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看女儿如此出众,遂放心道:“我的儿,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新上任的应天府府尹与贾府有一些交情。这事儿不过是小门小户的讹几个钱罢了。完了后,咱们不仅要去道谢,也要请你姨丈教导一下蟠儿。而且那贾家的塾师贾代儒是当今大儒…孩儿,那和尚给的金锁戴好了。这回咱们就去贾府避一避风头!”

宝钗看母亲被说通了,这才放心告辞了。指间纱布却渗了红。

要说这事儿了结的很快:那贾家保举当上应天府府尹的举子,本来也出生官宦世家。除了聪明小才干之外,一无所长。他看薛家送来了大礼,又收到恩人贾政的亲笔信,就要大展身手一番。先是威逼利诱那老仆收回告状,又加以金钱收买。岂料老人家是个不怕死不贪财的,只一心非要告倒薛蟠。

到了公审的这一天,老仆人干脆在公堂之上大骂,说府尹“不辨是非”“瞎了眼”“贪污舞弊”“哈巴狗儿”。这府尹碰了满鼻子的灰,气得当堂就要砍杀那老仆人。幸好师爷拦着,府尹只是治了老头儿一个诬告的罪名。然后私下派人打了他一顿。强行撕毁了告状、将他充作苦力,发放到扬州来做翻修大明宫。

而掌管大明宫翻修的官僚,正是贾家新结的姻亲——工部营膳郎秦业。贾政修书一封与秦业,其中的百般婉转自不必说了,大意是:这老头子不能留在这世上了。秦业得了信后,便烧了信。他虽然不是个读书人,但忠奸是非还是看得清的。体谅这老仆人一心为主,却惹来了这无妄之灾,便私下一番动作,终是保住了老仆的性命。

遇险

作者有话要说:要V了QAQ,每次V都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感,嗯呀,有兴趣的同学请继续支持吧~~乃们的支持,是俺写作的动力!

且说秦业保住那老仆的性命,又将养女嫁给了宁国府。种种事暂且不提。转眼已到了腊月末。离年日近,众人刚刚从贾敏去世的悲痛中缓过来,开始筹备过年了。不过这年少了林黛玉与贾敏,家中的诸事一切从简。林如海照例上京去回禀这一年的盐务诸事,这一来二去也到了年关。就将家中外事交给了林如涵,内事交给了沈倩打理。如涵便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

这日沈倩正起来同舒玉,灯儿三个打点来年送往各房的针线礼物。正值书玉,嫣玉两个进来嬉闹。瑞瓶捧了一茶盘押岁锞子进来。舒玉看了看,只见也有梅花式的,也有海棠式的,也有笔锭如意的,也有八宝联春的。书玉和嫣玉连忙上前去要。沈倩拉着一双儿女,笑道:“这是过年时发的,现在要还早着呢!”

门外忽然有小厮高唱道:“三爷到!”吓得书玉与嫣玉两个立即溜了出去。舒玉放下针线,只见三叔自大门而进,一身风尘仆仆,面露愁容。舒玉打发丫鬟收拾针线,沈倩问道:“老爷今儿不是去关儿领春祭的恩赏,事情如何了?”

林如涵叹息道:“这知府大人说我隶属于吏部,这恩赏儿该去光禄寺要。如今我返回家乡,虽有兄长可以代为领赏,但是不能为圣上分忧已经是大不幸,如若是尸位素餐更加不妥。这御前的恩赐,兄长还是不去代领为好!”

沈倩笑道:“老爷别着急。平日里大娘与我省吃俭用的,每年都积攒下不少闲银子可以使。这赏赐本来是皇上天恩浩荡。咱们家大业大的,到了年关倒不差这一分子,不过是供奉在祖宗的牌位前,图个御赐的吉利与体面。”

说完,沈倩便让丫鬟拿上来一包碎银子。打开清点,足足有五十两,林如涵这才松了口气:今年的供案上的牺牲有着落了。想到妻子如此节省,不住地夸赞沈倩的贤惠来、灯儿忽然插口道:“老爷此言差矣:每年到了年关,老爷的银两其实也有剩的。只不过二房的姨娘爱显摆,都付作胭脂水粉,云锦华服上面去了!”

场面一时间很尴尬。

舒玉看三叔躁得满头大汗,就拉着灯儿先出去了。灯儿说道:“每年到了年关,陛下怜悯编纂字典的学士们清苦,就赏赐了不少银子。爷是总纂官,平日里得到的赏赐最多。但是老爷一心偏爱那个小贱人,还不是说什么就奉上什么!”

“够了!”舒玉轻斥一声,灯儿就闭了嘴。秋姨娘骄奢,她有耳闻。然而现在三婶走的是贤惠的路线,这靠的是三叔心里的愧疚。若是灯儿多嘴,说不定三叔以为沈倩与灯儿合谋黑秋姨娘。到时候岂不是事倍功半?!

到了月底,林如海从京城赶了回来。虽然赏赐拿了不少,依旧没有混到升迁的机会。不过经过爱妻过世一节,如海的功名之心渐渐消磨不少。想当年,夫妻两个举案齐眉,日日相对,而他只关心自己的公务,从不过问妻子的烦心事。如今妻子先他一步而去了,方才知道贾敏操劳家务,抚育两个女儿的不易。

这年就在一片萧索中过去了。

过完年,如海便派人去接女儿归来。与此同时,秋姨娘生下了个大胖小子。不过生产时,由于胎儿太大,胎位不稳,秋姨娘很是折腾了一番。最后落下了病根儿。从京城来的太医诊过后,遗憾地摇摇头:怕是以后不能生育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老太太得了个大胖孙子,乐得合不拢嘴。一高兴之下,就要将这个孙子加入自家的祠堂,前提是养在沈倩的名下。秋姨娘身体不好,正愁苦不能生育。忽然间儿子被大房的抱走了,只能大哭大闹,却无济于事。曾经的官妓身份,本来就是个不能见人的事儿。林如涵看秋姨娘生产后,身宽体胖,姿色减了不少。倒不如从前那般宠爱了。一来二去,沈倩要走了儿子,而青春娇媚的灯儿重新获得了如涵的宠爱。

舒玉乐得看戏。

这未尝不是一种好结果。

又过了几日,贾府那边便来了信:黛玉即将启程返回。贾母先打发王嬷嬷回来通报情况,见了王嬷嬷,舒玉很是开心。王嬷嬷拉着舒玉的手,感激道:“大小姐,您说的不错。贾府的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儿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那薛家的薛蟠,打死了人来荣国府避祸。却与那哥儿称兄道弟,整日游手好闲的。还有那薛家的小姐,听说是被王夫人安排,与宝哥儿毗邻而居。明明未出阁,怎么如此不知本分!”

薛宝钗这一节,舒玉也听系统说过:王夫人不喜欢病怏怏,小性子的黛玉。

当初老太太要将黛玉安排住进宝玉降芸轩的碧纱橱时,王夫人就极力反对。好在王嬷嬷与刘氏出面劝说。贾母这才安排黛玉单独住一间。之后宝玉三番四次来找这位天仙般的妹妹,不曾想黛玉提防宝玉犹如防贼,每每宝玉都吃了闭门羹。越发觉得意趣阑珊。过了不久,薛宝钗到了贾府。听闻她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宝玉看宝钗比黛玉多了一份通融圆润,也很是贴心可人,就将爱惜的心思转到了宝钗身上。

王嬷嬷一边吃茶,一边笑道:“那薛家的姑娘是个好的。可惜了与这混世魔王混在一起,将来大了不知出落成什么样子!…这会二小姐要回来,贾老夫人的意思是让琏二爷送她。但是琏二爷的女儿最近生病,琏二爷爱女心切,不忍离开。你说巧不巧: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冯老将军的儿子冯紫英到了贾府拜访。听闻咱们三爷又得了个大胖小子,就要来贺喜。正正赶上了黛玉回乡,贾老夫人就托冯公子护送小姐一程。”

【叮咚!冯紫英剧情二开启。】

林舒玉有些头疼:冯紫英这个节骨眼上来扬州做什么?她可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人家是来谈情说爱的。别的不说,昨个儿,她刚刚得到系统的最新情报:贾元春被提拔为皇贵妃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义忠亲王这派赢了第一场!

有了个四大家族出生的贵妃,老皇帝这块儿就不怕没有枕头风吹。只是可怜了贾元春。本是极好的女孩儿,如今红颜陪着枯骨,等到哪日老皇帝一撒手,元春就免不了独老宫墙内的命运。所以原应叹息,第一声叹息已经开始。

林舒玉不着急,只是糊着手中的小纸兔子:年过了,这元宵佳节也就快到了。

然而,这日子处处能给人惊喜。

三日前,黛玉与冯紫英一道从金陵离岸上船。几日后,船只就到了京口西津古渡。月上待渡亭,微雨沁人心脾。观音洞中传出悠扬的钟磬声。不过歇息到午夜时分,船又开了。这时天公扯起了倾盆的雨幕。这滚滚长江经此一场,更是水势浩荡。大船在风中上下颠簸,好像将要颠覆。这可吓坏了满船的丫鬟婆子们。

冯家的船落在林家大船之后。船身颠簸不稳,又听得船外一阵喧嚣。正在船舱中捧书夜读的冯紫英闻声,起身走出船仓。冯紫英临风危立。只见孤山一带,颓垣没水,不知哪家的船翻了,顺流漂下许多板扉竹片。而前头的林家大船上,隐隐听得儿女儿啼哭之声。冯紫英再向外湖一望,洪流滚滚,滔滔不绝。江水漫过堤岸,斜雨点点劈头而下。怕是扬州二十四桥都尽失所在!冯紫英当机立断:停船上岸,避开大潮。

其他的丫鬟婆子还好说,唯独黛玉身子娇弱,经不起如此大的风雨。冯紫英就安排几个小厮先去岸边找客栈。然后亲自在前为黛玉开道,又让雪雁扶着黛玉走。黛玉看水势浩大,堤坝即将被淹没,再不走恐怕有性命之忧。就硬咬着牙泅行半里。彼时,水已经淹没了一层护栏,走在地上,倒灌的江水没膝数寸。

众人互相扶持着,靠着一点渔火辨认方向,这才勉强前进。

雨点杂乱,不休不止地倾盆而下,黛玉娇喘吁吁,好几次都累得不想走了,幸好有雪雁不离不弃地扶持鼓励,冯紫英亦是帮助良多。这才勉勉强强走过了深水处。到了较高的官道上,四周漆黑不见五指。冯紫英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几个小厮回来了。告知他们:这里是铁瓮城去扬州的官道。往前再走几里路,便有一间客栈,不过甚是破旧。此时冯紫英的紫金冠早已失去,髻散发披,又兼大雨冲刷,一身非常狼狈。冯紫英明白夜晚的官道上极易碰到不法之徒,尤其是最近江贼乱窜,极易难防。便让众人快走去客栈。

一点灯光亮在远处。

黛玉看到这灯光,不禁哭了起来。方才若不是冯紫英当机立断,要众人弃舟舍船。怕是自己就要陪伴娘亲去了。又想到爹爹,姐姐,祖母都在远方。已经有三个月不见,又不知道他们是否安然?是否得到了自己安全的消息?种种念头涌上心,黛玉双眉蹙起,不禁低头垂泪。这一低头,却是一惊:不远处,冯紫英的靴袜皆被水浸透。而且蓬草荆棘划破了厚毛皮的靴子。隐隐有斑驳的血迹渗透出来。怕是双脚皆为草根戳伤了。

到了客栈,雪雁赶紧去收拾房间。冯紫英想黛玉是大家小姐,不便抛头露面。就将客栈中的闲杂人等赶走。黛玉这才安然坐下。回过神来,黛玉不禁感激万分,向冯紫英行了礼:“今晚多谢大哥相救,妹妹感激不尽。”冯紫英倒不矫情,落落大方地受了礼。梳洗一番后。冯紫英又与林黛玉相会在客栈下。清点人数,林家的丫鬟婆子一个不少,冯家的小厮被派出了几个去寻找马车与干粮,好备明日启程。

“冯公子,若不是你仗义相救。我等女流之辈怕是要与波臣为伍了!”黛玉想起之前的那一幕幕,心有余悸。却叹息道:“不过爹爹说明日午时在渡口等我们的船只。这下爹爹等不到我们了,他老人家想必会很担心罢!”

说完,黛玉用粉帕拭泪,她不过是个孩子。经此一场,哪里有不害怕的。

冯紫英安慰道:“林二小姐无需担心,我已经派了汲泉,涌泉两个去最近的驿站借了快马,会将这里的消息传给林御史大人的。”

冯紫英一边手执画烛放在案台上,一边看着扬州城的地图,还回答黛玉的话。一派游刃有余的正经模样。好在黛玉只有七八岁,男女之防尚未存在。如今不幸糟了水灾,因缘际会在这间破客栈里。正面谈话倒无不可。黛玉庆幸之余,忽然想到总是躲在屏风后的舒玉姐姐。破涕为笑道:“冯公子若是与姐姐能如此说话就好了。”

“你说舒玉小姐?”冯紫英这才将眼风从地图上移开。

“不错,姐姐每次见外人,总是躲在屏风后。她是个极有规矩的人,平日里虽然冷漠,但是为人却是很好的。”黛玉想到姐姐,心里涌起丝丝暖意。冯紫英不知为何,也笑了起来,吩咐伴读清泉打开书箱,从中拿出一条手帕。手帕内解出一袋槟榔。林黛玉双手送过,却不解这闽南的土产,问道:“这是什么呀?”

“槟榔,能助小孩安神静气。”冯紫英随口说了一句。雪雁却惊喜地跳起来:“我知道这槟榔!听说对于多咳之症最为有益。小姐在那贾府住了多日,身体清减不少,还日日晚上咳嗽。公子有这等宝物,真是太好了!”

“不是什么宝物,不过江南不多见罢了。”

说话间,冯紫英已经看完地图,收起来随手给了侍从。想更深露重的,黛玉又是个病弱的女孩子,便让她早点休息了。一宿胡乱歇息。隔日雨势不减。扬州至京口的这一段是钟山山脉的绵延,地势坑洼,土壤松软。汲泉到了第二日午时才赶着两辆马车来。冯紫英让众位女眷乘了马车,自己骑着个高头大马,护送女眷们向着扬州而去。一路上又遇到了几处洪水拦路,只能绕道而行,这一耽搁又是几天过去了。

到了扬州时,已经是七八天之后。

林如海已经几天没有合眼睡了,这日终于接到女儿到了扬州的消息。却是再也坐不住了,一大早,晨光熹微之时便去了城外迎接女儿。却白白等了一日,看日落山腰,冯紫英一行还未到。心中着急不已。又派出驿站的使者去打听,这才知道冯紫英他们中途断粮,人员疲乏,只好在营膳郎秦业家歇息了几个时辰。

林如海只能耐心等待着。

直到夜色苍然,女儿还未到。林如海独立在江畔,看着渔灯隐映。这人上了年纪,越发看不清景物了。他想着亡妻贾敏,又想着自己年过半百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心中百感交集。不知不觉中,鬓发又白了几根。到了三更时分,林如海已经在江畔呆站了一天了。小厮回家禀告说:老爷滴水未进。这下林家可炸开锅了。

毕竟林家虽大,林如海这个长子才是家中的主心骨。林如涵,沈倩并舒玉都陆续赶来了。老太太要不是身体不方便,怕也要来劝劝儿子。

所有人都在劝林如海回家,唯独轿子里面的舒玉是准备陪着林如海一起等的。手中缠着一窜紫檀佛珠,这是老太太给她安神用的。

冯紫英是在三更时分到的。

远远的,舒玉听到了林如海的呼唤声,然后听到了黛玉妹妹的哭泣声。这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最近林家多事,幸好老天这回放过了林家一马。将妹妹平安送回来了!舒玉平生不信佛,这次却真心真意地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然后,微微挑开车帘,只见不远处的冯紫英背对着自己站着,穿的却是寻常的粗布衣。

以往几次见面,这个年轻人不是华冠丽服就是靡靡之音,谈得上绝顶的富贵,却不能赢得她的一点儿好感。这回,冯紫英只是一介布衣打扮,风尘仆仆的模样。

舒玉却意外地,对他有些好感。

第28章 秦钟

隔日。

要给姐姐报平安。黛玉早早来到梧桐轩中。

匆匆赶路,却遇上水灾。其中的百般转折自是料想不到的。舒玉看望了黛玉的伤势:脚踝处被荆棘割伤了。问起黛玉,黛玉只说雪雁与王嬷嬷昨晚轮番用樟木水,为自己消肿去炎。今日打早一瞧,这伤差不多就好了。

舒玉再问起这一路的经历,黛玉就一五一十说起了冯紫英救自己的经过,又说道:“我看冯哥哥温柔体贴,是位不错的公子。”

“不错,但冯紫英毕竟是冯唐将军的儿子,我们林家书香门第。向来最是不屑与武将为伍。你娘的祖上是武将,所以老太太打心眼里瞧不起你娘。武为文治,天下官僚向来如此。”舒玉淡淡敷衍道:“所以不管他好不好都与我无关…算了,不提了。这回你这去了贾府这等朝中数一数二的国公之家,可有什么新奇的见闻没有?”

“当然有。”黛玉浅笑道:“这首先当说一说的,就是我那位衔玉而生的表哥。姐姐你说好不好笑,这哥儿一见到我,就说“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之后我与他平日里相处,看他的举止行为,滑稽可笑。明明是个儿郎,却专爱做那胭脂水粉。那一日做了个什么玫瑰花的胭脂,要我涂在唇上,好让他来吃,真不害臊!…那些个丫鬟,比如那个叫做袭人的,倒是常常劝宝玉。不过这哥儿改不了贪恋女色的毛病。”

舒玉赶紧打岔道:“那王夫人对你如何?”

“宝哥儿的母亲?她吃斋念佛,平日不问家中琐事…但是…”

眼眶微微泛红,黛玉有口难言:王夫人为何一见到她,就像防贼一般?为何一见到宝钗,就非要与她相比?这王夫人未免偏心:“到了贾府之后。外祖母吩咐下人,要我的吃穿用度与三位小姐一个样。偏偏王夫人多关照那位宝姑娘。别的不说,前几日,元春姐姐派人送来宫里来的假花儿。宝玉与她宝钗是一样的,却是最后才送的我…那玩意儿我倒不稀罕。不过为何我拿别人剩下的,她宝姑娘就能先挑选?”

“好了,好了,妹妹你也别生气。我且问你一句:那琏二爷的嫂子,对你好不好?”

黛玉这才转悲为喜,噗嗤笑了起来:“姐姐你别说,这琏二嫂子做事漂亮,手段干净利落不输于男人。听说是自小当做男儿养在府中的,怪不得这么泼辣!而且嫂子对我也是极好的,平日里吃的人参养荣丸都是她配的,我不能多做活儿,她便免去了我的活计。还让我与珠大嫂子一块儿相处,说能学到一些长处。此话不假。”

“玉儿,那么你该看出什么来了罢?”

“姐姐你说什么?”

林舒玉双手比划着:“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但是如今,这荣国府里头却有两个掌家人,这不是很奇怪么?贾母早就到了享乐的年纪,却安排一个心腹王熙凤打理家中上上下下的事儿。而王夫人本该是府中的管事人,却天天吃斋念佛,这又是为了什么?依我看,分明是贾母不想交出掌管荣国府的权力!”

林黛玉想起母亲,叹息道:“这后宅就是女人的天下,哪有不想占山为王的。外祖母的史家早就已经凋零,剩下的一脉香火,却是湘云姐姐这个女孩儿。所以外祖母在荣国府中并无依靠,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干的嫂子,也不能名正言顺的帮着料理家中的诸事。所以处处被王夫人所掣肘,连带对我的待遇也不好,这也难怪了。”

“傻丫头,王夫人对你不好,才不是给贾母一个下马威呢!其实她这是怕了你了!”舒玉一边给黛玉整理云鬓,一边道:“说句冒犯的话:将来若是那位宝姑娘当了宝玉的媳妇,那么这荣国府的玉字辈的当家人就是薛宝钗。而总管事人便是王夫人了。若是你当了宝玉的媳妇儿,这荣国府的管事人,还是王熙凤,而王熙凤背后的贾母,也能照旧压制王夫人。别的不说,那晴雯,袭人就是这两只母老虎争斗的一面镜子!”

“姐姐,你该打嘴,说外祖母是老虎!”黛玉不依了,要去挠舒玉的痒痒。舒玉捉过黛玉的小手,嘱咐道:“今儿冷天冻地的,我们两个坐在这儿,不免会冻着。不如一起在被窝里讲讲话,聊聊平日里不敢说的,可好?”

黛玉点头答应了。于是姐妹两个脱去外裳,一起钻进了绣着锦鲤洗水的锦被里。舒玉单手灭了烛光。两个睡意缱绻的美人儿怀拥锦被。

接着上面的话头,舒玉娓娓道来:“你可知道:这晴雯与袭人两个本是老太太给了宝玉的。但是后来袭人被王夫人看中,说是要抬为宝玉的姨娘。所以这月例就从王夫人哪里扣了,此后袭人便与王夫人走的越来越近,甚至将宝玉身边发生的事儿一股脑的全告知那王夫人。其余的脂粉女儿不说,这晴雯是第一个遭了秧了:她是贾母的人!”

黛玉抱着姐姐暖烘烘的身子,一边蹭,一般问道:“姐姐的意思是:晴雯是祖母的人。而袭人姐姐是王夫人的人。王夫人为了砍掉祖母放在宝哥儿身边的左右手,就先拉拢了袭人姐姐,再故意排挤那泼辣的晴雯姐姐?”

“不错。所以这袭人必定会对朝夕相处的姐妹下手:只要她还想依靠着王夫人,当上宝玉的姨娘!”舒玉抱紧了黛玉,道:

“知道我为何怕你去招惹那混世魔王?因为你的祖母老了,不能管事了,将来王夫人必定要派个心腹当儿媳妇。而这个人,可能是宝钗,可能是宝琴之流。反正绝对不是你!知道为何你琏二嫂子对你这般好?因为她王熙凤能在府中得势,靠的是贾老夫人,一旦你这个老夫人的外孙女成了宝玉的媳妇,贾母倚老卖老的日子,她王熙凤弄权的日子还可以维持下去的…妹妹,这一趟浑水,你绝不能去跳进去!”

黛玉揽住姐姐的腰,只觉得姐姐的怀抱比母亲的还温柔。于是心中惶恐不安渐渐烟消云散了,有这么一个姐姐关心她,还有什么好忧愁的呢:“姐姐,我记住了,改明儿起,除了我外祖母派人来,其余的贾家人,一律与我无关。”又觉得答应得太轻易了,这小孩子脾气也犯了:“姐姐,你天天陪我睡觉,可好?”

“不害臊,这么大的人了!”舒玉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敲了敲黛玉的额头。知道妹妹前几日体力透支的厉害,便任由她睡去了。

待到余雪尽数化时,便是天上元宵,人间灯夕。

林家上下为了庆祝林黛玉安全归来,特地在在厅上张挂花灯,铺陈绮席。到了正月十六,合家欢乐饮酒,又请来了冯紫英上座。林老太太坐主席,林如海与林如涵分别坐左右两席。而沈倩,灯儿,辛姨娘都在两边同坐,穿着锦绣衣裳。这台下一片歌舞升平,如海不是个奢侈的人,不过为了报答恩人,就请了戏班前来献舞。几个青衣小旦弹唱灯词,唱那贺梅子,柳三变的诗赋。桌上陈列着食烹异品,果献时新。

林舒玉领着黛玉等小辈坐在内堂。看戏,说笑,嗑瓜子儿。暂且不提。片刻之后,淮阳当地的守备,盐务的同僚纷纷到了林家访问。席间不乏几个随行的老太太看中了冯紫英人品难得,开始打听起冯紫英的亲事来。而冯紫英却以事业未成,一一推辞了。这一波人潮退去了,来了个与林家交厚的人物:秦业。

秦业身后还跟了个男孩:风流婉转,斯斯文文的。系统自动提醒:秦钟来了。这原著中的短命人比她小几岁,还是个孩子。秦老夫人看孩童们重开一席,就将秦钟送了过去。舒玉招招手,让小秦钟入座。秦钟扭捏着不肯。嫣玉口无遮拦道:“这个哥哥比书玉弟弟还好看,真像个姐姐。而咱们那位姐姐,倒像个哥哥。”

“掌嘴!”黛玉忍住笑道:“咱们的舒玉姐姐,哪里像个哥哥。她分明是天上的王母娘娘掉下来了,专门治理你们这些小妖精的!”

书玉也附和道:“嫣姐姐你欺负人,舒玉姐姐赶紧欺负回去!”

秦钟果然如原著中一般斯文清秀,温柔腼腆。 舒玉乐得调戏小正太,就哄小猫般道:“钟儿,你姐姐与我有几分交情。她在我面前提及你,说你恪守孝道,虽然身在富家,但是勤俭节约,好学进取,是个大有前途的孩子。”

“舒玉姐姐谬赞了。”

秦钟听舒玉提及秦可卿,就不扭捏了,小心翼翼坐在舒玉的身边。舒玉存心戏弄秦钟。不停地为他递酒倒水。秦钟果然不好意思了,薄薄的一层面儿虾子煮熟般红透了。略一侧目,看到三位女孩花朵一般的人儿,双手都不知怎么摆放才好。书玉平日里不屑与姐妹为伍,就与秦钟攀谈起来。男孩子话一多,秦钟才略略放松。

嫣玉推搡着舒玉,笑道:“姐姐,你看秦哥哥将咱们的弟弟比下去了呢!奇怪,一个大男孩怎么不敢看你,莫非是姐姐太美了?”

舒玉打趣道:“嫣儿休得无礼:说不定,钟儿弟弟是看你漂亮,这才不好意思看你的呢!姐姐我老了,人老珠黄有什么可看的!”

嫣玉撅起粉嘟嘟的嘴,侧首忽然对上了秦钟的双眸。对方慌张地地了下头。嫣玉却愣在原地:原来这秦钟真的在偷偷看自己?!霎时一段少年风映入眼帘,芳心陡然一动。嫣玉也稍微懂点人事了,娇娇羞羞地低下了头。

第29章 猜忌

酒宴上的气氛有些尴尬。秦钟看自己“得罪”了一位妹妹,连忙开口道:“林三小姐,在下冒犯了。”又东拉西扯起来,试图掩盖自己的“不善交际”。刚开始说八股文章,经济仕途。不料黛玉搁了果子酒,冷冷讽刺道:“秦少爷看着与众不同,原想也是个高雅之人。怎么也学那些沽誉之徒,入了国贼禄鬼之流!”

秦钟立即低头,红透了耳根。

“胡说!这什么鬼道理?什么叫做国贼禄鬼?!二姐姐,你这话不仅骂了你爹爹,也骂了我爹爹…”嫣玉忽然恍然大悟道:“啊,这也难怪。二姐姐的娘亲是那武官国公世家出身的,凡事只会蛮干,自然不晓得读书人的大道理了。”

黛玉不依不饶:“嫣玉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读书人不干净了。”嫣玉护秦钟心切,居然霍地站起来:“二姐姐你睁眼说瞎话!读书有什么不好的!”侧首看秦钟已经窘迫得无地自容了,更觉得黛玉是个奇葩,张口就是:“这也难怪:你娘死得早。现在你是个没有娘亲教养的人,不懂这些道理就不足为怪了!”

这下过分了。

“吧嗒!”

黛玉眼眶红了,沁出两泡眼泪。秦钟着急了,左看右看,也说不出个字来。舒玉也不搭理这两个小的。芊芊玉手玩弄着莲花瓣酒杯。这酒杯是冯紫英带来的贺礼,听闻是宋代五大名窑之一哥窑的真品,黑胎开片,紫口铁足。尤其是开片能够历经千年,而不断地开裂。稍稍用力,瓷片就轻轻咔地脆响,浅褐色的裂纹就长了一道。

而姐妹情意就如瓷器,看似坚固,若是不断地用力,总有一天会龟裂的。转眼看黛玉已经泣不成声,秦钟头埋得更低。舒玉慢悠悠道:“喜梅,洛兰,瑾儿。方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院中的红梅开了,你们折来几枝贮在花瓶内,然后送到各房中。”丫鬟走了,舒玉才接着道:“嫣儿别忘了,我七岁上就没有了父母。”

满桌鸦雀无声。

嫣玉讪讪然坐了下来,低头弄着指甲。书玉做了一个鬼脸,低声道:“三姐姐,你这个笨蛋。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咱们家的这尊菩萨!”

“书儿既然知道姐姐我是尊菩萨,是个王母娘娘,那么你们最好少惹是生非。人家秦钟看你们如此调皮,以后还敢不敢在来做客了?”

嫣玉立即端正坐好,黛玉也收敛了不屑。

舒玉暗笑这些孩子的天真。看气氛松懈了不少,开始转移话题:“钟儿,听说冯公子与黛玉在你家逗留,令尊令堂热情款待,真是谢谢了。”

“无妨,本来我爹就与冯哥哥交好。这回冯哥哥说服了忠顺王爷处置了那贾雨村,他对全淮扬的官僚都有恩情。我爹不过是报答一二,也尽一些地主之谊罢了。”少年的语气中藏不住的仰慕,连带着目光也越发亮了些。舒玉心中好笑,不动声色道:“这可不对了。人家冯紫英做事,多半也是为了自己着想…等下!”

舒玉的脸色忽然变了:“你说冯紫英本来就与你爹爹交好?那么最近你爹爹可曾与冯紫英互通音讯?冯紫英在你家又做了什么?”

秦钟不明觉厉,看舒玉脸色严肃,便老老实实解释了:冯紫英的确在前几日到了秦家,还在秦家停留了半日。秦业夫妻二人热情招待了他。还讲起了冯紫英小时候的趣事,恰好秦钟在场,这才知道秦家与冯家的过往:

两家的交情缘起于二十年前秦业奉命翻修金谷园。

因为工程紧张,秦业走了贾家的门道,嘱咐冯唐老将军发放五万劳役帮助修建。那时候的冯紫英不过是个孩子。秦业夫妻多次拜访冯唐,看冯紫英清秀可爱,就格外关心他。后来秦业被调回京城,这才与冯家断了音讯。

秦家搬回京城不久,冯家父子就生了嫌隙。闹得家中鸡犬不宁,以至于后来父子二人分家而居,分别投向不同的政治派别…

谈及此事,冯紫英只笑道:“家父脾气耿直,决定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过各人自有各人的章法,凡事强求不得的。再说父子之间就算有天大的误会,总是亲骨肉,不至于互相戕害的。过些时日就会解开心结了。”

之后冯紫英到花园散步。看到数枝梅花盛开,爱惜之心油然而生,便采摘盈掬,交付与种花老人。又看这老人会摆弄花草,心想家中缺个园丁。便向秦业了这老人。

林黛玉道:“秦哥哥说的不错。姐姐,这有什么奇怪的么?”

“很奇怪啊!”秦业救了忠仆一段,舒玉已经通过系统知道了。然而这冯紫英为何要带走这名老人?要知道贾政这个不正经的,之所以要将冯渊的老仆人灭口,为的是防止以后有人抓住了贾家的把柄。以至于对四大家族不利。假如冯紫英是四大家族的人,是义忠亲王的人,为何要抓住薛蟠的把柄。是为了要挟,还是为了收买?若是后者,那么这父子不和的传言还可信么?!不过是冯家施与众人的一个障眼法罢了。

早在做忤逆诗时,舒玉就开始想不通了:怎么冯紫英与忠顺王爷也有交情?

“姐姐来问你们一个问题:能在朝廷当官的,是群什么人?”

黛玉嗤笑道:“是群追名逐利之徒。”

嫣玉狠狠瞪着黛玉:“错了错了!是群爱民如子的好官,就像我爹爹这样的。”

书玉道:“是群读书很好的人。”

秦钟道:“还要能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不错。

但是冯紫英似乎想将这群人耍的团团转啊!

难度甚高,不亚于火中取栗!

夜晚的扬州,华灯如锦。

乳白色的信鸽飞到了林家的深院之中。扑棱棱降落在缠满枯藤的花架之上。

一个清秀的小厮抱了鸽子,悄悄进了西厢房。

涌泉正在打开枕箱,解开铜锁,拿出两本重重包裹的两本锦面线装的书。一本是《三国演义》,一本是《战国策》。进了内室,冯紫英正在灯下看书。小厮们将书恭恭敬敬地摆上,书缝当中插着那封信,火漆尚未拆开。

读书人大多有夜读的习惯,他不是读书人,却好看史书。放下手中的书,桌上就多了一封信。挥手,汲泉悄悄退了出去。拆开火漆,豆大的朱砂小字映入眼帘。来信者是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看了看信,冯紫英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与此同时。

【叮咚!友情提示:贾元春怀孕了!】

“哦,恭喜贾元春要当娘了…”睡着正酣,忽然来这么一句。舒玉打了一个哈欠,剧透什么的纯属无意:虎兔相逢大梦归,今年正是虎年兔年的相交之年。贾元春的命运,又会如何呢?原著中,贾元春明显与王夫人是一条心的。而根据一些学者的考察:宝玉之所以会娶了宝钗,也是元春与王夫人联手的“成果”。就凭这一点,舒玉便不喜欢元春。然而八竿子打不着的宫闱秘史,舒玉只乐得看戏罢了。

“姐姐,你在自言自语什么?”黛玉翻了个身。抱住了暖洋洋的姐姐。隔着薄薄的一层亵衣,姐妹两个相拥而眠:“我好像听到什么怀孕了?”

“乱说什么,当你姐姐是送子观音么?。”舒玉将被子掖好,将小人儿塞进被子里。如今黛玉日日与她同睡。又少了与贾敏相处时的那一份矜持,姐妹两个反而比母女更加亲热。夜晚咳嗽之时,多了一个姐姐来照料,黛玉梦靥的毛病也自然消去了。不过黛玉敏感的毛病,倒是挥之不去的:“快睡吧,想的少,这日子就能过的快乐一点。”

黛玉这才怏怏睡去了。而舒玉却不能入睡。冯紫英的用心,她猜到了几分,若这是真的。怕这个极端有城府的青年,如今待在林家,是林家的不幸!然而这事儿无论怎么问系统,系统都以天机不可泄露为由拒绝剧透。

冯紫英会不会是故意与父亲闹翻,赢得义忠亲王的信任。趁机抓住四大家族的把柄。等到老皇帝不行的时候,再将证据一股脑的兜出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贾赦的写忤逆诗的罪状,他主动交付与了忠顺王爷。而薛蟠打死冯渊的人证,如今也在他的手上!那么林家呢?!林家会犯下什么事儿,被他揪住小辫子?二世为人,舒玉从来不对这个古代世界抱有大同的幻想。这其实就是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世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富门无少年,皇家无父子。

隔日早上。舒玉早早来参拜祖母。打起帘子,却恰好与冯紫英撞见了。心中有无限事要问,却又碍着人要脸树要皮,不必说。摆个脸色给他看,也是好的。不过这日舒玉穿着月白锦袄,本就是极其清淡素雅的装扮,就算是摆脸色,也配得上这身清洁的装扮。老太太看孙女今日不高兴,倒也不强求他们两个说话了。

自从沈渭出行之后,老太太已经允许自己与冯紫英见面了。对于深闺女子来说,能见到有身份地位的外男是相当不容易的。一定程度上,也就说明老太太开始撮合自己与冯紫英了…然而:“哎呀,祖母。我不知道今日冯公子会来,早知道他来了。我就不来了。省得这热闹凑到一处儿,吵了您老人家的清净。”

舒玉落落大方地坐在椅子上,不管他系统提示:【好感度降低!】

降低就降低。炮灰男,以为她稀罕?!

第30章 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