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休整,夜晚急行军,进入安瑞境内后,长歌又命人将骑兵的马蹄上绑了布匹,悄无声息的,几万大军便摸近了三水。
“将军,我们怎么打?”凛冬笑意盈盈。
三水是安瑞南面最肥沃的牧场,她们从甘南道过来,简直是长驱直入。毕竟,安瑞一直将甘南道中的死亡沙漠,视作三水天然的保护屏障,谁曾想居然会有一个孟长歌,将那沙漠视作练兵地那么变态呢!
天底下,其实还是普通人占绝大多数的。
长歌在地图上看了许久,满意的弯了嘴角,“我军远道而来,当然还得休息几天。”
凛冬笑而不答,等着某人的后话。
果然,长歌敲着桌子,继续说道,“可是我们都累了这么久,总不能让对方太安逸是不是,要不然两军对阵也太不公平了。”
凛冬笑得越发灿烂,她就知道,将军的话,一定要耐心听完的。
“好!”她也不多问,掀帘子出去了,“将军,你好好休息吧。”
长歌便也听话,果真脱衣,上床,睡觉,一气呵成。
可是三水就惨了啊,最近很奇怪,经常半夜的老鼠出没。好吧,草原中老鼠出没也就算了,居然蛇虫蚁都来了。
搅得人夜不能安寝,实在是煎熬至极。
于是,三水守军轰轰烈烈的讲卫生灭鼠蛇活动便大规模的展开来。
凛冬坐在主将帐中,伸伸懒腰,她容易么她,不但要四处搜索这样大数量的蛇虫鼠蚁,还得小心仔细的辩认该品种是务必一定要在三水及附近出现过的,省得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送上门去让对方起疑心?
既然安顿下来吧,吃是肯定要吃的,长歌一声令下,“捉野鸭。”
别想着捉了野鸭就能美美的吃一顿,将军还有吩咐,不能露了行迹让对方发现。
她语重心长,“这便是实战的第一步,藏匿!”藏匿的最高境界,不是埋伏于对方必经之道上不被发现,而是陪对方生活一段时间之后仍然无声无息不被察觉。
杀人于无形,长歌咂咂嘴,最好还能兵不血刃,她笑着说。
对于左营的士兵而言,当然并不像主将说的那么轻松。
几万个人,要吃要喝要睡觉,将军吩咐不准给粮食补给,得自个儿想办法解决,自个儿解决便解决吧,还不允许露出痕迹,引起对方的怀疑。
连抓个野鸭子,都得算好数量,一干将士叫苦连天,却只能咬着牙忍了。
毕竟,将军也是身处同样的环境。
可是人家可厉害多了,丛林中,沼泽地里,树上长的,土里埋的,但凡可以吃的东西,她是信手拈来,她们都不知道权高位重的大将军,是如何懂得这么多野生食物的。
左营分为若干小队,化整为零,也不忙着进攻,而是在三水附近大大小小的草地,水洼中摸索着食物,隐藏,以及为了得到足够的给养而夜夜展开的急行军。
凛冬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了。
她知道,将军已经是在锻炼第二支铁甲军。
行走于无声,出兵于寂静,却在拔刀亮剑时,震起轰天浪潮。
更何况,左营的那些家伙们恐怕还没有发现,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摸爬滚打,她们对三水一带的地势地形,比土生土长的安瑞人还要清楚了。凛冬的笑意更深,她一直都知道将军很优秀,现在才知道,她远比她所能想到的还要做得更好。
只是,这样亲自磨练左营的将军,凛冬若有所思,总觉得暗藏了几分悲壮。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心底不安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长歌是何等细心之人,更何况,是她了解至 深的凛冬。
她没有过多的安慰,她只说,“凛冬,霜芜智计无双却缺乏果敢,绛夏勇猛过人却少了几分谋略,阿箫孟秋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几人之中,只有你最有统帅的潜质。真正的孟将军,不能因为少了一个我而四分五裂,之前因为我而发生的那些事不能重演了,左营将会是铁甲军之后我手中的另一支力量,你要用好它,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好,你们在甘南道坐拥重兵,必能护住现时安好。”
凛冬跪□去,接过了长歌手里小小令符,神情肃穆。
她不去问将军这样做的缘由,她深信,将军所做的,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长歌淡淡的舒了一口气,放柔了脸上神色。
她于修罗场中摸爬滚打八年,生生死死徘徊无数多次,她对危机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受力。朝中诡异的形势,秦子蓉莫测的态度,以及,逢单太过奇怪的态度,一切一切,都在提醒着暴风雨将要前来的序幕。
只是,这一次,她对孟家军已经做了最妥善的安排,再无牵挂了。
几天之后,长歌收到了飞鸽传书,阿箫和霜芜已经坐镇金阳,执掌军令。
据霜芜信中所述,金阳粮草短缺,守城将领不主动寻求解决之道,只管坐等朝廷支援,而且在她们抵达后,以安全为由,拒不开城门。
阿箫面沉若水,当场便亮了圣旨,那守将在城头上眯眼看了一会儿,居然冒出一句,“假传圣旨,必是奸细,想要诱我们大开城门,来人,给我射箭射死她们。”
城墙上趴着的士兵,看着城□着铁甲,威风凛凛的军队,以及那迎风招展的“孟”字,都迟疑了。
守将抓住最近的一个士兵,手起刀落,便将人头砍了下来,丢下城去,“若有抗令者,杀无赦!”
顷刻间,箭如雨下,劈里啪啦的便射了下来。
阿箫板起面扎,手一扬,“后退。”
队伍齐齐整整的后退了几里,便停下来,那守将站在城头哈哈大笑,“如此战斗力,也敢冒充孟家军,亏得我目光如炬才能识破你们的卑鄙算计。”
自家城门不肯开,在另外一侧,还有连胜两阵,士气如虹的安瑞军队。
霜芜拍了拍阿箫的肩膀,指了指城头,“不肯开门,我们自已开。”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阿箫向来冷峻的脸上,极快的闪过一丝笑意。
霜芜一招手,“来人,围住金阳,一只鸟儿都不准放过。”
传令兵有些小小的踌蹰,显然觉得这命令不合适,今时今日,明目张胆的去围困金阳,似乎不太好吧。军师大人的话,一般人是听不太明白的,她求救的目光看向阿箫。
阿箫弯了嘴角,“传令下去,监视从金阳城中飞出的信鸽。”
传令兵 迅速领会,果然还是要自家将军说话要浅显易懂一些。
夜幕降临时,果然从金阳城中飞出了两只信鸽,各自往不同方向。
霜芜手指轻敲,“射下来,烤了。”
掉下来的两只信鸽身上都绑了信,霜芜并没有看,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刚好就当引火的。”
直至夜半,又有两只信鸽飞出,霜芜站起身来,笑意连连,“给我活捉了来。”
阿箫抚着头,替对方惋惜,再是聪明狡猾,又哪里狡猾得过这位被小姐称作狐狸的军师。
趁着天色还好的时候放出两只信鸽,传递假信息,误导她们,并借机松懈她们的监视,深夜的时候才传出真正的信息,即便是孟家军再警觉,浓浓夜色里要发现两只鸽子也是不容易的事。
可是谁叫铁甲军中人才济济呢,阿箫手放在嘴里,轻微几声,鸽子便乖乖飞下来,停在她肩头。
霜芜似笑非笑的斜睥着她,“音杀!你跟将军学的?”
阿箫自顾自的展开信看着,“还没到小姐的地步,不过这声音哄哄鸟儿还是可以的。”
霜芜撑着头,静静的看了她半响,忽地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候真佩服,你的这支铁甲军是怎么带出来的。”
“你不是一直看着的?”阿箫反问一句。
霜芜没再说话,她的确是看着这支队伍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它居然悄无声息的成长到这种地步了。看着眼前正一笔一划模仿着字迹的士兵,她真的很想大笑三声,以发泄心中快意。
截断了双方通信,一来二去,双方的交流就全被她们操控了。
不到三日,虚掩的城门便被人悄悄打开,金阳守将一脸期待的迎上如潮水般涌入的队伍时,像见了鬼一样,浑身僵住,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孟家军,也投靠安瑞了?”
霜芜努力控制着面上笑意,听阿箫认真点头,“对啊,你不是都说我们是奸细了吗。大人好眼力,属下等佩服。”
还不等对方笑成一朵花,她就又招手,“来人,给我绑了。”
“将军,我们是一伙的,我们是一伙的。”对方连忙解释。
阿箫哪里肯听,直到对方被捆结实丢到她面前时,她才慢条斯理的将人扯到面前,“我是奸细,所以不能让人知道。”她拍拍对方的脸,“委屈你了。”
对方睁大了眼睛,震惊的望着她。都快被拖出去的时候,阿箫又加了一句,“哦对了,提醒一下,你的字写得难看了,差点没把我的兵给累死,心疼得我啊…。”极深的皱了一下眉。
那人登时便面如死灰,嘴里“呜呜”的叫个不停,像个死猪一样的被拖走了。
霜芜笑得快打跌,好半响才捂着肚子道,“阿箫,你故意的对不对?”相识这么 多年,她第一次知道阿箫这个死人脸还有这么高深的搞笑天份,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
“不是你教我要这样说的?”阿箫抓了抓头,“你说要顺着对方说的啊,我没有做错什么吧!”
这一下,霜芜真的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说真的了。
长歌极满意的弯起嘴角,“看来破安瑞的攻势,已经是指日可待。”
“凛冬,我们两日后把三水拿回家吧。”刚好与霜芜她们配合,要安瑞院里院外都起火,看她们如何内外兼顾。
“好!”凛冬点头,“不过再拖个两天吧。”
“为何?”
“一来,让霜芜她们先打打,安瑞再多搞点人去送命,到时候咱们轻松点,将军您不是偏心的把咱们的口粮送给铁甲军了么,吃人嘴短,铁甲军怎么也是对咱们意思意思啊:二来,主君和蓝狄他们搞的沙漠通道,第一笔生意正要从三水过,咱不能破坏自家生意,是不?”
长歌简直快要愣住了,打仗打成她们这样,也够成千古一绝了。
凛冬还要再赞叹两句,“主君明着赚人的钱,将军您带着人明抢,啧啧,你们夫妻,可真是绝配。”
长歌没好气的瞪她两眼,嘴角,却露了笑意。
甘南道地处三国交界之处,若真能打开沙漠上的通道,甘南道会慢慢发展为三国之间最重要的交流通道和商品集散地。
这样一来,甘南道的繁华和兴起,指日可待。
“凛冬,咱们守得住么?”
凛冬脸上收起了散漫之色,目光炯炯,不过,语调还是那么欠揍,“咱是做生意的,不犯法。别人再是眼红,也得找点借口才能动手啊。“
说到这里,她笑眯眯的看了过来,“将军您这些时日做的,不就是让人搞不清楚是谁抢了三水吧。我想想啊,三水以牧场居多,水草肥美,但是地势平坦,难守易攻,将军您可能是要抢了就跑吧。”
长歌眼睛微亮,赞许的点了点头。
她之前是有心要三水,但到了此处之后才发现并不容易守,于是立刻改换了思路,打算将三水攻下之后,洗劫一空就还给安瑞算了。因此,才有了那一系列让左营的藏匿骚扰之举。
毕竟,要让几万人在敌方的鼻子底下乱窜,还是要冒着很大风险的。没有点好处,她也不会这样折腾她的兵啊!
三日后,安瑞军攻打金阳,守军并不很认真的抵抗,先锋营统帅左弥志得意满外加意料之中的带着先锋营冲入城内。
谁知先锋营进去后,城门忽然大关,先锋营被突然冒出来的铁甲军吓住,惊慌失措中拿起兵器抵抗,可是先机已失,再加上心中惶恐,更加处于劣势。
左弥被护兵团团围在中央,她只看了几眼,便明显发现了对方不同,来人个个武艺高强,而且进 退有度,成阵形步步推进,“你们不是金阳守军!”她说得很肯定,“你们到底是谁?”
阿箫高高的骑在马上,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手一挥,帅旗展开,大大的“孟”字让人惊心动魄。
“孟家军怎么会来?”左劣狂叫,大人说过的,孟家军绝对会袖手旁观的,莫非那位大人料错了。
“什么事都让你们算到,孟家军也就不用混了。”
杀戳声起,那一役,安瑞军先锋营两万士兵,无一生还。
阿箫叹息的咂咂嘴,“要不是军师说得留点人去抢粮草,真想试试将你们全引进来,关门打狗的感觉啊!”
霜芜从外面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摇摇头,“阿箫,你当真以为安瑞军队全是吃素的啊,这个出其不意能灭了对方先锋营已经不错了。你要想把这块肥肉一口吞下去,我担心噎着啊。”
安瑞军退回硕丰,两军相持阶段正式开始。
铁甲军倒是无所谓,反正对方的粮草早被她们抢回金阳城中存起来了。
在安瑞军翘首以待新的粮草支援时,一个消息传来。
最近的粮仓三水被劫了。
最让人吐血的是,连对方来头都没有搞清楚就莫名其妙的被洗劫一空,一支部队像是突然冒出来又突然消失了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纥布将布帛狠狠的往地上一摔,厉声道,“真的查清楚了,连甘南道也没有出过兵?”
趴在地上的人快哭了,“回王子,三水被劫前四五日我们都确定绝对没有任何调兵的迹象。”
“纥布,会不会不是孟长歌做的?”扶苏看了过来。
“不!”纥布摇了摇头,脸色苍白,“是她,一定是她。”
金阳之战
听得纥布说得如此肯定,扶苏的脸色便有些暗沉,“哼,你倒是了解她!”
纥布慢慢收紧了拳头,他当然了解她,他从蹒跚学步开始,就开始学着去了解她,然后,穷此一生去追寻。
世间的事,真的很奇妙,原本是最想要朝夕相处永世不离的人,他是怎么和她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时至今日,他仍然不是很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孟姐姐,孟姐姐!”
他在心里喃喃的呼唤着,然后,站起身来,“粮草之事,找平王想办法,金阳之恨,我要亲自讨回来。”
孟姐姐,杀了你爱如已身的部下,是不是能得到你心心念念的记挂,即使是痛和仇恨?
少年攥紧的拳头里,指甲已经掐入肉中,鲜红浸出,他却浑然不觉,只把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是夜,纥布猛地睁开了眼睛,床前,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他一抖,迅速的抓紧被子按在胸前,“皇姐,你怎么来了?”
大公主回珍轻轻一笑,“没什么,太久没见皇弟了,过来探望探望。”
纥布咬紧了嘴唇,黑暗里,只听得到自已的心跳声剧烈的响着。
大公主口中唇齿微动,念念有词。
纥布浑身一软躺倒在床上,热意从下腹升腾上来,慢慢的席卷全身,他全身缩成一团,两颊通红,急剧的喘着气。
回珍低笑一声,凑上前去,咬住他的嘴唇,肆意舔弄,一双手,也慢慢的移到他胸前,轻揉慢捻。
纥布的两手死死的抓着大腿,用疼痛来缓解那想要抱紧眼前女人的渴望,他艰难的挣脱开来,“皇姐,你答应过我的。”
回珍俯在他身上,挑逗似的在他脖子上轻咬了一下,也有些情动了,“但是我还说过要拿半个丰牧来换,你现在似乎做不到了。”舌头在他精致的锁骨上打了一个圈,“不过也没关系,既然换不了,你就乖乖的躺到我床上,嗯?”
纥布努力的保持着清醒,“还没有到约定时间,我会努力达成的。”
回珍停住了动作,似乎觉得有趣,看着身下的少年,明明被情蛊操控陷入欲望中不能自拔了,还在那苦苦支撑着,目光移到下方,她按住他的敏感处,微微一压,“啊!”一声呻吟溢出口中,纥布偏过头去,死咬着下唇,再不肯发出那样羞耻的声音。
“都成这样了,还要忍?”
纥布回过头来,盯着她,迷离的的目光中有耻辱有愤怒,还有太多绝望的凄凉,却惟独没有眼泪,“你答应过我的!”
回珍撑起了半边身子,过了一会儿,在他胸前咬了一口,咬得很重,嘴里都尝到腥味了,她才抬起头来,“我没有耐心了,再给你半年。”
然后飞快的站直了身子,嘴唇微动,那在纥布身体里蹦达得正欢的情蛊便慢 慢平静下来,他满头大汗,像是经历了一场大仗一样躺在那里,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半年之后,若你完成任务,我便解了你的情蛊,放你离去。若不然,就洗干净了在床上等我。”在他□上暧昧的一拂,回珍便转身施施然离去。
纥布没有动,眼里藏了许久的液体终于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滑下。
孟姐姐,你知道吗,我不是最爱宠的小皇子,我只不过是个以身伺蛊的容器啊!安瑞的皇室中,隐藏了个阴暗的秘密,为了百毒不侵,功力浓厚,历代储君都会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近之人,以身养蛊,以身练气,等储君登基之日,便与这伺主阴阳交合,吸其蛊沫精气,得了万毒抗体和无穷精气,而那伺主,便只有精血耗尽之后,变成一堆枯骨。
纥布翻了一个身,压住了口中无声的哭泣。
擂台招亲那一日,是他一生中最黑暗最冰冷的日子,他最爱的孟姐姐没有来,放任他嫁给另外的女人;也是在那一天,皇姐摧动情蛊,告诉了他这个秘密,他根本没有资格去奢望爱情和姻缘。
他偏不认命,所以他和魔鬼做了交易,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或者,要说他从来都没有路,他只有这一个方向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