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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哑道:“无需妙计”

未及告退,她举步离开,再也不想面对母后,只想远远地逃开

华太后拽住她,将一柄匕首放在她的掌心:“你要复仇,就用这匕首杀了我。”华太后指着自己的心口,朱唇吐出决然之语,“往这里刺进去,就可以为你的二皇兄复仇。”

错金乌柄,银白刀身,光寒深寂秋夜、荒凉西洲。

宁歌怔怔地盯着匕首,手指紧紧扣着乌柄,森白刀光与雪白手背相映,几乎耀花她的眼。

凝视半晌,她终于抬脸:“母后为何一再欺瞒儿臣?”

华太后触及她阴寒而哀伤的目光,心痛道:“很多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眉心涌上辛辣热流,宁歌竭力忍住,哀伤地问道:“是吗?母后可曾记得答应过儿臣什么?”

华太后不忍见女儿如此痛楚,哀缓了嗓音:“记得,我只能说,并非你想象的那样简单。”

宁歌抹去泪水,握紧匕首:“母后不怕死吗?”

华太后的凤眸凝聚起一束坚定而冷冽的光:“你要复仇,我成全你,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再也不会有。”

匕首对着母后的胸口,宁歌的眼中恨意燃烧。

冷风扫过,昏红的灯影扫至宁歌的脸上,半是暖红,半是昏暗,冷酷而决绝。

华太后的面容冷峻而安然,鬓边散发因风拂动,眉梢眼底皆是母亲对女儿的纵容与宠溺。

夜风凄紧,僵立的母女如玉雕一动不动,惟有衣袂猎猎,似掠起一股杀气。

远远侍立的宫人望见十里烟波上母女相残的一幕,猜测着:最终,女儿会下手吗?

眸中的杀气渐趋消散,泪光闪动,宁歌颓然放手,深深吸气,缓缓后退,快步离去。

泪水倾落,她终究不忍杀了母后,终究不忍即便母后毒杀二哥,即便她憎恨母后,即便她很想为二哥复仇,即便无论如何,她下不了手那是她的母后呀,无论多么憎恨,无论多气、多恼,她都下不了手。

“让开!我要见公主!”

步上玉阶,宁歌听到阙门处传来一道怒斥。

绫子转首望了一眼,担忧道:“公主,是洛夫人。”

宁歌径直步入大殿,轻缓的嗓音回荡于清霜遍地的琼庭:“让她进来吧。”

片刻功夫,洛夫人行止匆匆地奔进寝殿,衫裙飞掠而起,眉间的怒色令她一时忘了尊卑,劈头盖脸地质问道:“公主,你怎能如此?太后是你的母后,你怎能如此任性?”

西洲十里烟波上,母女相残的一幕,她瞧得清清楚楚。湘君公主离开之后,华太后心痛如割,屏退众人,独在琼台伤怀,她更是忧心重重,于是赶过来求见湘君公主。

“洛姨想说什么?”嗓音低缓,宁歌歪在软榻上,仿佛身心俱疲。

“公主,你们母女之间的隔阂,我不甚了解,但我瞧得清楚,太后宠你、容忍你,由着你的性子,公主莫要太过分。”洛夫人脸色忧切。

“既然洛姨不了解,就退下吧。”宁歌一肘支在扶手上,撑着蛾眉,一动不动。

“公主,你怎能如此任性?”

“洛夫人,你还是先离开吧,公主乏了。”绫子劝道,此时湘君公主尚能容忍洛夫人的咄咄逼人,若再多言,怕是不好收拾。

“你整日跟着公主,怎能由着公主?你究竟怎么侍候的?”洛夫人甩开绫子的手,瞪她一眼。

“她怎么侍候我,还轮不到洛姨来教。”宁歌冷言冷语。

“公主,我晓得你怨太后,”洛夫人示意绫子先退下,蹲在软榻旁,“你认为是太后毒杀两个儿子,毒杀你最爱的二皇兄,你痛不欲生,你恨太后,是不是?”

“可是,你晓得吗?”见她一脸漠然,洛夫人急得抓住她的手,“若非太后步步为营、后发制人,早已死在你二皇兄的手中。公主以为你二皇兄淡泊权欲、心无城府吗?他比你母后更是心狠手辣,他秘密在城外训练一支精锐骑,短短一载,在宫中培植一批心腹,笼络朝中大臣,为的就是夺取朝政实权。”

“他这么做,无非是要夺回本应属于他的朝政实权。”宁歌冷笑一声,垂覆的深睫掩藏着惊异的目色,“你以为每个人都想当傀儡吗?你以为傀儡很风光吗?”

“公主,你怎不明白呢?太后为的是你啊。”洛夫人耐心地劝道。

“为我?莫非母后想传位于我?”宁歌收不住唇边的冷笑。

“宫廷权谋向来你死我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倘若死的是你母后,你会如何?你愿意看见你的母后被他毒杀?”洛夫人咄咄逼问,脸颊因怒而微红。

宁歌推开她,缓缓行至楠木镂花槅扇后:“我乏了,洛姨退下吧。”

隔着楠木镂花槅扇,洛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公主,莫要与太后怄气了,太后受不住气,每次你顶撞她,她都要好久才缓过劲儿。”

她絮絮叨叨地说道,宁歌仿似并未听见,骤然喝道:“退下!”

洛夫人一怔,噤声须臾才叹道:“我言尽于此,公主好自为之。”

行至白琉璃扇屏处,她侧身道:“公主,母女之间纵有仇怨,也有化解的一日,你当真要到太后百年的那一刻才醒悟吗?”

冷硬之音铿然落地,令人叹息。

楠木镂花槅扇内,一抹纤柔的人影轻倚在槅扇上,侧影袅袅。良久,那单薄的影子缓缓地蹲下来,长发如瀑倾泻,掩了所有的悲与怨。

须臾,抽泣声起,哽咽之音低低传出,似竭力压抑,又似尽情宣泄,回荡于旷寂的奢丽寝殿,听来分外凄凉殇怀。

烛影摇红,琉璃窗上的枝影诡异摇曳,似有森森邪气逼来。

沉寂中,外殿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绫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公主,出事了。”

绫子向来沉稳,鲜少如此慌乱的。宁歌无端端的一凛,恍惚觉得似有冷风扫过。

须臾,绫子匆匆奔进寝殿,再无寻常稳重之态:“公主,太后遇刺,伤重”

仿佛晴天霹雳,宁歌懵住了,竟呆呆地不知反应。直至绫子连声呼唤才霍地回过神,急匆匆地奔出去。

新春快乐,牛年大吉

整个皇城如滚如沸,禁中宿卫步履匆匆,遇见湘君公主便恭敬跪拜。禁军来回巡视,戈戟明亮,长剑光寒,仿佛稍有异动,便令人横尸皇城。

凌霄殿灯火通明,宿卫禁军列队执仗,阵势惊人。锦衣宫人皆垂首匆匆奔行,眉目间依稀可见惊骇之色。

殿外宫径上,杨策负手踱步、眉宇间略有沉思之色,突见湘君公主匆匆赶至、未着御寒外衣,立即迎上前:“禀公主,皇城已封严,各殿要门皆已落锁,宿卫禁军悉数待命,只等太后与公主示下。”

宁歌心下稍定:“严禁宫人进出,违逆者,斩无赦。母后伤重,暂不能走漏风声,尤其是华太尉和章太师。”

华太后伤重,倘若有何不测,华太尉与章太师若是稍有异心,便是万劫不复。

杨策深知其中要害,低沉道:“公主放心,现下皇城内已安定。”

“可捉获刺客?”宁歌惶然问道,望向殿内。

“臣无能,刺客尚未捉获。”杨策垂下目光。

“传令下去,全力搜捕,捉获刺客者,重重有赏。”宁歌的目光如冰如霜。

话音铿锵落地,她提起裙裾奔进凌霄殿。

杨策望着她的身影消失于一片亮红灯影与匆忙锦色之中,步履匆忙而凌乱,似不胜重荷一般,素日端庄风华与冷静仪态尽失。他的幽深双眼立现冷色,沉厚嗓音稳稳传开:“传我命令,全力搜捕,务必捉获刺客。”

宁歌缓缓踏进大殿,每走一步,心口便冷下去一分——她怕,怕母后伤重——不治,她无法承受再一次的亲人离世,那种至亲至爱之人在怀中渐渐流失热量与活气的无力感与无助感,她记忆犹新,她再也无法承受

宫人鱼贯而出,手中捧着染了赤红鲜血的衣物与布条纱布。

绫子暗道不妙,心头转过数念,不祥的念头闪现,不禁全身一寒。但见湘君公主面色仓惶、目光散乱,便知她也是异常惊怕。

绕过帷幔,转过屏风,进入内殿,寝殿里井然有序,两名太医与两名医护宫娥于床榻前忙碌,另两名太医立于一旁,见湘君公主来到,连忙俯身叩拜。榻前奔忙的太医宫娥惊闻,慌忙转身跪拜,宁歌摆手阻止,令他们救治太后。

洛夫人站于床榻一侧,不行礼亦不望湘君公主一眼,容颜冰冷。

宁歌不予理会,靠近床榻,忧切地望向眉眼紧闭、面如白雪的妇人,凤袍染血,猩红刺目,头部裹着白纱布,淡红渗出,惊心触目。此时,太医正包扎着腹部的伤口帷帐血迹斑斑,鸾被锦衾猩红一片,整个床榻锦帐充斥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那是重伤昏迷的母后,仿佛再也不会醒来,眉目沉静,再无丝毫凌厉与狠辣。

宁歌似觉天旋地转,几乎支撑不住。绫子忙扶着她坐下来,安慰道:“公主要坚持住,太后需要你。”

宁歌抑住喉中酸涩,缓缓问道:“母后伤势如何?”

站于一侧的刘大人回道:“禀公主,太后身中一刀,失血甚多,后脑被重物猛击,恐恐”

寒意顿生,宁歌厉声追问:“究竟如何?”

目露慌色,脸色惨白,再无往日从容之色。刘大人稍稍抬眼,对上湘君公主的凌厉目光,连忙垂首,如实道来:“恐不易苏醒。”

闻言,宁歌骤然松懈下来,方觉背后惊汗冷冷。还好,还好,并非她所惊怕的不治身亡,然而,不易苏醒,是何意思?为何不易醒来?

绫子宽慰道:“公主,太后自有神明庇佑。”

宁歌心口略紧:“为何不易苏醒?”

卢大人转身答道:“禀公主,臣已仔细检视太后的伤势,腹部伤势并无大碍,后脑被重物击中,后果堪重,然现下尚不明朗。据臣估计,轻则昏迷数日,重则三月半载。如蒙天佑,太后不日苏醒,能否痊愈如初,臣亦不敢断言。”

背后冷汗未干,寒意又生,宁歌沉默须臾,双眸顿生清寒:“尔等务必救治母后。”

诸位太医与医护宫娥皆下跪叩拜:“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一众人等循序出殿,只余两名医护宫娥留守。洛夫人指挥着两名医护宫娥清理寝殿的污秽与凌乱,像是没有看见湘君公主。

瞬间,寝殿沉寂下来,烛火昏黑低垂。

宁歌坐在床沿,垂目望着沉睡不醒的母后,再也抑不住心里的酸涩,流泪不止

母后,疼吗?痛吗?为何这般不小心让刺客有机可趁?

母后,你伤得这么重,究竟是谁要杀你?母后放心,我一定会抓获凶手的。

母后,是儿臣错了吗?如果儿臣没有跟你怄气,也许你就不会受伤,是不是?

母后,原谅儿臣的任性与自私

唇如覆雪,鬓发微乱,宁歌伸手轻轻理好母后的鬓发,吸吸鼻子。却有一方锦帕递至眼前,她接过抹去泪水,怔怔呆坐。

绫子为她披上长衣,低声道:“公主,杨将军急事禀报。”

宁歌拢好长衣:“洛姨,这儿先交给你,仔细照看母后。”

言毕,未及洛夫人言语便来到侧殿,命绫子宣杨策来此。

偏殿内并未掌灯,惟有清寒月光度窗而入,薄透如纱,清幽如水。

杨策踏进昏寂偏殿,便见长窗旁立着一人,长发披散,凝白脸庞沐于微明月色中,尤显清寂与静美。玉色长衣勾出一抹孤立身影,微光暗影描出一缕清绝魂魄。

杨策按剑行礼,沉声道:“已捉获刺客,然刺客咬舌自尽。”

宁歌毫不惊讶,语声微哑:“何处捉获?刺客是何身份?”

杨策详细禀来,刺客为女,身穿内侍服色,身手不凡,藏身大明苑时被禁军抓获。未及审讯,刺客咬舌自尽。

眼见她身形憔悴、眸色渐趋冷酷,他直视着她,低沉问道:“此人面生,公主可要一见?”

宁歌摆手,目中微有红丝:“把皇城掀过来,也要查出她的身份。将军有何良策?”

月光清寒,袭上他的眉宇,疏朗轩举,幽黑的眼底透出锋锐的芒色。杨策暗暗敛了目中芒色:“三日之内,臣定当查出幕后真凶。”

幽幽的目光凝于他的脸上,暗藏利光,宁歌爽快道:“好,望将军信守承诺。”

杨策颔首,欠身退下,却闻身后响起一道冰冷入骨的声音:“将军且慢。”

他转身行来,只见她失血无色的双唇微动,“传太后懿旨,密令城中两万禁军于明日早朝前护卫皇城,切忌,秘密行事;密切查探太尉府、太师府和朝中三大将军的动静,一有可疑,即刻来报。”

决然之音利落冰冷,杨策不由震动,心赞她缜密的心思与大胆的谋略。

太后伤势尚未明朗,何时醒来,无法预料。华太尉与章太师权掌朝政,虽然忠心可鉴,然而太后一夕势倾,两人会不会心生觊觎,会不会联手掀起朝堂风浪,实难预料。如今惟有未雨绸缪方能保得皇室安全无虞,保得大宁屹立不倒。

他亦如此盘算,想与她和盘托出,却又不想让她多添忧虑,未料她与他不谋而合,更是心生折服。

杨策忧心问道:“太后伤重只能瞒得今夜,明日早朝怎办?”

宁歌明眸微睐:“无妨,我自有妙计。”

“不知太后召我等入宫,有何要事?”

“深夜密召,自然是要事。”

夜阑更深,本是阖家欢乐的中秋之夜,却有宫中内侍夜叩家门,密召入宫。

子时已过,银烛宫灯将整个偏殿耀得极亮,却沉寂如死。殿中伺候的内侍面容冷硬,与寻常略为迥异。

等了半晌,华太后并无现身,偏殿中的二位权臣开始焦灼起来。

“有古怪,想必出了大事。”华太尉惴惴道。

“何以见得?商议要事罢了。”章太师悠闲地端起茶盏。

“章太师所言极是,商议要事罢了。”

嗓音轻柔而清冷,两人望去,重重帷幕处转出一抹玉色身影,姿颜轻笑,乌黑长发只以乳白丝带松松缚住。二位权臣见是湘君公主,不由一怔,旋即俯身参拜。

宁歌坐于首位,淡淡一笑:“二位都是我的长辈,深夜召二位前来,确有要事相商。”

两人对望一眼,心道原来是湘君公主假传太后懿旨。

华太尉眉峰一扬:“不知是何要事?现下太后何在?可安好?”

此话问得很是诡异,宁歌心口一跳,抿唇微笑:“舅舅果真关心母后,母后很好,已歇下了,只是与我在西洲赏月之际偶染风寒,回宫的路上,突有刺客,母后为了救我,被刺客刺了一剑。”

她浅抿着茶,眼风却瞟向两人,只见两人双眼惊圆、脸色倏然沉重,她颊边的笑意更深:“莫担心,只是轻伤,太医说母后不日痊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只怕不是她所说的轻伤而已。华太尉心中略定,面上装出深切的担忧之色,起身道:“臣忧心太后伤势,可否让臣探视?”

章太师亦附和道:“是啊,太后伤势究竟如何?”

宁歌搁下茶盏,笑得疏懒:“母后已歇下,此时不便惊扰。”

华太尉扬眉一笑,目中微露冷硬之色:“公主,臣是太后的亲兄长,若不亲眼目睹太后安然无恙,实难安心。”

宁歌眼风徐淡地睨着:“哦?舅舅是不信我咯?”

“太后乃臣亲妹子,臣探望妹子亦是人之常情,望公主体谅臣忧心如焚。”华太尉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母后受伤,我也是忧心如焚,舅舅一片赤心,我理当谅解,不过太医吩咐过,万不能惊扰。倘若母后有何不妥,舅舅担当得起吗?”语声微厉,宁歌徐徐起身,唇颊边的笑意像是淬过浮冰令人生寒。

“臣只是探视,并不会惊扰太后,公主极力阻扰,只怕做贼心虚。”华太尉眉峰一竖,目露怒色。

“我说不可,便不可,舅舅要硬闯寝殿么?”宁歌软声驳回,却似金铁铿锵,无回旋余地。

“公主,华太尉忧心太后伤势,一时情急,若有冒犯,公主担待些。”眼见华太尉正欲发作,章太师连忙以眼色阻止,“公主深夜宣召,便是为了此事?不知有何吩咐?”

“深夜宣召,自然是要二位大人在宫中委屈几日。”宁歌脸色一肃。

章太师惊得心口沉了下去,华太尉怒目相向:“软禁,是吗?”

话音未落,他霍地转身欲奔出偏殿。刚刚跨出殿门,却见执仗宿卫列队于玉阶上,严阵以待。他眉峰紧蹙,跋扈地吼道:“谁赶拦我?还不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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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师回身一望,但见湘君公主悠然坐定、轻挑黛眉,不由心惊她的镇定与胆略。不由他多想,他扬声喝道:“你们当真反了不成?”

二人深深相视,以眼神交流,正欲冲出重围,突闻一道低沉的声音自旁侧连廊传来:“二位大人,这是要往何处去?”

两人循声望去,却是杨策淡笑着走来,暗纹绣锦将军袍服洒开武将的轩昂与魁朗,眉宇间逼人的锋芒暗自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