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暗暗心惊,道:“这怎么说?”

戴权道:“大人可知道:贾家的宝哥儿与史家的千金订了亲了。而那薛家的小姐,在不久前的大选中入了宫闱。我看过那姑娘,真真十二分标致。琴棋书画不消说起,诗词歌赋件件皆精。可惜进宫的不是时候。加上薛家的公子打死人的命案东窗事发。所以圣上可冷落了她,如今连个女史也没有轮上,真正是奇事一桩。”

林如海摸不着头脑:“公公此话何解?”

戴权笑道:“大人,林家不及贾家尊贵。不及薛家富贵。所以令弟千金若是入了宫闱,服侍圣上,要发达可需要十二分的运气。好在…令千金只是代老太太进宫守孝。并不是招为秀女。但是能得到此等荣誉,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如海沉吟半晌,才道:“是有人看上了舒儿?”

戴权笑道:“正是。若是大人能将此女许配与我的主子冯公子,以后的好处还源源不断。比如说:那欠忠顺王爷的银票,就不用您老操心了。”

林如海忍住拍案而起的冲动,只是道:“冯公子?冯紫英?若是他来求娶我的侄女,只管正大光明下聘就是了。何必要舒儿去跑一趟皇宫呢?”越想越不对劲,抬头看到窗外残月半轮,夕阳正下。正是应了“双悬日月照乾坤。”一句。忽然间明白了神仙们的心思,大声道:“莫非要舒儿去帮忠顺王爷做什么事?”

戴权笑道:“不是,只是这一桩陈年悬案,总要给您老知晓的。冯公子自觉隐瞒了您这么久,心里过意不去。若是他日结成亲家,也不好见面。就让大小姐受了皇恩,您老也不好推脱。如此一来,这扬州城里,也就没几个懦夫敢娶一位未婚就加封过诰命的小姐。”凑近一点对林如海道:“这几十年来,是冯唐将军从中作梗,让林家兄弟不得升官发财。如此才能压低文人的骨子,归顺于王爷——这是冯公子要我带给您的话。”

林如海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第47章 撞鬼

为官三十载,林如海总惦记着“升官”二字。想自己的父亲年纪轻轻,就官至二品尚书。做儿子的,也得他日手秉笏版,站在朝堂之上。

但是这些年来,费尽了心机,到头来却只混得个小小的五品地方官。这是为什么?!只道是: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哪里知道有人从中作梗!

无名火起,林如海稳住了身子,道:“公公的好意我知晓了——冯将军,王爷瞒我瞒得好紧!还有我的侄女,乃是弟弟临终之前所托付的。冯公子高门大户,我们林家小门小户怎好屈他,婚事还须斟酌,不可造次。”

说完,林如海就要灭灯送客。

戴权微微皱眉,细长的手指抬起。手背上没有一丝血色——:“林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忠顺王爷因为器重林家,所以才压制你们。否则的话——你看看:户部陈尚书,吏部王尚书,工部杨尚书。可有一个好下场的?”

他仿佛苦口婆心般劝道:“相反:你看看金陵卫家。卫大将军也是我们这一派的,陛下之前多次想召他回京,但是王爷派人告诉他:若是早回到了京城,就会失去价值。以至于一去戍守边关二十年不。直到最近临近天子易位,陛下才让他回来。”

林如海闭起了眼睛。

戴权向来看惯了文人,知道他们吃软不吃硬。便长叹一声,说:“大人多年来身居低位,的确令人不快。但是如今天子年老,苟延旦夕。一旦他日无君,天下人心惶。而众位臣子每日议迎议立,全无成说。今日是他投奔我,明日是你投奔他。到了最后,各人深陷泥潭之中不可自拔。若是大人今日身居高位,却怎么处?”

林如海冷笑道:“就算其余的王侯将相变了心。就算他们想着为日后找一个靠山了。但是我林海却只效忠一个天子!”

戴权笑道:“这就是林大人的不对了:若是您如今在高位之上。形势所逼,您必须要做一个选择的。而我家主公向来惜才,所以才让你多年来不能飞黄腾达。毕竟天子易位过后,那些出过力的老臣们,大都也要走了。此时正是您上位的好时候!”

“上位”二字传入耳中,林如海怦然心动。左思右想:觉得此番安排倒也不错。如今那卫将军的孩子,不是已经被钦定为驸马了吗?自己一朝登天,也不是不可能的。于是行礼道:“王爷的一番心意,我领受了。”

这倒是个明白人。王爷评价他“满腹牢骚,能屈能伸。”倒不失公平。戴权如是想。又道:“那么我就静待佳音。”说完了,才满意归去。

林如海想这一日也累了,就先行歇息下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才渐渐醒转。迷迷糊糊中听到内厨的婆子来问:“药熬有了,可送不送?"小丫鬟听了,进来问黛玉。黛玉笑道:“方才爹爹接见了谁?怎么连药汤都没有吃就睡下了?”雪雁道:“也不知道。老爷最近身子弱得很,大多数的事都不是自己做的。想来是一位非常紧要的人物罢!”说着,捧过汤药来瞧了一瞧说:“小姐,大小姐还在后院守灵呢!咱们要不要去喊她来,看一看这药汤再送进去?”

林黛玉点了点头,接着就有人去喊舒玉了。

林如海在里间听得奇怪:为何自己的药汤要给舒玉看一看?也不传唤女儿来伺候,林如海爬了起来。依靠在门沿边。只见女儿眼睛红肿,面带忧色。不禁心下大疑。不一会儿,只见林舒玉真的来了。姐妹两个也不客套,直接将药汤端了上来。

舒玉先用银针施毒。过了一会儿之后,又亲自尝了尝。确认没问题之后,才让雪雁放在炉子上温一温,以备林如海服用。

林黛玉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姐姐的手,说道:“昨个家中人手鱼龙混杂。平日里厨房是我娘的心腹王家的当差。但是昨日席面做得太大了,导致各房的人手都聚在一处。我怕这汤药被人动了手脚,所以特地请姐姐看一看。”

林如海这才吃惊不下:有人要在自己的药上动手脚?!两个女儿又是怎么知晓的?!正待细听。客厅中却陡然安静了下来。

只见林舒玉单掌竖起,眼神一转,却幽幽盯主了填漆托盘上面的一条帕子。那条鲛绡手帕是喝完药汁之后擦嘴用的。平日是一条白的,今日却换成了一条灰的。

丫鬟将帕子包好了,捧了过来。林舒玉细细闻了闻,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非麝非檀,悠悠然有点馥郁的甜味:“这帕子有问题,这药汤最好也别喝了。”

说着,舒玉将那药汤倒在了房间中的一株山茶花下。这一株茶花产自大理,上下花朵共有七种颜色。平日里照料得最为尊贵,一点点水土不适就会折煞了花骨朵儿。接着,舒玉又让雪雁打了一碗烫水来,将帕子放在其中浸泡。待水冷却之后,将这水倒入山茶花下。最后才让雪雁,瑾儿几个亲自去重新抓一副药熬成汤端来。

就在雪雁等人熬汤的间隙,黛玉与舒玉聊着这圣旨的事儿。

黛玉道:“听闻这次老太妃仙逝,但凡金陵里头有点诰命的夫人都去守灵了。若是姐姐见到了我那外祖母,别忘了问一声好。”

舒玉品着茶,笑道:“你就不好奇:为何姐姐要去皇宫么?”

黛玉答道:“妹妹知道姐姐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平日里锁在这冷冷清清的院子里,也是委屈了姐姐的一身才华。今日姐姐飞黄腾达。做妹妹的觉得此事是情理之中的,也为姐姐感到很高兴。至于姐姐如何办到的,却是与我无关了。”说完了,姐妹两个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忽然间,旁边传来一句小小的:“哎呀。”舒玉回头一看,是雪雁正在掀温药的炉子。那炉子旁边的茶花掉了个七零八落。

舒玉眸色一沉。立即吩咐下去:将碰过药碗的一干人等全部带上来。不一会儿之后,厨房的婆子就被带了上来。负责这帕子的是吴婆婆。原系林府三等人物,平日负责与公子小姐浆洗,不入庭院当差,所以不知内帏规矩。今日舒玉忽然喊他们来,都吓了一跳。单领略过瑾儿,洛兰两个丫鬟的排场,就知晓了一二分厉害。今见舒玉面带怒容,独坐大堂之上。二小姐黛玉也在。立即慌了神。吴婆婆看身边的几个婆子只管跪着,不敢开口说话,便忙直起腰来笑道:“大小姐无事,消遣我们这些下人做什么?”

洛兰心气最高,立即叫道:“大小姐还没有发问,你老糊涂了,说什么话儿!”黛玉忙喊:“ 咱们出去再说!爹爹在里面睡着。打扰了他老人家,若是怪罪下来一个都留不得!还不出去。”一面又骂小丫头们:“姐姐不是叫你们在外面等着,怎么带进来了!"小丫头们都说:“对不起二小姐。”一面说,一面推人出去。

眨眼之间,人都出去了。林如海面色如土,大步流星踏了出来。来到茶花之下,仔细一瞧又是一惊:茶花不仅凋谢了,而且花色败落。用手指沾了些土壤,只闻到一阵腐朽之味。当下不敢怠慢,赶紧披衣走了出去。管家与小厮,他都一一打发走了。

到了梧桐轩之中。只见那一众婆子都跪在屋外的青石板上。舒玉,黛玉则是坐在屋中,将她们一个个喊进去拷问,再一个个放出来。有得婆子当场就被放走了,还有两个婆子则支支吾吾的,讲不出这药汤的来历,就被舒玉扣留了下来:一个是那吴婆婆,还有一个是负责清洗药罐子的沈嬷嬷。这个姓氏,就让舒玉老大不爽。

一问之下,这沈嬷嬷果真是沈倩的本家。

舒玉慢悠悠道:“刚才,我听洛兰说你昨个午时在厨房中忙碌。而你却说那时候,你根本不在厨房,而是在与吴婆婆用膳。这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不紧不慢道:“那一定是洛兰眼花。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厨房中用膳。”忽然想起什么,沈嬷嬷大声道:“老身昨日午时的确是与吴婆婆在一起的。不信大小姐问问三夫人。三夫人身边的两个彩字开头的丫鬟都看到了!”

“大胆!”舒玉断喝一声。堂中立即鸦雀无声。只见舒玉慢悠悠地走下台阶,笑道:“你将三夫人抬出来做什么?我的丫鬟有眼花的时候,那么三夫人的丫鬟就没有眼花的时候了?别忘了,三夫人的丫鬟就不该出现在大房的厨房之中。”

吴婆婆小声道:“那一条帕子,的确是三夫人交付与我们的。说是府中新进的一批货。”

舒玉翻转手中的一张牌子,蓦然丢下去。“咚!”地一声,正好砸中了沈嬷嬷的脑袋。“哎呀

!”一声响起,沈嬷嬷赶紧捂住了头。她是个粗鲁的女人,此刻只想:这个小妮子无父无母的,逞什么大小姐威风!刚想开口骂一句贱人不要脸的。脱口而出,却是:“你算什么东西!三夫人才是后宅之主!我可是她的本家!”

舒玉指了指地板上面的牌子。黛玉顺着她的指示看下去,解释道:“这是我们府中发放布帛的牌子,按你的道理说:这牌子该在三夫人那儿,怎么会在我姐姐手上?!”雪雁笑道:“可不是嘛。大小姐主持守灵事项,所以要了五十匹白布。”

沈嬷嬷连忙说:“这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

舒玉淡淡道:“那就更加不对了:这几个月来,不都是我代替大伯主持各项事务么?!”

正说着,忽然间“啊!”地一声惨叫传来。地上散落了一丝嫣红:原来舒玉居然将沈嬷嬷的脑袋砸破了。细小的血流流了下来。黛玉皱起眉,一字不说。吴婆婆赶紧趁机道:“大小姐,你看看:嬷嬷受伤了,我得赶紧去给她找大夫!”

舒玉冷冷一笑:“不用了:将厨房中剩下的药汁端来,给她喝了。再用帕子擦一擦。绝对就好了。啊对了…当年我出生的时候,是沈嬷嬷受了三夫人的指示,来到二房中帮忙的是吧?这间梧桐轩,就是我的出生之地对不对?!”

此言一出,沈嬷嬷满脸的怒气都消失了。血还在继续流淌着,这鲜红,直将她带回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林孙氏难产,满屋子都是鲜血。人老了,就越来越怕报应一说,越来越怕做得那些事被头上的神明知道了,死后要下地狱。她惊恐地盯着林舒玉,越看她的脸庞,越是想起林孙氏。母女两个当真很像…忽然间,一声凄厉的叫声传遍了屋子。躲在门外的林如海,此刻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灯火在刹那间全部熄灭了。就在此时,一个似曾相识,身穿带血白衣的女人缓缓从门外走来。

第48章 闹鬼

沈嬷嬷大惊失色,这女鬼打角门进来,头上披发,面上青肿,身影飘忽,张口疾呼。凄凄戚戚的一张白面,像极了林舒玉的母亲林孙氏。沈嬷嬷恍然以为在黄泉路上。就在这时,吴婆婆“咚!”地一声跪了下来,频频向着女鬼磕头,口中念叨着“冤枉,冤枉”二字。耳边又听不到其他的响声,只有黛玉问道:“这吴婆婆在向谁磕头呢?”又听到舒玉回答道:“不知道,这堂下明明只有她们二人,哪里还有其他人呢!”

那女鬼又悄悄然走进了,兀然露出苍白的面孔。却有丝丝血迹沿着额角蜿蜒而下。沈嬷嬷吓得浑身抖得像个筛糠,心气儿一下子全部泄掉了。走?腿软得毫不能动弹。眼见那女鬼即将来索命。而台上那么多丫鬟,小姐都不做声。只道是真的遇见了鬼,连忙叩头,连声叫道:“二夫人!您的命不是我害的。”

那女鬼形态疯疯颠颠的,倏忽跑至案桌前,数数落落,悲声凄惨。冷冷清清道:“那我的命是谁害的?!你快快招来,否则我饶不了你!”

沈嬷嬷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只觉得命在旦夕。赶紧道:“您的命…您的命…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又听到台上的舒玉茫然道:“二妹妹,沈嬷嬷是不是疯了,这儿没有什么人呀,她自个对自个说什么?!”然而,舒玉越是这样说,沈嬷嬷越是害怕,又见那女鬼欺身而近,周围的寒风呼啸,仿佛坠入了无边的冰崖。心一狠,牙一咬。沈嬷嬷颤巍巍地道:“鬼神鉴察。老身的确该死。您的毒是老身下的。”

那女鬼不依不饶道:“到底怎么害我的,你说个明白!”

沈嬷嬷犹豫半晌,才慢吞吞道:“当初二夫人怀孕。体质清寒,而大夫交代了厨房:可以用姜汤调理您的身体。因此每日一早,我们当班的,就以姜水羼入酒中。给二夫人服下。如此…如此灌了二夫人好几日,才知道此乃《本草》遗留六沉八反姜酒烂肺毒方。我,我根本不懂药性赋。只是,只是听说二夫人您不喜喝黑糖姜汤,所以才以酒代糖水。事后,二夫人难产而死,这才知闯下大祸。实在是罪该万死!”

屋中一片沉默。有人冷笑一声说:“真真捣鬼!是哄愚人。”这话才住口,沈嬷嬷,吴婆婆就惊得浑身打战,张口结舌,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连舒玉与黛玉都抬头一看——青衣翁走了进来。却是林如海。彼时天气寒冷,只消片刻的受冻,林如海就面色苍白。但是一身威严却更加凛然。万万意料不到林如海居然跟了来,林舒玉淡淡哂笑一下,心中暗怒,勉强含笑说:“是捣鬼,大伯真是火眼金睛。”

林如海心中巨疼:想起二弟一家,至今惭悔。幸而舒玉已长成十五岁。眼下也是出阁的年纪了。不料今日偶然知晓二弟媳之死内有蹊跷,而且与三弟媳有关。简直是气得迷疯癫了大声问道:“老不死的,我问你:我二弟媳何病身亡?!”沈嬷嬷见问,神鬼拨乱,不由答道:“老爷,二夫人那里有什么病,吃酒死的。”

舒玉故意哈哈大笑说:“什么?喝酒就把人喝死了?你——你也会吃酒不会?”沈嬷嬷见问,只能答道:“也会吃点酒。”舒玉道:“既然如此,我这里有一壶姜汤灌酒,谅你是个老人了,想必身子怕冷。就拿这样儿赏赐你。图一图这酒性暖有火料!”说话间,那林孙氏的“鬼魂”已经飘飘荡荡地走了出去。

沈嬷嬷一听此言,大声道:“小姐,小姐,!快别拿姜下酒,很不好呢!”

舒玉递了一个眼神给瑾儿,瑾儿连忙去追那“鬼魂。”要知道此是人不是鬼。而且正是林如海曾经的侍妾,如今在三房扫后院的静姨娘。舒玉听人说:这静姨娘的面容与自己的娘亲有七八分相似,当时就起了这些心思。所以一连好几个月,她都暗中派人给这静姨娘送些吃穿的,收买了人心,以备此时之用。

舒玉拿起桌子上的一杯酒,正是那酒中参合了姜汤。递给了林如海,林如海倒不推辞。一概入座。这出戏,是她与黛玉一起做的。本意是揭晓当年的真相,如今被林如海撞见了,他怎么会不认出自己的枕边人!

“大伯,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呢?”林舒玉道:“我不过是让人来吓唬吓唬这沈嬷嬷,居然听到不得了的事情。还是请大伯做主为好!”言还未了,吴婆婆听得,真气得稀眉直竖,老眼圆睁,忘了林如海尚在堂上,就大声骂道:“娼妇养的!原来你是捉弄人!方才可吓死老婆子了!你从哪里听来那些玩意?!什么酒,什么姜汤!”

“那好,请吴婆婆喝了这杯酒。”

吴婆婆立即闭了嘴。

林如海看得明白,只心道:看来当年二弟媳的死的确有蹊跷。只怕是这些婆子,嬷嬷不懂养生之术,弄来一土方坑害了二弟媳。

至于那三弟媳…沈家与我林家是世交,而且同气连枝,那三弟媳又是个知书达理的,想必不会与这件糊涂事有关。何况人死已久,就处决了这两个婆子,再将参与其中的人一一处罚掉。给林孙氏地下一个交代就是了。

便整了整衣冠,道:“将她们两个交给官府,凡是所知道的,都要一五一十审出来。否则的话,今年秋后处斩的名单上,就有咱们林家的两位了。”

林舒玉摇了摇头,真亏现在她有诰命在身,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些分量了:“大伯所说甚是,但是您别忘了:这事儿若是给老太太知道了…”闻听此言,林如海心中一惊:二弟英年早逝,一直是老太太平生第一憾事。归根究底,二弟的早逝是因为妻子早亡,夙夜思念成疾所致。老太太若是知道,二位亲人的死,居然是家鬼弄出来的。怕是不仅要将这两人处决了,凡是有牵连的,只怕永世不得翻身!

何况,一旦此事闹大…林如海悠悠道:“这事不要告诉母亲,她年纪大了,吃不消这种事。这两个婆子,就我们自家闭门处理罢了。”

“哦。”舒玉含糊应了半句。心中也冷了半截:现在她算是知道了:在林如海心中,亲人的冤死小事抵不过林家的名声。然而…:“哎呀呀,大伯真对不起,刚才洛兰被我打发走了。老太太怕是已经知道此事了。”

说完,她双手一摊:反正咱们走着瞧吧!

林如海呆愣当场。黛玉轻轻走过来扶了父亲,林如海推过女儿,两道寒光射向地上趴着的两个婆子。好半天,只说了一句:“到底是何人指使?!”

吴婆婆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下:“启禀老爷:这是我二人擅自做主。没有人指使,看在我们年纪已高的份上,绕了我们一条性命吧!”说完了,连连磕头。沈嬷嬷又向舒玉道:“你娘的命是我害的。要杀要打找我,不要害了我的儿孙!”

林如海冷道:“哼!一个都跑不了!”

说完,又负手而立,在屋子中央踱步。黛玉生怕父亲着凉,连忙拿了披风给他围上。又转回到舒玉的面前,小声道:“姐姐,爹爹好像很怕呢!”

“他害怕这事儿,会影响林家的名誉。”

相比林如海怕这个,怕那个,心中惴惴不安。舒玉这个知道真相的,就显得淡定多了:沈家已经被流言蜚语所伤。沈渭的官职吊销,江苏巡抚刘大人下台。此家大势已去。此时除去沈家,让沈渭,沈倩两个锒铛入狱,最好不过。

但是她对沈家的报复绝对不止如此——

不弄到沈渭,沈倩两个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她是绝对不会收手的。然而,这是以后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沈倩滚出林家。

眼看自己出阁在即。万万不能让沈倩再捣鬼,所以她就主动出击,揭露沈倩伪善的一面。单从系统处收集的沈倩的罪行来看,简直是罄竹难书。相比之下,那秋姨娘火烧婶娘,岳姨娘戕害黛玉的事儿,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了。然而,这个女人所犯下的事儿:譬如在林如渊的药中作梗,侵占了林如渊的遗产等,人证物证一改消灭掉了。唯独这沈嬷嬷与吴婆婆,曾经参与林舒玉的接生,又因为办事得力,所以一直陪着沈倩。

如今,利用一出《还魂记》,这两人落在她的手中,成为了把柄。

就在喝茶的间隙,瑾儿终于到了后院,请来了老太太。

远远地,风灯转来。先是瞧了一丛丫鬟,媳妇。然后就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舒玉赶忙上前迎接祖母。踏进了梧桐轩,老太太瞧两个婆子果真跪在堂上,七十几岁的老人了,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哭腔子。林如海赶紧扶着母亲坐下。又唤来两个小厮上前来,将沈嬷嬷,吴婆婆的脑袋在一旁捺着——不要惊吓了老夫人。

吴婆婆胆子小,早就吓了个魂不附体,迷迷糊糊如死人一般。而沈嬷嬷,本来是个倔强又嘴硬的。一见老夫人,顿时哭得捶胸跺脚,死来活去。

三代人哭了半晌,林老太太才道:“真是万恶,真是万恶!”又听舒玉描绘了经过,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待到收拾了眼泪,已经气得浑身打战。又看那沈嬷嬷,不解道:“你既然是沈家的婆子,干什么要作践了林家的媳妇?!”

沈嬷嬷本是老太太进门时陪嫁的丫鬟。如今跟了三夫人,管理家中杂物。只当与老夫人一般服侍。但是看如今老夫人哭得气息奄奄,实在心生愧疚。再加上年纪已老,鬼神之说越发坚信了。心一软,只能如实招来:

“老夫人,这事不能怪咱们沈家——只怪他林二爷是个大手大脚花钱的。当时,三爷高中了进士老爷,入了翰林当差,里外打点不可或缺的。但是因为老太太您宠爱二爷,冷落了三爷。导致三爷这房入不敷出的。三夫人勤俭持家,还是过得很苦…当时,我是个没心眼的,只是听三夫人说按二爷这么花钱下去,就算林家个个腰缠万贯,也总有亏空的一天。老婆子想:若是林家少了二爷这个败家子,肯定能更好些。当时,当时也是糊涂哇!就弄来了那土方,参合进了二夫人的安胎药里头…”

林老太太一个背气,差点昏倒。

这下实在不用费脑子去想了:若是没有后台,光凭两个婆子,哪里敢做这么大的事儿。何况,这老婆子眼看就是个不识字的,而那土方却是《本草》这等专著中的法子,不是沈倩在背后支招,还有其他的解释吗?舒玉如是想,转头看祖母与林如海。二人眼光中的怒火正盛,却是预兆着沈倩即将倒大霉了。

第49章 祸根

林如海得两位婆婆所言,前言后语一搭上,知道此事的确不假。当即到了三房去问罪。舒玉辈分小,也不该参与整治长辈之事,所以留下来照顾林老太太。老太太虽然已过古稀之年,但是此刻绝不糊涂。知道林如海,林舒玉审得都是实情,便拘出沈嬷嬷,吴婆婆押送到了县衙去。这二人在狱中受尽了极刑,只得将如何烧了姜酒,害死了林孙氏给说了。唯独三夫人沈倩,两人还是绝口不提,师爷也不敢录。

县官判断完毕后,依法偿命,将二人押赴刑场斩死。又申奏朝廷,将沈嬷嬷一家发配三千里,永不许回乡。此是后话,且不提。

单说老太太将两个为非作歹的婆子送走了,心口痛得慌。舒玉与黛玉两个轮流看守着祖母。老太太一会儿捶胸顿足说:“老三的婚事,你祖父本来是反对的。可惜那时候我没有听他的话!”一会儿又抹眼泪道:“老三的媳妇儿也苦——当初我嫌弃她保不住孙儿,就任由老三在外面讨要了那个狐狸精。到头来,让她一个好好的妙龄女子独守空房。这么多年来,说是服侍我,但我也知道她只是敷衍着过活罢了。女人这一辈子,没有了丈夫来依靠。还有什么过头呢!但是她总要争这口气,她争什么气…”

舒玉小心地问道:“祖母,您能说说:三婶小时候的事吗?”

老太太抬起头看了看舒玉,叹息道:“她对不起你的母亲,难为你还喊她三婶。”

舒玉肃然道:“这长幼尊卑的辈分是不能乱的。”心里却道:或许明天沈倩就是林家的陌路人了。也许这辈子再也不用见她了。

老太太拉着孙女的手,闭上眼睛讲起了往事。

要说沈倩,得从林家老三林如涵说起来。

林家世代清贵,而且多出读书人种子。林如涵年轻的时候,也算这淮扬地面数一数二的才子。弱冠时文章誉满天下,到了后来独对丹墀,满腹锦绣文章,哄得圣上高兴了,便赐了他进士出身。但是春风得意的林三爷,却是个早婚一族。

沈倩与林三爷的婚事是这么说定的:

某年某月某日。老太太听闻小妹妹怀孕了,就归宁回家去看望妹妹。两个女人本是嫡亲的姐妹,从小到大关系最好。这归宁一次,姐妹两个便打了个赌:要是这胎生下个女孩,就嫁给当年刚五岁的林家三子林如涵。刚开始,沈家的老爷子不太乐意:沈家毕竟是世代清贵的书香门第,按理让嫡女配破落的勋爵世家算是低就了。但沈倩她娘说这胎是个冒尖的,将来肯定生个男孩。所以这婚约就无从谈起。

哪知道七月怀胎,生下来的是个女孩。

于是可怜的林如涵小同学,有了个尚在襁褓中的未婚妻。

沈倩是沈家的嫡系最小的女孩儿。是老太爷抱在怀中长大的,从小千骄万宠的。童年过得可谓是无忧无虑。到了七八岁的时候,沈太爷想起当初的约定,便抱着沈倩到了林家。见过了林如涵。而老太太也有这个心思,就将小沈倩留在了林家,与林如涵摆在一起抚养着。按理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该是最好的年华。

奈何这沈倩有个毛病:她一边接受着严格的闺阁教育,一边有暴力倾向。

大概是因为学习压力大,嬷嬷管教得太严厉了。沈倩这个从小没吃过苦,金贵的大小姐常常折辱,欺负小丫鬟们。谁不服从她的要求,她就要大丫鬟们棍棒伺候。常常打得丫鬟们面目青肿,严重的,还落下了病根儿——

有个叫做颜儿的丫鬟,就是因为不跪着服侍她吃饭,就被沈倩派人活活打断了大腿骨。几年之后,颜儿旧病复发,痛不欲生就跳井死了。可笑的是:沈倩的暴戾脾气如此严重,家中丫鬟莫不敬之如老虎饿狼。所以战战兢兢的,丝毫不敢出意外。如此她还得了个“管教有方”的美誉。有了这个美誉在身,于是沈倩更得意了,越发喜欢折磨丫鬟来发泄。却丝毫不知道这些皮鞭,板子打在人的身上有多疼。

林如涵奉了老太太的命令去找沈倩,所以常常看到这么一幕:小小的女孩子坐在堂上,锦衣华服,却面容冷淡。地上两个小丫鬟颤颤巍巍地求饶。女孩丝毫不为所动,冰冷冷地让婆子小厮们将她们拉下去,一顿暴打。当林如涵与沈倩说话时,女孩的心思全副放在外面的哭叫声上。小丫鬟们哭喊得越是高,小姑娘就越高兴,甚至拍手称快。若是打得她们没气了,叫不出声来了,小姑娘还会叫人去浇她们冷水。

这个妹妹很彪悍。

这是林如涵对沈倩的第一印象,而且贯彻始终。

林如涵学的是彬彬有礼的儒,对于暴力的沈倩很有不满。何况沈倩只算长得算端庄,不算大美女。后来林如涵中了状元,眼界越发高了。回到家中面对含情脉脉的沈倩,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女人不是他心仪之人。

那时的沈倩已经懂事了。颜儿死了之后,她也收敛了一些。开始向温柔的大家闺秀转型。可惜第一印象太坏,林如涵就是不喜欢沈倩。沈倩十五岁时便嫁给了林如涵。两年后,两人仍旧是膝下无子。此时恰逢林二爷在外地当了官,逍遥自在,自然需要花费颇多。而林如涵用来打点官场的银子,又被老太太挪用给了二儿子享受。

这一来沈倩不高兴了。连带着对林孙氏也是颇有火气。两个女人多次交锋,林孙氏不愧是师爷的女儿,一张利嘴直将沈倩说得毫无还嘴之地。沈倩哪里吃过这等苦头,碍于面子不好发作。但是心中对二房的不满意,却是越来越多。

日后的祸事就在此时埋下了种子。

后来林孙氏坏了孩子,难产而死。林如涵大病不起,也是一命呜呼。林家一下子寂寞起来。为了争夺爵位的继承权,沈倩与贾敏展开了较量。

就在后宅争斗不休的时候,书玉,嫣玉接连出生。沈倩忙得不可开交。以至于林如涵身体寂寞,讨了外室。又因为这外室手段厉害。得到他的宠爱。等到后来去翰林院继任,却嫌弃沈倩打扰了两人。就将她留在了扬州,夫妻两人多年不得见一面。

此时,沈倩开始尽力侍奉老太太,博得了个贤内助的好名声。然而,这好名声换不回林如涵的心。那秋姨娘直把他唬得不回扬州。甚至逢年过节,林如涵也不派人对沈嫣嘘寒问暖。从祖父的掌上明珠,沦落到一个独守空闺的年轻媳妇。直到这般田地,沈倩这才醒悟到是讨丈夫欢心才是做妻子的第一要务。

可惜此时丈夫已经投入了别的女人怀抱,与自己生分了。

老太太垂泪道:“我还记得,你祖父临终前曾经对我说:沈家的那小妮子,惩罚丫鬟没个轻重。怕是迟早都会出事的。这般心狠的女人,纵然以后成年成家,当了母亲,这骨子里的坏脾气也是改不掉的。古人说:三岁见老。如今这小妮子都八岁了,这一生的光景都看得出来了:将来必定是个刚硬无比的人物。咱们不能给老三选这种媳妇…”

摇摇头,仿佛自嘲似的:“但倩儿是我的至亲妹妹的独女。又侍奉我极好,我还指望她日后将坏脾气一一改了。但是…怎么会料到她居然是这种人!”

听完后,舒玉,黛玉久久不语:林如涵与沈倩的婚事,是老太太一手撮合的。这个她千般宠爱,包容的儿媳妇,害死了她最心爱的小儿子与小儿媳妇。这算不算是沈倩对老太太的一种报复?报复这个老人造就了她不幸福的婚姻。

良久,还是舒玉先道:“书儿,嫣儿两个不能跟着她了。”

黛玉附和道:“祖母也不必自责: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三婶她自己。想来她藏得太好了,家中谁都没有发现她包藏祸心。只有我娘临终前说:不能与三婶深交,每日淡淡敷衍便是。当初以为她随口而说,如今看来,娘她这是怀疑三婶不安好心。却没有证据。您看看:我娘那般聪慧精明的女子尚且看不透她,何况您呢!”

舒玉趁机说道:“祖母,还有一事,也是蹊跷:我爹爹去世的前夕,是吴婆婆来服侍的。如今已经查明,这吴婆婆与沈嬷嬷是一伙…”

“你是说:我的渊儿也是这糟老婆子害的?!啊不,是她!是她!作孽啊!”老太太一声声叫着,仿佛心如刀绞,枯干的老手抓住舒玉的手不松开。舒玉不敢挣扎,连声安慰着祖母,又怕她气过去了,赶紧拍老太太的背。

忽然间,一声凄厉的“啊!”划破夜空。这声音如此熟悉,熟悉到家中的丫鬟婆子天天听她的差遣。又如此陌生——本不该属于那个娴淑的女人。屋中的几人对望一眼。眼中尽是恐惧。就在这恐惧之中,老太太将拐杖往地上一杵,冷声道:“女死夫家是节义,倘若她还想对我林家的什么人下手,不如先毒害了我!”

第50章 伏法

话说两头。

林如海还没有找到三房的时候,沈倩正坐在锦绣堂厅上。因为房中放了嫣玉与书玉和县太爷的孙子——一位孙姓的美少年嬉戏。她自在内堂绣着锦帕。听着孩子们有说有笑。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寂寞几多。瑞脑香炉热熏熏的,却暖和不了这冰冷冷的心。也许永远都不能热起来了…彩云,彩霞两个丫鬟在旁服侍着。忽然听到孙少爷哈哈的大笑声,笑声中饱含了几多少年的无忧无虑。沈倩也微微一笑:想当年,三爷不也这么笑过?这孙家可比秦钟那等营膳司出生的要好,若是女儿能嫁给这孙家…

“娘!娘!快来人呐!呜呜呜。”

忽然间,嫣玉大哭起来。沈倩吓了一跳,摔帘子进去,方欲问嫣玉怎么。却看到孙家的少年掀开了女儿的裙子,看沈倩进来,孙小少爷也不过是向她色眯眯地笑了笑。手中的裙角居然还不放。一时间,女儿哭的梨花带雨,挥掌遮挡自己的大腿,且哭道:“娘!娘!这个混蛋拿住我的裙子不松手!”坐在下沿的书玉与孙小少爷较上了劲儿。不断用力拨一只咸猪手,口中叫道:“不准欺负我姐姐!”

沈倩一时间傻眼了:这…孙家的儿子怎么生的如此大胆?!不过…十五岁的孩子也该懂点人事了。慕少艾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女儿还小,这般调戏也是不可以的。刚上前了一步,那孙小少爷就转过了头,风流一笑…沈倩看这少年色眯眯的眼神,居然脸上发烧起来。回过神来,却是吓了一跳。赶紧让彩云将三个小儿分开来了,又向嫣玉骂道:“你将娘的吩咐丢到脑后去了?!怎么不好好相处!”

嫣玉叫道:“娘,他轻薄我!”

孙小少爷笑道:“嫂嫂,我不过是与妹妹开个玩笑。您这般天仙似的人物,千万不要介意。要是嫂嫂生了气,这标致的小脸蛋就不好看了。”说完,裙角一放。折扇一挥,一副上等的水墨画铺展开。少年桀骜不驯的身姿显得更加风骚。沈倩经历的人事多了,这少年的眼神如何不懂:仿佛要将自己的衣裳看穿一般。当即脸上浮起红霞。

她本是非常恪守礼仪的少妇。五年来,明明是已经成亲的人了,却守身如玉。忽然有这么一个少年对她动了心思。羞愧之余,却有一丝丝喜悦。然而,圣贤书不是白读的。沈倩赶紧将嫣玉拉了过来,狠狠瞪着孙小少爷。

孙小少爷笑道:“嫂嫂,怪不得我的姨娘瑞心常常说:您是府中第一等厉害的人物。这么一瞪我。我都吓得不敢动弹了。您看看,我的手,我的腿被您的两个孩子都弄伤了。”说完,这少年轻浮地撩起袍子。果然腿上有一片青紫。手背上也有两个书玉咬出来的牙印。轻俏的眼角眉梢望着沈倩——看你怎么摆平我?

书玉骂道:“呸!你算什么东西,怎么一点儿圣贤之道都不懂?!古人云:非礼勿视,非礼

勿言!你居然用这等行为羞辱我姐姐…”

沈高声喝断:“别说了。彩云,你带着公子小姐出去。没我的命令,不准他们出来!彩霞,你去准备点小玩意,送给孙公子赔罪。”说罢,嫣玉越加大哭,大声道:“娘,你难道疯了不成?他,他欺负我啊!”沈倩低声道:“这公子是看上你了。越是与他计较,他越是缠着你!”嫣玉连连点头,心甘情愿被架走了。书玉向着沈倩深深一揖,一言不发也出去了。只是走到门口时,以手阖门,肚子气得一鼓一鼓的。

须知他们两个从小没了爹,都是将沈倩当做一片天来看的。像林家这般清贵的人家,规矩礼仪是少不了的。但是这扬州知县孙太爷,本身是个没有学问的纨绔子弟。当上知县之后,成天忙于播种。这儿子也从小缺乏管教。学的父亲一身纨绔习气。到了这林家来,只觉得人人都无趣。无趣到底,来了一句:“不知妹妹的大腿怎么样。”说完就掀开了嫣玉的裙子。两小儿从小按照规矩教养的,哪里见过此等不按规矩出牌的人物。当即与孙少爷动手起来,哪里知道母亲进来后,居然向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