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安内
白泽恼火的事情,正是那外敌来犯之事。
虽然他生下来便注定是要继承大统之人,从小便为了成为一名好皇帝而进行着各种各样的训练。但是自登基以来,朝廷内外不断出现的问题却让他头疼不已。先是乾青国旧部作乱,又是不断地有外敌来犯,黄河各地再现涝情,却偏偏有的地区干旱连年,可怜这位刚刚上位的年轻皇上整日里焦头烂额,却又不想依仗那几个乾青国的旧部,而那位曾经与自己亲密的皇叔——靖王爷白隐却为了避嫌而称病不上朝,这让他很是无所适从。
“皇上,您有探望萧淑妃娘娘吗?”白泽不明白朱砂为甚么会在这个当儿口提这件事情,他微微地一愣才反映过来,萧淑妃那件事情,明明是他亲口答应了萧淑妃要给她一个交待的。这件事情关乎到武昭国皇族的体面,更关乎他身为一个帝王的尊严。而今已然被这连日以来朝中发生的事情而耽搁了下来,对那萧淑妃如何公平!
于是这白泽“呼”地一下站了起来,眉头紧皱,道:“你若不提,朕还忘了,那个慕容薇!就算是她受人唆使,也纯粹是因为她的妒忌心,如若不是因为她原本便是个蛇蝎心肠的,又如何能掀起这样的风波?这样的皇后,朕迟早得废了她!”
“皇上,”朱砂拉着气愤的白泽坐了下来,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语重心长地说道,“皇上,常言道惩外必先安内。您这样把家里家外的事情搅在一起,只会让自己更加的疲惫。”
这样温柔的话语让白泽那浮躁的心情稍稍地安稳下来,他感激地捉住了朱砂的手,道:“妖儿,还是你最体贴。你若是朕的皇后…”
“嘘!皇上!”朱砂的脸色大变,急忙伸出手遮住了白泽的嘴巴,“臣妾请求您,有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臣妾既没有居高之心,也从来没有生过那种奢望。臣妾只愿好好儿地陪着皇上,便已然足矣…”
白泽叹息一声,将朱砂抱在了怀里。
“等等,”白泽突然像是想起了甚么,捉住了朱砂的肩膀把她拎了起来,目光烁烁地看着她,道:“你刚才说,惩外必先安内?”
朱砂的唇微微地上扬着,笑眯眯地看着白泽,道:“皇上英明。”
白泽欣喜地紧紧抱了一下朱砂,然后松开她,大步走出了“明霞殿”。
翌日,皇上白泽下旨。文菁皇后因误信奸人之言,导致萧淑妃怀小产,遂令文菁皇后禁足三个月不得出宫。而做为惩罚,啸远侯率兵前往云南镇压蛮夷之乱。
所有的问题,便在这一时顺利解决了。
只是表面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却有着不甘心的人在愤怒的诅咒。
“就这样算了?也太便宜他们慕容家了!”说话的,乃是平阳王妃。这会子她自气愤地坐在萧淑妃的“凝霜殿”里,脸色铁青地抱怨。
“好了,不这样还能怎样?”萧淑妃厌恶地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冷冷地说道,“如果这一次不是本宫早有准备,说不定被那慕容薇拆穿了一切,到时候整个平阳府都要受牵连!这都是拜你那个劳什子的馊主意所赐。”
“你说甚么!”平阳王妃气得脸都涨红了,她瞪着萧淑妃,深吸了一口气,夹枪带棒地说道:“萧淑妃娘娘,你不会忘记了是谁让你过上这种锦衣玉食的好日子罢?如果不是我在王爷面前极力举荐让你入宫,你难道能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说这番无情无义的话么?”
“呵,母亲你也不会忘了,是谁让你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当成了承林御使。又是谁让你那个见利忘义的女婿当上了棘安知府,才让你的女儿不至于被小妾挤下正室的宝座罢?”萧淑妃冷笑一声,斜睨着瞧向平阳王妃,“如果不是本宫,那早就被掏得只剩下了一副躯壳的平阳王府哪儿来的白花花的银子进账?你道是你让我过上了这种锦衣玉食的日子,呵呵,本宫倒要问问母亲,在皇上登基前的十几年里,谁给过本宫一顿饱饭吃,谁给过本宫一件暖衣穿?如若不是本宫生得貌美,有你们需要利用的价值,莫说是这荣华富贵,便是几个馒头,恐怕你们都不会给罢!”
这平阳王妃听到萧淑妃这样呛白自己,脸上顿时红白一阵,想要反驳却又碍着那萧淑妃的身份和品级不敢声张。更何况她心里确实有愧,索性哼哼了两嗓子,便改口道:“好了好了,我的好女儿,好娘娘。就算是为娘先前苛待了你,可是你也知道,你那个老色鬼父亲,整日里就知道往家里娶女人。这些年他在边关的时候娶了多少女人,造了多少孽!后来回了京城,呼啦啦带着一大票小妾和庶子庶女,莫说是为娘我容得下容不下,便是怎么也照顾不过来那么多子子女女!关照不到你,也是正常的。”
萧淑妃用鼻子哼了一声,虽然她打从心里便十分讨厌这个急功近利的女人,但到底也是自家人,不至于太过撕破脸皮。见她服了软,萧淑妃也不好再继续刁难下去,更何况,她对那个慕容薇也是恨之入骨。如果不是她搅乱了这一盘棋,恐怕自己就可以顺利地把这个计划实施下去,到时候夺取凤位,都不是不可能的。可是眼下…
“话又说回来,萧淑妃娘娘你觉得那个珍婕妤,真的是那么好对付的角色吗?”平阳王妃突然问。
“怎么,你的意思是…”萧淑妃心头微动,瞧着平阳王妃。
“脸上笑容越多的人,心里,就越是有见不得人的地方。”这平阳王妃冷笑一声,道,“如此年纪轻轻便能把那个素来以铁腕铁心的庄太后降得服服帖帖,又把皇上哄得溜溜直转,依臣妇看,这个珍婕妤不简单!”
019:追封
不简单,萧淑妃也知道这个珍婕妤不简单,她明明那么年轻,可是为甚么就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儿属于她这个年龄应有的东西?
那是…甚么呢?
豆蔻年华的期待、迷茫、快乐,甚至是锐气…是了,是了,就是它,锐气!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她的眼睛里为甚么没有那种朝气与锐气?就像是一湖平静的水,便是风也吹不起半点的波澜,没有对名利的向往,没有对爱情的期盼,没有感动没有忧伤更没有恐惧…她…她竟然像是一个什么情感都没有的木偶!
虽然她一直都在微笑着,那笑容温暖有如朝阳,可是那笑容背后却什么都没有!
这样想着萧淑妃的身上不禁冒出了一股接一股的凉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地想。但凡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会有贪欲,有嗔欲,有害怕的东西,有惦记的东西,正因为有了这些,人才有活下去的本能和意义,人的眼睛里,才有神采。可是那个珍婕妤没有,难道…她真的是一个无欲无求无牵无挂的人吗?可是天底下真的会有这种人存在吗?她这样救自己,真的没有一点的所图和所需吗?
是不是应该,好好地探一探她的底呢?若是一味地把视线都落在明处的敌人上,说不定,会把最虚弱的背后展露在别人的面前呵…
自从萧淑妃的假孕事件查明之后,那庄太后便再次倒了下去。她的心疾原本是好不容易方才调理好了的,这会子却又被气得犯了,躺在床上,连动一动都觉得吃力。朱砂这几日,一直在忙于照顾庄太后,看着这个昔日威仪而又强势的铁娘子而今躺在床上,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朱砂的心里总有股子说不清的难过之情。于是她亲自奉汤送水,伺候得无微不至。每每那庄太后看着朱砂的时候,都会露出欣然的笑意。
“让你照顾哀家这把老骨头,真是为难你了。”庄太后笑着说道。这几日有了朱砂的陪伴,庄太后的气色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太后娘娘说得这是哪里话来,能够得到您的恩惠早已然是朱砂这一生都报答不尽的,更何况朱砂早已然将您看成是朱砂最亲近的长辈,照顾您更是朱砂应该做的。”朱砂微笑着,盛了一碗莲子羹,一边用小勺轻轻地搅动着,一边轻轻地吹着,让它尽快些地凉下来。
庄太后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夕阳的余晖从窗外照射进来,给她那晶莹如玉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她的眉目是那么恬静,五官是那么精致,让人一见便会生欢喜之情呢…庄太后伸出手来,放在了朱砂的膝头,情不自禁地叹息道:“你娘…想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才会有你这般冰雪聪明而又可人的孩子啊。”
娘…
朱砂的全身都禁不住地震了一震,那张脸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活生生地出现民的每一分在了眼前。她带着温柔的笑意,目光明亮地看着自己,虽然她早已经看不到自己了。可是朱砂相信自己的模样一定是印在娘的心里的,一定是的!可是…福分吗?自己何曾给娘亲带来过一丝与那福分有关的东西?若不是因为自己,若不是因为自己牵绊住了娘的手脚,也许娘会过得更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惹来的事端,也许娘亲还活着…都是自己,都怪自己…朱砂的心里被痛苦笼罩,她的眼前顿时一片迷蒙,连手都禁不住地轻颤起来。
那庄太后看到朱砂这般模样,这才意识到这朱砂乃是年幼丧了父母,先前便是每每提到她娘,这孩子便会难过至极,怎么好端端的今儿自己又提起这事来了?这样想着,那庄太后便懊悔不已,她轻轻地拍了拍朱砂,十分抱歉地说道:“好孩子,瞧哀家这老糊涂的,好好儿地又伤你的心…”
“太后娘娘说到哪儿去了,”朱砂吸了吸鼻子,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她将手中的汤碗放在一边,双手握住了庄太后的手,柔声道,“朱砂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在娘亲弥留之际,也未能尽身为子女的本分,照顾于她,每思于此不由怪自己当初年幼没有体会这种亲情的贵重。而今,想要重新来过,想要再去孝顺她老人家已是不可能了…可叹人生,有些事情是不能够回头的呵…”
说着的,她的声音再次颤抖了起来。自朱砂进了宫以来,她就像是戴了一个面具,从此再哭不得,笑不得,怒不得,哀不得,到底有多久她不能好好地说一句真心话,酣畅淋漓地笑一场了呢?只有,在与庄太后提起自己娘亲的时候,才能说上这么一番真正的心声罢。
“好孩子,你的心哀家懂。”庄太后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朱砂的手,感慨无比地说道,“而今的年头,孝顺的孩子早已然难寻了。可怜你这一份心意,深让哀家感动。哀家会将你的这番孝心告诉皇上,寻个机会追封你的父亲母亲,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你看可好?”
追封之事,可不是一般人家会有的荣誉,若非立下一等战功的将军,或者是为皇室添丁增子的后妃是不会有这个殊荣的。可是庄太后竟然答应自己要追封自己的父母,她如何不震惊?朱砂当即便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谢着恩。
“好了,好了,你这傻孩子,”庄太后笑呵呵地挥手让她起来,道,“哀家应该感谢他们竟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孩子,这是他们的福气,也是哀家的福气。既然他们不能享受到承欢膝下的欢喜,便便宜哀家了罢。”说着,便好心情地笑了起来。
那朱砂心中原是又要酸又涩的,受到追封本是好事,可是追封的却不是她真正的娘亲。然而想到那几个月入宫前见过的朱焰,那样有如孤独野狼的一双眼,盛着浓浓的寂寞与苦涩。她还记得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是小砂活着,也是你这般大的…”
那个人的眼睛看着遥远的远方,那个地方有他深爱的双亲,有他疼爱的妹妹。他们…也是幸福的一家人来的罢,如果自己能够替那个唤作“小砂”的孩子做点甚么,恐怕,也是好的。
020:担心吗?
与那庄太后闲话了一阵子,但见那庄太后不多时便呈现出了疲态,朱砂便侍奉着她躺好,替她盖好锦被,便退了出去。
郑尚宫原是想遣人送朱砂的,却被朱砂挥手制止了:“从‘慈宁殿’到‘明霞殿’,朱砂不知走了多少遍,何劳他人相送?郑尚宫您专心照顾太后娘娘罢,朱砂自会识路的。”
那郑尚宫知道眼前的这位珍婕妤娘娘是不愿意麻烦自己,便只好点头谢过了。朱砂转过头,走向长廊。这是一条两边垂着明黄与赤红色帷幔的长廊,每隔几步便有仙鹤形态的落地烛台衔着火红的烛台立在那里,照得这长廊一片迷蒙色彩。听说这条长廊是高祖皇帝特命人建立的,他喜欢拉着庄太后的手,从殿里走到殿外。他说,他只为了每天能和庄太后多走上一会子。这桩故事被后宫的宫人们当成是浪漫的爱情故事流传已久,只是朱砂在独自走在这条长廊上之时,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孤独和静谧。
当那个愿意多牵她的手久一点的男人离开了她的身边,每天她走在这条长廊上的时候,会是一种甚么心情呢?会不会连思念和痛苦,都被拉长了时间呢?
想着那个静静躺在床塌之上入睡的庄太后,朱砂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可是眼看着就要走到门口之时,却突然从那墙边的帷幔之中伸出了一只手,猛地捉住朱砂,将她拉进了帷幔之中!
朱砂被唬了一跳,她刚刚想要呼救,便被人捂住了嘴巴,紧接着,她便跌入到一个人的怀抱之中。淡淡的麝香味道传来,却是忒地熟悉,朱砂的心猛地一跳,继而转过头去。
果然,果然是他!
看到朱砂眼睛里的错愕,那人松开了手。
“靖…”朱砂刚想说话,却突然降低了声音,轻声道,“靖王爷,你怎么会在这儿?”
“许多天不见,自然很是想念。”那邪魅的唇微微地扬了一扬,朱砂却发现那轻薄的嘴唇却早已然没有了血色!
“靖王爷你…”话音刚落,白隐竟然径自晕倒在了朱砂的身上。
靖王爷?!
白隐竟然受伤了!
这一点让朱砂很是头疼,她小心翼翼地将白隐藏于她的车辇之上,趁夜匆匆地赶回到了“明霞殿”。
那清荷原是接朱砂下车的,却不想朱砂却遮遮掩掩地将一个男人带下了车辇,而那个男人竟是…靖王爷白隐!
清荷的脸攸地白了下去,她看着被朱砂扶进了“明霞殿”的白隐,又看着朱砂,兀自陷入了沉默之中。
而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变故弄得微慌的朱砂却并没有发现清荷的异样,她从来没有想到白隐会受伤!扶着白隐躺在床塌之上,朱砂这才发现白隐的肩膀和前胸有着好几处的刀伤。这伤口很深,早已然将衣衫划破,但却只是在最外面的袍子上隐隐透出了些许的血丝,看样子这袍子准是后披上去的。可是,他到底去了哪里,为甚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朱砂皱紧了眉头,她唤妙涵打来热水,亲手替白隐将衣衫一件件地脱掉。朱砂的额前已然渗出了汗珠儿,她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声不响。那妙涵与夏青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里发现了双方都在探询的问题,随即两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会心的笑容,纷纷错开了视线。这些伤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便是朱砂不懂得如何使用兵器,但从伤口的深度来看,这应该招招都是致命的。到底是谁会下这么重的手?这条平素里一向隐忍不发的毒蛇,怎么会与人发生正面的冲突呢?朱砂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能把白隐这样放着不管,只好无奈地叹息着,用布蘸了热水替他擦拭身上的伤口。
“啊…”一声低低的呻 吟自白隐的口中而出,这个平素里一度玩世不恭的靖王爷疼得睁开眼睛叫了一声。然而当他抬起头,看到了正在替自己擦拭伤口的朱砂时,那紧绷的身体便悠然放松了下来。
“多谢珍婕妤娘娘相救。”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隐那薄唇上扬着,眯起黑眸望着眼前的女子。她脸颊两边的发已然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了脸上。她那精致的脸庞泛着红晕,目光却紧紧地盯着自己身上的那几处伤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叫做关切的东西吗?
“亏你还笑得出来。”朱砂听到他这样说,不禁抬眼啐了一口,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神情确实是要比先前放松了一些。
“有美人服侍,如何不是人间幸事?”白隐笑着闭上了眼睛,果真是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怪胎!”朱砂气得又啐了一口,丢掉手中那沾满了血水的布,又在盆里净了手,便挥手唤妙涵与夏青退了下去。她拿出了腰间一直戴在身上的创伤之药,轻轻地洒在白隐的伤口之上。
“你还带着?”白隐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问了一句。
“不是王爷您说的?这些看似普通的东西,或可成为救命的稻草。”朱砂说着,又思及她在白隐的王府别院时所受的那些教导了。他教她如何凫水,教她一些医学药理的知识,教她如何在最危急的时候使用救己的措施,教她诗词歌赋,教她琴棋书画。而这药瓶,也是在自己受伤之后,他交给自己,要务必带在身上的。现在想想,便是连朱砂的性命都是他所挽救的罢…这个男人,在自己的生命里,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本王教给你的,无非是一些保命的本事罢了。”白隐淡然地说了一句,那样的轻描淡写,却让朱砂禁不住菀尔。
洒好了药,朱砂便用布替白隐将作品包扎上了。
红烛跳跃,照着朱砂的脸庞,温润而又美好。印象里,似乎临近看着她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前了。这个小女子似乎每一天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分每一秒她的眉眼都会增加一种叫做韵味与妩媚的东西。而让她从青涩中挣脱出来的男人…却是谁呢?白隐伸出手来,轻轻地抵在朱砂那紧皱着的眉心上,他低沉的声音像是响在朱砂的耳边,却又赫然是响在她的心里。
“你在…担心本王吗?”
021:白隐的秘密
朱砂站在门外,轻轻地靠着门扉。
她轻轻地抬起头来,看着天上朦胧的月色。明明是没有风的,为甚么心里却像被风吹过似的,起了层层的涟漪?
她真的是在担心他吗?这条毒蛇,他岂用人担心么?
朱砂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在想甚么呢?她不过是他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如此而已,不是么?于是她站起了身子,刚想举步,却赫然发现在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朱砂唬了一跳,心都揪了起来,待再次仔细看过去时,却发现那站着的人却是清荷。
“吓了本宫一跳,清荷,你怎么站在这儿的?”朱砂拍了拍前胸,舒了口气。
“娘娘,您跟靖王爷…”清荷却突然问道。朱砂怔住了,是了,她忘记了,这个宫殿里,除了妙涵和夏青,还有一个清荷!而这个清荷是不知道自己的底细的,她会不会…朱砂的心顿时充满了担忧,看着清荷的目光也警惕了起来。
“娘娘,您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是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娘娘的事情来的。”清荷的目光柔和而坚定,朱砂方情不自禁地吁了口气。她慢慢地走向清荷,微笑道,“清荷,本宫是相信你的,如若不然,也不会这样坦诚地将甚么事情都不避讳于你了。”
“多谢娘娘的倚重。”清荷深深地拜了一拜,但是脸上的担忧与疑虑却并未褪去。她望着朱砂,不无担忧地说道,“娘娘,奴婢虽然只是一介宫女,但是却想劝您…这位靖王爷,可不是娘娘想象中的那般简单。他…他是个极危险的人物,说不定会连累娘娘的!”
危险的人物?
朱砂的心动了一动。说实话,对于白隐,她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的。他的事情,他有过怎样的经历,他为甚么要圈养如此一批美貌的少女替他行事。还有,他想要倾覆江山的原因到底是甚么?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向往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吗?
看着清荷,朱砂的眼中充满了疑问。清荷自然也识得了朱砂的疑问,她轻轻地叹息一声,说道:“据奴婢所知,这位靖王爷在先前太祖皇帝打天下之时,乃是与当时的太子殿下一母同生的…”
当时的太子殿下?朱砂从清荷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异样,立即问道:“怎么,为何说是当时的太子殿下,难道当时的太子并不是高祖皇帝么?”
清荷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周围,见并无外人,方才继续说道:“是的。这些事情,也都是奴婢听那些长辈所说。奴婢家里世代武将,自是不拘言辞,所以奴婢便知道了很多先前的故事。据说那时的太子殿下与靖王爷都是嫡出,届时正值战乱,太子殿下与靖王爷被乾青国抓为人质,逼太祖皇帝退兵。然而太祖皇帝却下令废了太子殿下,改立当时还是四皇子的高祖皇帝为太子。乾青国人大怒,设计扣押了庄太后为人质。后来…那被废除的太子与靖王爷带着庄太后逃也乾青国,那位被废除的太子…却死在了逃亡的途中,只剩下靖王爷与庄太后回到了大昭。原本靖王爷乃是嫡出,乃是立为太子的不二人选,况且当时的靖王爷既才华出众又文武双全,他的性情有如烈火,才高性傲,众人都以为他会与高祖皇帝角逐太子之位。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去与高祖皇帝争抢太子的宝座。兄长的死让他从此性情大变,成为了一个放荡不羁的人。但是众人都说其实他不过是用示弱来掩盖他对权利的野心,因为在这朝廷之中,靖王爷的实力早已然扩张得比皇上还要大了。所以娘娘呵,您可千万不要与这样一个可怕的人走得太近,莫要因此而丧送自己的未来。”
原来,竟是有这般波折的故事么?
朱砂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的眉再次皱在了一起。长兄去世,只有他保护着庄太后回到了大昭。在这之后,他便性情大变了么?若按着推断,当时他的年龄应该还只是一个少年,到底是甚么事情会让当时还是个少年的他性情大变?这中间,到底发生了甚么呢?
看着朱砂那若有所思的表情,清荷不禁有点急了,她上前一步,加重了语气,道:“娘娘,奴婢记得,爹爹常与奴婢说的一句话便是:‘若你看不清对方的背后,就千万不要走近’。娘娘,您要提防他呀!”
清荷的话让朱砂从沉思里回过神来,她看着清荷那紧张而充满了担忧神色的脸,不禁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谢谢你这样担心本宫,自入宫以来,你便是本宫唯一的知己与姐妹。本宫知道你的心意,放心,本宫心中有数。”
当清荷听说朱砂把自己比作“知己”之时,脸上不禁闪过一抹感动,她朝着朱砂行了一礼,道:“既是娘娘心中有数,奴婢便不再聒噪了。娘娘早些休息罢。”
朱砂点了点头,在清荷走远之后,她便再次抬起头望向了天空。此时已然有一朵云飘过来,轻轻遮住了月亮。
如果真的是为了兄长报仇,却又为何在高祖皇帝在位之时,没有夺位呢?原本他是有机会也有资格的呵…白隐,你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022:不能忘记
不知在门外静立了多久,朱砂方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由于站立得太久的原故,导致小腿有些酸疼了。
她弯下身去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腿,然后便推开门走进了自己的寝殿。这张宽敞的大床,第一次躺了另外的一个男人。如若被发现,这将会是一个足以诛灭九族的死罪罢?朱砂轻轻地挑起帷幔,唇边露出了抹自嘲的笑意。然而当她看到眼前正躺在床上的男人之时,她的心突然猛的一跳。
眼前的白隐脸上泛着红晕,额前挂有冷汗,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朱砂急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好烫!朱砂的心攸地沉了下去,这条毒蛇竟然发起烧来了么?
身受重伤,又发着高烧,恐怕便是想要把这个家伙打发走都是不可能的了罢。
朱砂暗暗地思量了半晌,终是咬了咬嘴唇,转身唤来了妙涵。
“你明天上午要去御书房一趟,就与皇上说本宫从明日起足不出户,斋戒诵经整整七日,更不见任何人。只为了求上天保佑太后娘娘早日恢复康泰,听明白了吗?”朱砂的语气既凝重又坚定,却透出了几分的焦虑,那妙涵将目光投向了躺在床塌之上的白隐,然后点了点头。
“另外,你叫夏青前去拿些药来,靖王爷他恐怕是有段难熬之时。”朱砂说着,与妙涵一并来到了床塌边,充满了担忧地看着咬紧了牙关的白隐。
“自奴婢入王府之后,只看过一次王爷受伤的情形。”妙涵突然说,朱砂怔了怔,意外地看向妙涵。
怎么白隐之前,也曾受过伤么?
“那时奴婢尚且年幼,记不太清了。但是印象里却是王爷受了伤回到别院,遣散了那些服侍于他的人,便是连八爷和绿云姐姐都不允许进入他的屋子。王爷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了好几天,没有人知道他受了多重的伤,他自也没有找任何的郎中来看。待到奴婢再看到他的时候,他似乎是已经痊愈了。”妙涵说着,又兀自笑着看了朱砂一眼,“想来,靖王爷能在自己这样虚弱的时候找到珍婕妤娘娘,那想必是…也是放心的。”
从来不把自己这样虚弱的一面展现于人前,这个男人还真是个怪胎呵。朱砂扬起了朱唇,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唇角的弧度有多么的温柔。
然而这一夜,却是白隐最为难熬的一夜了。
那袭入身体,钻入骨髓之中的寒意让他浑身发抖,而眼前一幕幕呈现出来的画面却让他有如再次置身在那样一个点火缭乱的场景里。火在熊熊的燃烧着,炽热的温度烧灼着他的皮肤,那空气里弥漫着的,却是血腥的气息,还有那火焰焚烧着皮肉的味道。
令人作呕。
为什么会作呕呢?分明是,自己已经习惯了罢?那些所谓的血的味道,那些断臂残肢,他早就应该习惯了才是呵…他低下头看自己那件白袍之上沾满的血渍,婉若绽放的一朵朵的桃花,红得令人眩目。
“阿俊,阿俊啊…”
是她!是她的声音!
白隐猛地抬起头来,看到的正是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脸庞。即便是在这样一个充满了血腥与残忍的场面里,她依旧美丽得让人窒息。她的黑发在火光中飞舞,她的唇有如鲜血般妖娆,她的眼眸里盛着的是浓浓的笑意。可是那双眼睛里倒映的,可曾是自己的身影么?
“阿俊,阿俊啊。”她朝着他伸出了手,是了,她总是那样的罢?那样笑着,朝自己伸出手的。白隐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紧张,他慢慢地上前一步,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捉住她的手。这是不是一场梦呢?在他伸出手之后,她还会像从前一样眨眼间就消失了罢?与其,与其在碰触到她的一刹那,她便灰飞烟灭,永远消失在眼前,还不如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哪怕仅仅是看着…也好。
“阿俊,来呀?”她继续召唤着他,那菱角般的唇露出洁白的牙齿,鲜明的对比让他不忍直视。“怎么了阿俊,你忘记我了吗?你忘记我是谁了吗?”
她说着,声音透着无比难过的伤心。
不,我怎么会忘记呢,不可能忘记的!我,我是永远不会忘记你的。你不知道,我为了记住你这张脸,是从来都不会看任何人的。我只想要把你深深地铭刻在心里,虽然,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的面容越来越模糊,我有多恐慌你知道吗?我真的害怕,你会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生命里,我的血液里,我的灵魂深处消失。所以我…我想多看你一眼,多看你一眼…就好。
“阿俊,你,真的忘记我了吗?”她的声音颤抖着,满是悲戚。
不,我没有忘记,没有!
“妖儿,妖儿!”他终于迈出了一步,伸出了手,捉住了她的。
这一次,她没有消失,只是微笑着,由着他握住了她的手。这只手还像记忆里的那般温暖而柔软,那么熟悉,那么熟悉的。身上的痛苦终于缓解了下去,白隐慢慢地不再挣扎了,他安静地睡着了。
朱砂望着那安静下去的白隐,又低下头,看到了被他紧紧握住的手。他握的竟是那样的紧,可是他的唇边却分明泛着满足的笑意。这样的表情让眼前的白隐突然之间变得不像是他自己了,此刻的他分明是个孩子,欣然、满足,而又安静。朱砂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浓重的眉,看着他被睫毛覆盖住的眼,看着他直挺的鼻子下面微微扬上去的唇。
其实我知道的,那个唤作“妖儿”的女子,便是那个人罢?那个…把你的心拿走,留下了一个缺口的人呵…
有趣呢,靖王爷。朱砂静静地趴在床边,白隐唇边的笑意让朱砂的唇也微扬起来了。
“娘娘呵,这个靖王爷,可是远超乎于您想象中的那般危险的所在呵!”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清荷的警告,朱砂唇边的笑意微微地滞了一滞。
还能够,全身而退么?
轻轻地叹息一声,朱砂抬起头,望向了投射在窗棂上的花影,竟是如此摇曳。
023:心痛
先是寒冷,然后炽热,最后慢慢的,才转为平静。
那些不断纠缠着他的噩梦竟然慢慢地淡去了,像是终于松开了手爪的恶魔,让他有了得以睡眠的机会。从来…都没有过这么香甜的睡过觉了罢?
白隐不知道睡了多久,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大炽,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白隐条件反射般地皱着眉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竟然是到这儿来了?正在白隐感觉到诧异之时,却攸地感觉到了从手上传来的阵阵温暖。他转过头,看到了伏在床塌边上沉睡的女子。她就这样趴在床边,微侧着头,那一头青丝散落肩头,让她看上去既恬静又动人。而她的手,却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就这样握住睡着了吗?
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涌出来,在他还来不及抑制的时候便迅速地弥漫心头。这种感觉既陌生而又令他颇为不习惯,白隐不禁皱起眉头。他的手动了动,原是想要抽回来的,可是她握得那样紧,却让他最终还是没忍下心来。
还真是个傻到家的女人啊…
白隐从鼻子里吁出一口气去,只好放弃了起身的打算,重新躺在了那里。
朱砂是被手臂上传来的阵阵酸痛弄醒的,她睁开眼睛,感觉到的却是浑身像散架般的难过。想要伸手去揉眼睛,却赫然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地握着白隐的。她被结结实实地唬了一跳,急忙慌张地松开白隐,一张脸涨得红了。印象里似乎,是这个家伙捉住自己的罢?怎么却又变成了自己握住他呢?
慌乱地揉了揉眼睛,又舒展了一下四肢,想要起身梳洗去的朱砂却将目光落在了白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