位太监簇拥着太后绕到紫檀木屏风后,这屏风漆得非常光亮。张牙舞爪的水龙显得皇家气派非常。

好巧不巧的是:史太君正好坐在她前面。舒玉看贾母满头银发,老态龙钟,掐指一算,是了,贾母已到古稀之年。等到众位女眷上前请安的时候,史太君打头阵,一把老骨颤巍巍的,若不是王夫人扶着,怕是要跌倒。别人看着都觉得惊险,舒玉更是捏了一把冷汗。好不容易请安完毕。众位回到座位上,不敢再瞻仰天家颜面。

舒玉原本想看看这皇后长什么样子,但见众位女眷不敢抬头,也只能低下头。

接着聆听皇后训话,舒玉左右手互掐。好不容易端正了精神,稀里糊涂间,太监宣布退朝。等到皇后,太皇太后走了之后,舒玉等一干人才接着出去。第一次在皇宫中守孝,诸般礼仪都不太熟悉。舒玉便站在史太君的身后,细心看着别人怎么说,怎么做。进宫的时候,手腕上匡了四个纯金打造的镯子,沉甸甸的,到了德隆殿中,只剩下轻轻松松的一个。见到德隆宫丞相张公公,这最后的镯子也就有了主人。

张公公笑道:“林大小姐不必多礼。当年你父亲放了浙江的道台,还是我代替皇上去下旨的。当时你小小的,就跪在你家三婶的旁边。没想到,转眼之间,你都这么大了。”又自嘲道:“多年过去了,怕是林大小姐不记得洒家了吧?”

“公公既然是代表天子的,我们哪能不记得天子的恩德。”舒玉不动声色地揭过这件事,好狡猾的太监,分明是来套关系的,又给了下马威!

接下来,半分差错都不得有。

众人跪在老太妃的灵堂前,开始念经,敲木鱼。舒玉环顾了一周,这里除了宫女就是太监,还有一干七老八十的僧侣。与灵隐寺又不一样,灵隐寺中的僧侣大多是普通的出家人,而这里的都是一干高僧主持。随便拎出来一个,都堪当佛教领袖。置身在一片经文声中,仿佛真的能将灵魂超度,去往西方极乐世界。

阿弥陀佛的经文念叨了好几十遍,到了休息的时间,舒玉随着众人退下。

走到乾坤殿后面厢房,洛兰与小红早已经在等待了。舒玉喝了一杯大红袍,才安歇一会儿。就听到得得的敲门声,一开门,几个熟悉的婆子钻了进来。

打头阵的是那周瑞家的,一看到舒玉倒头就拜,身后跟着赖大家的。眼见周瑞家的抢先一步,很是别扭,但也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

周瑞家的满脸堆笑道:“哎呦,林大小姐,方才太太跟我说了。方才在德隆殿里面,站在前面为老太妃念经的诰命夫人,不是林家大小姐么?!让我过来找,您果真在这儿。”又掏出一方包了首饰的帕子塞到洛兰的手里:“大小姐是第一次入宫,可能不知道:皇宫可不比外面,到处都要打点。太太怕大小姐准备不够,就让我意思意思带来了点。”又塞了一方大红苏绣帕子给洛兰:“这可是江宁织造出产的!”

洛兰打开来一看,帕子里面包了金步摇,玉簪与项链。用的宝石都是珍珠玛瑙珊瑚绿松石之类的。再看看周瑞家的,谄媚的笑容中,带着点不怀好意。当即生气了:王夫人这是在嫉妒林家,陷害自己?当她好欺负?!随手将这些“宝物”还给了周瑞家的,冷声道:“嬷嬷这话就不对了:既然要打点,何必要送首饰?难道是要我穿金戴银的,故意在这国丧的日子里装个富贵。好让太后,皇后看我不顺眼?!”

周瑞家的老脸一红,看心思被点破,当即狼狈而去。赖大家的又上前来,却是史太君送来了几根老人参给她补补身子。舒玉就收了下来,又送了几包燕窝给史太君。但是等到赖大家的离去,舒玉当即就拿了一支人参就放在火炉中。

小红吓了一跳:“哎呀!大小姐,这可是极品的人参!您不吃也别浪费呀!”洛兰,瑾儿也赶忙去抢救那人参。舒玉感到好笑:真是林家的穷日子过惯了。当即拦住三个丫鬟,小声道:“别——人参都不能吃,咱们还是当柴火烧了取暖吧!”

这时候,汲泉几个小厮过来请安。舒玉察觉到外面顿时安静了不少。才猜是他来了。不一会儿,果然看到冯紫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彼时,舒玉正在烧一大堆人参。雪白粉嫩的小手还放在火上取暖,看到这个景象,饶是财大气粗的冯家公子也愣住了。而三个大丫鬟更是与主子一起烧人参,丝毫不见得心疼,仿佛见怪不怪似的。

见到冯紫英,三个丫鬟抿嘴而笑,推搡着下去了。

舒玉犹自享受着昂贵的火焰。冯紫英坐下来,打量她好一会儿,确定这位不是魔怔了。才问道:“林家什么时候,这么财大气粗了?”稍一打量人参,看它根根胡须清晰。甚至头上还开了第三只天眼,更是惋惜道:“上好的东西,落到了不知足的人手中。”话是这么说,却捉过舒玉冰冷的小手,放在怀中捂着。

舒玉淡定道:“什么财大气粗?我们林家欠了忠顺王爷好多好多银子。直到现在,也没有办法还清呢!”

“那你怎么用人参生火?”冯紫英也凑上前来,享受这昂贵的火苗。

“坏了的东西,不用来生火,难道用来吃么?”舒玉顺手扳下一小块人参递给了冯紫英。冯紫英拿捏着小小的人参胡须,看它沁了土色,瞧不出什么名堂。然而,他相信舒玉博学多闻,就请来了太医院的陈太医来看。此人是冯家至交,到了之后,也不以上下礼仪相见。而是直呼冯紫英为“世兄。”称呼舒玉为“林夫人。”

看过燕窝之后,陈太医面色一凛:“这不是人参,上面的土色是用十年普洱老茶砖浸出来的。且待我用药水泡一泡。”又亲自打了一盆水,拿了药包倒进水中,将人参放进去浸泡。不一会儿,人参就落了色。通体乌黑,虽似人形。但是看它的成色,绝对不是人参,何首乌一类的。冯紫英看了看舒玉,她很难得地偏过头去。然而,那红了的眼眶,却暴露了心上人此刻的心情。不禁怒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老肉芝。怕是也有上千年的寿命了。所以修炼成了人参一般的人形。但是…哼,老肉芝过了八百年,自身就有了灵性。人若是吃了它,不仅不会延年益寿,还会遭受这等灵物的惩罚——不久之后,就会七窍流血而死。而且连家人都不能自保!”陈太医叹息道:“这等灵物,只能供奉或者烧掉,可不能当做下酒之物啊!”

舒玉道:“我把它烧了。”

陈太医拈须微微一笑:“林夫人真是老道。这种仙品,我此生才不过看过两次,您一次就看出这东西不是人参,而且其中有猫腻。”

舒玉道:“也是凑巧,曾经见过。”她是见过,不过是前世在云南的植物博物馆当中见过。赖大家的已经谨慎得不得了了,但是谁让这命运的天平偏向她这一方呢?说完了,继续烧这乌黑的人参,轮到最后一支时,冯紫英拦住了她。舒玉动了动手,冯紫英抓得更紧。四目相对,已经明白了对方所想,都不肯让步。

一看这阵势,生怕林家大小姐生气了。这一直单身的世兄的好姻缘又吹了,陈太医上前劝说道:“少爷,夫人,你们不要争了。这东西留着无益,而且很难查出来历,还是烧掉算了吧!毕竟家和万事兴,大家和和气气过日子最好!”

“此事与你无关!”冯紫英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立即将陈太医请了出去。手中还与舒玉较劲,一个要烧毁证据,一个要留下证据。伦力气,他比舒玉大得多。不过是心疼女孩子这般娇柔倔强,不敢真的太用力,生怕伤了舒玉。

舒玉道:“别这样,毕竟是黛玉的祖母,我没有这么狠心。”

冯紫英按下怒气:“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舒玉看着壁炉烧出的乌黑烟圈,有些落寞道:“大概,他们贾家恨极了我们林家。本来是一条绳子上面的蚂蚱。大家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现在好了,大娘去世,林家已经反水了,归顺了忠顺王爷。而他们贾家,还跟着倒霉的义忠亲王。如今,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老太太是个聪明人,你们这么算计他们,会一点都不察觉?但是呢,你们是多大的人物,见缝插针的事儿做不来。只能在我这儿下手。”

冯紫英不依不饶道:“把这个东西给我。我去交给皇后娘娘,让她治贾家一个罪名!”

舒玉仍旧不肯松手,兀自摇摇头:“林家已经背叛了贾家。你看看:贾家还有几日的活头?!我不想闹到你死我生的地步。毕竟…她是黛玉的祖母。”

冯紫英不解道:“难道你就不恨她吗?!”

舒玉淡淡一笑,她笑过几次。却很少笑得这般落寞:“若是大伯多关心关心大娘,她也不会这么早就去世。若是大伯多帮帮贾家,贾母就不会穷的捉襟见肘。他们是天生的富贵人家,吃不得苦,若是受了气,必要千百倍地回报之。贾母气林家背叛了义忠亲王,更气林家对贾家见死不救。哼,可笑,以为我们非要跟他们倒霉?!”

说完了,还是将人参塞进了壁炉当中。

“紫英,你再想想:现在可是国丧期间。若是闹出这等丑闻,而且是在老太妃的灵堂前,那么,天下人会有怎么样的看法?国母无能,居然让天家后院当中,出了谋杀案。那么,皇帝是会感激你这个闹事人,还是会更加气恼他的三儿子义忠亲王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呢?”舒玉有些失魂落魄道:“相比吃下这东西,我更怕后一种情况,会影响到冯家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何况…你我之间尚未有个名分。”

冯紫英不禁为之动容。

下一刻,将少女紧紧抱在怀中,却是再也不愿意松开手了。

第55章 宫变

第二日,旭阳高照。

昨晚留下冯紫英到了很晚才走,今晨舒玉还要打起精神,继续为老太妃念经去。好在这七七四十九天的停灵之日,已经过去了四十五天,守灵剩下来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跟宫里几位嬷嬷打过照面,从行宫到灵堂的路也摸索熟了,舒玉便跟着几员大将军,尚书夫人一道走。这也是冯紫英事先安排好的:免得遇上贾家人,见面尴尬。

从行宫的大门起,一直到德隆殿的大门止。众位夫人卸了妆容,素面朝天,分了尊卑次序排列好。不紧不慢地来了。途中,舒玉又遇上了卫若兰的母亲——一品夫人卫蒋氏。舒玉看诸位夫人都对她行礼,也跟着照办了。卫蒋氏是个慈祥又威严的老妇人,今日打扮朴素,黑色的枣木发簪绾住花白的头发。走下黄沙铺就的台阶,卫夫人扫了一眼众位诰命夫人。这边礼毕,那厢已经还了礼。又看舒玉在里面,卫蒋氏便牵着她的手一道走。

舒玉不知她的意图为何,便默默跟着。途径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卫蒋氏告诉指着那宫殿,叹息说,这是先皇后的停灵之所,当初先帝继位,百废待兴。帝后二人互相扶持,共度难关,才有了眼下这太平盛世。说的是非常的怀念,众位夫人听了,也不禁神往一代贤后的丰姿。

卫蒋氏又回首笑道:“庆幸的是:先皇后最疼的孙女儿在我家享福呢!只盼望兰儿这孩子对待公主好点,也可以告慰先皇后的在天之灵。”

众位夫人纷纷说起“百子千孙”“白头偕老”之类祝福的话儿。卫蒋氏笑着点点头,然后挽起舒玉的手,低声道:“这孩子也是个让人操心的。我一看她,便喜欢上了。难得林家能出这种一流人品的好姑娘。便是那些丞相家的小姐也比不上。可惜,兰儿已经有了妻室。”

听闻此言,舒玉不由得眉头一皱:在没有到这里来以前,冯紫英已经跟她说过:当初卫若兰奉旨迎娶公主,半路走神,犹豫不决,还差点忤逆了圣旨。她不是个自恋的人,但是觉得此事可能跟自己有关。如今听卫夫人这么一说,更加有些猜忌。

然而,卫若兰如今已经是一等侯爵之子,而且还是承袭这爵位的人。自己却是个闺中少女,两人万万不可能再见面。夫人担心什么呢?又想了想,是了,这一品爵位不过是个虚名,但总有一班人向卫将军艳羡着,恭维着。待到卫将军本人一死,卫若兰承袭了他的爵位,旁人就不再因他是功臣的后裔而特加青眼了。所以,卫若兰娶了公主,有了驸马这种华而不实的身份,就能保证卫将军百年之后,卫家依旧青云直上。

舒玉淡淡道:“夫人说的是。但愿驸马爷从此无忧无虑,卫家百年兴旺,子孙繁荣。”

卫蒋氏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此女蕙质兰心,一点就通,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然而,比起一个清贵的林家,卫家显然更愿意要个公主撑着门面。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互相恭维着,不久就到了行宫中,跟着一班高僧们念经祷告。

念经念了不久,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京城夏日多见雷阵雨,看到池塘蜻蜓低飞,舒玉预测到要下大雨了。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灵堂中的烛光,渐渐有些异样。听张太监说,这行宫中的每一坐殿里,每一条长廊下,挂着由薛家所制的六角形白色宫灯。这些灯笼装在十几条灯架上的。灯架是紫檀木做的,上面还有许多花纹,浑身给飞龙盘着。民间居所,哪里可以见到如此气派的处所。但这薛家二字,在她听来就意味着多事。果不其然,过了不久,大雨倾盆,宫灯在大风中摇曳着,几捧雨水浇灭了跳动的火舌。舒玉刚将《往生经》念了一通。门外雨声中掺了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好几个守灵的太监起身去查看何事,这一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等到太监们都走了,舒玉终于可以抬起头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与脊背。

很快,大殿之中又恢复了平静。

剩下的诰命夫人们,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念菩萨经。舒玉稍一抬头,顺着灯光,看到史太君,王 夫人跪在她面前,面色蜡黄。虽然她们装作很淡定,但是时不时颤抖的木鱼声告诉她:这些养在深闺的贵夫人们,似乎害怕了。

好不容易挨过大雨,各家的丫鬟,婆子撑着纸伞来接夫人们了。舒玉装作无事一般,还向史太君,王夫人等人请了安。王夫人又问了问黛玉的近况,舒玉一一答了。只身边的洛兰胸臆间有闷气。又知晓舒玉的脾气,不敢说话。等到回房之后,洛兰才道:“小姐,我想不通啊:您为什么要对贾家那些人请安?她们明明一个个都不安好心。尤其是王夫人与…”

“够了。这里是皇宫,是女人的眼皮底下。”舒玉一声呵斥,洛兰闭上了嘴。事实上,贾家怎么样她管不了。只要义忠亲王一垮台,她自然会落井下石。眼下,她只关心一件事:那些守灵的太监怎么忽然间被召唤去了?是谁召唤了他们?后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截至目前为止,她尚未见到天子的龙颜,看到这皇宫的景象,也没有十分萧索,所以也不能确定:天子的龙体到底如何。但是这些月来,陛下已经相继召唤过好几次太医。又病得不能早朝,甚至连这老太妃的丧事,都要两个儿子帮着处理。所以她担心:是不是天子出现了什么状况。一旦那样的话,她得考虑赶紧离开这座危险的皇宫了。

到了晚上,那种不祥的感觉更甚。舒玉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是紫禁城的繁华,给她一种十分紧张的压迫感。等到子夜时分,宫中没有像往常一样禁夜打更,几丛匆匆来去的宫女,行踪犹如鬼魅。舒玉坐不住了,便派了几个丫鬟出去打听消息。不一会儿,小红,洛兰来报说:宫中的守卫憧憧地来往,御林军也守在皇宫之外。舒玉闭上眼睛,手中的鲛绡手帕紧紧拽着。瑾儿比较淡定,自行解释道:“大小姐,怕是宫中丢了什么东西,或是天牢中失了贼人。这些事儿,自然有人处理。咱们不必去理会,还是早些歇息吧!”

舒玉道:“将张总管叫来。”

小红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德隆宫掌相张公公便到了。舒玉装作茫然的样子,问道:“张公公,有件事想要请教一下:这宫中,住了多少外地的诰命夫人?”

张公公道:“凡是京城中的夫人们,都不在宫中留宿。这外地来的夫人,加上林小姐,一共是四十九个。都住在附近几座行宫之中。”

舒玉点头道:“这次为老太妃守灵,有些品级的女眷都到了。除非贾家,卫家那等在京城任职的权贵世家。其余的大官家眷们,倒是一律都在这皇宫中了。”

张公公兰花指一翘,笑道:“是得了。不过这里是天子脚下,皇城之中。夫人们在这里,自然过的比在家中舒服多了。何况,为太妃祈福,这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其他没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们,可要羡煞林大小姐你呢!”

舒玉道:“公公才是有福气的人呢!一辈子服侍老太妃,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福分。我看先皇的妃子,就老太妃最温柔慈祥了。”

张公公点点头,感慨一声:“娘娘她老人家是个明白人。”这时,忽然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瞥了舒玉一眼。又俯身在张公公耳畔说了几句。张公公立即变了脸色,起身告辞了。连舒玉送给他的珠宝黄金都没有拿。

舒玉叹息一声,道:“大家收拾收拾。咱们明日一早出皇宫好了。瑾儿,你跟着大娘最久,看看这宫中有没有与林家是世交的夫人。若是遇上了,告诉她们:宫中不可久待。还有洛兰,你去外面打点一下马车。我先去睡一会儿,到了六更时分,一定要叫醒我。”

这时,最笨的小红也明白宫中出了事。若是二王中有一人谋反,而舒玉等一干有诰命在身的夫人,恐怕会沦为人质。当即开始着手收拾行李。到了第二日,太阳升得很早,行宫的庭院里阳光普照。昨晚的嘈杂与喧嚣,到了早上仿佛沉淀了下来。

舒玉正在床上安睡着,洛兰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喊道:“天亮了!”,接着摇醒舒玉,道:“刚才张公公派人来说:午门外面全是御林军。京城三大营的人马也快到了!”

舒玉还在迷糊的睡梦当中,听到这话,也并不着急。掐指一算,时间已经剩下不多了。便懒懒起了身,收拾妥当之后,殿中又响起了敲门声。洛兰吓了一跳,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跑去开门,一开门,只见是汲泉,涌泉几个小厮,才长舒一口气,瞪着眼睛道:“差点吓死姑娘我了。你们这么一大早的,就找到姑娘闺房,成何体统?!”

舒玉走上前来,放了二位小厮进来。

汲泉进了屋子,跪下就道:“大小姐,事情不妙,公子让我们两个护送小姐出皇宫。”涌泉又打开一个包裹,急切道:“这是几件太监的衣物。暂且委屈小姐换上这些衣物,跟着我们两个离开这里。事情的来龙去脉,等到出了皇宫之后,我们自然会向您说明。”

舒玉点头道:“既然你们都安排好了,那么我们也不客气了。”

说着,便让满屋子的丫鬟乔装打扮。

第56章 宫惊

黑夜一望无际,出了皇宫之后,舒玉坐上冯家的马车,一路向北而去。过了不久,就到了冯家置于京城外的一处宅院里。院子中空无一人,但是日常所需的各色家具齐备。还有些瓜果蔬菜。小红,洛兰打了水来,请舒玉换回女儿装,舒玉反而道:“危险尚未过去,咱们还是谨慎一些好,还是做男儿装扮吧!”

随行的宁嬷嬷张罗着收拾看了一桌佳肴,众人吃了饭,喝了点果酒,这才定住了心神。冯紫英身边的几个小厮进来进去,也不歇息。看得出来,他们在不断地打探消息。所以,吃完晚饭,舒玉关了门,将汲泉,涌泉两个召唤到了跟前,严厉地问了他们到底发生何事。两个小厮互相看了看,还是涌泉上前一步道:

“小姐,实话不瞒你:陛下在昨天晚上驾崩了!”

舒玉点了点头:早该归天了。只是其中经过,还得细细地问一问。就让他们两个坐下来,将先皇驾崩的前前后后,林林总总细细说来。

原来过了古稀之年后,陛下开始招收方士进宫,为自己炼制长生不老药。有一名方士,名为徐再福,来自茅山,自称是太白老君的转世,为陛下炼制出来一种“大罗仙丹”。陛下吃了之后,果然□,当晚临幸了两个妃子。自此,那方士得宠,不仅在宫中横行霸道,而且接连为陛下献上大罗仙丹,导致陛下日夜“操劳”,大饮大嚼,像个年轻的小伙子一样挥霍身体。但是龙体只“勃发”了不到三个月,就开始消瘦。

皇后不放心,请了一位民间神医来看龙体。那神医也不上疏本,当着皇帝的面,就奏道:“鱼水之欢,对于如今的陛下来说,已经是腐肠的毒药。今陛下越女在前,齐姬在后,纵情享乐,不顾龙体安康。实在是甘饮毒药,天下人都对陛下大失所望。何况如今太子尚未确定,国家还需要陛下来操劳,求陛下自爱身体。”

结果,这位神医被拉出午门斩立决。

在此之后,皇帝更加贪恋美色。又有一干奸臣邀宠,他们借口为陛下祈福,假传圣旨,让各地都进贡佳肴玉器。其实大部分好货都落入了自己的囊中,只将一些不怎么好的酒肉进贡给老皇帝。岂知酒毒非常,使得君王的病情日益重了。昨日,皇帝在华阳宫喝醉,又宠幸了一位新晋的妃子。待到皇宫醒来之后,忽觉身体发烧如炙一般。早起,立即宣太医来看病。一查,皇帝的五脏六腑都被毒酒坑害。加上肝火旺盛,肾火大泄,导致病上加病。太医们手忙脚乱了三天,才保住了皇帝的命。

至此,皇帝稍稍有所收敛,也不再新纳妃子。

舒玉听到这里算了算,皇帝中了酒毒的这会儿,正好是薛宝钗入宫的日子。怪不得好端端的丰腴美人儿,始终不能见君王一面。

之后,皇帝自知病深,故勉强戒过酒数天。但是长年累月,已经酗酒成瘾。到了后来,不喝酒就吃下不饭,不宠幸妃子就觉得日子索然无味。皇帝细想:若是没有酒,没有美人,这日子岂不是比死了还要难受?所以细想酒虽有害,但也不禁口了。只三个月之后,龙背上突起发个毒疽。至此,皇帝终于一病不起。到了老太妃去世的那当儿,皇帝居然日夜昏迷。举朝文武大臣,已知主上的驾崩之日快到了。

但是太子之位尚未定下来。众位大臣,只要圣上一清醒,就去旁敲侧击,打听皇帝心中的继承人到底是谁。但是老皇帝可不傻,只一句话:太子的诏书,已经放在金銮殿上的日月匾额之后,等我死了之后,才准去拆开看。

就在前夕,天子昏沉睡去。护国公卫将军急招义忠亲王及忠顺王爷入宫,听陛下的遗训。谁知道,陛下戚然吩咐了一句:“朕后悔当初不听陈神医之言!”就没了话,继而气息不继,嘘嘘呼吸。义忠亲王与忠顺亲王都放声大哭,扑到龙床之上,呼唤着父皇二字。但是,此时烛照一声,红光一摇影,御前老太监已报驾崩。

天子这么一崩,皇后,皇子、御弟一众等大哭哀声。那些正在老太妃庙里守灵的高僧们,都接到护国公卫将军的旨意,赶到了御前。卫将军又召众大臣、文武,为先皇守灵。人人悲泣,但是天子之位未定,恐生变故,卫将军又与几位国公,大学士一起来到金銮殿上。将日月匾额后面的诏书取了下来。打开一看,于是召颁天下:立四皇子忠顺王爷为天子。接着开丧挂孝,诏颁示中外使者,大赦天下。最后,四皇子代理先皇行政,宣布将义忠亲王等八大王爷进封为八大王叔,宠遇特隆。

舒玉点头道:“大家都有了效忠的对象,是一件好事。不过,那义忠千岁老亲王可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他手中是有王牌在的。”

涌泉惊讶道:“小姐知道义忠亲王手上有砝码?!”

舒玉反问道:“北静王怎么样了?”

汲泉竖起了大拇指,啧啧称叹:“不愧是林家大小姐,眼光不是一般的高妙:那北静王水溶,正是义忠亲王的王牌。他们两个沆瀣一气,夺取了三大势力的支持:一是以四大家族为主的贵族。二嘛,就是一丛清流,毕竟咱们王爷排序排在义忠亲王之后,这些清流文人,可讲究什么礼仪了。这第三嘛,就是京城中的神机营!”

舒玉沉吟道:“神机营掌管了京城中四分之三的弓弩,而且训练有素,不是御林军那帮乌合之众可以相提并论的。可谓是守护京城的最强劲势力。卫将军是边疆军官,虽然声望卓绝,但是鞭长莫及,不可能对神机营造成影响。相反,北静王就居住在京城中,而且与守将交好。得到神机营的帮助,的确易如反掌。”

涌泉喜上眉梢:“哎呀!林大小姐倒比我们还清楚,不错,不错,正是这个理!之前,我还想不通:卫将军那么大的威信,怎么会镇不住神机营。”

林舒玉呷一口茶,叹息道:“所以啊,我想了想:皇城内外免不了会发生一场战役了。这场战役的关键,不在停放先皇遗体的庆荣宫,甚至也不在金銮殿。而是在,而是在…”她心一横,牙一咬道:“在德隆殿当中!”

洛兰吓了一跳:“大小姐的意思是:那些叛军要拿那些无辜的大臣家眷做幌子,威胁大臣们向他臣服?哎呀呀,这可不得了了。昨晚,加上咱们小姐,不过五位夫人听了咱们的传话,跑了出来。其余的四十位夫人尚未通知…”

林舒玉只关心这个:“卫老夫人没事吧?”

洛兰道:“卫老夫人因为年迈,所以一直寄住在皇宫当中。昨晚,我派了小红第一个去通知她。小姐你呼呼大睡的时候,卫老夫人已经走了。临走之前,还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我们当时很害怕,就没有收下她们的东西。”

林舒玉道:“你们应该收的。现在卫将军权势滔天,有了卫夫人的庇护…不,你们做的对。卫将军他啊,权势太大了。只怕他舍不得下台,那就难办了。”最后,舒玉一锤定音:“这场战役看起来很复杂,其实只要确定一点,就可以决定谁胜谁负了:京城三大营的最高将领是谁,御林军的统帅是谁,神机营的营长是谁。”

涌泉道:“前两位,都是卫将军的部下。只有神机营的营长不确定。不过…”

洛兰急道:“你们两个要急死人么?!说来说去都没有说到姑爷。你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姑爷他老人家哪去了,难道不担心小姐么?!”

汲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才道:“公子他说:神机营的营长,是兵部的一位神秘人物。平时根本不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的行踪。而,而咱们公子,就曾经与他打过交道。现在…神机营不愧为京城的最强守卫,昨晚子时,他们神速禁军。待到御林军发现时,他们已经攻破城门。深入到了紫禁城。神机营外面,还有京城三大营的人马。京城三大营的外面,还有义忠亲王请来的勤王外将!”

洛兰听到这话,差点没昏倒。

舒玉叹息一声:“我明白了:紫英他去找那位神秘的营长大人谈判了啊。那些夫人们,落入了义忠亲王的手中,所以义忠亲王他能调遣来勤王部队:毕竟家属的人头,在他们手上呢!只要神机营撤了。这京城,还是四王爷的。”

涌泉叹息道:“其实,勤王的部队昨晚就到了。皇宫守卫拼命护住四王爷冲了出去。但是一干女眷,却是不能杀出去了。如今,她们在宫里头,只由一干太监保护着。公子知晓小姐也在里头,就让咱们两个去接你。其实…其实…公子早就已经预测到了宫倾了。只是没想到天子驾崩得这样快,因此没有准备。公子他去找神机营营长之前,对我们两个说:社稷已危,有负四王之托,只能寥尽人事。保护好林小姐。”

林舒玉眼眶有点红,但是她不会哭的。万一她哭了,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不会淡定的。所以,她强忍着很多冲动,只淡淡地点头:“我明白了。”

第57章 乱世

次日,舒玉派了洛兰等人打探消息。

出了门,只见大街上人迹寥寥。这庶民的消息,倒比一干皇宫中的太监还灵通。走到菜市场,只见那军民人等,三三五五,议论纷纷,围在一处看告示,都有惊慌之色。洛兰心中疑惑,便向左右道:“打轿到面前一看。”

走上前来,只见朱标大字,一连两张告示:头一张是九门提督的,第二张是刑部大堂的。两张告示,都是说的一件事:四皇子阴谋篡夺皇位,天怒人怨。三皇子正集合勤王部队剿灭偷窃王位的弟弟。若是家中胆敢藏匿朝廷犯上作乱的人,就是全家连坐。洛兰吃惊不小,赶紧背下了内容,匆忙回去禀告了舒玉。

舒玉思忖一会儿,忽然道:“这么说来:有很多四王爷的爪牙都逃了出来。但是外围的勤王部队控制了城中大门,这些爪牙不能逃出城去,官府才张贴告示。所以他们应该在城中某处藏匿着。哎,愿老天保佑他们平安无事吧!”

涌泉道:“若是皇宫中的那些夫人能逃出来就好了。哎,咱们该怎么办呢?”

舒玉呆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你说的不错:只要皇宫中的那些夫人逃出来。那么勤王部队的人,岂不是能反过来帮助咱们了么,这…该怎么办。”

洛兰道:“紫禁城重重被围。那些夫人们是决计逃不出来了。”舒玉叹息道:“哪怕是有人散布消息,说她们已经逃了出来,也能让勤王部队散去大半。”

小红撑着脑袋,老实巴交道:“大小姐,咱们这不是在骗人么?骗人怎么能行呢?万一被揭穿了,那就大大的不好了。”

舒玉冷冷道:“我也不想,但是勤王部队再不退去。京城内外都被围得铁桶似的,城中有四皇子的亲信躲藏。你们想想看:会有什么后果?!”

大家都摇摇头。

舒玉扶额,她忘记了这群人都不是她的宝贝学生。启发联想教育法没有用。只能公布答案:“咱们现在就是瓮中之鳖。为了逮捕谋反之人,官兵会搜查民宅。借着搜捕谋反之人为借口,他们会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甚至屠杀京城中的老百姓。说不定…为了杜绝后患,来一场屠城,或者像太宗一样,放火烧一回紫禁城。”

大家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舒玉沉吟道:“别以为逃了出来就安全了。这里虽然是冯家的秘密家产,但迟早也会被搜查到。就算咱们遁入密道。困上两三个月,粮食蔬菜用完了,也照样会死去。所以,这场战役,只能速战速决…涌泉,你知道有哪几位忠顺王爷亲近大臣的亲眷被困在紫禁城当中吗?不要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与王爷交往的。”

涌泉呆了呆,随口说道:“太平侯国舅冯国,翰林院文正中极殿大学士梁去穗,天雄节度使贾苁。他们的母亲妻子都困在皇宫当中。这些人平时与四皇子的交往甚是秘密。基本上都通过我家主子,互相传递信件的。”

舒玉道:“好极了。三人成虎。”

说完了,她让小红准备文房四宝,想了想,才慎重地下笔。幸亏当初冯紫英在林家过客,赋过诗,做过无聊的曲子。而她特别欣赏几位才子的笔迹,闲暇之余,也拿出来抄写过。所以这一封密信写出来,大家拿起来一看,笔迹居然与冯紫英如出一辙。再看看内容,众人冷汗直冒,小红随口道:“大小姐,你不为军师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