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暗号,这回他将漕上以及民乱间聚集的人马全带来了,就布防在四周,本意是为了万一周家其他族人要动武的话,他能够一举将周家其他族人制服,没想这会儿却用在这事情上了。

砸完茶杯,他便看着郑典冷笑。今天在坐的许多都是大人物,随便伤了谁,郑六郎这个知州位置怕就坐不隐了吧,哼哼,让自己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周东礼冷然的想着,可随后不对了,这茶杯砸也砸了,怎么这一会儿了,也不见什么动静。

难道没听道,要不要再砸一只?周东礼想着,又举起一只茶杯。

“别白费劲了,就在刚才我进来之前,已经将你布防在外面的人马抓获了。”郑典挥手,一队队的衙差的卫兵就冲了进来,直接将周东礼团团围住。

“你们坑我…”到得这时,周东礼才明白,今日这个局为的根本就是将自己的人一网打尽。只是如今他再也回天无力了,只得瘫坐在地上。

“带走…”郑典再一挥手,便先一步离席,反正如今席也该散了,接下来的事情自由周家自己人去处置。,

这一回周东礼的命是保不住了,先有谋害人在前,后又跟乱民勾结,火烧衙门监狱,桩桩件件都是砍头的罪。

而宣周自然冤情得雪。

整个事情来了一个大反转,尤其是李月姐救了小周笙这一段,更是成了说书人的段子,竟了没几日便在临清传开了,整个事件颇具传奇性。

而在接下来的后续审案之中,更是审出了铁九郎那一批漕船出事的的内情,那艘偷运火药的船只竟然也是周东礼事先准备好的,本竟就是除掉铁九郎,他好谋夺通州坛口。

如此,周东礼死罪再加一条。到得秋后问斩。

这事情才算是告一段落,而郑典也借着整个案子,在临清稳稳的立住了脚跟。

而秋后,通州那边又传来喜讯,乡试结束,墨风一举中了举人,这不但是李家的喜事,更是整个柳洼屯的喜事。

“这小子,硬是要得,我郑家也脸面上有光,明年初的大比,再接再励,考个进士出来,我也跟着杨眉吐气了。”秋燥的天气,傍晚,郑典披着一件中衣坐在院子里,嘴里说着话,眉头却是紧锁着。

实在是今年自春夏到秋末那天气都格外的燥热和干旱,而如今正是冬小麦的种植时期,这水跟不上,明年的一季又要欠收绝收了。

为一方父母,便要冶一方农事,这旱情不能得到解决,明年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饿肚子。

“嗯,可是挖井,或者建水车从运河里车水。”这时,李月姐捧了一本册子过来,依在郑典的身侧道。

“井我挖了不少,水车也有,只是水车车上来的水经过沟渠时大多都流失在沟渠里了,到田里的少之又少,杯水车薪啊。”郑典皱着眉头道。主要临清多沙地,土地的蓄水力太差。

“可以用毛竹架设管道,让水直接通过毛竹注入田里。”李月姐又道。

“嗯,我看看。”郑典这会儿有兴趣了,临清是一个竹工艺发达的县,山里别的不多,但毛竹却是最不缺的。

随后郑典又让衙差把县里一些知名老农请来,大家一商量,都觉得可行,于是,县里的人力和物力财力便动员了起来。在各乡各村又挖了许多的井,再用一根根大毛竹,铺设管道,连接各井和水池,形成了一片井水灌溉网。而在运河边的庄子,则用水车车了运河的水再通过毛竹运送到各家田间地头。

之后郑典更是学着李月姐在柳洼新屯的那些招数,在水池和井里养起了鱼。

如此,到了第二天夏天麦收季节。临清却是在灾年里迎来了一个难得的丰收季。

转眼,三年一任期满,郑典回京叙职,李月姐也跟着一路先回了通州。进了郑家大门。李月姐也没让门房去通报,而是让青蝉和王四娘桂生带着行礼先回了自己的院子,而她则直奔主院,拜见大伯娘先。顺便给大家一个惊喜。

“六郎临清三年一任期满了,听说干的还不错的,吏部评分给了个优。这回他要回京叙职。不知道会不会升官儿?”远远的,就听着郑家四婶的声音。

“那肯定得升。”回话的是郑屠娘子。

“我看不一定,六郎毕竟不是读书出身,再说了他毕竟还年轻,我看他要么继任,要么就平级调都别处去,这样就好。走的稳一点,要不然,年纪轻轻的就居高位,不一定是好事。”这次说话的是郑大伯娘,看法却很通透。

“倒也是,象李家那老小墨风,前年中了进士,在京里翰林院混了一年,如今不过十九岁居然是正七品的监察御史了,我听我家铁犁说了,别看他那官儿比不得别人三品四品的,但最是清要,下到地方上,便是四品知府大人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这会儿郑屠娘子又道。

在前年的大比之年里,墨风如愿以偿考中进士,如今南下为官。

“切,有什么了不起,我看他能得这官儿,说不定人家还是看在六郎的面子上给的呢。”一边郑四婶子道。

“别瞎胡说,人家李家人凭的可都是自己的真本事,从来都没有求到我们门上的事情。”郑大娘子瞪了眼,如今管着漕上事务三年,郑大娘子再不是当年那个老是抹不开脸面的妇人,竟话作事颇有一种气度。

“不说就不说。”郑四娘子如今还真不敢得罪这个大嫂,嘟喃了一句,突然那眼睛一亮又道:“对了,大嫂,不是我说啊,六郎和李月姐这成亲头尾也六年了,怎么李月姐到现在也没怀上啊,不会是那个不能生吧?说实话,她打小就为自家姐妹操劳,当年起早贪黑的做豆腐,不会是把身子熬坏了吧…”

话未说完,就听咣当一声,是茶杯砸地的声音:“老四媳妇儿,你给我闭嘴,这种话是你一个长辈该说的,李家人生孩子一向比较迟,你不要一点风就说雨,这要是传李家耳里,人还不定怎么想我们郑家呢,你这不是离间两家关系吗?若是再让六郎听到,我看他给不给你这个四婶娘脸子。”郑大伯娘气急怒吼。

“这么凶干什么,我说的也是事实啊。”郑四娘子一脸悻悻的道。

“你…”郑大伯娘一时气结。

“若是四婶娘对这有异意,可让以六郎休了我,我决无二话。”李月姐握紧拳头,一脸寒霜的进了门。

那郑四娘子再也没有想到,李月姐这时突然的冒了出来,若是李月姐辩解不是不能生的事情,她倒是能找到话回,可这会儿,李月姐直接让自己找六郎休了她,那怎么可能,当年老太不也是不能生,老太爷都没有休,更何况李月姐是老太定下的亲事,她要是敢提一个休字,别的人且不说,单是六郎那浑小子就能吐她一脸。

只是让她在晚辈面前露了怯,她也是不甘的,便一脸悻悻的道:“我也就随便说说,你们的事情,我才懒的管呢,我家里忙,先回了。”说完,也不待别人回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月姐儿,你先陪你大伯娘聊聊,我去找找猪,得空了到我屋里坐坐去。”郑屠娘子这时也告辞,看着郑四娘子吃了憋,心里却是暗爽,那老四家的可从没把她一个杀猪婆子放在眼里过。

至于找猪,她倒是怀念月娇儿在的时候,那时候找猪的事情都不用她操心的。想着,便走远了。

“月姐儿,别理你四婶子,她就一张贱嘴。”这时,郑大伯娘忙招呼着李月姐坐,又问了一些旅途平安的话,然后招呼下人上茶水上点心。

李月姐淡然的摇摇头。只是一路的欢喜叫这事给冲的一干二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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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回娘家

跟大伯娘聊了聊近况后,又帮着她参详了几件坛口的事情,李月姐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洗漱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郑典还在京里,李月姐趁着太阳大,便将一应被褥什么的拿出来晒晒,毕竟家里久不居人,虽然时常有人打理,但还是晒过更舒服些。

打理完后,看看天色尚早,便整理出从临清带回的特产,回娘家一趟。

柳洼新屯,如今再不是初建时那简陋的样子,因着大力发展养猪养鸡养鸭养鱼等养殖业,这几年大家日子都过的不错,屯子里青砖瓦房是一栋接一栋的垒起,屯中土地庙周围的长街也全用大青石一块一块的铺上,再加上祠堂前的用作庆典的大场子,如今已成了一个集市,每到赶集时,十里八乡的人常带着家里拾掇的东西到这里来卖,柳洼新屯俨然已成了一个繁荣的集镇。

李月姐出得李家大屋,转了几条新铺成的青石板长街便到了李家那一片,如今二叔一家也搬了过来,当初宅基地是在一片儿的,如今两家仍在一条街上,只是中间隔了自家阿爷阿奶的那栋小院子。

李月姐提溜着东西上前,就看到自家阿爷仍坐在门边,编着竹篮子,只是这几年阿爷年岁更大了,眼睛花了,编个竹篮子愣是举的高高的,伸的很远,眼睛也眯着的,那手再也没有几年前的利索。

“阿爷,咋还编这个呀,不是让您歇了这活儿了吗?”李月姐远远的就道。

“呀,是月姐儿回来了,啥时候到的?快,快进屋坐坐。”李老汉看着李月姐,一脸惊喜,转眼将编了一半的竹篮子放在一边,带着李月姐进屋。嘴里又道:“活儿早歇了,不过自家要用,难不成还去买,再说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多动动正活血呢。”李老汉道。

说的李月姐都乐了。

进得院子,就看阿奶正喂着鸡。右隔壁院子里,二婶儿正纳着鞋底,李家这边虽然分成三户,但中间的院墙都不隔的,便于走动。

“阿奶。”李月姐进门便叫。又冲着隔壁院子的二婶招呼了一声:“二婶儿。”

“坐。”李老汉搬了凳子放在院子里。

“阿爷,不用客气,我自己个儿来。”李月姐连忙接过的道。又将东西递给自家阿爷阿奶,二叔家的那一份便递给二婶儿,几年不见,二婶儿也见老了些,这会儿接过东西,表情看着亲热,可那眼神里却带着疏离,反正自金凤走后。二婶儿便是这得性。

“对了,二叔和荣喜呢?”李月姐问。陪李婆子坐下,

“你二叔还不是在行会里做事。荣喜自今年起跟着郑家的人跑漕了,先让他段练一下,男小子。磨练一下能顶得住风雨一些。”一边的李老汉道。

李月姐点点头,这话在理。

“对了,荣延这些年还没有回来过吗?”李月姐又问。

“去年回来过一趟,倒是发了财的样子,听说已经是淮安那边好几家赌场的场头了,总之不省心的很,你二叔和二婶也管不了她,如今正张罗着给他找门亲事,好让他以后的儿媳妇儿管,对了,月姐儿,你若识得什么人家的闺女也打听打听,看看合不合适。”李婆子回道。

“那没问题,荣延今年都二十二了,早该成亲了。”李月姐点头道。

“我看那小子如今这心野了。”李婆子皱着眉,随后挥了挥手:“算了,不说他了,对了,月姐儿,你还是没有消息?”李婆子那眼光便看着李月姐的肚子问。

“没,这方面强求不得。”李月姐自然清楚自家阿奶关心什么,只是这种事情,她也无奈啊,不是她想,她努力就能有的,这种事情端看天意,有时李月姐也会想,会不会因为自己是重生的,所以这方面要格外的难一点。

“倒也是,反正六郎还年轻,这事情也不消太急,郑家那边你也别怕,至少得过了三十五岁,若是还不能有孩子,那再学老太不迟。”李婆子板着脸道。郑家那边风言风语的时常有,她就怕这大孙女儿顶不住,叫别人钻了空子。

“阿奶,我晓得。”李月姐淡笑道,心里却是另一翻滋味儿,对于她是否能做到老太那样,李月姐心里是没底的,她容不下人,既便是个典妾也容不下。

正说话间,就看到小囡儿从厨房里出来,两手吃力的提着一只大的猪食桶,一步三晃的,朝后院去,显然是去喂猪,那猪食桶有小囡儿大半人高,小囡儿提着十分的吃力,李月姐瞧不过眼,便走过去,接过小囡儿手上的猪食桶,帮她提到后院去。

小囡儿只是朝着李月姐笑,却不多话,到得后院,放下猪食桶,李月姐看着小囡儿一勺一勺的喂猪,还叫唤着猪的名字,便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丫头,转眼这就快九岁了,那脸庞跟金凤一个模子。

看她做事架轻就熟的,显然平常这些事情都是她在干。李月姐轻叹了口气,这些年了,二婶儿心里的刺还没有拔掉,想着,帮小囡儿一起喂好猪,再出来。

“厨房里有一篮子豆腐,你送到元家的棺材铺去。钱记得收啊。”这是二婶儿又冲着还在喘气的小囡儿道。

“哦。”小囡儿应了声,便小跑着进了厨房,然后挎着篮子出了门。

“二婶儿,你怎么也不让小囡儿歇一下,后院那么多头猪,全她一个人在忙活,她才多大点啊?”李月姐忍不住道。

“我自个儿的外孙女,用不着别人操心。”李方氏没好气的回道。

得,就这一句话,堵的李月姐没话说了,沉着脸回到阿奶身边坐下。

“随她去吧,我看着的呢,农户人家的孩子,多干活儿没啥事,她这样,倒比一开始不理不睬不闻不问的要好一些。至少小囡儿那里,她是宁愿你二婶差她做事,也不愿你二婶不理她的。”李婆子眯着眼道。

李月姐不由点点头,想着之前小囡儿的神情,倒确实没什么不痛快的。

“对了,说到这里。我还得提醒你一句,墨风那小子虽然如今出息了,但也学了一些读书人的臭毛病,总之我瞧着没有农户人家出身的那种实诚,你虽然出嫁了。但你在李家的威信是不一样,有空的时候,你写几封信去他那里多提点提点。敲打一下,不管再走的多过,农户人家的根不能忘。”这时李婆子又道。

“知道了。”李月姐点头道,又微微沉思着,这些年,只听得墨风出息了,倒没想到阿奶对他却是这个印象,等一会儿。回家里,倒是要跟墨易和兰儿打听一下。

正说着,这时小囡儿回来了。只是却是灰头土脸的,那脸颊上还有一些青紫。

“怎么回事啊?”李方氏徒的扬高声音,尖声的问。

李月姐和李婆子见到这情形。也连忙过去:“怎么了?这是跟人打架了?”

“花家的土蛋带着几个人抢我的钱…”小囡儿低声的道。

“抢钱?你怎么这么没用啊,钱装在兜里还能叫人抢走?走,找他们去。”李方氏没好气的戳着小囡儿的脑袋。

“钱,钱没被抢走。”小囡儿又低声的说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布包,里面装了铜钱。

李方氏接过铜钱,便捏在手里,好一会儿,将钱塞进怀里,脸色却仍沉着道:“钱没抢走也要去找他们。”

李方氏说着,却大步出去了。小囡儿看着,也连忙跟着,没成想,前面的方氏又猛的停了下来,回头冲着她没好气的道:“你跟着干什么呀,你那一身还不回屋里拾掇拾掇,免得又有人瞧不过眼,说我虐待你了。”

说完,方氏又斜了李月姐一眼,转身出门了。

小囡儿伸了伸舌头,又冲着李月姐笑了笑,然后一溜烟的回屋里拾掇一身去了。

李月姐则摸了摸鼻子。

“行了,你去看你二弟他们吧,兰儿又有身子了,你二婶儿小囡儿的事情,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操心不得。”这时李婆子道。

李月姐点点头,果然是这样,于是告辞了阿奶,便直接由院子里过去,她家另一边的隔壁是姚家主婆家,此时正是桃李成熟之时,姚家有一株李树,满树姻脂李,看着红通通的,姚家主婆正搬了张梯子在那里摘李子。

“姚婶子,今年这李树结了不少李子啊?”李月姐站在门前,没急着进屋,便又跟姚家主婆唠嗑起来。

“呵呵,还成,郑夫人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姚家主婆站在梯上回道。

“昨天到的。”李月姐回道。

这里屋里的月宝儿听到外面的人声,正开了门,见到是自家大姐,高兴坏了:“大姐,你回来了?快进屋,正要吃饭呢。”

“是啊,从临清带了点土特产。”李月姐回道,然后又转脸冲着姚家主婆道:“姚婶儿,这中午了,过来一起喝一杯呗。”

“不了,我里事多,我当家的和喜福那小子还在铺子里呢,一会儿要给他们送饭去。”姚家主婆拒绝道,然后就自顾自的下了楼梯。

不对啊,李月姐不由的紧皱了眉头,姚家主婆一向是个爽利的性子,跟自己关系又好,这几年不见了,自己这咋一回来,以往,便是自己不请,姚家主婆都会端着饭碗来窜门子的,今天怎么感觉着很客气冷淡。

还喊自己郑夫人,以前她人来都是叫自己月姐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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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陈公子

“大姐,快进屋。”月宝儿催着。

李月姐这才暂时压下疑惑,先进屋再说,自己毕竟离开了四年了,有些交情淡了也是正常。

想着,李月姐便跟月宝儿进了屋。

“大姐。”这时兰儿也迎了过来,挺着个大肚子,一手还牵着四岁多的小春生。

至于墨易,这会儿还在衙门里,中午不回来,要到晚上才回来。

“大姑奶奶好。”小春生奶声奶气的叫着,李月姐只觉骨头都疏了,扯过这小子在跟前,糖枣,瓜子的直往他手上塞。

“见过大姑奶奶,正是饭点呢,大姑奶奶上坐。”这时,一边的胖嫂子正端着饭菜上桌,见到李月姐进来,便高兴的打着招呼,再看着春生哥儿把糖枣,瓜子,花生的一个劲的往嘴里塞,不由的唉哟哟的道:“我说呢,春生哥儿可一早就盼着大姑奶奶来看他了,原来是掂记着吃的,不过,现在可不能吃了,这要吃午饭了,先放着,下午的时候再吃,放兜里不咬人的。”

胖嫂边说,便拿过一个纸盒子,将春生手上的糖枣,瓜子花生的全放在纸盒里,装好放在一边,然后又麻溜的带着他洗手扎胸兜,一边还手脚麻溜的给李月姐泡茶,端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李夫人,不是我说你,你家这也太没规矩了,一个仆佣竟然打趣起主家哥儿,这等仆佣早该打了出去,又或者远远的发卖,留着这等人在家里,若是叫真正的世家子弟看到了,是要被笑话的。”这时,一人从外面掀帘而入,然后直接在客位坐下,嘴里的话却甚是有些刻薄。

李月姐皱着眉头看着他,十七八的青年公子,戴着四方平定巾,一身天青大袖轻袍,便是透着一股子儒雅和文秀。这一身表相本该是个招人好感的,可之前那翻话,却是让人不敢苟同,当然这些都不是李月姐疑惑的重点,而是,这人谁啊?

怎么那口气好象是李家大爷似的,李月姐一时情况不明,便没多说,只是看着兰儿等人。

一边胖嫂一脸铁青,那眼红红的。

她是墨易请来照顾年兰儿的,她男人原是山场跟着年把头的,后来又跟过墨易跑船,便是如今,她男人还跟着年把头,算是年兰儿娘家的人,关系甚是亲近。

平日里打趣惯了的,谁也不在意,如今倒叫这陈公子没来由的发作一顿,气的嘴唇直抖,若是在别地儿,她早一嘴吐沫喷过去了,只是在李家,又知道这陈公子是李五郎的好友,她倒是不敢得罪。

“陈公子这话就过了,胖嫂并不是卖身来我李家的仆妇,人家是看着李家的情份来帮忙的,咱李家可没资格发卖人家,说到打趣,那也是一腔善意,至于让人笑话,那更是无稽之谈,只有那等假道学才会笑话,真正的人家难道连善意和恶意也分不清?”

年兰儿脸色不太好的道,她忍这陈公子忍很久了。

便是一边月宝儿也嘀嘀咕咕的:“真是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月宝姑娘此言差矣,万事因小见大,你知不知道啊,象这等清形,若是在淮安,那就成了街头巷尾的笑话了,哪有大户人家会看得起你李家,再说了,宝儿姑娘,狗拿耗子也不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该说的,若是教我娘听到了,轻则一顿家法,重则你就进不了我陈家的门了,到那时可不要怪我陈家坏了宝儿姑娘你的名声,是你自个儿坏的,这点不能不慎…”那陈公子摇着扇子,竟侃侃而谈起来。

“慢着,慢着…”这时,李月姐突然做了个手势,她算是听出一些名堂,这会儿便一脸疑惑的看着年兰儿和月宝儿,又看着那陈公子:“请问这位公子是何来历,我家月宝儿什么时候定下来要进你家门的?”

江淮世家规矩重李月姐是知道的,陈公子说这些倒不不奇怪,只是你规矩再重也没有到别人家立规矩的道理啊?再说了,她明明记得,月宝儿跟隔壁姚家的姚喜福算是青梅竹马,姚喜福只比月宝儿大一岁,月姐儿还救过他的命,小时候喜福常跟宝儿一起玩,两人关系好的很,屯子里的人常打趣过,说两人小时候过小家家,大了就一起过大家家。

而姚家跟李家,那是自爹娘时就有的交情,自家最困难的时候,也只有姚家伸手,所以,对月宝儿和喜福的婚约,李姚两家虽没有明说,但也是有默契的。

如今姚喜福跟着他爹学裁缝,那一手手艺也相当不差的了。

本来这回,李月姐过来,也是要探探宝儿的口风,毕竟宝儿也十六岁了,也该定下来,若是宝儿没什么意异,那正是水到渠成之事,可没成想,她还没探月宝的口风呢,便从别的人嘴里知道,似乎这宝儿跟这陈公子定下来了。可为什么之前她一点也不知道?

“回李家大姑奶奶,我姓陈,是淮安陈氏族人,跟五郎系出同门,有师兄弟之谊,又得五郎看中,将月宝姑娘许于在下,只是我陈家宅重门深,月宝儿姑娘若是不改改这身脾气,怕是难进我陈家大门,还望李家大姑奶奶明鉴,多教导一下月宝儿姑娘,免了坏了名声。”那陈公子冲着李月姐揖了一礼道。

他嘴里的五郎自是李墨风。而他口口声声,名声,规矩的,意是拿这些在压李月姐似的。

而一边兰儿也在李月姐耳边解释,这位陈公子是墨风介绍来的,暂住在李家读书,以便明天参加科举考试。

平日里吃的喝的供着,一应行事还得按着他的规矩来,年兰儿别提多气闷了,只是墨易说了,墨风如今一人在淮安那边,再加上先前,郑六郎将一众淮安官员给得罪光了,怕是墨风在淮安行事不易,投鼠忌器之下,便又不敢太得罪了这个陈公子,结果,反倒助长这陈公子气焰,处处以李家姑爷自居。

而李月姐这会儿才明白,之前为什么姚家主婆对自己冷淡。

“谁要进你家大门了?我的事情自有大姐,二哥二嫂作主,还轮不到他李五郎。”一边月宝儿气红了眼道。

“闭嘴,没让你说话。”李月姐先是瞪了月宝儿一眼。心里却是冒着一团火,五弟太过份了,这等重大的事情哪能由着他尚自做主的,难怪先前阿奶要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大姐…五哥他太过份了。”月宝儿气的眼泪儿掉了下来。

“还望大姑奶奶做主。”一边陈公子又打蛇随棍上。

“事关月宝儿的终身,我这个做大姐的肯定要做主的,不过,有些事情我要问清楚,首先,有一点我要说清楚,李墨风不是李家的当家人,他无权将月宝儿许给你…”

“怎么,大姑奶奶这是要毁约?须知君子重诺,更何况李五郎如今也是堂堂御史大人,这个诺一毁,他在淮安将无立足之地。”那陈公子道,那张嘴,颇有苏秦张仪之风,还那话却是赤果果的危协了。

“陈公子别急啊,你处处说规矩,这等随意打断别人话的行为可附合规矩?”李月姐淡然的反问。一句话反诘的那陈公子一脸悻悻。

“即然陈公子处处讲规矩,那我就跟陈公子讲规矩,自古以来有句话叫名正言顺,首先是名正再是言顺吧,李墨风他如今不是李家之主,今后,便是他的婚事,还得他二哥二嫂做主呢,更何况是月宝的婚事,所以,这事李墨风便是做了诺言那也是空的,再说了,婚约婚约,男女双方,又岂是一方能定的?敢问陈公子,婚约首重什么?”李月姐这时看着那陈公子又问。

陈公子想了一下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就是了,月宝儿这边虽然父母早亡,但尚有二哥二嫂做主,还有陈公子这边,我想请问,这个婚约可是得到了陈公子父母的同意?可有三媒六聘?”李月姐再问,淮安世族极重利益,象陈公子这样的少年才俊,其父母一定会等他金榜题名之后才会订下婚事的,这样才能定一门好亲,要不然,便是你是世家出身又如何,淮安别的不多,世家子弟最多,就如同当年的于子期,于母也是在他金榜题名时才跟申家请的亲事,所以,李月姐问这话时,心里几乎可以肯定,这事情,陈公子根本就不会跟他父母说。

果然,听到李月姐这问话,那陈公子有些张口结舌了,完全没法子辩了,心里也疑惑啊,这李家人,李二郎木讷,那李二夫人还有月宝姑娘都不是能言善辩之人,怎么这位大姐,一张嘴端是不饶人,还处处说到点子上,让他难以反驳。

李月姐一看他那样子,便知自己猜中了,却又继续寒着脸做了个假设问道:“我想你母亲这会儿定还在等你金样题名后好挑选大妇吧,可你还死咬着我家月宝,若到时另选了大妇,你要如何安排我家月宝啊?”

“娥皇女英,是为美谈。”那陈公子道。

娥皇女英,是为美谈?李月姐差点叫这话给气晕了过去。

“陈公子,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别往自个儿脸贴金,你不是那大先贤,我家月宝也不屑于跟别人娥黄女英,总之一句话,你以后别动不动就说月宝儿进你陈家的门,没影儿的事情,你们两个毫不相干,至于五郎跟你的什么诺言,你自找他去,另外,我家月宝儿尚未出阁,你一个单身男子住在李家并不合适,既然陈公子讲规矩,就请一切按规矩来,吃完这顿饭,我让人给你另外务色处住处,你还是搬外面住比较合适,另外,我这里还有一句话,虽不中听,却也只能丑话说在前头,别叫我在外面听到有关月宝跟你什么的传言,否则,让你斯文扫地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李月姐冷冷的放着话。

第二百六十章 田阿婆的消息

李月姐这番话是很不客气的,陈公子此时脸色一阵青白,只是他一向拿规矩说事情,而李月姐除了语气不是那么太客气之外,也处处拿规矩压他,他还真反驳不得,而另一方面,他也还真不敢跟李月姐较劲儿,一来,他是客,除却定亲的缘故的话,那他就没了立场,二来,李月姐的夫婿那怎么着也是正五品官员,再加上一副拼命三郎的驾式,别看淮安官场的人恨郑六郎恨的直咬牙,但真要出面跟他作对的话,却没几个敢真刀真枪的,所以,尽管陈公子有再多的不甘,这会儿只得灰溜溜的离开。

不过他尚嘴硬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至于住处,便不劳郑夫人操心,告辞。”那陈公子拱拱手,颇有些硬气。便拂了衣袖,准备离开,至于这一顿饭,他也懒的吃了。

“怎么?陈公子连书箱行礼也不要了,还是等一下,我让人给你收拾再叫车子送陈公子一程吧。”李月姐叫住陈公子道。

一边胖嫂之前叫这陈公子气的不行,这会儿见李月姐赶这陈公子走了,别提多解气了,快嘴的道:“大姑奶奶,我去收拾。”胖嫂说着,又冲着僵在门口的陈公子道:“陈公子,你也一起来吧,省得万一少了什么东西也好分晓清楚。”

那陈公子胀的一脸通红,给气的,他本想萧洒的离开,再约几个同窗来拿行礼,也让大伙儿见识见识李家人的嘴脸的,不成想,算盘又落空了。

只得恨恨的跟着胖嫂一起回屋。

不一会儿,胖嫂便整理好东西,一手一个包裹,一手一只书箱。跟送瘟神似的送陈公子出了门,到得门口,又套了驴车,准备送陈公子离开。倒不是胖嫂要讲礼节什么的,若按她的心思,那直接将行礼丢门外了了事,只是,这毕竟牵涉着月宝儿,怕陈公子胡闹,自是亲自将他送的越远越好。

不过。人家陈公子不领情,看着隔壁姚家婶子赶着牛车,装了几筐大枣要去城里卖。便丢了一块碎银子,要搭便车。

嘴里更是嘀咕着:“恶妇,唯女子于小人难养。使不得回去找李五郎讨说法。”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