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将来不怨我。”他若有所思,指尖轻轻在她耳下摩挲:“怕你心中难受。”
他的性格,年少之时便嚣张,当日岐王府猎苑之中,容氏一族势力渐大,却仍我行我素,射死四皇子的鹰,又吓坏了容三娘。
恐怕燕追一生之中,还没有说过一个‘怕’字。
傅明华略一思索,便明白他这‘怕她心中难受’的念头从何而起了。
“你要打压谢家。”
她说到此处,燕追便勾了勾嘴角,目光灼灼:“瞒你不过。”
他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说到此处,缓缓将头移开了。
从上阳宫外望出去,洛阳的山水尽收眼底,远处巍峨绵延的山,与绕城而流的水,组成大唐秀丽的山河。
城中熙熙攘攘的百姓穿棱在街道之间,为生活奔走,为下一顿饭而愁,宫里的贵人却为权势而各自绸缪。
傅明华突然觉得有些意思了,她仰头去看燕追,他侧脸望着洛水。
他的容貌肖似崔贵妃,却独有一双凤眼与嘉安帝相似。双目内勾外翘,延伸至太阳穴附近,极细且长,眼神凛冽逼人,他年少之时,这样一双眼睛,时常使人不敢直视,年长便多了威压,越发使人有些畏惧了。
他睫毛不输于女子,既浓且长,如同为一双凤眼着了浓重笔墨。
傅明华抬手去摸他下巴,下巴处的青影微微有些刺手,他低垂下头,如同一只温顺的豹子,在她掌心里蹭了蹭:“不愿使你为难。”
傅明华就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想起了燕追曾说过的话。先帝临终之时,曾对他交待过,要除四姓,需得徐徐图之,先弱至强。
四姓之中,阴、祝二氏一个以铸造武器、盔甲而名闻于世,一个则驯养战马而在两朝数代占得一席之地。
崔氏曾在前朝世代为官,积攒下财富,偏居青河一角。
谢氏在这四姓之中,不似崔、阴、祝等三氏,却以诗书传家,底蕴丰厚。
唐初曾有文人志士按世族门第修建《氏族志》,以名门望族排位,谢家居于首,三姓次之,而大唐皇室燕氏夹一干世族之中,排列其后,余下才是天下其他姓氏种种。
太祖见《氏族志》而大怒,言明:“朕乃授命于天,贵为天子,谢氏并无显官,又不过居江洲一角,且未入仕,为天下百姓请命,有何能耐居之第一?”遂下令整改《氏族志》,将修编众人一概处死,又令燕氏乃众姓氏之首,又念及前朝世家之害,后来才有了太祖大肆屠杀世族的举动。
当时的《氏族志》一事,后来引发了太祖对世族下毒手,使世族抵抗,天下有识之士不愿入朝廷为官,世族与皇权关系一触即发。
直至后来太祖为当时的魏王宥抬了青河崔氏的女儿入府,又使江洲的小谢氏嫁入洛阳长乐侯府,这场争斗才告一段落,此后相安无事,直到之后容妃的入宫,容氏逐渐出现在世人眼中。
这些旧事便无人敢再提,当初编修《氏族志》遭屠杀的众人也没人敢再提及,甚至事隔这样多年,《氏族志》这几个字在不少人眼中都如禁地一般不敢提及。
但是由这些细微之事处可以看得出来,四姓在天下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与名望,是凌驾于皇权之上的。
能使燕追欲打压谢家,便看得出来,谢氏是有所动作。
她沉吟片刻,想了想就笑道:
“谢家有谁要入仕?”
燕追听她这样一说,眼里便晕染出浅浅的笑意来:“谢利贞。”
傅明华听了这话,觉得在意料之中。
也难怪燕追说‘怕她心中难受’了。
谢家长房小祝氏生三子,长子承家族之位,将来掌舵谢家,次子谢利亨读黄老庄列,为人性情豪放,与许多大儒都有往来,颇得赞誉,在士林之中名声很大。
所谓黄老,便是‘内修黄老,外示儒术。’,讲究无为而治,对官场名利并不热衷。
傅明华曾去过江洲,自然也是知道这位二舅的性情。
相较之下,谢利贞便欠缺了许多。在上面有两位兄长的情况下,他名气稍弱,可在傅明华看来,他却是最适合入仕为官的。
他擅于趋吉避凶,在谢家里长子、次子并无意入仕的情况下,由他入仕是最适合的。
可是谢家入仕,与当初的容家又不相同。
嘉安帝当时敢放容氏接掌朝政,却是绝对不愿使谢家人入仕的,哪怕是在当时朝廷求材若渴的情况下。
而当时的谢家亦心中有数,谢家二三十年间,谢氏约束子弟,从不使谢氏一脉入谈朝政之事,不踏入仕途半步。
早年间,傅明华还以为谢家此举,是在韬光养晦,她一心以为,随着科举制取代九品中正制后,世族应该也察觉到不对,像谢家这样的世族,更是率先退出朝政,以保存家族势力。
她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前去江洲为赵国太夫人崔氏贺寿之时,崔氏曾与她谈过的话,谢家后来所做的种种动作,小谢氏在江洲见她时苍白的脸色,赵国太夫人向她认过的错,种种举动都麻痹了她。
她脸色有些发白,觉得有股寒意从脚底透出,整个人浑身都绷紧了。
燕追看她嘴唇紧抿,拉了大氅将她裹得更紧,手臂勒在她腰间,她咬了咬牙:“我上当了。”
她上了崔氏的当!
崔氏如姜,老而弥辣,今日若不是燕追提醒她,怕是她仍未意识到。
燕追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轻轻的蹭了蹭,无声的安慰她。
“是谢氏一族太狡猾了。”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她脸色有些难看,一双秀气的眉紧颦,气得脸都红了。
她这模样倒是罕见,燕追不由笑了出声,低头看她,“李辅林曾跟我说,娘娘智计不输男子。”容涂英当日杀凌少徐以嫁祸燕追时,姚释等人被抓,闹得满城风雨,秦王一党人人自危。
紧要关头,是她挺了大肚子,坐镇秦王府,安抚人心不说,还在那样的情况下,设法给容涂英找麻烦,又计杀容涂英之子容顾声于山阳道中,使容涂英放松警惕。
第六百三十八章 引虎
可以说嘉安帝当日与燕追里应外合,夺了容氏一族百年积攒如此顺利,与傅明华或多或少也有些关系的。
那会她都临危不乱,此时却怒气盈于眉睫。
傅明华低垂下头,紧抿着嘴唇,没有出声。
她引了狼入室,是她对此太过自信。
科举制虽取代中正九品制,但科举才刚开始,赴考的学子并不如想像中的多。
“江南的华族,齐鲁的士族,及关陇的兵。”燕追看了她一眼,握了她的手转身往另一侧上阳宫殿阁方向走。
他话中所说的意思,是早年大唐未统一之时,世间曾传过的谚语,指的是这关内山河,最出名的三股势力当属有三,江南的华族,山东的士族,及关陇一带的兵马。
江南的华族,自然是指谢家为首的一干士子。
而山东士族,这些年已经被打压得差不多了,曾声名鼎盛的兰陵萧氏,也在此次容涂英谋反一案中遭到了清洗。
关陇一带则出强将悍兵,早年大唐未统一时,关陇之地军中门阀割据。
燕氏一族也是出身自关陇,得了天下。
傅明华心情有些低落。她当日向赵国太夫人写信求救的行为,随着谢家有意入仕之后,将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
谢家名声已经如此大,容氏当日被扳倒之时,傅明华借谢家的名义,使江南各地学子请愿诛杀容氏及大小世族,博取民心,且又一举解决了大唐数十年来人材缺乏的窘境。
可是她却引虎驱狼,将谢氏领入了这漩涡中心。
她以为谢家会急流勇退,在这样的情况下明哲保身的时候,谢家的选择却是借机而出,谋求富贵。
若谢利贞出仕,傅明华几乎能想像得到,在朝中官员不少出身自江南,或多或少曾受谢氏影响的情况下,到时一个谢利贞入朝,带来的后果与影响。
若谢家有心,到时危害更甚于当初的容涂英!
“不能使他入仕。”
傅明华眯了眯眼睛,缓缓吐了口气。
谢家入朝,在今年大量江南学子涌入洛阳,准备参与来年春闱的情况下,极有可能会造成谢利贞将来一呼百应的情景。
燕氏皇权建立不足百年,还远没有这些世族深入人心。
从当初连陆长元那样的人,提及生平有五恨,便是娶不到四姓女,便可看出四姓影响力。
太祖当初背了屠杀世族的骂名,以铁与血的手段,才换来四姓偏居一角,如果绝不能使谢家的人插手朝政。
燕追捏了捏她的手,感觉得到她葇荑渐渐回温,走了两步,才笑道:“我记得,谢利贞的妻室,出身淮南阴氏?”
傅明华听他这样一说,心中便微微一动。
她的这位三舅母,确实出身淮南阴氏,燕追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及此事。
“三郎想要怎么做?”
她想到了什么,嘴角边露出若隐似无的笑意,燕追转头来看她:“阴氏谋逆,曾与昔日容氏勾结,成我心腹大患,谢氏既有意入仕,便该为君分忧才是。”他笑得不怀好意,谢家有张良计,他亦有过墙梯。
谢家此时不退反进,有意入仕,用得好了,也非全是弊。
四姓抱团,互利互助,若灭阴氏有谢家之功,其余祝、崔二氏,不知又会如何取舍,无论如何,四姓先去其一。
傅明华却摇了摇头,谢氏有意插手朝政,此事或多或少是与她有关的。
谢家在江南一带名望很高,地位十足,若是轻易动谢氏根本,恐怕要使江南士人心生不满,到时怕是朝廷亦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让步。
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江南的饱学之士不能不用,谢利贞却如一个烫手的山芋。
阴氏在如今有把柄在手的情况下,再借谢氏之便,哪怕是能使四姓之间生出龌龊,却仍是不够。
她斟酌半晌,燕追便道:
“凡事有利有弊,他既往前进了,便是离后方远了一步。”
权衡之道,在于一个稳字。
“总是要有取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所以谢利贞若要入仕,燕追便要插手谢家子女婚事,废四姓世族相互联姻的习俗。
四姓之间相互联姻,往来密切,若禁其联姻,不出两代,血统便‘稀薄’了许多,便不能再像如今一般,如铁板一块了。
两人说完了正事,燕追便不再提谢家的事了。他原本提及这些,不是要使妻子烦忧,只是谢家里有她的生母,他只是担忧有朝一日,使傅明华如崔贵妃一般两头为难,惶惶不安罢了。
崔贵妃早已经故去,只是她的死在燕追心中还是留下了印记。
谢氏的事压在了傅明华的心中,木已成舟,当日与赵国太夫人合谋大错已成,反悔亦是无用,不如尽力补救。
定国公府世子夫人死讯传了开来,世子薛涛揭发其妻族阴氏谋反,一时间消息在洛阳闹得沸沸扬扬。
在定国公薛晋荣谋反入狱的当下,阴氏的丧事办得极其的简单,洛阳各府门中人都在观望着皇帝的态度。
月初燕追着中书省拟旨,细数薛晋荣数宗罪,判其枭首,而定国公府中看在长公主年事已高,又有薛涛带罪立功的缘故,剥夺其封号,一干族人流放营州。
河东道都乐侯府严氏一干人等入狱,又令河南府汴州、鄂州、扬州等三地刺史各出兵一万,围剿淮南阴氏,不得使阴氏余孽走丢一个。
前些日子容氏叛乱之事才刚过不久,这数道旨意一下,又使洛阳不少人心中惶惶不安。
事发突然,阴氏遭围捕,残余族人四处逃窜,昔日世族在兵马镇压之下,死的死,被抓的抓。诺大的阴氏被抄,其家产充盈国库,阴家躲过了当初前陈的镇压之祸,却终没有逃过新唐燕氏之手。
阴家出事之后,淮南当地有名望的士人曾对阴氏落得如此下场颇为不满,前往洛阳请愿。
可惜却因为随之而来的皇后册封之礼,燕追大赦天下,免大唐一年税赋,此事却被压了下来。
二月春闱之时,大批学子入洛阳赴考,燕追召见众进士,亲自考较众学士,忙得不可开交。
第六百三十九章 驱狼
傅明华元岁之前便已经迁入了清宁宫中,正逗弄着燕昭玩。
燕昭已经八个月,正是可爱的时候,二月春分,天气还有些寒凉,乳母为他穿了厚厚的衣裳,他有些吃力的挥动着手臂,奋力朝母亲的方向爬。
“长乐侯府里已经向您递了好几回消息,想要进宫见您。”
碧云一面分神留意着坑上的皇子,一面与傅明华说话。
她扭身坐在炕上,见燕昭刚要爬过来,便又将他推开一些,才刚要爬过来,又将他推开。
开始几回燕昭还咧着嘴笑,露出米粒似的牙,多来几回便扁着嘴要哭了,嘴里发出不依的声音来,口水直淌。
傅明华听碧云说着话,推他的动作便顿了顿,他逮着机会,双臂一张便扑进母亲怀里,嘴里‘咦咦呀呀’的喊着,张了小嘴便‘啪嗒’一口啃在了傅明华下巴之上。
傅明华将儿子揽在怀里,没有理睬碧云的话。
册封大典之后,傅侯爷夫妻便该起程回乡,却因为都乐侯府之事受牵连,傅明纱嫁了严三郎,而在娘家久留,使得长乐侯府都险些卷入其中,直到严三郎按律处斩,傅明纱受其连累,长乐侯府才渡过了这心惊胆颤的时候。
只是如此一来,傅侯爷与白氏便耽搁了一些时间。
前些日子倒算安份守己,如今危机一过,便又心思活泛了。
碧云看得出来她不想提长乐侯府,便只字不提了,转而提及:“娘娘,谢太太及谢三太太已经在宫外候着,先前传消息进来了。”
小祝氏入洛阳已经有一些时候了,她是江洲谢氏当家主母,谢家里需要她处理的事情也多,能盘桓到现在,全是因为傅明华册封之故。
她怕是还急着回江洲与谢老爷商议谢利贞入仕之事,及宫中燕追与傅明华的态度,所以好几次在傅明华面前隐约提过要回江洲的意图,却几次都被傅明华挽留。
这真是不想让走的人急着要走,要让走的人却又迟迟久留。
傅明华今日召了谢家的人入宫,听着小祝氏婆媳一来,她便拍了拍怀里的儿子,却听着燕昭嘴里发出一声干呕。
她低头一瞧,燕昭拿了她腰间挂的玉环放在嘴中,他近来正是长牙的时候,见了东西便爱往嘴里放,那玉环下垂挂的珠子被他含在嘴中,傅明华吓了一跳,忙将珠子抽了出来,他还探着手,试图着爬过来继续捉。
碧蓝跪下身去将傅明华腰间玉环取了出来,他还伸着手,一张一握:“…嗳,娘娘娘娘娘…”
傅明华将他抱住,一旁乳母忙不迭要上前接手,燕昭看了她一眼,将脸埋在母亲脖子间,不肯转头。
他身边的乳母是新换的,伸手来想抱他的时候,他嫌弃似的挥了挥手。
傅明华只得让碧云将儿子抱住,自己进殿后换了身衣裙,重新装扮好出来时,小祝氏与阴氏已经到了。
两人含着笑正逗着燕昭,小孩子则手里抓了一只金锁,嘟囔着嘴吹着口水泡在摇晃着。
看到母亲出来时,他又摇了两下锁,将东西一扔,便要朝傅明华扑来。
“殿下与娘娘年幼之时十分相像,当初祖父在世之时,曾说过,儿肖母、女似父,都是福寿双全,一生顺遂无忧。”
阴氏与小祝氏忙起身,笑着就说了一句。
傅明华将热情洋溢的儿子接住,听了阴氏这话,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她的儿子出生之时便曾得燕追亲口承诺,将来是这天下之主,大唐江山都是他的,福气自然不必多说。她也没有谦逊的意思,阴氏又恭维了两句,小祝氏便笑意收敛了一些:“眼见便快到三月,大殿下也差不了多少时日,便该满周岁了。”她看了阴氏一眼,阴氏抿了抿唇,接着说道:“殿下周岁,前些日子还收到了江洲的家书。”
这两人有备而来,一唱一合的开口:
“江洲里为大殿下备了些薄礼,恰好可贺殿下周岁。”阴氏笑道,“父亲在信中连连抱怨,说母亲贪恋洛阳繁华,又时时得见娘娘之乐,迟迟不肯归家,导致殿下出生至今,父亲却从未见过。”
阴氏说了这话,便小心翼翼的抬了眼皮去看傅明华脸上的笑意。
她侧身坐在炕上,将燕昭抱在了她怀中,低垂着头,眼睫将眼里的神色挡了个严实,瞧不出心中的喜怒。
只是神情似笑非笑,让人心中犯怵。
小祝氏也恐她要强留自己在洛阳中,她辞了好几回,每一回都被傅明华拒了回来,别宫之外,崔贵妃的谥号都要拟了,大祝氏等人却仍被强拘在洛阳,不得归青河。
青河崔氏的人已经在想方设法,欲求请儒士顾敬芝出面,伸以援手。
顾敬之乃是昔年前陈赵国公顾谅辅的第三代孙,学文亦是名满天下,隐于黄山书院之中,声名鼎盛。
顾谅辅乃是先陈朝肱骨大臣,曾掌陈朝朝政大权,他执政的时候,是晚陈时期最安定的一段时间,可惜死后顾家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
他桃李满天下,但学生之中,唯有大儒孟孝淳最得他看重,得他悉心教导,直到顾家落难之后,孟孝淳亦是散尽家财,为他多番奔走。
又为顾家留下学脉,亲自庇护顾家的人,直到陈朝灭绝。
顾家的子孙之中,顾敬之是天份最高的,也是顾家子孙里,最得孟孝淳喜欢的。
当年顾谅辅将孟孝淳收为门生学徒,多年以后,孟孝淳却又还施以顾氏后辈,此佳话在关中各地也是传为美谈佳话的。
因顾家当年遭遇之故,哪怕孟孝淳晚年亦是受当年的嘉安帝之召而入宫教导燕追,可是顾家的子孙却严记先辈的遗训,不得入朝为官,是以这顾敬之满腹学文,却藏于黄山之内的书院,每日与徽州之中众名士吟诗作对,饮酒作乐,闲时提笔作诗、画,倒也十分悠闲得趣,名声在大唐也很是出众。
他一手小楷写得极好,当初嘉安帝在世时,也曾听过此人名声,召过他入洛阳的。
第六百四十章 箴言
顾敬之人虽未到,却写了诗书使人送入洛阳,表明自己无意仕途,也无意为官。
先帝赞其洒脱风骨,并未厌恶他狂放姿态,反倒念及当年孟孝淳曾为燕追启蒙,因这一番瓜葛,还赞过顾敬之‘高风亮节’。
崔氏有意请他出面,前往洛阳,使燕追放大祝氏回青河。
若事情到了那样的地步,便证明世族与皇权之间矛盾就浮出水面了。
世族积攒多年,厚积薄发,到时事态会难以预估。
嘉安帝为铲除世家、门阀,处心积虑多年,才勉强维持这样一个局面罢了。
一个崔家在四姓里虽稍弱些,可是顾敬之名声却是很响的。
此时文人之间相互往来,关系亲厚,且大多数人颇为护短,一旦崔家当真请了顾敬之出山,到时一群学子,怕是燕追都要心烦的。
尤其是顾敬之身份特殊,他也算是昔日孟孝淳指导过的‘弟子’,与同样曾得孟孝淳悉心教导的燕追可以说是师出同门。
崔家不甘等死,谢家同样如此。
傅明华表面虽然没有如同强留大祝氏一般,将崔家的人留在洛阳,可是数次进宫以来,小祝氏一旦露出些许想回江洲的意图,便被傅明华三言两语的打发了。
小祝氏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对此未必是没有想法的。
傅明华听着阴氏与小祝氏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捏了帕子替儿子擦了擦下巴处的口水,笑着就道:“我自小便失去了母亲,谢家对我多有照顾。”
她微微的笑着,“当初太夫人去世之时,消息传至洛阳,我倒悔于少与她老人家亲近,以至于后来每回想起,便都悔不当初。”
谢家的人会话里有话,她也说得深情并茂的。
阴氏听着这两句意有所指的话,笑容便有些发僵,本能的抬头看了小祝氏一眼。
小祝氏却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傅家里我能说话的人也是不多。”傅明华逗了逗儿子,伸了食指去勾燕昭白嫩的下巴,他便咧了嘴笑,口水直流,这模样又惹得她笑意更深了些:“所以难得太太来了洛阳,便一直想留太太多住些时日,使我得以弥补当初的遗憾罢了。”
小祝氏目光闪了闪,便笑着说道:
“娘娘怕是思念娘家人了。只怪你的母亲福薄,早早的去了…”
她说到此处,接着又道:
“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若是如此,倒也不是没有法子的。”小祝氏开口道,“我与涵娘虽回江洲,利贞却是仍要留在洛阳的,若娘娘有使用得着他的地方,尽可使唤吩咐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