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离那一天也不远了。
她虽不能直接跑到母妃跟前提醒母妃,但总可以做些事情让母妃她自己发现端倪的。
长安百无聊奈地吃着翠儿准备的点心,边吃边挑起帘子,刚好看见郭煜鸿骑着白马,目光炯炯有神,颇为神气的模样。
郭煜鸿刚好也看见了她,便靠过来问:“七妹,想不想和我一起骑马?”
长安看向灵妃,问:“母妃,我能不能也骑马?”
灵妃道:“女儿家哪有在外面骑马的?”
宸妃亦责备六皇子,不许胡闹。
长安遂用十分委屈地目光看着郭煜鸿。
郭煜鸿讪讪地笑了笑,伸出手道:“瞧着你吃东西,我也看饿了。这点心是你宫里的翠儿做的吗?是的话叫我也尝尝,上回吃的糯米桃花糕便很好吃。”
长安本就准备了他的那份,忙给他递了一块青色的麻团过去,并说:“这是芝麻馅儿的,你若是不喜欢,我这里还有红枣和豆沙馅。除了这个,我还有核桃酥和杏仁酥,不过真没有糯米桃花糕,因我院子里的桃花谢了,御花园里的那几颗桃树,花朵也都是谢光了的。”
宸妃好奇地看着麻团,问:“这青色的倒是如何做出来的?”
“翠儿专门让御膳房取来如今庄稼地里生长的麦子,洗净后剁碎,再挤出汁,加入干糯米粉中,做出来的糕点便是青色的了。”长安取了一块豆沙馅的递给宸妃,“宸娘娘你也尝尝,翠儿做的糕点可好吃了。”
其实不光糕点,钟翠平常做饭味道也十分可口。要不是她让紫穗明白地告诉御膳房总领,恐怕这时候翠儿早被那个肖公公瞧上了。
宸妃尝了一口,笑道:“想不到景秀宫里竟然也有这么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长安也给灵妃也剥了一个豆沙馅的,也笑着地同宸妃道:“原也是我运气好,那日在我去御花园,赶巧了翠儿在折花,我看见她手上的冻疮甚是厉害,便让朱太医给帮忙看了看,后来觉得她一个人在景秀宫里极是可怜,便要了过来,起初没曾想她厨艺如此精湛。谁知道她去了御膳房转悠一天,回来便都能照样子做出来,味道还不带差的。”
宸妃转而对灵妃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在家,府上也有一个丫鬟擅长做点心。哎,妹妹,你可有印象?”
灵妃道:“姐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
长安再次撩起帘子,看着外面。
念禅寺离皇宫并不是很远,那一小段山路也早被修缮过,马车可以直行到念禅寺的寺门口。念禅寺是皇家禅寺,寻常百姓是不可以来的,一般能来的都是皇家显贵。所以哪怕平时没人,整个寺院也都是打扫得一尘不染。
在她们到达之前,早有侍卫们骑着快马提前到达念禅寺。而念禅寺的静秋师太,也是提前便知道今日有宫里的娘娘们过来上香祈福,一早便准备妥当。
祈福旨在心诚。
长安认为,心意到了便可以,不过灵妃娘娘倒是深深记着朱太医的话,非要她听静秋师太的念叨什么劳什子经文。可怜的郭煜鸿,也被迫安坐下来听禅。他出来就是想散散心,如今只能坐着听禅,心里别提多郁闷了,时不时瞅着静秋师太。
静秋师太也不敢真的对着皇子和公主叨叨许久,说了几句后便让她的师妹端来茶水果点。方才听禅前长安又拿了好几块好吃的糕点给郭煜鸿,此刻郭煜鸿正好口渴了,连着喝下两碗茶水。
喝完他问:“主持师太,这是什么茶,如此难喝!”
静秋师太偷偷地瞟了一眼六皇子,当然她不敢说你都嫌弃茶水难喝了竟然还连喝两碗这样的话,只是垂着眸道:“这是本寺中最好的茶了,不过定然是比不上宫里的。因此六皇子是会觉得苦涩,不如旁的茶水甘滑润口。”
长安低头闻了闻茶味,道:“六哥哥,我猜是你方才吃了甜的东西,才觉得茶苦。”她笑着放下茶,并未饮一口。
郭煜鸿想了想,觉得也可能是这么回事。不过念禅寺的茶比不上宫里也是事实。
静秋师太看得出二位并不想老实坐着听禅,不过既然娘娘们提了出来,她自然也要遵行。如今她略微讲了几句,也算了走了过场,便说:“念禅寺有九尊佛,分别在三殿之中,二位施主可前去拜会,贫尼这边领二位前去。”
郭煜鸿一听这话,立马站起来,说:“正合我意。师太请忙去吧,我和公主无须人领着,小小念禅寺倒也不会走丢。”
说完,郭煜鸿便带着长安走出殿外,他还把紧跟着他的小太监给骂了回去。郭长安见此,也示意紫穗不要跟来。
两个人不知不觉就绕到了后殿。
后殿都有侍卫把手,郭煜鸿看着那几个侍卫,神情有些懊恼。
长安目光扫过后殿正中的金身佛像,佛像前的漆染成朱色案桌上摆着古铜色的香炉,香炉是云纹托底,炉身上绣着龙身,这好像是御赐的香炉。香炉里插着已经烧了一半的红香。
她见郭煜鸿并未打量这殿里的菩萨,而是看着外面,似乎还是围墙外,便问:“六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我本想带着你去寺外看看,我原先和骁骑营的人来过这儿,这云峰山是极为漂亮的。”
“那让侍卫跟着,我们出去看看便是。”
郭煜鸿摇了摇头:“不成,这事不能被外人知道,若是母妃知道了,我也会挨罚的。”
长安一脸疑惑,问道:“六哥哥,你要作甚?”
郭煜鸿说:“七妹,你还记得木脩吗?”
“当然记得了,喜欢五姐姐的人嘛。”
“七妹你误会了,他对五姐真没那个心思。前些日子,他受了伤,是卫家的人误伤的。我见他带着伤跑来恳求我,便于心不忍,偷偷告诉他我们会来念禅寺。”郭煜鸿看着墙外,“想必这时他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长安冷下脸:“哥哥你真糊涂,竟然要带我私下去见他,这若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身为公主却不检点,和外臣之子私相授受!到时候父皇颜面何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严厉的声音起了作用,郭煜鸿突然不说话了,且皱起眉来。
长安还没来得及询问,便见他捂着肚子,额头冷汗直冒:“我怎么突然肚子疼了,净房在哪里?”
不光六皇子肚子疼,宸妃和灵妃也都出现不适的症状,宸妃和六皇子一样,似乎是吃坏了肚子,而灵妃却是面色发白,呕吐了两回。长安吓坏了,一直守在灵妃旁边,直到紫穗告诉她已经请了朱太医赶过来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今日所带的糕点里,确实加了点东西,但那药物只会同茶水犯冲,吃了让人拉肚子而已,不用吃药明日也能好的。可没说能让人面色发白呕吐加突然间没力气啊!
长安生气地问道:“静秋师太,你倒是给本公主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母妃、宸娘娘和六哥哥会突然间这样?”
静秋主持见二位娘娘和六皇子身体都有不适的症状,早吓得有些六神无主了,这会子也说不出个缘由来。她真的已经在绞尽脑汁想问题出在哪里,几位主子只是在寺里吃了茶水,但是那茶水不可能有问题的。难不成是烧的香有问题?可若真是香有问题,她们念禅寺的尼姑们每日都烧香,没见谁突然出事。
长安见她支支吾吾的,就知道她说不出下文,便让侍卫将念禅寺的所有人都带至大殿内。
她挨个看过去,果然叫她找到了蛰居在念禅寺里的牙婆黄宜香。
很快,宫里的朱太医便被快马加鞭送至念禅寺。
、第34章
朱太医到了后,依照二位娘娘的吩咐,先去给六皇子把了脉。
郭煜鸿趴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相…直到看见长安领着朱太医进了屋,黯淡的眼神才稍显光芒,朱太医还没走近,他便将已手伸出去,气若游丝地念叨着:“太医,你可算来了…本殿下…本殿下如今连翻身都不敢了…”
肚子绞着疼,喝一口水便想跑净室。郭煜鸿不止一次认为自己可能是误食了巴豆,但思来想去,都没察觉到自己什么时候能吃下巴豆。
朱太医立即走上前,将左手搭在替郭煜鸿的腕部,把脉期间,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立在一旁的郭长安。
朱太医便收回手,说道:“烦请六皇子伸出舌头给微臣看看。”
郭煜鸿抬起头,朝着朱太医伸出了舌头。
舌苔微微发白。
朱太医问:“六皇子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早膳是御膳房备下的肉糜粥…”大约是拉肚子拉得人精神恍惚,郭煜鸿想了好一会才说起了今日的早膳他究竟吃了哪几样,“后来到了念禅寺,本殿下实则只喝了两口茶,喝完没一会肚子便绞痛难耐,泻个没完。”
“是否还吃了旁的?”朱太医又问。
“旁的?不会真是我误食了巴豆吧…”郭煜鸿哼哼了两声,看着朱太医,气恼不已,“那人最好祈祷别被本殿下逮到,不然,无论是谁都决不轻饶…”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太过激动,他又觉得不行了,艰难地从床上爬起,而一旁的小太监急忙上前,背着他跑去净室。连长安补充的那句“六哥哥你还吃了青团”这句话也未听到。
于是,屋里便只剩下郭长安和朱太医两个人。
朱太医小声道:“公主,您不会是把那个药…”
长安垂下眸,对此并不否认。
朱太医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依然是小声道:“相生相克的结果亦是因人而异,有人症状轻,有人症状严重,这岂可乱用!公主可万万不能误入迷津而不出来。”
朱太医表示困惑,前些日子,七公主明明还警醒他要谨遵医德,怎的今日倒又换成他劝诫公主了!早知道,他就不高告诉公主这些药草之间的各种禁忌。
长安诚恳地点了点头:“朱太医所言极是,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再者…再者母妃和宸娘娘的症状绝非因我而起。”她专门挑了豆沙馅的给母妃和宸妃娘娘,别的糕点吃了后再饮茶都会引起腹泻症状,唯有豆沙馅是没有加了和茶叶水相克的佐料的。
长安其实很想让朱太医立即去给母妃瞧病,因为她知道郭煜鸿肚里的拉完病也就好了,不会严重的。
这时,小太监背着郭煜鸿回来了。
朱太医已经在提笔写方子。
郭煜鸿问:“太医,本殿下…究竟…是怎么了…”
“殿下吃的食物中,有同茶水相克的东西,才导致了腹泻,情况并不严重,也非巴豆引起。”朱太医看了看郭煜鸿,“三个时辰内不要吃任何东西,症状自然会好。不过微臣还是开了给殿下开了一副方子,可用此方煮出来的药汁或泡脚,或擦身,都可以的,到时自会消弭所有不适的症状。”
郭煜鸿听了这话,整个人似乎瞬间便得了精神,急忙催着小太监拿着药方前去抓药。
长安拦住小太监,说道:“六哥哥瞧你糊涂的,他的脚力能赛得过擅骑的侍卫?他们都在殿外候着,随时奉命去拿药。”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事。”郭煜鸿依旧是趴在床上,挥了挥手指头,告诉小太监不用去了。
长安和朱太医一起离开,准备要去隔壁的客房给宸妃和灵妃瞧病,刚走到门口,就见宸妃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一脸病态地出现在门口。
朱太医急忙行礼:“微臣见过娘娘。”
宸妃声音透着些许沙哑,问:“六皇子情况如何了?”
“回娘娘,六皇子情况并不严重。”
“那你可知道是何原因?”宸妃终究是工于心计之人,不会但看面上发生的一切,也会思考背后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朱太医面色平淡地回道:“约莫是吃了什么东西和茶水相冲,引起了脾虚畏寒。此症状来得迅疾,故而殿下才频要出恭。”
“本宫知晓了。”宸妃的舅舅是做药材生意的,其实对医理之类,她也算是略懂一些,不过自然不比不上朱太医。她其实已经不大信任朱太医,心里都在琢磨着回宫后让别的太医再给看那看。想到这儿,宸妃在宫女的搀扶下,抬脚迈入殿里。她自己刚才也是这般频去出恭,因此没有及时来看郭煜鸿。如今稍稍觉得好转一些,便立即过来看看她的儿子。
“这也不是在宫里,朱太医无需拘礼。”宸妃在床边坐下后,回头看了一眼朱太医,“就在这儿替我把脉吧。”
朱太医把脉的时候,宸妃还很认真地催问:“瞧完了没?瞧完了快去看看灵妃妹妹,她似乎更为严重。”
面对后妃,朱太医自然不能让人把舌头伸出来给他看,所以得用心把脉。
“怎么样?”待朱太医收回手,宸妃便关切地询问。
朱太医想了想,说:“娘娘这似乎是昨晚上睡前着了些凉,今日又是匆忙赶路,且对这山泉水有些不适。”
“原来是这样啊。”宸妃咧着嘴角微笑,“会不会是茶水的问题?例如茶水不干净,茶叶是前两天的陈茶…”
朱太医道:“微臣稍候会再去查看念禅寺今日所备下的糕点茶水。”
“那有劳太医了。”宸妃用力扯了扯手中的锦帕,“本宫这就信你一回。”
直到这个时候,长安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母妃或许也是不适应山泉茶水的缘故。
可事实上,一炷香时间过去了,朱太医还在给灵妃把脉。
长安原本放宽的心再次被吊到嗓子眼。
“太医,我母妃她…到底怎么了?”长安耐不住性子,站在旁边催问。
“娘娘这两日是否吃了桃仁类或者是苦杏仁类的食物?”
长安抢着替灵妃回答道:“母妃就昨天晚上吃了一枚糯米桃花糕,里面应该是加了少许的桃仁以显桃味儿。”她盯着朱太医,“太医,我母妃的脉象究竟是什么?”
“似滑脉却又不似滑脉…”朱太医再次替灵妃把脉,“桃仁活血化瘀,娘娘若是有了身子,食用桃仁,确实会引起不适。只是娘娘的喜脉太弱,微臣一时也不敢轻易断定。娘娘请卧躺勿动,微臣先去看看寺里的茶水是否有问题,再来确定娘娘的脉象。”
不光灵妃紫穗等人怔住了。
长安听了也傻傻地立在原地。
她的小皇弟,难不成这一世要葬送在她的手上?
她低下头,心里一片不安。
方才长安的那杯茶并未喝,而宸妃和灵妃的茶水也都是喝了一半多,故而亦有剩余。在宸妃、灵妃和六皇子三人都出症状之时,这茶水便被长安命人统一收好,不得丢弃,好好看管,省的太医突然核查。
整个念禅寺的尼姑们也都在大殿静等,没有得到允许,不得妄动。
紫穗将念禅寺今日准备的茶水、煮茶的茶壶、茶叶等,统统端过来给朱太医一一查看。朱太医查验完毕,微微摇头,似乎是没发现什么问题。
长安见此,让紫穗端着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陪着自己一起来到大殿。
“太医一时也没发现茶水里有问题,可本公主觉得茶水定然有问题。这样,你们每个人都喝一口给本公主看看,看看是不是你们每个人喝完都是安然无恙的。”
“静秋师太?”长安询问主持的意见,“你觉得本公主这样做是否多此一举?”
静秋师太双手合十,面色平静地说道:“平乐公主行事谨慎,贫尼自当尽心协助公主,以求真相。”
茶水不是静秋亲手泡的,但是在长安离开的这段时间,她也理清了思路,先前惶恐不安的焦虑感依然散去。念禅寺里平常来的也都是显赫之人,她们一直都是十分小心的,从未出过岔子,且念禅寺已经多年未有新弟子进来,所以也不存咋意图谋反之人混迹其中,因而她自然对茶水很有信心。
静秋师太相信问题绝对不是茶水。这茶水被端上来之前,她还拿银针试过。况且太医也说了,茶水目前没发现问题。
这么一想,静秋还真觉得平乐公主有些多此一举。
然而她又哪里清楚,长安本来就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你们呢?”长安复问在殿中的所有尼姑。
连主持都说了理应协助公主,她们哪里还敢多嘴,于是纷纷低下头,等着核查。瞬间,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
长安示意紫穗将茶水分下去。
可这泡的茶水只剩下半壶,紫穗倒了两杯后,数了数立在大殿里的尼姑,总计十六人。
她看着长安,似乎是想小声提醒公主,这茶水可能只够五六个人的。
长安自然也看到这个问题了。她端起凉透了的茶,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静秋师太,这茶水是谁泡的?”
静秋回道:“是贫尼的师妹静慈。”
长安抬头望过去,站在静秋右侧的一位中年尼姑朝前微微迈了一小步。
大约她便是静慈师太。
长安将手里的茶杯递给紫穗,紫穗立即将此茶端给静慈。静慈接过茶,一饮而尽,瞧她的模样,好似先前就已经渴了。紫穗回到长安一侧,继续倒了一杯。
长安又问:“还有哪几位今日接触过此茶?”
静秋仔细想了好一会,随后一一把名字念了出来,其中包括准备今日中午斋饭的几位。长安指着其中一位,很快那个人便走上前来。
喝完茶,此人看着并无异常。
长安上下打量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贫尼法号定如。”
“你竟然是定字辈的?”长安惊讶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