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朝苏苑娘看去,满脸好奇:“苑娘妹子,你就没去看过?哪去要是去看看,一定要记得带上我,也让我去见识见识。”
“这外面男人生计的事,哪是我们能管的,”易氏是真敢说,吕兰芬也是服了她,强忍住了想翻的白眼,打趣道:“不过弟媳妇这么厉害,想来我们文老祖家的铺子都是你打理的罢?”
她一个孙媳妇,家都不是她当的,怎么可能管得到铺子头上去?易氏刹那拉下了脸,不想跟吕兰芬说话,连看都懒得看人一眼,低下头抽出手绢翻着手掌打量着手板。
她当是没听到吕兰芬说的话,心里却是恨极了这歹毒的妇,为了讨好那傻子,居然把她的脸往地上踩。
第 90 章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 也好意思要求让别人去做, 吕兰芬转过头欲要安慰苏苑娘,苏苑娘这厢开了口:“新铺子的事,我不知道。”
易氏一听,精神一振,猛然抬头。
苏苑娘道:“不过你要看铺子,回头我去我的铺子,你要不要去?”
易氏正看着她,苏苑娘同样看着她的脸不放,缓声慢语不变:“我有六个铺子, 你有几个?”
易氏脑袋一片空白,想也不想“蹬”地一声站了起来, 气到发抖, 但苏苑娘直直看着她, 视线随着她的站立抬起, 又看到了她的脸上。
“呵, ”一开口, 易氏的声音哑极, 又分外高昂尖利, 就像一道刀尖在砂板上急急刮过,“当家媳妇这话说的,这临苏城里有几个女儿能像你,你们家可就你一个女儿!”
这下,她连苑娘妹子也不记得喊了。
“那有两个?”苏苑娘双眼清洌, 嘴角往上翘。
一个也没有,哪家会把生财的铺子给女儿,易氏气得眼前发黑,心口欲要炸裂,但在这当口,炫耀的苏苑娘让她同时想起了苏苑娘的身份,易氏死死捏住手,忍住欲要冲口的咒骂,闭着眼睛一屁股坐了下去,深吸了口气,随即睁开眼,咧开嘴笑道:“您说笑了,临苏城里像令尊令堂那样大方家底丰厚的人家可不多,我是小户人家出身,哪能跟您比。”
还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
苏苑娘也不多与她逞口舌之快,没回易氏的话,回头朝吕兰芬淡道:“嫂子回头也去瞧瞧我的铺子,我在临苏有一个布铺,有进绵州上等的丝绸,改天得空可一道去?”
“去。”这头吕兰芬点得痛快,似笑非笑朝文公的孙媳妇看去,“到时候由我来约孝兴弟媳。”
也不知孝兴这媳妇哪来的这傲气,这实打实有的人还没傲,她这要看公婆脸色过日子的小媳妇尾巴倒是翘到天上去了。
文公这长孙媳妇,也就看着聪明,家里的老人也不管管,就这么放出来丢人现眼得罪人,难怪那老寿公一反常态主动插手族务揽事上身也要攀上家主,非要把会读书的那个送出去。
这一代不如一代,家里再不出个人物,就完喽。
“谢嫂子。”易氏难堪到了极点,但让她撕破脸她却是做不到的,当下勉强笑道,这下也坐不住了,一等吕兰芬问完苏苑娘青草园里那紫色的花是什么花,她就站起来托词告辞,飞快离去。
这也是够自取其辱了,她一走,吕兰芬叹了口气,朝苏苑娘真心道:“弟媳妇,我们常家,早不是之前的那个常家了,这族里家里那是一代不如一代,儿子儿子不成,媳妇媳妇不成,像样子的没几个,这一大家子也就沾点以前公伯的名声,实际上也就是个有个盐矿的人家,还是一家族的人分,哪怕整个家族都加起来论富庶,也就能在临苏立得起,放到整个汾州、汾州城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我也不放你笑话,我帮娘家过来走动,也是图着我娘家答应给我的那半五分的利,光靠着族里的那点分利,我们一家子是过不了长久的,现在不多打算打算,往后儿女成家都难。你呢,也别太顾着外面的人面子,要多为自己打算,他们说话难听些算不了什么,左右比不起你手里握的东西要紧,你可要记住了,手里的银子一定不要松,要不然都扑过来,到时候你就难了。”
吕兰芬这话说的是真诚实意为苏苑娘着想,就她看来,苏苑娘太大方了,这大方要是换来人心也就摆了,问题是这当家弟媳妇当了散财童子,也没几个人真心真意领她的情,反而有些人想着这是应当的,补偿前些年老家主薄待他们的,还仔细算起来,觉得本家还欠着他们一些。
吕兰芬在族里多有走动,听到了不少风声,这些话她是不能仔细说给苏苑娘听的,但时机恰好,念着这小娘子对她的直言直语,就半带着提点了两句。
吕兰芬所说的,前世苏苑娘就已经领教过了,她点头,“苑娘知道,多谢嫂子。”
真真是好人家出来的闺女,吕兰芬笑叹了一口气,站起来道:“我就是来转一转,定日子的事,就拜托你帮多上心了。”
“当家这几日是忙,我已代你问过了,他也拿不定时间,”苏苑娘想了想,道:“这样罢,你们家的人一到就来送个信,他要是当天晚上回来,就让你父兄晚上过来就是。”
“不用拿时间了?”吕兰芬诧异。
“不用了,晚上谈也好,到时候他一回来我就差下人过去知会你们。”
这是她拿下主意了?吕兰芬顾不上多想,嘴里就回了话:“那弟媳妇啊,就这样说定了,我父兄一来,我就马上过来跟你说。”
“用不着亲自来,让下人过来通个气就好,他们来你也忙,你忙着你的就是。”
“这哪成。”
“就如此罢。”
“这这这,哎呀,太麻烦你,太让你费心了。”
“没有的事。”
吕兰芬出去几句话,就得了一个准信,回去想了一路,一到家就跟家里当家的说了在本家的事,又道:“这性子直是直了点,但是个有来有往的。”
话一完又一琢磨,吕兰芬笑了:“我当她是个不懂人心的,看来也未必,是非好歹,我看她清楚得很。”
常孝宽看娘子自问自答不亦乐乎,拍了下她的头,“不管她是什么人,我们做好我们自己的那份,站好自己的立场就是。”
也是,吕兰芬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嫣然一笑,“相公聪敏。”
另一边,易氏回去的路上却是哆嗦不止,她从小聪明伶俐,能说会道,每次见表姑妈,皆哄得表姑妈开心不已,她极会看人脸色,自认人情练达,对笼络人心是极为擅长的,若不然,她也不会被常氏一族辈分最尊贵的老祖家选了当长孙媳妇。
日后常家是要放到她手里的,她以后就是家里的当家夫人,以后的老夫人、老祖母,易氏因此更是凭添了几分傲气,且她在家中长袖善舞,上哄得老人欢喜,下哄得小辈敬爱,在家里那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她自认她极为做人,自信得很,但刚才在本家被人泼的那一盆凉水,却把她的自信泼没了。
易氏自傲,心里却也隐隐明白,家里下面的人让着她,族里的人对她奉承有加,皆是因她是常文公的长孙媳妇,她婆婆对她也多有维护,可以说,这些人给她的脸面,是因她的身份而来,并不是她有多会做人,现在她作为常文公家的长孙媳妇,在本家丢了人,那就是给家里丢了脸,如果家里的人清楚了她在本家做的事,那怕是…
易氏回去后不敢去见婆婆,等到晚上丈夫回来,一听人去了偏房房里,也顾不上大度了,忙让人去请,一等人回房,就哭倒在了他的怀里。
常孝兴听她哭哭啼啼说完,把表妹推离了怀里,仔细看着她:“你仔细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又去踩人了?”
易氏最自傲的就是她成了常文公家的长孙媳妇,常孝兴作为她的丈夫,成亲头两年尚不清楚她在想什么,现在成亲都五六年了,早就知道他这贤妻最看重的是什么了,见贤妻脸色很是难看,他便指着表妹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这下踢到铁板知道痛了罢?哈哈哈哈哈。”
他乐得直拍桌子,易氏气哭,歇斯底里,“我叫你回来是让你给我出主意的,不是让你笑话我的。”
常孝兴也就觉得好笑,笑罢,看在表妹也没过多管他的份上,他也得回护一二,“行了,这事我会帮你在娘那边兜着的。”
“我往后不去那边问消息,要去让二房她们去,她们不是还想抢着去吗?这次便宜她们了。”易氏冷着脸道。
常孝兴嘲笑她:“就算我帮你兜下来了,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哄回娘的心罢,我的好贤妻!”
最后两字,常孝兴已站了起来,朝表妹脸上吐出两字,转身就要走。
“你不留在屋里,这么晚你还要去哪?”易氏紧张地跟着站了起来。
“好了,易女,我的好表妹,我帮你,你也帮帮我。”常孝兴走到门边,回头朝妻子调皮地眨了眨眼。
他十八岁与她成亲,成亲第二年,心上人有了身孕,为了在祖父公婆面前博个好名声,帮他抬了妾进门不算,还赶着他进小妾的房,头两个月,常孝兴还觉得很委屈,后来尝出了新鲜的味道来,也就觉得妻不如妾了。
“兴哥哥。”易氏眼中流出了泪。
常孝兴站定,为她的神色不禁动容了一二,但想到临走前答应了娇言软语的小妾要回去,心还是被更楚楚可怜的小妾牵住了,他朝易女笑了笑,“走了,乖。”
晚了,早在她为成全她贤妇的名声罔顾他意愿的那天就晚了。易女是长孙媳妇,是祖父的孙媳妇,是父母的儿媳妇,但不是他常孝兴要的易女,反而小妾倒是他一个人的女人,没有他就不能活,他还是回那个只要他一个人的被窝罢。
第 91 章
夜间常伯樊回来, 就寝时,苏苑娘与他说了她对吕家父兄来见的安排。
常伯樊头刚卧到枕头上,闻言睁开眼,疲惫的眼里起了笑意:“为夫听娘子的。”
“你开新铺子了?”苏苑娘开口,见他看着她的眼里有红丝,伸手过去替他拦了眼睛。
“开了,”常伯樊合上眼,轻舒了口气,“早前做了点准备,本来到中秋才开,现在提前开了, 多了不少事。”
“什么铺子?”
“一家书铺,一家成衣铺, ”常伯樊探手,穿过她的腰揽住了人往怀里带,下一刻, 温香软玉卷入怀,他闭眼闻了闻她发间的香味,侧着蜷起了一点腰, 两手把人合在怀里, “还有一家瓷器店。”
“这么多?”
“书铺是替张县令开的, 背后的人是他,瓷器店是给河防使开的,”常伯樊抱着人, 轻轻地哼笑了一声,“只有成衣铺,才是我们家的。”
想在临苏进出自如,县令的好处不能少,想在河道上走得畅快,河道长官的打点也不能少,在上辈以前,常家就不是一出门就有人让道的时候了。
怀里的人没出声,常伯樊以为她睡了,拍拍她的背当是安抚,正入睡之际,却听她出了声,“河防使也要跟你要好处吗?”
常伯樊睁开眼,看着床帐的一点,过了片刻,他道:“我们家在河道上进出太多,他的关卡不打通,就要被底下人刁难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那边打点好了,就省事多了。”
说罢,常伯樊自嘲一笑,低头亲了亲嘴唇触及到的那片肌肤,轻声问:“岳父岳母没跟你说过这些肮脏之事罢?”
“有说过一些。”说的不多,就是因说的不多,她是等到后面有嫂子教,才懂得这些。
“呵。”还真是什么都教她啊,常伯樊轻笑了一声,五指不自主地在她蓬松如云的黑发中穿梭,“这段时日有些事要麻烦到他们,铺子就给他们提前开了。”
苏苑娘在他怀里挪了挪脸,把脸埋向了更深处。
“苑娘。”
苏苑娘没答他,又听他下一句道:“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苏苑娘在他怀里奋力转过身,这次她伸手拦住了自己的眼,“你的银子够吗?不够我这里有一点。”
他怎么就那么难呢。
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苑娘。”
“别叫我了,你救救你自己罢。”苏苑娘把头埋进枕头,她好想哭,却发现自己没有眼泪可流。
都道他风光,重振家业,开了许许多多的新铺子。多好的事,又有银钱进帐了,可谁知那些风光下藏着的肮脏与血泪。
“苑娘,苑娘,”常伯樊从背后抱住她,他的心在颤悠着晃动,甚至慌到他不敢去看她是不是为他哭了,“苑娘。”
末了,苏苑娘没有哭,她的背后却是湿了,那块湿痕烫伤了苏苑娘的心,黑暗中,她转过身,抱住了他的头,哑声问他:“你是不是好想扬眉吐气?”
常伯樊在她胸口笑了。
“我帮你,好不好?”
她言毕,胸口却是被滚烫的热泪浸进,苏苑娘也跟着流出了泪。
他好苦,苦到她冷眼旁观,也尝出了苦。
**
这日早间,外面仆人在催,常伯樊亦抱着苏苑娘不放,苏苑娘被吵到,推了他两次,也没把人推起。
“苑娘。”
苏苑娘不堪受扰,起身探头,朝外面喊:“知春。”
“娘子,我进来了。”知春进来点灯。
“苑娘。”常伯樊叫着,声音低不可闻,过来咬她的脖子,苏苑娘别过脑袋,躺回枕头,叹了口气,又推了下他。
“姑爷,娘子。”
直到知春小小声地叫唤了一声,常伯樊这才起身,出去没多久又拿了梳子进来,苏苑娘不起,他就赖在床上捉弄着她耳发不走,苏苑娘不得不起来给他束了发,把人送走这才得已睡了个回笼觉。
六月的恩科,等到考完阅完卷加封,最快也要到七月中下旬临苏这边才能得知消息,但这段时日去了京城的三家都沉不住气,这下不止是家里的儿媳妇过来,连家里的长辈也会跟着过来说说家常,间带问及京城那边的消息。
之前苏苑娘放出话去,道赴考之事已十拿九稳,这下这三家人都心存希望,话里话外都捧着苏苑娘,都当家媳妇说的话,肯定十有九真,绝不会出那意外。
苏苑娘听了这话还未怎么着,却把知春这个大丫鬟吓得魂不附体,私底下跟苏苑娘惊魂道:“娘子,各家奶奶言下之意是如果没中,那就成了您的错了?”
如果没中,各家的怒火确实会放到她头上来,此话不假,是以苏苑娘跟她的大丫鬟点头,“正如是。”
知春当场直掉眼泪,“娘子,怎么办?要不要奴婢送消息回去跟老爷夫人讨个主意。”
“如果没中的话是如此,但不会不中。”常伯樊也不会让他们不中,就算九品芝麻官,他也会为他们盘算两三个回来。
“娘子,你怎么知道?”
看着六神无主的知春,苏苑娘爱怜地为其擦去眼泪,“知春,再等等。”
再等等,你就知道了。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你家娘子会说这句话。
等到你都明白了,我也就可以放心放你出去了。
六月上中旬,三家人本还是三天上一次府,等到下旬,那就是不到两天就要上门一趟,苏苑娘也不厌其烦,只要不是有要紧事,下午她们要是到了来见,她就请人入堂陪客,等人坐一会问出话来才送客。
常伯樊先前是提前开了几家店铺,后面为着这几家店铺的生意,常伯樊更是早出晚归,但那三家人来得太勤快,他早就听闻了,也问过妻子要不要他出面打发,都被苏苑娘否决了。
苏家那边,苏夫人听闻女儿天天在见常家的那几个牛鬼蛇神,也是奇了怪了,跟苏老爷道:“我们那傻孩子什么时候这般待见外人了?”
她小时,叫来外面可爱活泼的小娘子跟她一起玩,她都不多正眼瞧一眼的,只管自己玩自己的。
苏谶取笑她:“你还说我们儿长大了不少,怎地又叫她傻孩子?”
“你就不觉得奇怪?”苏夫人才不关心他说什么,只关心傻女儿在想什么。
“孩子这是想融入常家,”夫人说的事,苏谶早思考过百遍了,没事儿他就琢磨,哪还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这威岂是简单能立起来的?这三家,不说以前他们在常氏一族中的地位罢,就说以后,他们三家也不得了,陪他们磨过这一程,这三家就得奉她为主,有这领头的三家带头,谁以后还敢轻易小看她?”
“说得这三家能出息一样。”苏夫人轻哼了一记。
“哪能不呢,你那女婿,可不是个简单的,别人是两管齐下,他是三管四管齐下,我看他能耐得很。”
“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苏夫人瞬间变母老虎,凶神恶煞掐着苏老爷肩膀上最疼的那块肉,咬着牙道。
“疼疼疼,夫人,疼!我说,我说还不行吗?第一,他选的人学问都是他们族里数一数二的,这个他早就摸好底了,再则,谈到再进一步的,那就是各家打点收买的事了?这个你还不知道…”苏谶一顿求饶,才免了夫人的毒手,“我们给他的木头岂是小物?今年的主考官是柳老太傅,柳先生你还不知道吗?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要作古了!”
作古的人,谁不想要副好棺材?
“柳先生我能不知道?他是贪图那点身外之物的人吗?”佩二娘出身不是顶顶好,但她小时候见过的人,后来都成为了卫国的顶梁支柱,柳太傅就是其中之一,闻言她没好气地为自己父亲生前敬佩的儒师辩驳道:“为国为民,他甘愿为卒,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如若他不是士为先卒之人,你当先帝与今上是凭白器重的他?”
“我没说柳先生的不是,他不贪生怕死,他不贪图荣华富贵,但他的儿女能跟他一样免俗吗?”苏谶说罢,见夫人脸色大变,不忍刺她,便放缓了口气,道:“我们是当爹当娘的人,你也要体会他当爹当娘的心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像我们,后世子孙我们是管不到了,但居甫与苑娘,只要我们活着一日,我们一日就不能放下他们。再说了,如果黑木能成行,也不过是柳先生的后辈也就希望他得副预意好的好棺材下葬,听闻他们家家风也是好的,上上下下都是很受老先生管教,一副好棺材算不得什么,我要是柳先生,只要学问过得去,不触及大方面的事,我也愿意成全我的儿女,毕竟…”
过多的,苏谶就没多说了。
毕竟一个为道者的路,牺牲最多的,不是自己,而是家人。
如他,如若不是妻儿成全,他且能还有如今。
没有妻子的以死陪伴、儿子给他的牵系寄托、小女儿带给他的娇憨甜美,他苏谶早就去了。
苏谶的话,作为他原配妻子,陪他走过这一路的佩二娘再知不过,这厢她又想起了她在逃亡路上早夭的二子,不禁泪湿满襟:“是了,如若是为儿女,我要是先生,我也愿意。”
就是圣人又如何,圣人又能没有七情六欲了吗?成全了帝王天下,难道成全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一次也不成吗?
就是圣人愿意,佩二娘也觉得自己不愿意,也替柳先生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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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这一日,常伯樊不在府,没想老祖常文公家的老儿媳妇以婆、常六公家进京赴考的小儿子媳妇、常隆归夫妇俩,一共三家带着家人都来了常府。
三家人已经碰过面,之前他们也一道算过,京城现在已经放榜,就算再快,哪怕汾州城里现在也得不到消息。
但放榜近到眼前,他们越发地焦虑难忍,他们想着苏家不一般,苏家那可是有一个国公爷,苏苑娘的兄长就在京城当京官,获得消息的渠道跟如今的常家那是天壤之别,他们太想知道自家自家儿郎的以后,是以三家通过气,难得一个鼻孔,三家一齐上门,想从苏苑娘嘴里知道一个确切的消息。
他们焦灼不安,苏苑娘被他们两天一次的上门也弄得有些疲惫不堪,底下的丫鬟就是强悍如三姐,也懦懦问过苏苑娘,跟家中娘子默言娘子是否太过于柔软,有求必应。
苏苑娘是累,但布局早已定下,是累是乏,她都会去做,是以这三家带有逼近之势一齐上门,就是旁管事也一反往常的恭顺,大声劝她不要接见,她还是让旁管事把这三家请去客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