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柔妃听到这话,急急转头看向李明,“陛下,他们想要诬陷我,今日他们的证据都是伪造的,都是故意谋害我!陈厚照是在平乐那里告了状就失踪了,如果我想害他,我又何必追查他的去向和平乐起争执?”
“陛下,”裴文宣缓慢出声,所有人看向他,就看裴文宣从群臣中出列,恭敬道,“微臣以为,柔妃娘娘冤枉。”
听到裴文宣为她说话,柔妃立刻满是希望看向裴文宣,裴文宣分析着开口:“肃王殿下自从继任督查司查办科举案以来,由柔妃娘娘辅佐,为上百位学子求回公道,秉公执法,为天下所称赞,又怎会徇私枉法,庇护血亲?微臣以为,此案还需多加审查,切勿冤枉无辜之人。”
“是,”柔妃顺着裴文宣的话,看着李明,认真道,“陛下,臣妾为了科举案耗费多少心血?怎么会为了保护几个远方血亲,就如此辜负陛下信任?”
李明不说话,他抬眼看向李蓉。
李蓉跪在地上,她虽然跪着,可整个人挺得笔直,一双清明的眼看着他,没有半点跪在地上之人应有的谦卑。
“那么,儿臣就要让娘娘看看第三批告状之人了。”
李蓉说着,将卷轴放在地上,她抬手让卷轴往旁边一滚,长长的卷轴铺开,露出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第三批告状之人,便是由柔妃娘娘所查办科举案中的受害者,柔妃娘娘说自己为此案耗费心血,秉公办理,那我想问问柔妃娘娘,您既然秉公执法,”卷轴终于停下,铺了大殿半边道宽的长度,李蓉抬眼看向柔妃,“那您为何以参加春闱考试资格作为威胁,劝说着这些学生放弃告状呢?”
“让顶替之人逍遥法外,只是把这些学生本该给的春闱名额给他们,”李蓉笑中带了几分嘲讽,“这就是娘娘说的,秉、公、执、法?”
柔妃一时说不出话来,她震惊看着卷轴上的名字,李明死死盯着那卷轴上的名字,捏起拳头。
李蓉看着大殿上的两个人,缓缓叩首:“陛下,柔妃贪污受贿、徇私枉法、蓄意杀人、陷害忠良。还请陛下将柔妃收押彻查,依律问罪!”
第151章 找死
“恳请陛下将柔妃收押彻查, 依律问罪。”
“恳请陛下将柔妃收押彻查,依律问罪。”
“恳请陛下将柔妃收押彻查,依律问罪!”
李蓉声音一落, 立刻有官员跟着跪下, 陆续出声。
从柔妃得罪过的世家, 到普通寒门学子。
李明看着跪了一地的官员,世家寒族, 满朝文武, 竟然只剩下苏容卿和裴文宣立在原地。
裴文宣看了一眼苏容卿, 苏容卿漠然看过去, 目光在空中对峙片刻之后, 就请李明缓慢响起声来:“苏爱卿和裴爱卿, 为何不跪?”
听到这话, 苏闵之和裴礼贤都抬起头来,看向站着的两个人。
和长辈短暂得僵持之后, 两人都跪了下来:“微臣附议,恳请陛下将柔妃收押彻查,依律问罪。”
李明听着这些话,他静静看着满朝文武, 许久之后,他轻笑了一声:“好。”
他目光落在李蓉身上:“好的很。”
“你们都逼朕,”李明抬起手,指向众人, 猛地将整张桌子上的东西一把推到地面上:“都逼着朕!”
“父皇,”李蓉声音平静,“不是我们逼您,若柔妃娘娘没有做这些事, 谁都不能将她如何。可柔妃娘娘既然做了,便当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李蓉抬眼,看向站在李明身边的柔妃,“早晚,都有这一天。”
“您是帝王,是陛下,”李蓉抬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站起身来,“您身系万民,理应作为表率,不当徇私,不当枉法。儿臣知道您偏爱柔妃娘娘,可科举是您一生心血,您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这数百位学子忠良应得的公正,毁了大夏朝纲,毁了您史书之上一世清誉吗?!您今日若还偏袒她,我李氏列祖列宗如何看您,朝臣如何看您,天下百姓如何看你,千秋万载之后,史书青笔,又要如何写您?”
“陛下,”李蓉没有叫他‘父皇’,她仿佛一个打算死谏的文臣,“儿臣为儿亦为臣,儿臣不能看着父皇,背此千古骂名。请父皇秉公执法,”李蓉单膝跪下,抬手在前,“立刻将收押狱中严查!”
李明没有说话,他死死捏着拳头,福来看了看朝臣,又看了看李明,有些担忧道:“陛下……”
听到福来的呼唤,李明看向了这个跟随自己一起长大的人,他看出福来眼中的忧虑,许久之后,他终于闭上眼睛:“来人。”
“陛下?!”柔妃转过头去,看着李明,震惊道,“您不信我?”
“来人!”李明没敢看柔妃,大喝了一声,“将柔妃带下去,送入狱中,此案由……”
“陛下,”王厚敏突然开口,“平乐殿下一手创建督查司,劳苦功高,又被柔妃所冤,说殿下谋害学子陈厚照。如今陈厚照未死,平乐殿下沉冤得雪,不说有赏,亦不当罚。还请平乐殿下重归督查司,彻查柔妃之案!”
王厚敏开了口,全场一片沉默。
李明扫了一眼众人:“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臣无异议。”众人齐声回答。李明笑起来:“好,朕有一个好女儿。”
李明抬手击掌:“好的很,聪明得很。”
李蓉听到李明的话,跪在地上,俯身行礼:“儿臣谢过父皇。”
李明听着李蓉的话,感觉头开始剧烈疼起来,他硬撑着自己,站起身来:“既然你们都决定好了,还需要朕做什么?下朝吧。”
说着,李明提步走下台阶。
他头开始疼得有些厉害了,福来赶忙上前,扶住李明。
从高台上走下,李明和李蓉擦身而过的瞬间,李明停住步子。
他抬眼看着李蓉,李蓉毫不示弱回望着他。
她看出李明额头上的细汗,也看见这个父亲冰凉中带了几分哀切的眼神。
她沉默了许久,终于退了一步:“儿臣恭送父皇。”
李明闭上眼,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往外走了出去。
李蓉和李川一起看向李明的背影,他极力支撑着自己,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想让自己走得更得体一点,不失他帝王尊严。
可是他做不到了。
他老了。
病痛啃噬着他的身躯和意志,他再如何努力,都已经是一个被时光击垮的老人。
裴文宣侧眸看过去,看见李蓉和李川眼神里都带了些许悲悯,和那隐藏在深处的、难言的一丝悲哀混杂。
只是李川毕竟年少,他所有情绪都暴露得更为真切,李蓉目光似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可正是有李川在旁边,仿佛是将她所有内心都展现在人前,裴文宣才清晰意识到,此刻的李蓉,身为儿女,她会有的所有失望、可悲、怜悯。
李明的身形消失在朝廷大门前。
李蓉终于回过神,她抬眼看向高台上的柔妃,冷淡道:“来人,将罪犯萧柔拿下!”
士兵听得李蓉的话,小跑上前,即将触碰到柔妃那一瞬,柔妃大喝了一声:“谁都别碰我!”
说完之后,柔妃一甩袖子,提步往前,冷淡出声:“本宫自己会走。”
知道大势已去,柔妃也并未做太多反抗,她被士兵围在周边,带着她押了出去。
等柔妃出去后,李蓉同朝臣一一道谢,等最后走到苏容卿面前时,大殿里已经没剩下什么人,李蓉看着他,双手放在身前,笑了笑道:“我以为苏大人不会帮我。”
苏容卿没说话,他行了一礼,便沉默着退开。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李蓉突然出声提醒他,苏容卿背对着李蓉,他驻足片刻,低哑出声:“谢过殿下好意,容卿心领。”
苏容卿说完,便提步离开。
裴文宣走到李蓉身后,淡道:“殿下大方得很。”
李蓉转头笑了笑:“能不为敌,我还是不想为敌。”
“杀了你不计较?”
“我对四种人都比较宽容。”李蓉用小扇轻敲着手心,同裴文宣一起走出去,裴文宣看过来,就听李蓉扬起笑容,“有钱、有权、有才、有貌。”
“那你对苏容卿,想必是极其宽容了。”裴文宣神色带笑,语调里却让李蓉听出了几分不快。
李蓉斜眼瞧他,用扇子戳了戳他:“再宽容,也比不上对你宽容啊。”
“哦?”裴文宣转头看她,“他在你心里都能和我比了?”
“啧,”李蓉摆摆手,“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裴文宣笑笑,他和李蓉一起走下台阶。
两个人靠的很近,他们脚下是广阔的平地,在往前是巍峨的宫门,李蓉一手拿着扇子,裴文宣一手握着笏板,两人默契的将靠近的手空了出来,衣衫摩挲之间,裴文宣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李蓉,”裴文宣声音很轻,“我一直都陪着你。”
李蓉转头看他,裴文宣看出她眼神中的疑惑,他转头看她,轻描淡写:“我一直爱你。”
李蓉露出嫌弃神情:“噫,恶心。”
裴文宣没说话,他看着她眼底里融化的笑意,笑意盈盈。
李蓉明白这是裴文宣的安慰。
一个人走在黑暗的路上,走得久了,若没有人拉一把,也就看不到光了。
她慢慢收敛了表情,声音很轻:“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很高兴。”
“怎么会呢?”
“我在你心里,”风轻轻拂过李蓉的头发,“不一直是个贪慕权势的女人吗?如今把柔妃收押,应当高兴才是。”
“可你高兴吗?”裴文宣径直问她,李蓉顿了顿,片刻后,她缓慢道,“人与人的斗争,有什么好高兴呢?”
“以前我或许还会觉得高兴,”两个人一起出了宫门,李蓉抬眸眺望远方,“可经历过这么多事,我却觉得,杀了柔妃这样的人并无甚可喜,真正可喜的,应当是没有柔妃这样的人。”
“我并不比柔妃高贵很多,”李蓉苦笑,“我也不过只是,比她出身好一些罢了。”
“殿下怜悯她,这是殿下您自己的善良,”裴文宣轻轻颔首,“这世上受苦难的,是大多数人。可作恶的,一直是少部分人。”
“若人人将自己出身可悲作为作恶的理由,那这世上,便再无约束人心的道理。殿下,”裴文宣抬眼看她,认真道,“对恶的鄙夷,才是对善的赞美。”
“可我是善吗?”李蓉觉得有些可笑。
“你可以成为善。”
裴文宣平静回答:“执剑的善。”
风从远处吹来,卷的衣摆呼呼作响。两人交握的手心,是这寒冷中唯一温暖之处。
而这时候,柔妃已经到了御书房里。
李明让人直接将柔妃带到御书房,柔妃刚进屋中,就看李明斜卧在榻上,他头痛症似乎又犯了,疼得脸色发白。福来跪在一边给他揉着头,听见柔妃进来,李明勉强抬眼,就看这个宠爱了大半生的女人,静静跪在他身前。
“你过来。”
李明看着柔妃抬手,朝着柔妃招了招手,虚弱出声。
柔妃听话挪步往前,刚停在榻前,李明便扬起手来,猝不及防就一巴掌,狠狠就将柔妃扇道地上:“贱人!”
李明大喝出声:“扶不上墙的烂泥,出身猪圈的贱种!你没见过钱吗?”
李明头疼得厉害,一生气更痛,这种痛苦令他整个人越发烦躁,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他轻轻喘息着:“朕耗费了多大力气,将你放在这个位置上,嘱咐了你多少次,除了我给你顶下的世家,其他都不要接触!你看看你如今做的好事……”
李明抬手指着柔妃,颤抖出声:“就为了那么点钱,就为了那么点银子,你就毁了朕半生心血!萧柔,”李明咬着牙关,“你这是自己找死!”
第152章 不忍(一更)
“陛下, ”柔妃慌忙爬起来,急急来到李明身前,伸手想去握住李明的手, “我错了三郎, 是我想岔了, 我也是为了想着为了诚儿,怕得罪太多人, 我是被李蓉设套, 我……”
“你还敢说!”李明一把掀开她, 坐起身来, “你不贪, 蓉儿她能给你设套?!你就目光短浅出身卑贱的贱婢, 你但凡有上官玥半点沉稳, 太子位早就是诚儿的了!朕放你在后宫里这么久,扶持你这么久, 你抓到上官玥半点错没有?”
李明越想越气,撑着自己起身,从旁抽了东西一股脑砸过去:“朕将督查司交给你,朕为你和诚儿费尽心机, 你这混账东西,你干得狗屁倒灶的事儿!”
折子和杯子一样一样砸到柔妃身上,柔妃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等李明砸完了, 李明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福来赶忙扶住了他,李明轻轻喘息着,看着跪在地上满身狼狈的柔妃, 李明终于停下来,福来扶着他,轻声道:“陛下,龙体要紧。”
李明没有力气再说话,他发完了火,稍稍冷静,柔妃趴在地上低低啜泣,李明静静端详着她,好久后,他挥了挥手:“罢了,下去吧。”
“陛下,”柔妃听到这话,诧异抬头。李明站在她面前,静静端详着她,他目光里有悲悯,有失望,还有那么几分难言的痛苦哀伤,柔妃猛然意识到什么,她赶忙跪着上前,伸手去拉李明的衣摆,“陛下,我错了,我以后都听您的,我会改,您救救我,我还有用,”柔妃说着,眼泪急急落下来,“陛下,我是诚儿的母亲……”
“拉下去!”
李明大喝出声,旁边侍从赶过来去拉扯柔妃,柔妃死死拽着他,侍从将她强行拉扯出去,她奋力挣扎着,半路又扑回来。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周身衣衫都被扯乱,发簪也掉在了地上,她哭花了妆容,满脸是泪,整个人像是一只被人用刀叉按在地上的狐犬,奋力挣扎着苦求一丝生机。
李明静静看着这个拼了命扑向自己的女子,看着她死死抓着自己衣衫,然后被人强行拖着往外,她发出悲鸣之声,手指扣在他金丝绣龙纹鞋面上,她平日染了丹蔻色的指甲生生折断,痛哭出一声:“殿下……”
这个遥远的称呼传来,让李明有一瞬间恍惚,仿佛回到多年前冷宫里,自己还是无人问津的皇子时的时光。
他不由自主出声:“停下。”
听得这一声吩咐,所有人停住动作,柔妃如蒙大赦,激动抬起头来:“陛下,我知道您不会不管我的。陛下……”
李明没有说话,他半蹲下身,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子。
其实她老了。
她不复韶华时光,美丽也早已失去了朝气,她的眸子早被欲望充盈,和整个宫廷一样丑陋不堪。
可这样的丑陋,这样的面目全非,却也只让他觉得可怜。
和他一样可怜。
他静静注视着柔妃,缓慢抬起手来,放在柔妃面容上。
“三郎,”柔妃赶紧抬手,握住李明的手,她眼泪急流而下,满怀期望,“我只剩下你,只剩下你了啊。”
“可我除了自己,”李明声音很轻,“什么都没有了。”
“阿柔,”李明带了几分低哑,“我管不了你,你放心,”李明眼里满是温柔,“诚儿会好好的,你走吧。”
柔妃愣愣看着李明:“管不了我?”
柔妃喃喃出声,李明面露苦涩:“那么多人联手要你死,你又有这么多把柄,你在朝廷没有根基,世家不顾你,寒族不护你,今日事传出去,天下必定对你口诛笔伐,朕护不住你。”
“你回去,等到合适时候,”李明用额头抵住柔妃额头,“留一封自白的信,说是太子陷害你,你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你死了,案子就会停下,这样,诚儿的名声才不会受损。”
“陛下?”
柔妃不可置信看着李明,声音打着颤。
李明面露哀悯:“你别怨我,我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
柔妃似乎是终于无法忍耐,大喝出声:“你就是软弱无能连个女人都护不住而已!”
“萧柔!”
李明压低了声,带了几分警告。
福来见两人吵起来,赶紧让所有人跟着他出去,大殿里就剩下柔妃和李明两个人。
柔妃笑出声来:“不是吗?你是皇帝,你要护我,你怎么会护不住?归根到底不过是你怕那些人!你知道太后是上官家的人,你知道你妻子是上官家的人,你知道现在宫里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他们想废你就废你,想让你爬你就不能站……”
“啪”的一巴掌,柔妃话没说完,就被扇到了地上。
李明抬手指着她,目眦欲裂:“朕看在诚儿的面子上饶过你,你休要再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柔妃坐在地上笑起来,“我说错了吗?我不过是戳中你的痛处了而已。”
柔妃捂着脸,转头看他,眼里满是讥讽:“你还饶过我,你能对我如何?终归是死,你既然护不住我,我连命都没了我怕你吗?”
“你信不信朕这就废了你儿子!”
“那你废啊!”柔妃骤然提声,“你当我傻子吗?!你立诚儿真的是为了他爱着他吗?你不过是想用他牵制太子,一旦你拔除上官氏,后宫再多一个皇子,诚儿还有立足之地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处临幸宫里的女人,还特意找了生儿子的方子想多要几个儿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始终觉得我出身卑贱,诚儿不堪大任?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你用来打压世家的一个借口,上官玥也好,你母后也好,整个朝堂上上下下,都觉得你是爱我昏了头,可你真的爱过我吗?”
不等李明开口,柔妃便笑着开口:“你没有。”
“你心里,我也好,诚儿也好,都只是一种手段,今日你既然要我死,你以为我还会怕你吗?”
“诚儿是你唯一的选择,”柔妃笑容里带了几分疯狂,“如果你想让李氏摆脱上官家的压制,李明,诚儿是你唯一的选择。”
“你什么意思?”
李明面上瞬间变冷,柔妃面容上笑容很温柔:“陛下,您不会再有儿子了。”
听到这话,李明睁大了双眼,柔妃靠近他,声音很轻:“这么多年,打从诚儿之后,您再也没有过孩子,”柔妃眼神温柔,“您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萧柔,”李明不可置信,“你做了什么?”
萧柔没有说话,她眼里的笑意带了一种蓄谋已久的疯狂,这种沉默肯定了李明的猜想,他勃然大怒,猛地站起来,一把掐在萧柔脖子上,将萧柔整个人按在地上,他死死掐着她的脖子,暴喝出声:“朕要杀了你!朕要杀你这个贱妇!”
萧柔被李明掐着脖子,她却笑出声来,她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明明濒死的是她,弱势的是她,但李明却有了一种位置颠倒的错觉。
她欺骗他,她憎恨他,她利用他,这么多年。
李明看着面前女人的笑声开始变成艰难的呼救,看着她的脸色变得涨红,看着她伸手奋力去抓他,在他手下一点点失去生息。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他脑海里突然就想起年少时在冷宫时第一次见萧柔。
她跪在地上,怯怯生生抬起头,轻轻叫他:“殿下。”
他突然就失去了力气。
也不久是一愣神之间,萧柔猛地推开他,而后趴在地上,激烈咳嗽起来。
等缓了许久后,萧柔撑着自己,笑着起身。
她捂着脖子,笑着道:“怎么,下不了手,还是杀不了我是不是?”
“李明你知道你这辈子为什么这么窝囊吗?”
“要说狠,你不够狠。”萧柔嗓音沙哑,“要说善,你不够善。作为一个君主你不仁,作为一个儿子你不孝,作为一个父亲你无情,作为一个丈夫你无义。”
“你明明就自私透顶,又偏生还带几分良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好好当个窝囊废,上官氏也能保你一世无忧。可你偏生又不甘心,折腾半辈子,你折腾出什么来了?”
“你一辈子可笑又可悲。折腾一辈子,众叛亲离,一无所获,李明,”萧柔笑着转身,满是讥讽,“你就一个人,孤独终老吧。”
说着,萧柔往大殿之外走去。
李明静静坐在高座上,好久后,他缓缓抬头,看向远处的北燕塔。
北燕塔的风铃在风中叮铃作响,他看了好久,终于才回过神来。福来小心翼翼走进来,见屋里一地狼藉,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折子,来到李明面前,小声道:“陛下,柔妃娘娘已经押送至刑部,您还好吧?”
李明没说话,他低着头,福来不由得又唤了一声:“陛下?”
“将萧文叫进来,”李明抬头,疲惫道,“朕有话要同他说。”
萧文是柔妃的侄儿,福来动作顿了顿,恭敬道:“是。”
福来应声之后,又忍不住多看了李明几眼:“陛下,您……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宣太医?”
李明听到他的话,抬头注视着他,福来被李明看着,手心不由得有了些汗,李明看了他许久,突然出声:“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十一岁?”
福来暗中舒了口气,他恭敬回答:“奴才十岁。”
“你老了。”李明笑起来,福来也跟着笑了,“毕竟已经快四十年了。”
“福来,”李明转过头去,看着远处的北燕塔,“人要是不会长大,就好了。”
福来没说话,李明声音很缓:“当年朕修北燕塔的时候,真挺高兴的。”
那时候他刚和上官玥成婚,他还不知道什么叫世家掣肘,什么叫平衡朝堂,什么叫帝王心术。
可四十年,太漫长了。
漫长到足够一个柔弱少女变成欲壑难填的奸妃,一个明媚闺秀变成冷漠保守的皇后,一个温和皇子变成软弱可悲的帝王。
他觉得时光如刀,他一回头,都认不出谁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