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荒唐!”这梁氏竟气得浑身发抖,她紧紧地攥起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心,“他做得这等荒唐事,我忍他多年也便罢了。如今竟让那孽子读起书来了,岂不是拿我当了摆设?”

慕容薇虽然是慕容文鹰的长女,虽然相貌也秀得上标致可人,但是与身为慕容文鹰外甥女小桃相比,却还是远远地落下了一大成。就连曾经与慕容文鹰谈笑着要结亲家的李长安李大人,也将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小桃身上,就更不用提那一看到小桃便丢了魂儿的李萧了。这让平素里自恃清高的慕容薇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然而她只想搬弄下是非,却没有想到梁氏会气愤到这种程度,当下便慌了慌,只是咬住了嘴唇,惊恐地望着梁氏,不知该说些甚么。

“若不是教训教训那对jian人,岂不是要反了她们!”梁氏说着,猛地拍了一下桌案。

“娘,你这是在说甚么呢。”慕容瑾自知这小妹一惯的恃娇放纵,便清咳一声,从门外走了进来。常言道,母凭子贵,看到长子慕容瑾,梁氏的面色才稍稍地缓和了下来。

“瑾儿,你妹妹早就回来了,怎是你又回得这样晚了?”梁氏岔开话题,笑着对慕容瑾道,“莫不是又溜到哪里玩了?”

“玩倒是没有玩,只是约了平阳王世子和武安侯世子明儿一起去城南狩猎。”慕容瑾淡淡地说着,坐了下来。

慕容瑾已然年方十五,正是该结交那些权贵的年纪,梁氏便欣然点头,替她这最为倚重的儿子整了整衣领。

“咦,大哥,你脸上怎么会有个红印?”倒是慕容薇眼尖,一下子便看到了慕容瑾脸上的掌印,“哧”地笑了出来,“莫不是你又去招惹了谁家的姑娘,让人家赏了一印子?”

004:青葱往事

听到慕容薇这样说自己,心中一惊的慕容瑾立即反驳。

“少胡说八道!”慕容瑾瞪了慕容薇一眼,冷哼道,“一个姑娘家,脑子里就只装着这些不干不净的事情,也不怕别人笑话!”

“呵,我不干不净?”这慕容薇平素里被梁氏宠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慕容瑾的一通呛白?当下便猛地站起来,立着眼睛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今天倒是谁护着那个小jian人来着?”

此言一出,那梁氏的脸色立刻一变,看着慕容瑾的目光里不知为何多了一丝异样。

“娘,你别听她瞎说。”这慕容瑾被梁氏看得怪不自在的,当下便也沉下脸来,冷声喝斥慕容薇道,“今儿是她当着张老先生的面要耍泼打那小桃,如若不是我提前看到父亲站在门口了,喊住她,恐怕父亲赏她的就不是一句责备了。再说,当着老夫子的面这样做,传出去像什么话?”

梁氏听得慕容瑾这样说,脸色才稍稍地缓和下来,回头便数落慕容薇道:“薇儿,与你说了多少次了,如果你已然年近十四,适逢嫁龄,不要再意气用事。若是你这风风火火的xing子传出去,还有哪个敢娶你?”

“娘,我怕个什么劲!”慕容薇被说得红了脸,不由得跺脚道,“我情愿一辈子伺候你和父亲!”

一席话说得梁氏笑了出山来,少不得点着她的额头嗔道:“女大不中留,谁稀罕你。”

彼时,屋子里便洋溢出温暖和气的气氛来。看着一双已然出落得款款大方的儿女,梁氏的心里倍感欣慰,只是…她瞧了瞧那冷冷清清的院门口,只可惜一家欢聚一堂,只独独少了她的夫婿。人人都道她嫁得好,慕容文鹰婚后这几十年从来没有纳过一个妾,即便是在边关驻守也不并找过任何一个通房。然而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慕容文鹰守望的是什么,心中惦念的又是谁。

恐怕,如果不是因为她有鲁国公嫡长女的这层华丽衣裳,那素来有文武全才之美称的慕容侯爷也是不会娶她的。

仅此…而已罢…

可是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她梁氏娘家身份显赫,自己的容貌又是姣姣,嫁入侯府这几十年便将府中上下打点得妥妥贴贴,凭什么就换不回他的眷顾?

不甘心呵…

便是这梁氏如何叹息,如何期盼,那个被她期盼的良人却似乎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此时的慕容文鹰正沉着一张脸举步走入书房,然后对那跟在自己身后的管家刘福道。

“本王今日去怜儿的院中看了一下,前段时日本王差人拿去的东西怎么还没有送到?”慕容文鹰的语气里,已然透出了些许的不快,“她们母女二人寄住府上原本就觉得惶惶,而今却是连个在身边伺服的人都没有,要本王如何向先父交待?”

那刘福闻听便恍然知道了主子今儿心情不好的原因,当下便悻悻地,嗫嚅了半天,只道:“回侯爷的话,先前曾是要派了去姑奶奶那儿的,只因夫人她…”

“夫人。”慕容文鹰冷笑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若是没了本王,她便是再能耐也不过只是回她的鲁国公府上当她的小姐去,这个侯府,到底是她说了算,还是本王说了算?”

“奴才不敢。”那管家刘福自知是自己说错了话,这位慕容侯爷平素里一向沉稳,只是也是有个前提。饶是什么事情,一旦沾上了他妹妹慕容怜的边儿,这位侯爷的脸就变得跟翻书那样快。“奴才这就去办。”

“等一等。”慕容文鹰喝住了刘福,沉吟了一下,道,“你去将那别院的‘小翠居’打扫出来,派两个得力的丫头过去照顾怜儿母女,主院纵然是处处近便,终还是人多嘴杂。小桃还小,听到些寄人篱下的话来未免难过,还是考虑周到些好。”

那管家刘福如何不知这慕容侯爷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妹妹离平素里脾气刁钻的夫人远些?只叹那曾经美貌可人的慕容怜如此命苦,先前曾是谋了几次亲都不中意,后来竟跟着一个穷书生私奔了,多亏慕容侯爷将其追了回来,那时却已然身怀有孕,悔之晚矣了。待到小桃小姐诞下来,这怜夫人竟然想不开地喝了药想要自殉,幸好慕容侯爷警醒救了下来,却落了个既瞎且瘫的下场,着实可怜。这些年,若不是慕容侯府收容她们母女两,她们怕是就要流落街头了。偏偏那位身为鲁国公嫡女的夫人,对这个可怜的小姑子横竖看不过眼,不仅对这母女二人冷脸相向,更是连慕容侯爷平素里要发放给她们的月钱克扣下来。那小桃和怜夫人两人,身边不仅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更是连吃饭都要自己去厨房寻。曾经刘福便亲眼看到那还是小孩子的小桃,跌跌撞撞地提着一大壶水回院儿,很是让他叹息。前些年慕容侯爷忙于驻守边关,无暇顾及家里,而今被皇上调了回来,看到他昔日最疼爱的妹子竟然是这副光景,哪里又能忍受得了?

只是这慕容侯爷虽然一片好心,但保不齐夫人又会怎样大发雷霆。刘福摇头叹息,想要走出去,脚步却顿了下来。

“怎么,还有事?”慕容文鹰见刘福在门口踌躇不去,便扬声问道。

“侯爷英明。”刘福沉吟了一下,便折回身来,鞠躬道,“乃是今日夫人无意向奴才提了一句话儿,奴才思量着,应当回禀侯爷好些。”

“什么事,你直说罢。”听说是梁氏向刘福透的话儿,慕容文鹰的眉便微微地皱了起来。

“侯爷,小姐已然年年十四了,已然临近及笄之年,婚姻大事…侯爷似乎也该考虑了。”刘福悄悄地观察着慕容文鹰的脸色,见其并没有不悦,便接着说道,“那李将军之子李萧公子倒是时常来侯府,若是没有个名头,怕也遭外人闲话。侯爷您还是早做打算才是,奴才就是听到夫人提了一句,料想也是夫人时时顾及着侯府的礼节。”

“知道了,本侯自有定夺,你且去罢。”刘福点点头,便及时退下了。

看着刘福走出书房,慕容文鹰方才深深地叹息一声,兀自陷入了深思中。料想,连薇儿和瑾儿都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时间竟过得这样快么…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迷离,想来那段青葱岁月竟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么…

005:移居之事

小桃兀自在一个偏僻之处将那些珍珠丸扔了,看到食盒下面还放着一盒桂花糕,所幸并没有弄脏,只是摔碎了几块。到底是小孩子的心xing,想着有桂花糕给娘充饥也好,至于自己,多喝上几口水,挨到明天早上再多吃一点也是好的。

这边她收拾好食盒,刚刚走进小院儿,却赫然看到满院的人。而那间母女俩饮食起居的小屋房门紧闭,管家刘福带着几个下人正一筹莫展地站在那儿。

“刘…刘管家,你们怎么都在这儿?我娘怎么了?”小桃惊恐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刘管家,伸手就要去推门。

“表小姐,姑奶奶没事,您自可放心。”刘福对眼前这个年仅十一岁,却已然出落得秀美大方的小桃倒是有几分喜爱,语气也客气些,“实是因为侯爷吩咐老奴将那别院的‘小翠居’收拾了出来,这不正在请姑奶奶和表小姐一并搬过去。侯爷只恐平素里您母女二人没人照顾,特别分了鹦雪、红绫两个大丫头过来服侍。”

说着,便有两个十五六的少女上前来翩然施礼。小桃的心猛地一跳,她自是知道舅公自小便对自己极为喜爱,更对娘悉心照顾。只是舅公多年征战在外,舅母又苛待娘和自己。眼下舅公回来了,对娘和自己好些似乎也不足为怪,虽然娘似乎对舅公有说不出的讨厌。

小桃微微地皱眉思量了一下,然后客气地笑道:“刘管家请您等等,我去与娘说说。”

刘福思量了一下,然后含笑微微地点了点头。

小桃便推门走了进去,但见慕容怜躺在床上,脸朝着墙壁,冷声道:“出去!不管是你们谁来说,我都不会搬。这侯府我们迟早是要离开的,不稀罕他的什么‘美意’。他若是肯行好,就放我们走!”

“娘?”小桃见娘的语气里有股子说不出的冷峻,不禁微微地怔了怔。那慕容怜闻听得是小桃的声音不免一惊,紧接着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这慕容怜虽然已然二十八岁,却依旧容貌秀美。虽然那先灵动的眸子已然没有了光亮,但是风采却没有丝毫的减弱,只是看上去面色微黄,形容削瘦些。

“你回来了,小桃?”慕容怜伸出手来,小桃急忙握住了,将娘扶了起来,然后笑着道,“娘,我拿了好吃的桂花糕来,你可要尝尝?”

“好。”慕容怜点头,小桃便挑了一块齐整的,递到了慕容怜的口中。见慕容怜的情结此时略略的好了些,便轻声道,“娘,我看到刘管家在外面。”

“你不用说了,”慕容怜的脸上立刻掠过一丝凌厉之色,“他的好意我绝不会接,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就算是死,我也绝对不会受他一分恩惠!”

见娘的心意已决,小桃便只是微微地叹息了一声。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娘这么憎恨舅公,可是先前她曾经听到过下人私下议论过去的事情,似乎是…当年外祖父不同意爹和娘的亲事,爹和娘竟然约好了夜半私奔,被舅公发现,带回了娘。然而对于过去的往事,娘是从来都没有提过,先前小桃小的时候还曾经问过爹的事情,孰料娘却勃然大怒,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对小桃大骂不已,甚至还打过小桃几下。虽然事后娘紧紧地抱着自己号啕大哭,但是已然比同同龄孩子更早熟的小桃明白,有些话,是不能问的,有些事,是不能提的。

饶是这样,似乎也没有必要这样拂了舅公的一片好意罢?

于是她斩钉截铁地道:“那个‘小翠居’有甚么稀罕,娘不去,我也不去。只是…”说着,她悄悄地瞄了一眼慕容怜,似是有心,似是无心地说道,“只是,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桌案…”

一句话立刻提醒了在门外侧耳倾听的刘福,他乐呵呵地举步走了进来,恭敬地说道:“姑奶奶,您不替自己想想,也替表小姐想想。表小姐而今已然十一了,读书识字分外有天赋,竟得了那张老先生好一通夸奖。您这小屋里不仅没有桌子,便是连个窗户都没有,想来要表小姐去哪里写字去?况且表小姐再有几年就及笄,女工礼仪样样都要学些,您总要替她打算才是…”

此言一出,竟让先前还怒气冲冲的慕容怜攸地怔在了那里。

“已经…十一岁了…”慕容怜的语气没来由的酸涩起来,她平空伸出手去,手却微微地发着颤。小桃明白娘的意思,急忙上前一步,抓住了那只手。然而慕容怜的手却朝着小桃的脸上摸去,她早已然看不到女儿的眉眼,但是这温润的脸庞和这正在发育时期的少女的身体却足以提醒她这几年全然没有注意过的事情。夕阳的余晖从敞开的门里溜进来,虽然看不到,可是慕容怜还是能够感觉到眼前的一片光亮。

“是了,小桃已经大了。偏我怎么就忘了呢…我瞎了,可是小桃没有瞎呵…”喃喃的几句话,早已然让小桃的鼻子酸了。她扭过头去,瞪大了眼睛,不想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就连刘福的心情似也不是那般好过,只是干咳一声,朗声笑道:“姑奶奶,那‘小翠居’您自是知道的,虽然不大,但是您母女二人住倒是够宽敞。况且那两个丫头是老奴千挑万选的,脾气品xing都是一等一的人选,您与表小姐的生活怎么也会比现在好些。”

慕容怜的脸上虽然掠过千般万般的复杂表情,终还是叹息一声,缓缓地点了点头。

此下,最高兴的莫过于小桃了,搬了宽敞的屋子,有两个人可以帮着自己照顾娘,晚上竟然也有人送来了晚餐。苦苦在侯府挣扎了十一年,小桃都不知道身处在这样一个干净漂亮的房间里,心情也是可以变得更加愉快的。

只是,这番优待极为迅速地传入了夫人梁氏的耳中,竟让她狠狠地摔了一盏茶碗。望着那满地的碎片,梁氏依旧难解心头的恨意。

“夫人,您这是何苦…”站在身边的,乃是与梁氏一起嫁过来的奶妈王妈妈,见前来报信儿的小丫头跪在那里唬得瑟瑟发抖,不禁一扬手,便令她下去了。

“王妈妈,您老不是外人,这桩丑事您终究也是知道的。您倒是说,这口气我咽得下,还是咽不下?”梁氏紧紧地攥着手,两只眼睛恨不能喷出火来,“当年若不是我父亲鲁国公一手帮衬于他,他哪里会有今日?莫说是这亲王之位,便是他的命都是我父亲给他捡回来的!可到头来他竟这样对我!”

“夫人,”王妈妈见梁氏这般模样,不由得叹息一声,“毕竟侯爷这几年从不曾有过外心,更没有纳过一个偏房…”

“外心!偏房!”梁氏重重地一拍桌案,“你当他是为我守的?还不是…”

“夫人!”王妈妈一声断喝,止住了梁氏歇斯底里的发作,在这双充满了警醒的目光下,梁氏终是止了口,但是身子仍是控制不住地微颤。

“总而方之,这对母女,绝对不能再留下去了!”梁氏目光阴冷地说道。

006:杀意

闻听梁氏这样说,那王妈妈的身子被震了震,然而自己主子的脸色已然说明了她的决心,王妈妈暗自思量了一下,终是张口道:“夫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梁氏苦笑了一下,“我都等了十几年,我还要等多久?”

“夫人,”王妈妈加重了语气,道,“侯爷早几年在关外之时,便已然派人暗中保护于她们母女,他不在之时动手尚且困难,何况侯爷刚刚回京之时?此时动手岂不是太过招摇了么?”

梁氏明知道王嬷嬷说得是对的,却着实不能甘心,只是紧紧地闭上眼睛叹息一声。

“而今摆在眼下的事情,倒并非是她们母女受了优待,”王嬷嬷深思道,“倒是二小姐眼看着要大了,她的亲事,还需早日计议才是。那李将军的公子倒是常来的,与咱们家又是世交,若是能再加上一门亲,才是好事。”

“这倒是与我想到了一处。”提起女儿的大事,梁氏的脸色还些些地好了一些,她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我也与管家刘福暗示了一番,相信他也会去提醒侯爷的。”

王妈妈见这对夫妻虽然已然成婚十几年,却连句贴己的话儿都要管家传达,也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地叹息了一声。彼时那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说是奉命去往“小翠居”的,乃是多年一直跟随在慕容文鹰征战沙场的两个旧部遗女,这梁氏便愈发地生气了。

“他倒是派了两个贴心的人。”梁氏冷冷地笑,藏不住眼里的恨意。

王妈妈见梁氏的脸色愈发地担忧起来,少不得又劝梁氏将心放宽些,犯不上和那对孤儿寡母的计较。梁氏深吸一口气,只得咬着牙应了。

这边小桃自知那舅母一向厌娘和自己在侯府白吃白喝,所以心中虽然感激着舅公的恩,却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张扬。在书房里读书也是目不斜视,只是一味地盯着书本,无视那慕容薇那张阴冷冷的脸,和慕容瑾时不时投来的异样目光。

下了课,她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撒腿便跑向“小翠居”。所以尽管那慕容薇一惯想要找小桃的麻烦,只恨抓不着她的影儿,便只得悻悻地,想着总要寻个甚么借口方才使得。

期间那李萧遣人送了几回东西给小桃,竟是上等的文房四宝和一些小姑娘喜欢的玩意儿,小桃年纪虽不大,却也知道这个李萧哥哥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只是红着脸收了,少不得绣了个荷包托来送东西的小厮带回去给李萧。李萧到底是大了小桃几岁,早已然是少年心事正在萌发的年纪,这里捏着荷包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让他脸红的念头,却终还是寻不到机会去慕容侯府见上这让他牵挂的女孩儿,整日里叹息。

少年的心事对于小桃而言却只是一知半解,虽然每天都要躲着慕容家的那两尊小“瘟神”,但是她好歹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尤其是看到娘亲慕容怜从先前的一味消沉,到现在也可以打扮得容光焕发地坐在窗前赏花,她的脸上便越来越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灿烂笑容。慕容怜虽然看不到,但是却从心底感觉到了女儿的快乐,脸上的笑容便也多了几分。

“先前都是娘不好,只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没来由的蹉跎了你。”慕容怜轻轻地抚着小桃的头发,温柔地说,“你放心,娘会打起精神来,至少,要看到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娘,说什么嫁人呀,我才不嫁人。:”年纪虽不大,小桃却也知道这嫁人的意思,一张脸只是红了起来,埋头在慕容怜怀里撒娇,“我要伺候你一辈子!”

母女二人正在这里笑语连连,却不妨门帘被攸地挑了起来,慕容文鹰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看到一袭元青色绣百合花儿图样长裙的慕容怜正坐在窗边的软塌上,与小桃相依,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那慕容文鹰竟看得整个人一愣。

慕容怜听到声音有异样,便抬起头来,小桃也急忙转头,看到来的人竟然是慕容文鹰,便赶紧站起来,脆生生地笑道:“原来是舅父。”

慕容怜脸上的笑容便攸地冻结住了,就连抚摸小桃的手也僵硬在那里。

“舅父,谢谢你给了我们这个园子,我和娘,都很高兴。”小桃红着脸,由衷地对慕容文鹰说道。

这张圆圆的小脸儿上挂着稚气却不乏真诚的笑容,双眸明亮,竟然与记忆深处的那个笑脸一模一样。慕容文鹰的心下一柔,不禁蹲下身来轻轻地摸了摸小桃的头,笑道:“照顾你们母女本来就是舅公应该做的,对了,这些都是给你的,还有好多新鲜的物什舅公都派人送到你房里了,不去看看?”

小桃兴高采烈地看着慕容文鹰塞给自己的一大串荷包、佩饰等物,又听说有她的礼物,当下便开心地谢过慕容文鹰,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

慕容文鹰望着小桃离去的背影,眼角眉梢,尽是柔情,竟是先前对慕容瑾和慕容薇都不曾有过的。怔怔地看了半晌,方才起身,转过头来看慕容怜。阳光透过窗子照在这张虽然洗净铅华,却依旧美丽温婉的脸上,慕容文鹰便忍不住道:“怜儿,你还是那么…”

“不用跟我来这套,”还不待他说完,慕容怜便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小桃,饶你一点蝇头小利便打发了,你来这里做甚么,想我感激你吗?”

“怜儿,你何必如此伤我。”想慕容文鹰这一生犬马生涯,立下不少战功,便是皇上也对他客气三分,何曾有人这样对他凌厉过?然而面对慕容怜的冷言,他却一点都不以为意,只走上前来,伸手替慕容怜掠了掠她耳边的碎发,道,“你明知道我不求你感谢,我所做的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滚开!”慕容怜打开慕容文鹰的手,一脸的厌恶,“你若果真知道你该做些甚么,就应该多替小桃想想,多教她些东西,替她寻一门好姻缘。我此生也便…”说着,声音竟微微地哽咽起来。

眼前的女子一双秋水眸中泪光点点,婉若梨花带雨好不柔弱,慕容文鹰的心猛地一悸,那心底埋藏着的热望“呼”地一声火焰般燃烧,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于是他伸出手替慕容怜拭去眼泪,想这慕容怜何等警觉?她虽是眼睛看不见了,可是五官却感受得极为机敏,当下便要躲开,然而那慕容文鹰却已然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狂热地吻了起来。

“放开我,你这禽兽!”慕容怜又羞又愤,扬手便去打,然而这慕容文鹰那压抑了多年的渴望又岂能轻易消散?况且慕容怜又只是一介弱女子,加之行动不便,如何又能挣扎得过?那慕容文鹰的呼吸急促,身体炽热,在慕容怜的唇间辗转吮吸,脑子里已然是除了欲望什么都不剩了。

007:孽因孽果

怀中的女子依旧柔软馨香,只是消瘦了不少,但是那萦绕在梦里的熟悉气息却让慕容文鹰几乎崩溃。事到如今他还顾得什么?凭生的牵挂难道不就只是她一人么?

于是他大手一伸,便要去撕扯慕容怜的衣裳。这慕容怜原本便恨这慕容文鹰,如何能甘心就范?当下重重地咬向慕容文鹰的舌头,趁其吃疼之时,竟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朝着慕容文鹰便猛地扎下去。

一阵巨痛袭来,慕容文鹰的身子猛地一震,赫然看到这柄匕首已然没入了腹中半寸,血已然渗了出来,梁得袍子大片血渍。

“怜儿,你竟恨我到这份上了么?”慕容文鹰忍住阵阵袭来的疼痛,苦笑。

“我恨不能刚才那一刀就杀了你。”慕容怜的脸上潮红未褪,那已然失明了的眼眸里的恨意和杀气却如惊涛骇浪,想要把慕容文鹰一口吞噬。

“好,好好好。”慕容文鹰却赫然完全的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出声,“这才是你,这才是我慕容家女儿的风范。怜儿,我不妨告诉你,我是死不了的,只要我一天不死,就不会让你离开我。我若是死了…”

说着,他便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我若是死了,也会要你陪葬!生生世世,你都休想离开我的身边!”

说罢,愤然转身,蹒跚着走出了房间。

这“我若死了,也要你陪葬,生生世世,你都休想离开我的身边!”的话像是惊雷在慕容怜的耳边轰轰作响,她厉声长啸,愤怒地将枕头锦被等物一股脑地扔在了地上。

边边小桃正在房里看着这一屋子的礼物惊叹,不觉间听到似乎有些异常的动静,正待跑到门口去看时,隔着帘子却见舅父从娘亲房里走了出来。她刚想挑开门帘上前说话,却见舅父正捂着肚子前行,而且他的脚步有些蹒跚,似乎是站不稳的样子。

难道舅公要拉肚子吗?小桃歪着头想了想,料想这种事身为晚辈跑去问候不好,便也只得罢了。只是想着下一回要暗示一下舅公茅房的位置才是,便回头继续摆弄她的小物件儿了。

晚些的时候有小厮过来报信儿,说是明日张老先生告了假,就不上学了。

不上学对于小桃来说,确是少了些乐事,但好在舅公慕容文鹰送她的东西很多,足够她玩上一两天的,所以小桃便把自己关在房里,把玩她的玩具。

谁想不多时,突然听到鹦宝说,世子来了。小桃便是一惊,忙不迭想要把房里这些物什藏起来,可是这么多东西一时又藏不住,她慌了一慌,便转身跑出了房间。

只见那慕容瑾正一脸阴冷地站在门口,黑眸炯炯望着自己,心中忐忑的小桃急忙将门反手一带,向前几步便走到了慕容瑾的面前。却又发现自己离这个表哥还真着实是近了些,又慌忙后退了两步,谁知这一退脚跟便碰到了台阶,让她差点跌坐下去。小桃忙不迭稳定了身子,脚跟紧紧地挨着台阶站好,看向了慕容瑾。

“这没你的事,照顾姑妈去罢。”慕容瑾今日并没有带小厮前来,那鹦宝料想必是这啸远侯世子有甚么事情要与小桃说,当下便奉命退下了。

这下子,空旷的小院儿里可就剩下自己和这个脾气暴躁古怪的表哥,小桃的心更加忐忑了。

慕容瑾紧紧地皱着眉头,看着脸庞涨得粉红的小桃。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小东西的脸会这样粉,皮肤这样白,更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看上去楚楚可怜的,眼睛里总是带着泪光。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娘和薇儿都这样厌恶于她…

“喏。”慕容瑾朝着小桃伸出手,五指张开,手心里的是一块玉佩。这玉佩被雕成一朵盛开的桃花儿,系着浅绿色的缨络,看上去分外讨喜。

小桃被吓了一跳,她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身子,看到慕容瑾的脸上浮现出了些些的恼怒,方才怯怯地张口问,“是给我的?”

“这里就只有你和我,难不成我是说给空气听的?”慕容瑾愤愤地皱眉道。

小桃没有想到,上回自己打了这表哥一巴掌,换来的竟然是一块玉。她将信将疑地伸出了手,试探xing地拿起了那块玉。

白皙如葱心儿一般的手轻触到慕容瑾的手心,像似一股电流径自滑入慕容瑾的心底,让他的心猛地一颤。看着小桃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热切。

“很漂亮。”小桃那微微泛着红晕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腼腆的笑意。

“咳。”慕容瑾清了清嗓子,虽然心里像小鹿撞一样砰砰地响个不停,但是慕容瑾的脸上却纠结无比,他扭过头,硬梆梆地说,“搬了新园子,该使唤下人就要使唤,别像个泥腿子,凡事都自己跑来跑去。”

“泥腿子?”小桃迷惑地歪着脑袋问,“什么是泥腿子?”

“泥腿子就是…”慕容瑾刚想要解释,脸却攸地红了,“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明儿爹在后花园摆酒宴客,你来不来?”

摆酒宴客吗?

小桃怔了怔,自她懂事以来,侯府便极少有这种宴请,便是有,自己也是从来不允许参加的罢?

于是她笑了笑,说道:“我还是不去了罢,毕竟舅母她…”

“她说了不算。”慕容瑾想也不想地打断了小桃,“我说让你来,你就能来。明儿听说有‘丽秀坊’的姑娘们来跳舞,可好看得紧。你自管来就是了。”

说罢便负手离开了。

小桃将手中这块玉佩握了握,可不曾想过这个小时候常常欺负自己的表哥会突然送礼物给自己,又邀自己去晚宴玩儿…这个世界上果真有xing情大变这一说吗?

那个“丽秀坊”,她曾经听下人们提起过,说甚么那“丽秀坊”的姑娘们不仅个个貌美如花,而且腰肢柔软得好似杨柳,跳起舞来那叫一个风姿迷人。既是这样,那明日岂不是热闹非了么。

到底是小儿心xing,小桃的脸上散发出了少女特有的向往神情,棱花般的唇亦微微地挑了起来。

008:好人,坏人?

这一夜,娘亲紧紧地关上了房门,没有让小桃进去瞧她。

娘亲慕容怜的脾气素来不是很好,小桃也习惯了,只隔着门说了几句话儿便回到了房里。明天,真的可以去看“丽秀坊”的姑娘们跳舞吗?小桃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连翩的幻想。她对于舞蹈的认知,也不过是偷偷地瞧过一位女先生教慕容薇跳舞的时候。虽然只是悄悄地看了一会,小桃对于舞蹈便充满了向往。

明儿,可要好好看看呢。小桃胡思乱想着,渐渐进入了梦乡。翌日,天气放晴,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小桃挑了件浅粉色的荷香小袄裙,兴冲冲地跑出了屋子。

舅父慕容文鹰待客的地方乃是后花园的秀水湖边,那秀水湖之畔种植着大片的蔷薇花儿,此时开得正盛。远远儿的但见花色袭人,身着锦绸的贵客来往不断,倒像是年画里的仙人境地。

小桃满脸羡慕地望着,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但愿舅母不要发现自己,要不然她一定会数落自己的吧?她小心翼翼地走着,却不妨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干咳。

猛地回过头,却于那朵朵艳红的蔷薇花下看到了一个雪白的人影。那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看上去既不年轻,也不老。他的身材欣长,肩膀宽阔,月白的袍子穿在他的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出尘味道。袍子上用金线绣的麒麟张牙舞爪好不威风,而那飞扬的眉和细细上挑的眼,都含着股子玩世不恭的笑意。

小桃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俊美的人,不由得看得呆住了。

这人看到眼前这个小小的少女脸庞圆圆,粉嫩如桃,一双大眼睛扑扇有如蝴蝶,十分地有趣。便不由得低下头来瞧着小桃,笑道:“本王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慕容小姐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莫不是拿本王当成是空气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