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洛跟着走了进去,只见一身着戎装的男子正倒在地上,背对着人,小寐着。
“侯君集大人,永安公主已平安到了!”义成公主叫道。
那人一听义成公主的话,从地上翻身起来,立在杨洛跟前,看了看杨洛,然后行礼道:“永安公主一切可安好!”
“有劳大人费心,本宫一切安好!”杨洛淡然说道。
“好!”侯君集说道:“既然公主一切平安,那末将便可回去复命了!”说完便抬脚向帐外走去。
“大人!”杨洛叫道。
侯君集停下脚步,转回头对着杨洛一礼,说道:“公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他怎么知道本宫被人掳走?”杨洛问道。
“这…”侯君集不知道该不该把李世民暗中派人跟着杨洛一事告诉给她,一时不如该如何回应。
“如果他昨日便知我被人所掳,为何不亲自出手救我,而让我跟着那咄吡过了一夜?”杨洛又问道。
侯君集又是一噎,然后说道:“请公主见到二公子,亲自问二公子,可好?”
“其实我知道答案!”杨洛惨淡一笑,“他早知道咄吡的身分,不愿为我开罪突厥罢了!”
“公主,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侯君集想向杨洛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只好说道:“还请日后公主见了二公子再说吧!”
“如今我是大隋公主,他是反贼!见面能说些什么?请帮我带信给你家主子,他欠我的,这一次算他已经还清了!从此,我和他再无瓜葛,但愿,有生之年,再不相见!”
侯君集听杨洛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沧浪诀别
“公主…”听着杨洛嘴里说出如此绝情的话,侯君集似乎想要解释什么。
“去吧!”杨洛截断他的话,说道:“侯大人,请把我说的话带给你主子!”然后将脸转过一边。
看杨洛下了逐客令,并且不再理自己,侯君集无奈,只好说道:“末将告退!”然后走了帐篷。
看侯君集走远了,义成公主转脸看着杨洛,只见杨洛眼睛红红的,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她心中一黯,把杨洛搂进怀里,说着:“阿洛,心里不痛快,就哭出来吧,别憋坏了!”
“姑姑,为什么?作为大隋的公主,反而比不得平常百姓家的女儿来得自在?”杨洛强忍着泪水。
义成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傻孩子!身为大隋的公主,大隋给了你全天下最尊贵的身分,同时,你也身怀着为大隋利益随时牺牲的责任。阿洛,我们虽然贵为公主,但有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就如姑姑当年一般,不管有多不甘心,有多不情愿,可是为了国家,不得不和亲到突厥来!从此,再不见爹娘!”
“姑姑…”看到义成公主脸上露出苦涩、怅然之色,杨洛终于哭出了声,“姑姑,你…你恨过吗?”
“恨?”义成公主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阿洛,有些人的命运,是一出生就注定的。不管是像我这样,和亲前受封为公主的,还是像你这般,一出生便是大隋公主的,只要得了公主这个名号,你所有的感情、你的婚姻,甚至你的生命,都是围绕着大隋的利益!这能恨得了谁?要恨只能恨自己生在皇家!”义成公主说道。
“阿洛…懂了!”杨洛闭上眼睛,珠泪一串串滴落下来,“如有来生,只愿生在平常百姓家!”
“还有,阿洛!姑姑不知道你和李世民有什么瓜葛,但现在李家既然谋反了,便是我大隋的敌人!你不能对一个敌人存在感情的!”义成公主说道。
“是,姑姑!”杨洛答道。
义成公主叹了一口气,说道:“乖孩子!”将杨洛搂得更紧。
侯君集回到唐军大营,将杨洛的话转述给了李世民。
“她…她真这么说?”
侯君集看李世民瞬间脸色一变,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是的!永安公主的确这么说!”
“有生之年,再不相见!”李世民喃喃自语道:“她这话,可真狠!”
“依属下看,永安公主想必是对二公子有所误会。明天,义成公主会送永安公主到突厥大营十里外的风浪亭,将永安公主交给护送她的人。二公子要不要过去见永安公主一面,向她解释一下?”侯君集说道。
“算了吧。”李世民苦笑着摇了摇头,“去了还能说些什么呢?”
第二日一早,义成公主亲自将杨洛送到风浪亭,而黎校尉和紫忆早已在此等候。
看见杨洛,紫忆忙扑到杨洛跟前,跪拜道:“公主,紫忆失职了,害公主身陷险境,请公主责罚!”
黎校尉也带着一众兵士拜倒在地,说道:“末将失职,请公主降罪!”
“好了!”杨洛将紫忆扶起来,“黎校尉,你和诸位将士也起来吧!本宫现在已安然回来,旧事就不再提了!至于你们失职之罪…待你们将本宫平安护送回了大兴,再算功过!”
“末将等人责护送公主,此乃末将等人之责,不敢居功!还请公主责罚!”黎校尉等人仍旧跪在地上。
“我说让你们起来,你们还跪着,是不是不听本宫的命令啊?”杨洛板脸说道。
“末将等人不敢!”黎校尉回答道。
“既然不敢,还不快起来!”杨洛说道。
“是!”黎校尉等人站起身来。
“那我们就上路吧!”杨洛说完,回身对着义成公主一拜,说道:“姑姑,阿洛就此别过!”
义成公主鼻子一红,眼含热泪,说道:“阿洛,记住姑姑的话,凡事想开点,以后的一切就看自己造化了!有什么要姑姑帮忙的,只管来信告诉姑姑!”
“是,姑姑!”杨洛强忍着泪水,笑道:“姑姑保重!”说完便转身上了马,不忍再看义成公主,便骑马往西边而去。
义成公主看着杨洛的背影渐渐远离,她的眼睛也更加模糊。看着杨洛的背影,突然,她看见西南边的山岭上,有一个骑着马的身影立在那里。
紫忆也看见了这人,忙叫着杨洛说道:“公主,那岭上有个人,好像是…”
杨洛忙抬眼望去,只见山岭上有一白衣男子,正骑着马,立在那里。虽然隔得有些远,但杨洛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正是李世民。
她停下马,望着他。
他站在岭上,像一尊雕像,一动也不动,只定定看着她。有生之年,永不相见吗?阿洛,不可能的!他在心里暗暗说道。说好不来,结果还是忍不住来了,哪怕就这样,远远见一面,也好!
突然,他看见杨洛一鞭子狠狠地抽在马身上,马一惊,向着他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愣了一下,然后骑着马迎着她跑去。
紫忆等人看着杨洛骑马而去,本打算跟上去,谁知她看见李世民也策马向杨洛跑来,紫忆想那二人应是有话要说,便叫住众人,停下了马,没再跟上去了。
眼看一白一紫两个人影越走越近。就在两人还有个十来丈远之时,杨洛突然停下了马,不再往前。
李世民看见杨洛停下了,他将缰绳使劲一拉,也停下了。
两人就这样相对望着。
杨洛直直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对着她努力一笑,叫道:“阿洛!”
听到他的声音,杨洛鼻子一酸,眼泪似乎就要掉下来了。她忙咬着嘴唇,拼命忍住泪水。
看着她那隐忍的模样,他心一疼,大声说道:“阿洛,别…别这样!”
半晌后,她终于大声开了口,叫道:“为什么?”
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三个字。为什么要反我父皇?为什么不亲自来救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我?为什么…
他目光一黯,说道:“阿洛,对不起!”无论是什么,终是他对不住她!
听到他说的话,她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一泻而下。
看着她满脸的泪水,他的心像被人揉住般,心痛得不能言语,他喃喃叫道:“阿洛…”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的话,那求你放过我!”杨洛没有给他多说话的机会,“从你们李家谋反的那一天起,你们便是我大隋的敌人!李世民,你记住我的话,但愿今生今生,永不相见!若有一天我们再相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说完话,杨洛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掉转马头,跑了回去。
她隐隐听到他在身后喊了一句什么,却没有听清楚!她想,也没有必要听清楚他的话了!
李世民听着杨洛对自己说出那翻绝决的话,感觉每个字字都像针般,直刺进他的心里,无比的疼痛。
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他一下子害怕起来了!阿洛,你想就这样从我心里逃出去吗,不可能的。他对着杨洛的背影大声叫道:“阿洛,在大兴等着我!”
可是,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绝决地离他而去,越来越远。
“阿洛,你一定要等我!”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喃喃说道。只是,她早已走远,听不到他说的话了!
李世民一进唐国公府,便直接去往议事堂。
堂中众人正议得火热。
李渊看见李世民走了进来,说道:“二郎,来得正好,我们商量着到底先去攻打江都,还是攻打大兴!”
李世民眉头微蹙,说道:“父亲,我们之前不是议定好先攻打大兴吗?”
“现在你大哥和三弟提出应当先攻打江都,把杨广捉住!”李渊说道。
“父亲,世民认定现在攻打大兴不妥!”李世民说道。
“有何不妥?”李元吉高声质问道:“现在起义军四起,无论谁先捉了杨广,这天下不就是谁的了?你是不想攻打江都…”说着李元吉把嘴凑到李世民耳边悄悄说道:“还是怕亲手灭了她父亲,到时不知道如何向她交待?”
最后两句,李元吉说得极为小声,只有他二人能够听见。李世民狠狠瞪了李元吉一眼,回脸对众人说道:“不错,现在起义军四起,大隋已是风雨飘摇,我们不去江都,也会有其他人去江都的!”
说到这里,李世民一顿,说道:“但无论是谁,只要他拿下了江都,不管杨广是死是活,此人都将成为众矢之的!被其他各路起义军攻击。并且而我李家,在名义上还是大隋之臣,如果我们攻打江都,对杨广是捉还是杀?不管怎样,我们都会背上不忠逆臣的罪名,倒不如让别人攻下江都,到时,我们再以为皇帝报仇的名义,以正义之师的面目,名正言顺攻打洛阳和江都。”
李渊听到这里,频频点头。
“二公子所言极是!”裴寂说道,“况且还在攻打江都,路途太远,而且大隋的兵力多集中在洛阳、江都一带,怕是会损失不少兵将!”
“而大兴兵力空虚,攻打比较容易。所以,为今之计,应当攻下大兴,将大隋首都收入囊中,而且那边离我们老家关陇较近,我们也容易获得当地百姓的支持!”李世民补充的。
听着李世民的分析,李渊颇为满意。
李建成看着父亲的面色,忙说道:“儿子也觉得二弟说得在理,应该攻打大兴!”
“好!”李渊说道:“那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先攻占大兴!”
其余众人纷纷表示同意,只有李元吉心里还有些不甘。
出了议事厅,李元吉追了上来,叫住李世民,说道“二哥,你在这事上真没有一点私心?”
“三胡,你认为我会有什么私心?”李世民转回头,看着李元吉。
“永安!”李元吉的嘴里迸出了两个字。
“无聊!”李世民扭头便走。
“二哥,既然你娶了阿婢,便不能对不住她!不能再想着其他女人了!”身后李元吉的声音响起,“不然,我不会饶你的!”
李世民听到李元吉的话,却没有一丝一毫停顿,直接跨出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杨洛与义成公主的这一翻话,决定了她以后的命运!
兵临城下
杨洛出了锦华殿,踩在脚下细碎的雪层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院子里的树上的树叶早已掉得八□□九,偶尔还有几片干枯的树叶挂在上面,也成垂垂欲坠之势。感觉整个大地一片萧肃之势。
杨洛张开嘴,轻轻呵了一口气,便有一阵水白色的烟雾从口中升起。
“公主,这天可真冷下来了!”紫忆走上前,将暖炉塞在杨洛手里。
“是啊,都到了冬月了,也该冷下来了!”杨洛将暖炉握在手心中,感觉一下便暖和多了。
“公主,这天寒地冻的,小心着凉,您还是回殿里去吧!”紫忆说道。
“我心里乱,不想回殿里!”杨洛说道。
“公主还在担心代王?”紫忆问道。
“这局势这么乱,也不知道侑儿应付得过来吗?”杨洛叹道:“二皇兄也是,去了洛阳便呆着不回,若有他在大兴,叔侄俩也好商量些!”
“齐王总有他的打算吧!”紫忆说道。
“谁人不知道他想的什么?”杨洛恨恨地说道,“只是父皇又不在洛阳,他留在那里又有什么好?”
“那…总比大兴要更有机会一些吧?”紫忆说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说起心更乱!”杨洛说完便转身向园子里走去。
突然,听见殿外似乎响起一阵嘈杂之声,似乎有人在大呼,还有一些杂乱的脚步声。
“这外面是怎么回事?”杨洛一愣,“怎么感觉这么乱?”
紫忆听着这混乱不堪的声音,眉头也是一皱,对着杨洛说道:“公主你还是先回殿里歇息,奴婢先去打探一下!”
“好!”杨洛点了点头。
紫忆虚扶着杨洛准备进殿。
“公主!不好了!出大事了!”一个女子惊慌的声音响了起来。
杨洛与紫忆主仆二人回头一看,只见锦华殿掌宫宫女秋平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秋平,出什么事了?”杨洛问道:“外面怎么会这么吵?”
秋平急急跑上前,连礼都顾不上行,“宫里都在传说,李逆的军队离大兴不到五十里了,随时可能攻进大兴,攻进大兴宫!现在宫里一遍混乱,不少人开始往宫外跑了,侍卫拦都拦不住!”
“他们离大兴已经不到五十里了?”杨洛很是吃惊,“他们怎么这么快?那…大兴城守得住吗?”
“奴婢不知道!”秋平摇了摇头,说道:“奴婢只是道听途说,大兴城兵力羸弱,而且此次领兵的乃唐国公次子李世民,据说此人能征善战,我们恐不是他的对手!”
听到李世民的名字,紫忆心里一惊,忙偷眼看了一下杨洛,只见她表情微微一滞,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似乎刚刚秋平提起的那个人,于她只是陌生人。
“公主,我们…我们应该怎么办啊?”秋平似乎有些乱了阵脚。
“秋平,你快去请蔡太妃稳住宫中大局!”接着杨洛转身对紫忆说道:“紫忆,跟我一起去代王府,看看侑儿可有什么对策!”
“是,公主!”
“是,公主!”
秋平急匆匆跑去找蔡太妃,紫忆进房拿了一件红色的狐皮大氅,给杨洛披在身上,两人便往宫外走去。
一出了锦华殿,杨洛便看见几个宫女、太监背着包袱四处乱窜。
一不留神,一个小太监差点撞到杨洛身上。
“大胆奴才!”紫忆大喝一声,然后将杨洛护在身后。
那小太监一见是杨洛,吓得跪了下来,哭道:“奴才该死,冒犯公主!”
这么一闹,其余众人也看见了杨洛,纷纷停下来,然后跪下来请安。
“跑这么急干嘛?”杨洛问道。
“听说…唐军就要打进来了!”小太监哭丧着脸说道:“奴才…奴才害怕,奴才…”
“你怕唐军来了,把宫里的人都杀死,是不是?”杨洛问道。
小太监低着头,没吭声,只一直哭。
“你要出宫,本宫也不拦你!”杨洛说道,“只是,除了贴身衣物外,任何人不得带走这大兴宫里的一草一木!”
“奴才没有偷拿宫中之物!”小太监一边说,一边把包袱打开,给杨洛看,里面确实只有几件衣裳。
杨洛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吧!”
“谢永安公主!”那小太监磕了三个头,便连滚带爬地跑了开去。
“还有谁想出宫的,按刚才的规矩,由守宫门的侍卫检查后,便可离开!”杨洛对着余下众人说道。
“谢谢公主!”
“谢谢公主!”
其余人便也四散离开。
“公主,果真这样由着他们离开?”紫忆问道。
“不然怎样?日后之事,还说不定吉凶呢,难道真留着他们陪我们送死吗?”杨洛说完转脸盯着紫忆,说道:“紫忆,如果你想要走,本宫也会放你走!”
“公主!”听杨洛这么一说,紫忆着急起来,“紫忆不会离开的!”
“紫忆,蝼蚁尚且知道偷生,如若唐军攻进城来,我们这些皇室中人,随时可能性命不保。你真的不用陪着我们送死!”杨洛说道。
“公主!”紫忆一下子跪在杨洛面前,含泪说道:“公主,你别赶紫忆走!紫忆虽然只是一个婢女,但也知道明是非、辩忠奸!紫忆决不会离开公主的!如果公主要赶紫忆走,紫忆宁愿现在就撞死在这宫墙上!”
杨洛长叹道:“唐军一路行来,有如破竹之势,大兴危在旦夕…我怕覆巢之下,难有完卵!你跟着我,只怕…”
“公主,紫忆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生死都愿意追随公主的!!”
“好紫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杨洛含泪将紫忆扶起来,“紫忆,自此以后,在我杨洛心中,你不再是我的婢女,而是我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