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杨洛又羞又恼,却又不能辩驳,她也确实是以太监身份出入大兴宫的。

几人说话间,小玉又把杨洛给她的红薯汤喝光了。还舔舔嘴,似乎意犹未尽。

“小玉吃饱了吗?”李世民看小玉舔着嘴,便矮下身子问道。

小玉咂巴咂巴嘴,摇了摇头。

李世民给李康递了一个眼色,李康忙从包袱里拿出一摞大饼,从中取出一个,递了给小玉,“来,吃吧!”

小玉两眼放光,吞了吞口水,却不敢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母亲。

“公子,这怎么行?”陈大嫂有些不好意思。

李世民从李康手里接过饼子,塞在小玉手里,说道:“就当我给房钱好了!”

“那…那就感谢公子了!”陈大嫂感激道。

李世民让李康给每人发了一个饼子,陈家人欣喜不已,看来,他们是很久没有吃到像样的东西了。

看到李康递过来的饼子,杨洛有些犹豫,刚刚才说自己不饿的,现在又吃饼子,不是打自己的脸吗?不就表示嫌弃人家的红薯汤了?

“姑娘,快吃吧!吃了明天才有力气赶路!”陈阿婆善意地说道。

因被小玉揭穿了身份,阿婆便直接叫杨洛姑娘了。

杨洛犹豫了一下,接过饼子,对着李世民说道:“谢谢!”

李世民没想到她会对自己道谢,嘴角撇了一下,却并未吭声。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陈阿爷对着李世民问道。

“在下姓李!”李世民回道。

“哦,李公子!”陈阿爷揖了一礼。

李世民回了一礼。

“咦?你不是的扬州公子吗?”听的李世民的话,杨洛掩口笑道。

“难不成你真是洛阳公子?”李世民笑问。

“我…我可是真没骗你!”杨洛红着脸说道。

李世民也不与人再争辩,只笑了笑。

陈家只有一间空屋,由李世民和李康住了下来。杨洛和紫忆便去和陈大嫂母女挤一晚。

进了屋,看陈大嫂家榻上虽然只有一床破旧棉被,倒也干净,杨洛与紫忆便脱了外衣躺了下来。

小玉毕竟是孩子,很快便睡熟了。杨洛与陈大嫂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突然大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外面还有熙熙攘攘地吵闹声。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杨洛等人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只听陈阿婆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一边走,一边叫道:“谁呀?”

“少废话!快开门!”来人语气不耐。

杨洛听见门闩打开的声音,接着是门“吱呀”一声打开,然后听见陈阿婆说道:“原来是官爷啊!不知官爷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把你家的男子都叫出来!官府要抽丁了!”那差役吼道。

“哎呀,官爷,我们家统共只有两名男丁,全被抽出去了。长子在打高句丽时已经战死,次子被抽去打瓦岗,现在生死未明,我家…我家实在抽不出丁了!”

杨洛听了一震,望着陈大嫂说道:“陈大嫂,你家夫君已经…”

陈大嫂低头抚了抚女儿,点了点头,眼中有泪光流动。

“你家中还有何人!”差役喝道。

“家中还有老头子,腿脚不便,走路要使拐杖,另外就是两个儿媳及孙子孙女!”陈阿婆答道。

“孙子多大了?”差役问道。

“回官爷,孙子还在吃奶呢!”陈阿婆说道。

“那我不管,你们家必须出一个!”差役说道:“上头有令,今天每家必须出一个!”

“老天爷,我们家哪里还出得了人啊!”陈阿婆哭着说道!

“实在不行,就让你家老头去顶!”差役吼道。

“官爷,我家老头路都走不了,你让他去,不就是让他去送死吗?”陈阿婆苦苦哀求道。

“如果我们抽不够丁,死得就是我们!”那差役喝道:“只要先把人数凑够,其他的我不管!”

“这…如果官爷不嫌弃,老妇人愿意随官爷回去!”

“你去?”

“老妇人虽然年老力衰,但煮饭、洗衣这些粗活还是可以做的!”

“那…好吧,你就随我去吧!”那差役似乎犹豫了一下,想到反正能够交差,便也就同意了。

“哎呀,这可不行!”听了陈阿婆与差役的对话,陈大嫂叫了一声,便披衣下了床。

杨洛拉着陈大嫂,问道:“陈大嫂,你要干嘛?”

陈大嫂一边穿鞋,一边回道:“婆母年纪大了,这一出去,怕是有去无回!还是我去比较好!”

“可是,你去了小玉可怎么办啊?”杨洛着急地说道:“她已经没有了父亲,如果连你也…”

陈大嫂回头凄然一笑,说道:“姑娘,看你这模样,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没见过这些事!像我们这些穷苦人,只有这命!”

说完,陈大嫂决绝地推门而出!

陈大嫂一出门,便叫道:“官爷,等等!”

“秀兰,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陈阿婆声音响起。

陈大嫂并未理睬婆母,径直走上前,对差役说道:“我婆母年纪大了,怕是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小妇人年轻力壮,平时干活不输男子,请官人放过我婆母,小妇人愿随官爷前往!”

“秀兰,别逞强了!娘反正也是一把老骨头,你还年轻啊!”

“娘,你也知道自己是老骨头了,你去了,哪受得住?还是让儿媳去吧!”陈大嫂说道。

“不行,官爷,还是让我去吧,我孙女还小…”陈阿婆拉住差役哀求道。

“去去,你赶快回去,让这个年轻的去!”差役甩开陈阿婆的手,对着她喝道。

“秀兰,你走了,小玉可怎么办啊!”陈阿婆泣声说道。

“小玉…就请娘多费心了!”陈大嫂说道。

“秀兰…”陈阿婆已是泣不成声。

“娘!我…我这就去了!照顾好小玉!”陈大嫂的声音慢慢离去。

“天啊!老天爷啊!你可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活啊!”陈阿婆嚎啕大哭起来。

正在睡觉的小玉醒了,看见母亲不见了,外面传来祖母大哭的声音,想是吓着了,“哇!”的一声哭起来。紫忆忙上前将小玉搂在怀里,安慰着她。

杨洛此时再也受不住了,冲到院子里,看见陈阿婆坐在院子中央哭着。大门未关,只见外面一片火把,陈大嫂正被一差役推搡着向前走去。杨洛见势便要冲过去,被人一把拉住,她转头一看,正是李世民。

“你别冲动!你这样冲出去,非但救不了陈大嫂,反而自己也可能被抓走!”李世民说道。

“我是士籍,不用服役的!”杨洛说道。

“哦?”李世民挑了挑眉,“那你是否带有籍书?”

杨洛一愣,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还敢去?”

“可是,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大嫂被抓走啊?”说完杨洛一把拉住李世民的衣袖,“李公子,我看你定非等闲之人,你定有办法救陈大嫂的,你救救她吧!”

杨洛因为事急,只穿着中衣便跑了出来,虽是一身男儿打扮,但却也把女儿家的曲线展露无遗,身上那少女的馨香直往李世民鼻子里钻,本就让他有些心神不宁。现在他又被杨洛抓住手腕,拉扯间,胳膊不经意地在她胸前蹭了一下,那软绵绵的触感,让他瞬间有了被闪电劈中的感觉。

“李公子!”杨洛拉着李世民的手央求道,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给他造成了困扰。

李世民清了两下嗓子,掩饰着自己的窘状,“骆…姑娘,你先放开我,我们从长计议!”

“哎呀,还从什么长啊,再晚,陈大嫂就被抓走了!”杨洛很是着急。

“骆姑娘,我们现在出去是绝对不行的!”李世民只好对她解释道:“眼前抓丁的只是小吏,他们也是要抓人回去交差,跟他们是说不清楚的。就算我送点钱让他们放陈大嫂,可是其他人家呢,看见陈家可以不出丁,自己家就必须要出丁,说不定就闹起来了!如果大家一闹,不全就都乱起来了?事情就更难收拾了!”

“那…那该怎么办啊?”杨洛问道。

“明天到了华阴县城,我再去找县令试试!”李世民说道。

“那…我跟你一起去!”杨洛说道。

“好!”李世民点头答应:“那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哦!”杨洛这才发现自己死死抓住李世民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放开了他。

李世民又转过身,与李康、陈阿公等人一起,将陈阿婆劝回了房间,自己才回房休息。躺在榻上,一想到刚刚在杨洛胸前的那一蹭,心里不禁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因陈大嫂走了,陈阿婆便把小玉到了自己房间,房间里便只留下了杨洛与紫忆,似乎房间一下子安静起来了。

只是,良久,院子里还回荡着陈家人的抽泣声。

父皇治下的大隋不是国泰民安吗?大兴不就很繁荣吗?这才离开大兴多远啊,怎么就成这样了?

杨洛一夜难寐。

作者有话要说:此抓丁的情节,改编自杜甫大人的《石壕吏》!相信这版权期早已过了,大家就不要说我抄袭了吧!其实,我只是借鉴嘛!呵呵!

突生事端

第二早上,与陈家众人告别后,杨洛、紫忆便与李世民、李康一同往前华阴县城。

县城不大,很快便找到了县衙。

李世民送了张拜贴进去,不久,便见县衙大门大开,县令张开亲自前来迎接。

只见张开走到李世民身前,深深一揖礼,恭敬地说道:“二公子大驾光临,下官不胜荣幸!”

李世民拱手道:“世民冒昧打扰,还请张县令见谅!”

听了他的话,杨洛心里一动,原来他叫李世民。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可是她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哪里,哪里!”张开赶紧说道:“下官想请公子还请不来呢!二公子,快快请进!”

李世民点头一笑,便抬脚进了门。

杨洛一行人便跟在李世民身后,进了后堂。

大家寒喧了几句,李世民便表明了来意。

听了李世民的话,张开沉默了半晌,面露难色。

“张县令,怎么?”李世民开口问道。

“二公子,不是下官不肯帮这忙,只是这事委实难办啊!”张开为难地说道,“根据指令,我们华阴要交的丁都还没抽齐,这再擅自放了,可不是违抗上令吗?”

“抽丁?何为丁?陈大嫂一个妇道人家,就是去了,也做不了多少,何苦为难她呢?”听到这里,杨洛忍不住说道。

“这位是?”张开看着杨洛问道。

“哦,这位是骆公子,乃是世民之友人。”李世民向张开介绍杨洛道。

张开想必也看出了杨洛是一位扮成男人的女子,听李世民介绍她为骆公子,先是一愣,但想到既然李世民既然这样介绍,想必自有道理,便也不揭穿,对着杨洛笑道:“骆公子有所不知,虽然说起来只抽男丁,但这些年来,连年打仗,再加上开河又抽了不少河工,能抽的丁基本都抽完了,现在民生凋蔽,实在没法,便只能抽妇人了!”

听了张开的话,想到一路上看见的不少老百姓流离失所,杨洛心里犹如翻江倒海。父皇,你到底在做什么?

看杨洛脸色有变,李世民只道她是因为救不了陈大嫂而难受,遂从怀中拿出一小锭黄金,递给张开。

“二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开脸色一变。

“张县令,切莫误会,世民并非向你行贿!”李世民解释道:“世民将这锭黄金交与张县令,请张县令找一愿意替陈大嫂出丁之人,这黄金便归此人所有!不知这方法是否可行?”

张开顿了一下,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下官尽管试一试!”说完张县令便招来一差役,将此事交待下去。

一个多时辰后,差役回来禀报,说是已找到愿意替丁之人。

既是如此,张开便顺水推舟,将陈大嫂放了。

杨洛等人接出了陈大嫂,亲自将陈大嫂送到回村的官道上。

陈大嫂对杨洛和李世民自是感激不尽,含泪叩头感谢相救之恩,才在杨洛再三的劝慰下,踏上了回乡之路。

看着陈大嫂远去的身影,杨洛似乎放下心中大石,“但愿陈大嫂他们一家人以后能够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

李世民却似乎没有杨洛那么开心,沉沉一笑,说道:“要永远平安,谈何容易?我们虽然帮了陈大嫂这一次,但下一次呢?我们只救得了这一个陈大嫂,但在民间,还有千千万万个陈大嫂,也许有的人比陈大嫂还凄惨,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杨洛愣了一下,说道:“呃…我真没想这么多?那应该怎么办?”

“当政者,自是应当为民请命!若有一天,我有此能力,我一定让老百姓人人得以安乐居业,人人得以共享天伦!还黎民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李世民说道。

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气概!杨洛侧眼看着李世民,他说这话时神情坚毅,双目炯炯,再加上那俊美的脸庞,杨洛一时有些呆了。

“骆公子…”李世民转头看着杨洛,微笑着说道:“你说是吗?”

杨洛怕李世民看出自己的失态,忙低下头,说道:“既然李公子有这些大的抱负,何不出仕为官,也可为老百姓做些实事?”

听了杨洛的话,李世民笑了笑,说道:“若是为官,也只能执行上司指令抽丁而已,如何能够改变百姓现在的处境?”

“那…那应当如何?”杨洛不解。

“这…”李世民笑笑,“我也没想好!”

“那慢慢想!”杨洛笑道:“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

两人便并肩走在官道上。

看两人就这样走着,也不说话。终于,李康忍不住上前说道:“二公子,此去洛阳遥远,我们还是上马而行吧!”

“好!”李世民答应道,接过李康手中的缰绳,看了看杨洛,笑道:“骆公子是要跟我们一道而行,还是就此别过?”

杨洛一笑,“我和紫忆两个女子上路,毕竟有诸多不便,如此李公子不讨阿洛打扰,可否让阿洛与紫忆同行?”

“原来,你叫阿洛!”李世民唇边含笑,“那这路途中,我是唤你阿洛,还是唤你为骆公子?”

“李公子不必拘礼,就唤作阿洛好了。”杨洛笑答。

“好。”李世民答道,“阿洛,我们一起去洛阳!”

四人上马,一路向洛阳而去!

经过营救陈家大嫂一事,以及李世民事后那番豪言壮语,让杨洛对李世民的印象大为改观。

紫忆却觉得,杨洛与李世民之间似乎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暗中流动…

这天下午,杨洛一行人到了弘农县,找了家客栈投宿。

此时离名将张须陀新死不久,其家便在弘农阌乡。李世民便前去阌乡拜会张须陀的家人,临别前告知杨洛,他和李康去拜会客人,入夜以后才会回来,让杨洛与紫忆不用等他们。

李世民走了后,杨洛觉得百般无赖,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心中不禁嗤笑自己,才不见这么半天,居然会想他了,难道真像司马相如所说,“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遂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小女儿心思压了下去。

到了傍晚时分,杨洛与紫忆下楼找些吃食,隔桌坐有五个突厥人。

杨洛知突厥人生性蛮夷,只自顾自点了两个菜和汤饼,便唤紫忆吃了起来。

“公子。”紫忆突然轻轻对杨洛说道:“那边有个突厥人,老往我们这边看。”

“别管他!”杨洛说道,“我们吃完了赶紧走!”

杨洛也注意到了那个二十多岁的突厥男子,自从杨洛和紫忆坐下来后,他男子便一直盯着自己,目光直接,毫不避忌。

突然那一桌有一个年长的男子用突厥语说了句什么,那男子回了一句,那桌突厥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看着杨洛。

杨洛侧头看了那边一眼,那男子的目光更加火热。现在李世民不在,她怕有事,怕自己和紫忆应付不了,三下两下将汤饼咽了下去,拉上紫忆回了房间。身后却传来那群突厥人更加放肆的笑声。

第二天一早,杨洛和紫忆早早地等在了客栈门外。那几个突厥人也准备起程了。

那男子直勾勾地看着杨洛,看得杨洛浑身不自在。看李世民和李康还没下来,杨洛便叫紫忆去催一下。

见杨洛一人站在客栈门口,那男子凑上前来,用熟练的汉话对着杨洛问道:“小娘子,上哪儿去?”

杨洛赶紧往旁边走了两步,转过脸,并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