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紧咬着后槽牙,看了贺槐生一眼。
他乌发如墨,眉头紧蹙,仿佛也是难受。从锁骨到下巴一段曲线极为利落,分外让人挪不开目光。
夏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喉结。
与此同时,突如其来的一撞,让她脑袋里“嗡”的一响。
仿佛真成了打仗,杀伐和疼痛反让人越发狂热,心底生出一股掠夺征战的狠劲。
她看着他,吊梢的眼角都成了武器。
最后,夏蝉攫住最后一点清明,制止了他继续,“…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这公寓也和另两处的差不多,只是面积小些,总体约莫只有七十多平米,只有一个卧室。
卧室收拾得十分整洁,空气闻着一股干燥清洁的味道。
贺槐生做好安全措施,起身要去关灯。
夏蝉却将他手一拉,看着他说:“你真要关灯吗?”
贺槐生一顿。
兴许过早目睹父母离婚的惨剧,又见证了周兰的狼狈的下场,夏蝉对于过于亲密的关系,有种天然的不安全感。
而此时此刻,她越发觉得自己就立在深渊边上。
她清楚自己跌下去的下场,做了必输的准备。
夏蝉便就势将他往后一推,自己翻了个身,跨坐在两侧,低头看他。
然而她便停在那儿,看着贺槐生的眼睛,紧咬着唇,一言不发。
她得看清楚他,起码让他看清楚。
这样过了许久,她终于跪坐起来,而后掌着他腰,慢慢坐下去。
和上回不同。
上回兴许多半只是因为好奇,或者那杯红酒,以及贺槐生所讲的故事让她头脑不清。
可这回她十分清楚,并且决绝。
她掌着舵,而他与她成了纵浪的舟。
浪头撞上礁石,水雾弥天,连同初涨且越发澎湃的渴望,就这样渐渐地漫上来,将两人渐渐淹没…
·
夏蝉累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她寻思着回崇城以后,还是得把答应好给周兰买的跑步机下单,自己也得开始锻炼,不然下回又得体力不支——如果有下回的。
空气里带了一阵浑浊的气息,夏蝉莫名觉得十分有安全感,好像跟人分享了一个肮脏的秘密一般。
躺了一会儿,她挣扎着起来。
贺槐生将她一揽,哑声问她:“怎么?”
“饿了,我要去吃点东西。”
是真饿了,烧烤一口没吃上,仅存的一点儿体力完全清空,这会儿肚子里咕咕直叫。
顿了一会儿,贺槐生从床上起来,“我去买。”
趁着贺槐生去买东西的时候,夏蝉起身洗了个澡。热水淋下来,她站在浴缸里,轻轻“嘶”了一声,仍觉得有点疼。
洗完澡,夏蝉出来翻了翻贺槐生的衣柜,从里面翻出件宽大的T恤,就这么套上去。
她把落在门口的提包拿过来,翻出手机,有组员的几条信息,问她后天早上几点、在哪儿集合。夏蝉一一回复过,趴在床上,给贺槐生发信息:帮我买卸妆油,还有干净的内衣裤。
贺槐生回复:多大?
夏蝉发了个吃惊的表情,问:你没摸出来?
那边贺槐生没回复了。
夏蝉笑得差点背过气。
半小时后,贺槐生拎着两只袋子回来了。
夏蝉闻到香味,先把他手里食物抢过来,揭开饭盒盖子一看,红豆元宵、鸡汁汤包还有蟹黄虾饺。
夏蝉正打算吃,又停下来,“我能坐在床上吃吗?你不是处女座吧?”
“…”贺槐生看着她,没吭声。
夏蝉见他没反对,也就不客气了,将食盒搁在一旁的柜子上,自己蹲在床上,丝毫不顾形象,大快朵颐。
转头一看,贺槐生在那儿发信息。
夏蝉拍了拍他肩膀,待他转头来看她时,问道:“工作上的事?”
贺槐生摇头。
夏蝉笑了笑,继续吃东西。
很快,所有食物都被她扫荡干净。她自发把残余垃圾收拾干净,又去浴室卸妆、洗漱。
等结束时,快凌晨了。
贺槐生等她洗完,放下手机,自己去浴室。
夏蝉正坐在床沿上玩手机,忽听见贺槐生手机响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转头瞟了一眼。
一看,那亮起的屏幕上一条微信:哥!生日快乐!恭喜你又老啦!
夏蝉怔了怔,正要细看,屏幕暗下去。
她自己手机上的时间,刚过零点。
夏蝉枯坐片刻,起身朝客厅走去。
她把自己被扔了一地的衣服一件件拾起来穿上,拿上钱包和搁在玄关上的钥匙出门。
周围眼看着没什么商铺,夏蝉用手机导航,在附近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
正在付款,贺槐生发来信息:你回去了?
夏蝉急忙回复:没有,我出来买点东西。
夏蝉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纸袋,一边飞快往回走,一边说:我马上回来。
步行十五分钟,夏蝉回到贺槐生的公寓。
她拿钥匙打开门,一抬眼便看见贺槐生穿着家居服,正坐在客厅沙发上。
夏蝉换了拖鞋进去,捏着纸袋,却有几分踌躇。
贺槐生看着她,不明所以。
此时此刻,夏蝉才觉得自己这行为十分幼稚,就跟刚恋爱的高中女生一样。她记得高中时候,有次过情人节,自己同桌特意亲手给男朋友做了心形巧克力,装在漂亮的盒子里,一粒一粒的,看着倒是颇为精致,可在她看来,织围巾、刻对戒、做巧克力这些事儿,都是一种刻奇式的矫揉造作。
夏蝉踌躇半晌,将纸袋往背后一藏,只说,“那个…今天好像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贺槐生愣了一下。
夏蝉也不想解释很多,拎着纸袋打算将它丢进垃圾桶里。
贺槐生却一下站起来,抓住她手臂,将纸袋抢了过去。
夏蝉没来得及制止,贺槐生已将它打开了。
里面装了块巧克力慕斯,卖相已不大好。
夏蝉颇有些局促。
贺槐生看着她。
夏蝉没说话,只觉得十分窘迫,便转头往卧室走去。
她把身上的套装脱下来,仍旧穿上方才那件T恤,抱着脏衣服出去。
一出门,恰好贺槐生也进来,两人差点儿撞上。
夏蝉停住脚步,见他手里端着两只瓷碟,那慕斯蛋糕已经被切成了两块,一只碟子里装着一块。
贺槐生往她手里递了一只碟子。
夏蝉顿了片刻,接过来,跟着贺槐生,回到客厅里坐下。
两只碟子,紧挨着放在茶几上。
夏蝉看着贺槐生,“…许个愿吧,虽然没有蜡烛。”
贺槐生摇了摇头。
夏蝉说:“那要不我帮你许?”
贺槐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夏蝉便说:“祝你所求都能成功,以后…比现在快乐。”
她看了贺槐生一眼,心想,无论如何,她现在挺快乐。
今朝有酒今朝醉,醉的那一刻,大抵都是快乐的。
☆、鬼迷心窍(01)
两人坐在那儿,谁也没说话,安安静静地把蛋糕吃完了。
外面很安静,暗沉的夜,零星灯火仿佛航标,而这儿就是与世隔绝的孤岛。
夏蝉先放了碟子,打开窗户,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外面风冷,她身上这件T恤十分单薄,仅仅站了一会儿手臂上便被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过了一会儿,贺槐生走过来,直接关了窗,将她往怀里一抱。
他怀里是暖的,夏蝉垂眼,靠了一会儿,转头看他:“问你一件事,上回你开的那辆红色的兰博基尼,是不是程子晋的?”
贺槐生点头。
夏蝉猜想得证,颇觉讽刺,不由笑了一声。
贺槐生看着她。
夏蝉并不想解释。
从前她总觉得,她与陈艾佳、傅如玉要比旁人来得理智现实,但在旁人眼里,恐怕她们三人才是既要做服务性行业,又要立标志性建筑,腔调拿得十足,干的都是一样的事,谁也不比谁高贵。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夏蝉也想开了,她不至于傻到要去图“贺太太”的名分,只希望贺槐生早点儿把属于他的夺回来,再兑现那1%股权的承诺。至于其他,好聚好散。
她做了决定,心里反倒轻松。
这会儿吃饱了,又有精神,再看贺槐生,身形挺拔眉目清朗,越看越顺眼,便也没犹豫,踮着脚,主动将唇靠上去。
嘴里还有慕斯的甜味儿,夏蝉便想到了上回过生日,贺槐生在楼下吻她,依稀也是这样的场景…
夏蝉头枕在扶手上,腰被贺槐生紧紧箍住。他就这样抓着她,时快时慢地滑动,比方才温柔。
夏蝉仰头看他,在这样缓慢但仍然有力的攻伐中,渐渐觉出一些不同的滋味。
心脏仿佛开了一道口子,有点空落落的,往里漏着风。
夏蝉第一次,并不是跟谢星洲。如今回想,那人的面目都十分依稀,只记得是在高二寒假的某一天,外面呼呼刮着风,她躺在宾馆的床上,心里紧张,却装作十分平静。那过程简而言之就只是痛,开始痛,结束时也痛。事后那人仍然不敢置信,问她“你竟然是第一次?”夏蝉便毫不犹豫地跟他分手了。
第二个,就是谢星洲。
想到谢星洲,夏蝉有片刻的晃神。
直到她被恶意地一撞,一霎差点魂飞魄散,方回过神来。一抬眼,恰好对上贺槐生的目光。
贺槐生盯着她:“你在…走神?”
夏蝉心虚,急忙说:“没有没有,我只是在回味…”
还没说完的话,又一下给撞得字不成句。
夏蝉恼火了,“有本事你再试一下…”
贺槐生当然有本事,十分有本事。
渐渐的,夏蝉只觉眼前泛起白雾,耳朵里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到最后只得哀求告饶,然而贺槐生似乎是存心要惩罚她口不择言,翻来覆去地折腾,直到结束,她整个人都似化作了一摊水…
贺槐生躺了一会儿,坐起身,点了一支烟。
夏蝉也跟着坐起来,一把从他嘴里把烟抢过来,“借我抽一口。”
贺槐生转头看她。
夏蝉咬着滤嘴,吸了一口,缓缓吐了个烟圈。
烟雾缭绕,她眉眼显得分外妩媚,贺槐生从没见过一个女人,抽起烟来这样让人挪不开眼。
说一口就是一口,夏蝉将烟递还给贺槐生。
然而贺槐生没接,掐着她下巴,就这么吻上去。
夏蝉差点给呛着,伸手将他一推。
贺槐生把她手里的烟接过来,“不要了?”
“不要了,好不容易戒了,抽多了容易上瘾。”
贺槐生“嗯”了一声,把烟掐了,问她:“困么?”
“还好。”
“睡吧。”
夏蝉想了想,点了点头。
两人又去洗漱一道,去卧室躺下。
夏蝉紧挨着贺槐生,腰被他轻轻搂着。她没什么睡意,睁着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不知所想。
一旦关了灯,两人就再没办法交流。
可此时此刻,夜色沉静,人在黑暗之中,最容易卸下心防。
“贺槐生,”夏蝉轻轻叹了口气,“…我真想跟你聊聊天。”
·
夏蝉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听见外面似有沙沙的声音,拉开窗帘一看,下雨了,气温似又降了好几度。
床上没人,夏蝉走到客厅,贺槐生正坐在沙发上给人发信息。
贺槐生似有觉察,抬起头来。
“早上好。”
夏蝉打了个呵欠,走去浴室。
洗漱完毕,贺槐生已经换好了衣服。
夏蝉这才想到自己昨晚上忘了把脏衣服洗掉,这会儿压根没衣服可穿。
正发愁的时候,贺槐生弯腰从沙发旁拎起两只袋子递给她。
夏蝉惊讶,这人未免也太心思缜密了。
再一看袋子上的LOGO,一件都得花去她半个月的工资。
夏蝉接过袋子,却忍不住叹了声气。
袋子里是针织衫和铅笔裤,还有件米色的薄款风衣。
夏蝉穿上,从卧室出去,问贺槐生:“衣服是你挑的?”
贺槐生点了点头。
夏蝉笑说:“眼光不错,拿多少女伴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