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超害臊地摇摇头,没再东张西望,他将话题转到我身上:“路老板,昨天下水前,你脱了衣服的,我记得那时还没蓝色抓痕。”
“真的有吗?喂,国华,你也过来看看,我背上真有抓痕啊?”我不放心,又把另一个人叫过来。
江国华局促地穿好衣服,慢吞吞地走过来,看了后他就说:“真的有,你不觉得疼吗?”
“不疼啊,什么感觉都没有!”我疑惑道,“他娘的,进山后就没一件事顺心的,明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白茶不找了?”江国华追问。
我想起白茶还未找到,所以就说明天早上再找吧,如果到时候还找不到,那就代表我们和白茶无缘。因为我未感到异状,身体没有不适,既然弄不清蓝色抓痕的由来,所以就没有去深究。我们端着装鱼的锅走回营地,三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我心里想的事情太多了,没心情说话。但莫超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像江国华那样沉静,话头一直很多,从水里出来后人就变了。江国华还是有一句说一句,从不多说一个字。
赵帅看到我们回来就嚷着肚子饿了,他脸色好了许多,已经能坐起来了。我们把鱼清理后,然后倒进热水中,火一烧起来就有香味飘起。刚才我们从水里出来,赵帅已经看出了异常,所以等了一下子他就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把蓝色抓痕的事情跟说了,赵帅就叫我看看他身上会不会也有蓝色抓痕。我先前帮赵帅吸毒,他全身都被脱光了,如果有蓝色抓痕,我不至于瞎了眼没看到,所以就叫他放心好了。
可是,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身上有蓝色抓痕,难道又做了大家没做过的事,而我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谁都找不到答案,即便我迫切地想知道,也只能将其抛在一边。江南的傍晚持续得很长,晚霞消失后,仍有朦胧的光线从西方照射过来。山坳里的虫叫声很小,偶尔看见几只老鼠穿梭,但我们都没有抓来吃,因为乌眉说过那些老鼠不能吃。那时,我们在竹海看见老鼠,乌眉20年前坠落的飞船上有很多老鼠,村民吃后就闹病,大部分都死掉了。
吃饱喝足,山坳里陷入了死寂,我们谁都懒得说话。莫超一个人闷在一旁,一直心神不定,我问他怎么了,他却说没什么。江国华也不说话,只有赵帅在翻看他的宝贝——天青泥茶壶和星象仪。昨晚,我们发现星象仪时,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因此我就好奇地凑过去,想要再看看星象仪。
尽管我不相信星象仪能飞,但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星象仪肯定是从高空坠落,绝非别人放在那里的。我刚想叫赵帅递给我瞧瞧,可他却惊讶地叫起来,像是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好奇地探头看了看,在跳动的火光里,原本满是铜锈色的星象盘竟也多出了几道蓝色抓痕。
卷二《茶王隐谷》20.不列颠之鹰
星象盘通体铜锈,蓝色抓痕十分显眼,但星象盘硬如磐石,谁能在上面抓出痕迹?我诧异地接过星象盘,惊叹地抚摩抓痕,就好像星象盘会觉得疼似的。自从我在山坳后面的树丛里发现星象盘后,这东西就一直给赵帅保管,他放到包里就没再拿出来过,生怕有人跟他抢一样。既然东西放到包里了,那不可能有人闲得蛋疼,将包打开,白费力气地抓了几下,然后又把包关上,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发现星象仪之前,它就已经被抓过了。
“我的娘,难道真有鬼,连这东西都能抓出蓝色?”赵帅叹道。
我以为莫超又要煽风点火,造谣女老师的鬼魂作怪,谁知道这一次他没有再胡说八道。江国华好奇地盯着星象盘,但没有说话,他也弄清楚怎么回事。我捧着星象盘,仔细回想发现它,然后收起它的情形,想来想去都没合理的解答。香港小说家倪匡的《卫斯理》在20世纪80年代席卷内地,在大学里我就读过好几本,书里的谜底最后大多推给外星人来解释。因此,我就想蓝色抓痕十有八九与外星人有关,看来倪匡这个老头子真不是乱写的。
我们谁都不会看星象,拿着星象盘就跟拿普通盘子没区别,星星还没看见几颗,天上就堆满了乌云。山坳里只有小木屋能避雨,可乌眉干瘪的尸体躺在里面,所以我们都祈祷别下雨,最好头顶上的只是过路云。除了营地摇拽的篝火,坳里没有一点星光,我赶忙加了点木柴,但这时候才发现柴火没了。
刚才我们一直煮东西,只想着找食材,可没人操心燃料的问题。天已经黑了下来,已经不方便再四处走动,万一掉进隐蔽的青砖洞里,岂不是要万针穿心而死。我看天色越来越黑,没有火光的话,夜晚哪里敢睡着,因此就要起身去附近找点干柴回来。营地选在空旷的地方,附近都没有植物,更别提长大成材的野茶树了。
赵帅一点儿都不担心,他放心地说:“去吧,快去快回!拿着电筒,一直开着,万一你掉进洞里,我们也好去找你。”
“你他妈的咒我,这还没去呢,就一个劲地希望我掉进去。”我连呸几声,“你们都待在原地,别到处乱跑,我就在附近,有事会叫你们的。”
不等他们出声,我就马上提起电筒到茶坡上拾干柴。经过了一天的炙烤,茶坡热气腾腾,一种蒸青味从野茶林里冒起,呛得我头晕。茶坡高处凉风徐徐,野茶树沙沙作响,犹如海浪声。如果把手电关起来,旁边伸手不见五指,不看周围的环境,还真以为身处海边。我闷头闷脑地捡柴火,回头看了看茶坡下的营地,那里竟然一个人都没了。
风吹林动,我一直没有注意营地的变化,但只有叶子舞动的声音,并没有谁大喊大叫。如果营地的三个人被迫离开,他们至少会叫我吧,莫非又有大茶八卦针一样的东西在作祟。可营地那块地又不大,我们在那里都走动十多次了,也没见哪里有危险。我在木屋附近的茶坡拾干柴,并不在青砖洞塌陷的那一片茶坡,因此一直背对着他们,没有看到营地的情况。如果在青砖洞塌陷的那片区域,就是斜对着营地,多多少少能注意到营地的情况。
我烦心地要奔下茶坡,想要弄清楚怎么回事,大家好端端地又跑哪去了。尤其是赵帅这混蛋,双脚被我用刀子划得那么深,居然还有心情到处溜达。不想急火攻心,手电晃得我眼花,黑暗中竟发现一拨浓密的青草堆里有几张黄色的方形纸钱。我迟疑地停住脚步,用右腿踢开草丛,深处竟还藏着两根烧剩的红蜡烛、以及一些动物的尸骸。
这种摆设很阴森,特别是在晚上、在荒野、在孤身的情况下看到,总觉得下一秒就有一只手要从土里冒出来。草堆里的泥土有点高耸,我怀疑地想难道土里埋了死人,这是一个无名无份的野坟?正当我想要离开,回到营地时,却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倒霉的我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的人就一棍子打过来。上回赵帅在云南被打晕,我问过他有什么感觉,可惜他词句言匮乏,说得不清不楚。我这回被人打晕,只觉得后脑一阵火辣,好像一个西瓜被敲碎似的。这人一棍子没打晕我,居然连打了三棍,差点没把我打死。
当我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营地,赵帅正往我脸上泼冷水,莫超和江国华在一旁不安地望着。我的后脑像是裂开了一样,疼得牙齿打颤,哎哟地叫个不停。想了良久,我才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当即忙问赵帅他们去了哪里,为什么忽然三个人都不见了。莫超先说他觉得肚子不舒服,所以先离开了,然后江国华也说肚子不舒服,跟着离开了,最后赵帅也觉得尿意难忍,跑到一边去方便了。
我一时无语,去解手真是一个屡用不爽的好借口,他奶奶的,肯定是三人其中一个打晕了我。赵帅这混蛋也真是的,脚不灵活就别到处乱跑,害得我的头差点被人当西瓜敲烂。每一个人都说得跟真的一样,我想戳穿都没折,毕竟没看倒打晕我的人是谁。要不是我一直开着手电,他们都找不到我,茶坡上那么黑,要摸黑找人,恐怕一晚上都找不到。
赵帅看着我的后脑勺,问道:“你不是要回营地找我们吗,怎么被人打晕了,有没有看到是谁?”
“看得见才怪,谁的眼睛长在后面?”我站起了起来,顿时觉得有点冷,“不过我记得被打晕前,看到草堆里有纸钱、蜡烛什么的。”
“在哪?”江国华和莫超同时问道。
我指着那边的暗处,说道:“就在小木屋往下走十来米,那拨最密的草堆里,我猜可能是一座野坟!”
眼前的三人不相信我,他们说隔了半小时才找到我,当时附近没看见纸钱、蜡烛,也没凸起的坟包。我亲眼所见,岂会说大话,把营地篝火弄得更大后,四人就每人持一支手电,往小木屋附近的茶坡走去。这一面的茶坡相对较矮,野茶树也稀疏一点,我们没走一分钟就到了。草堆密集,黑暗中看起来像一个大坟头,我心急地要证明自己没说谎,谁知道拨开了青草堆,我却马上傻了眼。
草堆里的小坟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坑,从土色的新鲜程度来看,肯定是刚刨开不久。小坟包旁边的纸钱、蜡烛、动物尸骸都不见了,如果它们没长了腿自己跑掉,那肯定是打晕我的人干的好事。由于草堆的土色有变,只要眼睛没瞎,谁都看得出有人刨过土堆,所以其他三人就没再质疑我的说辞。
赵帅踮着脚尖,以免脚心的伤口摩擦,但根本没用,伤口反而裂开了,疼得他一直叫唤。看到青草堆里的情形,他就说会不会野坟里有财宝,所以有人挖坟盗宝,连尸体都一块儿掳去了。我摇头说这绝对不可能,若真有金银财宝陪葬,又怎么会只建一座小坟,连块墓碑都没有,比穷人的墓还寒酸。
莫超不说话,江国华也不说话,他们都没有发表看法,但又不像是被吓坏的样子,特别是莫超,一脸阴阳怪气,说不出的可怕。我们无迹可寻,只能作罢,若不是其他三人暗中打晕我,那就是山坳中还躲了其他人。因为已经走近木屋,我又走去小木屋,打开门看了看乌眉的干尸。本以为干尸不见了,没想到屋子里的干尸还静静地躺着,动都没动一下子。
“哎,不知道怎么和乌眉老妈交代,一想起就头疼。”江国华站在我后面叹道。
莫超却像是调换了性格,他竟然没有开口说话,仿佛乌眉的事情已经不能让烦扰他的心。赵帅站久了就脚疼,于是我就先说回营地去吧,别让篝火灭了。可我却一肚子疑问,青草堆里的野坟到底埋了谁,打晕我的人为什么要刨开野坟呢,里面埋的东西难道不能公诸于众。我们四人都举起手电,择路往营地走,谁知道那阵神秘的嗡嗡声又冒了出来。
这一次,天空又出现了不明飞行物,但这一次不再是圆形飞船,而是一架架带着白灯的飞行物。山坳的天空上,一下子涌来了很多架带灯飞行物,但因为天空很暗,所以还是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副画面非常的抽象,用语言很难描述,我不由得想起当年在大学里看过的一个战争记录片。
那个片子叫《不列颠之鹰》,内容讲的是二战时,英国空军如何对抗纳粹,以及德国空军如何败溃。记录片的黑白画面里,有很多架英国皇家战斗机在黑暗的天空飞翔,它们的机底带了一盏白灯,这个灯不是一直开着的,只有在降落在基地时才开启,用来表明身份和降落的路线是否正确。
我仍然记得记录片的那一段画面:夜晚时,被称为不列颠之鹰的英国战机带开着机底白灯,有条不紊地降落。不知道是学校的放映设备有问题,还是英国战机发出的声音就是那样,降落时的噪音变小了,犹如电流声一样,嗡嗡地持续作响,就如在山坳里发现的不明飞行物一样。
我们都在惊叹地望着漆黑的天空,想要看清楚飞行物的模样,谁知道接下来竟如那部记录片一样,许多英国战机坠落,坠落前打开了白灯,以警告地面上的英国同胞避开。山坳的天空上,这些带着白灯的不明飞行物一一坠向茶坡,毫无征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我却不乐观,因为昨晚也有一架飞船坠向山坳后面,等我们爬过去搜寻,除了一个星象盘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暗说糟糕了,难道日本人把飞机开到中国领土来了,他奶奶的,咱们国家的国防真差,居然一点儿警觉都没有。天空被带白灯的飞行物搞得一片混乱,很快地那些飞行物就全部掉在野茶树下面,点点白光将野茶树群渲染得十分梦幻,好像公园里的夜景。我们正犹豫要不要去看看飞行物,那些白光就陆续地熄灭了,估计和昨晚的一样,自己消失掉了。
这一副奇景发生得很突然,消失得也很快,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谁知道接下来水潭里竟然也飞出一个带白灯的飞行物,并且直冲我们飞过来。
卷二《茶王隐谷》21.陵鱼尸
天还亮的时候,幽静的水潭清澈见底,水中除了灰色的沙泥、斑斓的鱼虾、黑绿的奇石,别无他物。如果一早就有飞行物潜在水里,我们在水里洗澡时,肯定会注意到。虽然后来水潭被我们搅得浑浊,之后水潭一直没有动静,坐在营地的位置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黑幕之下,风起云涌,茶坡上的野茶树又跳起舞来。我们怔怔地站着不动,带着白灯的飞行物至下而上地朝我们冲过来。山坳里不见天日,要不是飞行物带着白灯,我们很难发现它从水潭里腾空而起。可惜飞行物让我们失望了,它只腾出水面一段距离后,就马上坠落在水潭不远处。
那里的草堆很矮,那盏白灯落进草堆后就熄灭了,不知道是坏掉了,还是自己关掉的。我们惊魂未定,嗡嗡声就又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是虚幻。从水潭里跃起的东西不知是何物,在这种环境下,惊恐是没用的,好奇往往会占了上风。我头一个奔下茶坡,只想看看草堆里的东西是什么来历,没想到这一跑,后面的三个人也追着下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手电的光束穿不透青草堆,但能看到一个硕大的黑影在跑动。我们四个人一齐追下茶坡,黑影显然被吓坏了,于是它就急忙往另一头的茶坡匿去。我在十多丈外看到黑影的轮廓,很像飞机,而且黑影特别大。当然,这是因为光束从远处照射,光线作用引起的错觉,仔细一想,黑影本身可能不大。
黑影分明不是机器,而是一个活物,它一下子就爬到茶坡上,野茶树沙沙地响个不停。最后,野茶树的骚动走向青砖洞塌陷处,到了那里野茶树就静止不动了,就连风都歇菜了。野茶树的叶子很多,手电连草堆都穿不透,更别说茂密的野茶树了。我看到野茶树不动了,心想黑影可能钻进青砖洞里了,那里面危机四伏,如果它是活物,肯定早就被大茶八卦针射成蜂窝了吧。
我们一拥而上,除了赵帅落在最后头,莫超和江国华都跟在我左右。刚才他们俩个还怕这怕那的,现在却一直跟着我,难道不怕女老师的冤魂了。莫超是从洗澡时开始变得古怪的,江国华好像一直都什么都不起劲,他跟我跟得那么紧,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赵帅一瘸一拐地追上来,还不停地鬼叫,我见了就说疼就别跟着,瞎叫个什么劲儿。
“你别不知好歹,我追你,那是你的福气!”赵帅不服气,“外面不知道多少女人等着我,还有倒追我的!”
“我又不是女的!”我冷冷地哼道,然后停在青砖洞塌陷的地方。
刚才的黑影肯定溜进洞里了,地上的青草和野茶树都湿漉漉的,想必是黑影留下来的,水迹到了塌陷处就没了。赵帅叫我赶快往青砖洞里看看,搞不好真有外星人躲在山坳里,要是发现了外星人,那可真是扬名立万了,谁还稀罕茶王之争,去他娘的茗战斗茶。我嫌赵帅太吵,于是嘘了一声,生怕惊动了青砖洞里的东西。
当我压着狂跳不止的心,缓缓地将手电朝青砖洞塌陷处照过去时,里面的黑暗被逼退了几步。我们都歪着头往里面看,还以为会看到两颗脑袋的外星人,没想到看清楚里面的情况时,我们却全都惊呆了。
白日当空时,青砖洞里忽现飞人,赵帅情急地跳下去,结果晕倒在青砖洞下的长廊里。我把赵帅救上来后,发现塌陷处的下方有副白骨,那副白骨仍在原处,只是衣物被我撩动了。现在打亮了手电,往里面一照,不知何时居然多出了另一副白骨。白骨身上没有衣物,更令人惊奇的是,白骨竟然没有下半身。
我和赵帅都看过青砖洞很多次了,虽然没有往里走,但塌陷处附近一览无余,原来肯定没有白骨在那里。可是,山坳里又只有我们四个人,如果是其中哪一个人做的手脚,那他去哪里找来一副残缺的白骨。毕竟,进山时,我们每个人身上背的行李都不多,如果藏了白骨在行囊中,不被发现是绝对不可能的。
夜里万籁俱寂,我们屏住呼吸,盯着没有下半身的白骨发呆,它就在塌陷处的一两米处,只要跳下去就能摸得到它。如果不是我们把白骨丢到这里,那就是它自己爬过来的,但死都死了,还能爬得动吗。我直起身子,往黑暗的四周扫视一圈,野茶树都静静地站着,没有任何动静。刚才有个黑影爬到这里,现在一看却不见了,如果不是往青砖长廊的深处隐去,那它就是眼前的这副残缺白骨。
赵帅惊叹几声,纳闷道:“你说这副尸骸怪不怪,你看,原本这里就有一副了,如果是因为环境的关系,另一副白骨腐朽成灰,那为什么只有下半身没了,上半身却完好无损?就算它的下半身化成灰了,那为什么这副白骨还好好的,塌陷的上方又没雨伞,日晒雨淋那么多年,不一定坚挺?”
江国华看看我,主动猜测道:“难道它原本就没有下半身?”
我摇摇头,否定道:“这怎么可能,人哪能没有下半身!如果他是残疾人也就罢了,可是哪个残疾人会吃饱了撑的,跋山涉水地跑到山坳里来?”
赵帅疑惑地嗯了几声,像是在思考什么,我见状便问他想到了什么,说来大家听听。赵帅坦言,他没想出所以然来,只是想起他老爸的一个深交老友。这个老友是菲律宾人,和赵帅老爸一样,喜欢收藏古玩奇珍。一次,赵帅随他爸下南洋,曾有幸参观了一具人鱼尸。那副人鱼尸不知是真是假,但人鱼尸没有下半身,且两爪畸形,胸骨较凸,齿尖牙利。此刻,青砖洞里光线不足,我们看到的白骨好像也是一样的情况,所以赵帅才不由得想起那玩意儿。
等赵帅讲完,又轮到我想起一件事,这事记载在祖父传来的残经上,在其他茶典中也有提及。安史之乱后,唐朝的皇帝不再信任武将,于是启用自己的家奴——宦官来掌握军队。从中唐时期的唐穆宗以后,唐朝的皇帝都是由宦官拥立的。唐文宗后来即位,因为宦官阴毒,故想灭掉宦官势力,于是启用另一派宦官。
公元835年11月21日,将军韩约告诉唐文宗,称自己的大院里的石榴树上有天降的甘露。封建王朝最讲迷信,天降甘露被认为是好兆头。但唐文宗先请心腹李训先去查看,李训说恐防有诈,于是请人再去复查。结果,这次请了文宗的心腹大患——仇士良去查看,目的就是要伏击这伙势力。怎知仇士量察觉到韩约的异常,所以就杀出丛围更把唐文宗抢掳去。仇士良甚至杀进宫中,见人就杀,将宫内官吏及附近商贩杀尽,尸横遍地。李训东奔西逃,走投无路,在路上被杀。历史上把这件事称为“甘露事变”。
不仅在残经上,在《旧唐中也有记载,在“甘露事变”前,大臣王涯建议改行榷茶制度,这就是茶有榷税的开始。榷茶制度就是由茶叶管理机构将民间的茶园收归官办,收入全归朝廷。该做法侵犯了茶商和茶农的利益,所以根本不得民心,在发生“甘露事变”后,王涯就被杀了。著名诗人,写过《七碗茶诗》的卢仝正好在王涯家做客,因此也一同被害。
王涯死后,尸体丢了,据说他的子嗣将其移葬到一处深山大泽里。因为王涯名气不大,所以在古籍里很少被提起,但卢仝名气很大,所以王涯的事迹才散见于卢仝的资料里。据说,王涯在茶人中搜刮了不少的钱财,所以子嗣们才得以延续下去。王涯的墓穴一直没发现,但残经上说,王涯早就料到有此一劫,所以就在贡茶产地弄了一个墓穴,想以茶的灵气护其香火。
可是,唐朝贡茶一共有十四种,谁也不知道王涯的墓究竟在哪一种贡茶的产地。但王涯的墓不仅长了野茶树,还有陵鱼守护。陵鱼其实和人鱼一样,但它生活在山溪之中,若能驯服它们,将会永远忠诚于主人,这在《山海经》里也有一段提到:龙鱼陵居在其北,状如狸。一般认为,陵鱼的名称就是源自此处,陵居就是水陆两栖的意思。
因此,我才联想到神秘的王涯墓,以及守护墓穴的陵鱼。如果王涯墓就在山坳中,那没有下身的白骨不就是陵鱼的尸骸?山坳里看似普通,实则暗藏古怪与凶险,如果真有奇特的陵鱼,那么女老师尸体失踪、乌眉尸体干化,这些事情至少能推给陵鱼来解释了。可如果这里真是王涯墓,那就不是茶王谷了,毕竟茶王不大可能将谷与墓同置一处。
赵帅在青砖长廊里吃过苦头,但他仍想下去一窥乾坤,所以就商量着想个办法。青砖长廊的地面埋伏了大茶八卦针,一不小心就会被射中,除非我们能漂浮,否则肯定要两脚着地。长廊里一路摆了不少的石板画,如果把石板画放下,以此做为垫脚石,那就不用惧怕大茶八卦针了。
残经上说,这种毒针能射穿青铜,不知是真是假,当它们的确射穿了赵帅的鞋底。我不知道石板画是否能比青铜硬,所以犹豫不决。莫超站在一旁发呆,黑夜里的他看起来十分怪异,像是与江国华换了一个人。现在江国华主动讲话了,莫超却变得沉默了。我不想他们冒险,于是就叫他们到营地先等着,谁知道莫超却说他也要下去,还说如果惧怕毒针,那就把两块石板画叠加,再不行就叠成三块,毒针肯定不能射穿。
“好主意!”我惊喜道,“咱们又不是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不用每一处都铺上石板画,只要长廊里一直摆着石板画,我们就一路深入,看看长廊的尽头里是不是真有陵鱼精!”
卷二《茶王隐谷》22.第二本残经
塌陷处的下方早就确认安全了,所以我第一个先跳下去,以给大家鼓励打气。不过,我还是担心莫超和江国华,所以又问了问他们,是不是先到外面侯着。现在乌眉已经挂了,万一再挂两个人,我和赵帅上哪找三个娃赔给人家。可莫超坚持下去,江国华不大情愿下去,他思前想后,最终也坚持一同下去。
赵帅双脚受伤,万一发生危险,那就是一个累赘。况且长廊最多能容两个人并排前行,如果真要撤退,人多反而碍事。可赵帅说什么也不答应,嚷嚷个没玩,甚至威胁我,说如果不让他下去,等我们走开了,他就再偷偷摸进来。我哭笑不得,与其现在不许赵帅跟着下去,不如现在就带着他,免得谁又忽然失踪,或者谁又在背后使坏。
因为长廊不是直的,所以我们看不到尽头,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长。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就先回营地,将干粮、水囊、药品塞进包里,然后才一个个地跳下塌陷口。当然,为了不踩坏那副白骨,我事先将它移开了。完整的白骨不知是谁的,但是它也有黄布包,包上绣了蒋红玉的名字。我们进山前,在山外的竹海也捡到一个黄布包,里面有一瓶金沙泉水,包上也绣了一个红色的蒋字。我们只能猜到白骨与蒋红玉有关,却不能猜到它是何人,所以就先将白骨移开,等时间不紧了,再找个地方把它好好埋葬了。
至于那副无下身白骨,我也移开了,天知道它是不是陵鱼尸骸,搞不好真是哪个残疾人的尸体,我们这样踩坏它,肯定得天打雷劈。长廊有前后两头,我们选的前面那头是有水迹的,想必刚才的黑影是往前面去了。长廊里有毒针埋伏,黑影既然能不受影响,它可能就是飞进来的。赵帅说他在青砖洞里看到飞人,很可能就是黑影,那个嗡嗡声与黑影有莫大的关联。
我用腋窝夹着手电,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石板画放下,并顺便看了看石板画上的内容。这些内容都与茶有关,包括茶的制作过程,一般有七道流程:采青、萎凋、发酵、杀青、揉捻、干燥、封存。我仔细看着画中内容,有茶女在山上采摘,茶人在屋里制作,以及运输到天子脚下。
因为青砖长廊并不是密封的,我们头顶上有很多小洞,所以石板画历经千百年的侵蚀,已经有点模糊了。我动作缓慢,一边将石板放下来,一边欣赏画的内容。其中一副引起了我的兴趣,那副石板已经圆融,所刻所画皆以退消。借着手电的黄光,我凝神观看,赵帅挤在我身边,当他看到石板画时,也马上大吃一惊。
赵帅低声细语:“我记得廖老二给我们看过肖农云留下来的照片,有一张好像有个古城,你看像不像啊?”
肖农云就是新中国成立前,失踪的复旦大学学生,当年复旦牵到了重庆,并开设了与茶有关的专业。肖农云失踪后就没了消息,直到1944年才出现在宜兴,然后被蒋郎中发现,但肖农云已经身受重伤,没多久就死了。照片被水染到了,所以很多都已经模糊,很难分辨。其中有一张照片里是一座古城,古城前站了一个人,摆着胜利的姿势。
我们之所以能一眼认出古城,是因为古城虽然模糊,但它有一个地方非常特别。那就是古城里有一个高耸的塔楼,在城外就能看到,这在古代是很罕见的。城墙也非常特别,它并不是平整的,而是呈波浪形的。我起初看到照片,以为古城经受了侵蚀,所以城墙倒塌了,现在看到石板画,想来古城一开始就是那个样子。可惜廖老二家中起火,肖农云的遗物遭窃,现在小偷还没抓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偷那些遗物,又不是很值钱。
莫超和江国华不知此事,所以一头雾水,还以为石板画上是藏宝图。我懒得解释,要不然又要讲个没完,索性装聋作哑。石板画上没有太多关于神秘古城的信息,只有一副是关于古城的,其中就都是茶叶制作的图样。有趣的是,石板画把“甘露事边”的经过也画了下来,包括王涯被杀,以及他的子嗣将他下葬的情景。石板画里出现了陵鱼,而且数量不少,都是守护王涯墓穴的。
我对风水墓葬不大了解,于是自言自语:“我记得,坟墓不都是挖个坑,然后把棺材埋进去吗?这里只有一条长廊,而且不大隐蔽,难道就不怕别人发现?”
赵帅摇摇头,他坦言:“我也不懂,不过那时王涯失势被害,家中的钱财都被抢光了,谁会盗穷人的墓?虽然谣传王涯搜刮了茶人的钱财,但那些事大多为茶人所知,外人不知,盗墓贼就更不知道了。”
“真是这样吗?”我怀疑道,但又不知道这个长廊是用来干嘛的。
江国华和莫超都插不上嘴,只好在后面听我们嘀咕,更不好意思催我们快往前走。我发觉一边看画一边前进,实在太慢,于是才收起了好奇心,加快了速度,不再去看石板画。石板画除了古城以外,也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我们猫着身子在青砖长廊里前行,头顶吊着野茶树的根须,捋得我们的脖子痒痒的,细小的泥沙也落进了衣服里。
长廊拐了几个弯,但尚未看到尽头,所幸长廊里没有分岔,所以不用担心迷路的问题。狭小的空间里,我心狂跳不止,总觉得山坳里的古怪之处,会在长廊的尽头处找到答案。尽管我慢心期待,但又惟恐前面窜出一个凶猛的怪物,所以一直将大茶八卦针的针盒放在口袋里,想借此防身。
我们不出声地慢行着,就在这个时候,黑暗的前方居然飘过来一丝味道,我疑惑地嗅了嗅,他娘的,竟是残经上曾散发过的醉人香味。这味道我先前闻到过,第一次是在青岛茗战中,是兰天煮的毒茶里飘出来的,第二次在刚到宜兴的那晚,残经忽然飘出香味。这味道太香了,甚至香得不像茶水,像要把人熏醉一样,可谓似是茶香,又胜于茶香。
这一丝味道轻缓地从长廊前面飘来,赵帅、莫超、江国华都闻到了,一个个马上喊肚子饿了。赵帅叫我别掉以轻心,搞不好兰天逃跑了,已经在长廊尽头煮好了毒茶,要灌进我们的肚子里。我对国家很有信心,兰天就算长了八对翅膀,他也不可能飞得出来。这香味不一定是从茶水飘出来的,我那本残经就曾散发这种香味,残经是纸做的,又不是茶叶做的。
长廊里有几处塌陷了,不过不阻碍前行,毒针也有一些失去了效用,但大多都还威力惊人。从沿路的情况来看,除了那副不知名的白骨,长廊一直未有人踏足。可以说,我们是第一批能深入长廊的人,不过长廊不算隐蔽,难道以前采野茶的人从没发现青砖洞?我心里打了一百个问号,也许这和山外的村民有关,他们采的都是人工培植的茶叶,野茶并不经常采摘。
不知道走了多远,石板上面终于不再是画,而是一连串的人名。我惊疑地叫身后的人也看看石板,上面的人名竟然都是同一个姓:阳。赵帅忙问,这不是茶王的姓吗,敢情看到茶王的谱系了。茶王第一代叫阳天灵,以后的每一个茶王都非血脉关系,都是他们挑选出来,然后再将传人的姓氏更改的。宋朝时,有一个叫阳悟道的茶人,在斗茶时中毒死掉了,当着一大群茶人的面,最终也没找到谁是下毒的人。
我看得惊奇,最后一个茶王是二战时了,也就是祖父去佛海茶厂的那段时间,那个茶王就叫阳赤山。之后,石板就留下了一大片空白,估计是留下来记载以后茶王是谁,可没料到茶王已经失传了。我们在青岛遇到了两个人,分别叫阳紫山与阳青山,他们都是江南人氏,看他们的名字,估计就是阳赤山的兄弟了。阳紫山在青岛茗战时已经被毒死了,木清香说阳紫山死有余辜,因为他作恶多端。阳赤山后面的生平没有刻完,所以没提到阳赤山的结局,不过综合已经知道的信息来看,阳赤山很可能就是祖父在佛海遇到的男人。
接下来,石板上仍然是文字,但上面的文字内容我竟然觉得非常眼熟。我将石板放在地上,蹲下来仔细地看,然后在心里叫道,这不就是残经上的内容吗!我操你奶奶的,原来残经的全本在这个鬼地方!祖父一直想知道残经最后的内容是什么,没想到今天我这么幸运,居然有机会一窥全貌。
赵帅看不懂石板上的经文,只问我为什么这么兴奋,莫超和江国华也以为石板上刻了什么惊天秘密。我早已把残经读了多遍,虽然不能全字背下,但已能记住大概内容。我从头到尾地阅读,残经果然和石板上的文字一样,这些石板是古物,如果真是唐朝之时留下来的,那残经就是源自此处了。只是不知王涯墓中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他搜刮茶人的钱财,难道把残经这本宝贝典籍也缴获了。不过,王涯生前很可能和茶王有关系,不然长廊里不可能出现茶王的谱系。我正激动地举着手电,要将残经的原本读个痛苦,谁知道江国华就是在后面讲了一句话,让我不由得停了下来。
江国华惶惑地问:“你说的茶王是真有其人吗?如果这里是唐朝时留下的古迹,那为什么这么多位茶王的名字被刻在石板上?”
卷二《茶王隐谷》23.镇仙塔
青砖长廊里很压抑,昏暗的光线中,总觉得四周的砖泥会将人活埋。我们的神经都紧绷着,每句话、每一丝呼吸都能刺激神经。我听了江国华的话,马上扭头看了看他,心说这小子说得没错,难怪我刚才就觉得很别扭。如果茶王谱系是在唐朝时刻下的,那他们怎么知道后面的茶王都有谁,难道真能预知未来,这在唯物主义横行的中国显然是不可能的。
赵帅蹲在刻着茶王谱系的石板上,他抚摩那些刻字,说道:“这应该不是同时刻上去的,你看,很多石板都因为侵蚀而变得模糊了,惟独茶王谱系还很清晰。”
江国华显然话多了,他瞥了一眼身旁的莫超,叹道:“没想到岭子里有这些古迹,我们从没发现,这下子岭子要出名了!”
我本来已经走出不远,为了再看一眼茶王谱系,于是又半途折回。赵帅腾出位置,退到一边,一拨植物根须从他头上落下,弄得他一直叫痒。我刚才看石板,就觉得惊讶,还以为是天意,所以茶王谱系很清晰,根本没有花掉。现在,我用手去抚摸粗糙的石板,这才发现刻字好像经过多次凿打。从明朝开始,后期凿打就变得很明显,也许是历代茶王都会回到这里,将自己的名号刻在石板上,顺便把前任茶王的名号也雕琢,免得像其他石板画一样变得模糊。
我惊奇地叹道:“这群神经病的茶王还真是闲得蛋疼,跑到深山野岭刻字,但他们怎么进来的,长廊的地下不是埋了针盒吗?”
其实,这种行为并不古怪,也非神经病所为。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每一种门派都很重视自己的发展历史,谁都恨不得成为神州第一,最好每个人都是他们的徒弟。因此,每一个门派都会将自己的历史一一记下,其中的变态程度,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即便门派远离,他们也会回到最初的地方,搞一些祭奠活动,跟祭拜祖宗是一个性质的。
赵帅也觉得奇怪,他问:“会不会是从这段路开始,就没有埋伏了,茶王只是一个民间封号,他们总不可能是神仙,能飞进飞出吧?”
我叫他们退后,然后把手电交给赵帅,将前面的石板又搬起来,轻轻地放到一边。接着,我又扯断一根比较粗的根须,并狠狠地甩向前面的路。一连打了好几下,地面都没有反应,以此判断前面的路很可能没有再埋伏毒针。茶王应该是从前面的路进来,刻完字又原路返回。既然他们留了一条安全之路,那这条路的出入口肯定很难找,反正随随便便就能走进走出,那肯定让人笑掉大牙。
我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仍将石板放下,当作垫脚石。前面的长廊逐渐变得宽了,赵帅很兴奋,幻想尽头处堆满了金银古玩。我对此不抱希望,如果真的有,那自然多多益善,没有的话,也不能强求。我现在只想把石刻经文看完,迫切地想知道残经失落的那部分记载了什么,如果将来有机会,也好将那些内容烧给祖父。
我强忍激动,慢慢地看下去,不想错过一个字。莫超和江国华认识的字不多,所以没兴趣,干脆就盘坐在石板上等我读完经文。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这些经文,所幸那时的文字和现代文字很接近,所以读过书的人都能看得懂。赵帅看那俩小子盘坐下来,他懒得再催我快走,也蹲下来等我。
我举着手电,猫着身子,缓缓向前移动,终于看到了残经最后的内容,再往下看就是缺失的内容了。我稍作停顿,然后将手电移过去,想要将石刻经文全部看完,谁知道接下来我就“呃”了一声,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天真地以为,就如武侠小说一样,在深山里奇遇般地能看到残经的全本,从此笑傲江湖。谁知道现实和小说差距很大,石刻经文到了残经最后的那部分,后面的内容竟然也没了。更夸张的是,最后那块石板竟然也不完整,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被人打掉了一半。那一半破碎的石板什么都没记载,害我白白高兴一场,想不到古人也喜欢恶作剧。
赵帅不能体会我的失落,他说没了就没了,不过就是一本破书,有什么好稀罕的。我长叹一声,懒得和赵帅解释,除非残经上画了春宫图,否则他对这些是没兴趣的。破碎的石板是最后一块了,长廊到了此处就明显地往下降了,也变得更宽了,四个人并排走都可以。地面上刮起夜风,野茶树又沙沙地响起来,我们在长廊地听着,就如人坐在车里,车窗外的风声呼啸而过。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往下走,青砖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天然嶙峋怪石。江南名山里,不乏神仙洞穴,我们倒不觉得吃惊,只是这种洞穴应该不难找,但长久以来竟然没人踏足此处。我们越走越深,步步惊心,所幸地下不再有机关,并未有毒针自下而上地射出来。青砖长廊地尽头很快就到达了,那里有一个卧室般大小的山洞,洞里不见天日,没有一点光线。
我们一走进去,人人惊叹,不知道是我们变大了,还是山洞自己缩小了,眼前的山洞中心竟然出现了一座细小的古城。这座古城犹如建筑师做的大楼模型,它是用石头打造的,但做工精巧,就连古城里的建筑都雕刻了名字。古城里有一座高耸的塔楼,我们很快就联想到石板画和肖农云的照片。
先前,我们看到的都是平面画,而且十分模糊。如今,我们居然看到了古城的立体模型,不由得啧啧称奇。古城规模不算太大,但城中的建筑都很精美,不知道是古城就是如此,还是古城模型故意雕琢得这么精美。我们四人分开站着,用手电打量着古城,我走到波浪形城墙处,看到城门上雕刻了两个字:月泉。
赵帅问我:“月泉是不是月牙泉?没听说那里有古城,难道肖农云的照片,拍的就是这里?”
我想了想,答道:“肯定不是!肖农云的那张照片里,虽然很模糊,但是古城前站了人,不管角度怎么变化,他都不可能是在这个模型前照出来的。”
历史上,没有哪座古城是叫月泉的,或者古城模型只是一个摆设。这时,我将手电角度提高,将光线移到最高的塔楼,想看看塔楼是否也雕刻了名字,也许能知道古城的来历。莫超和江国华也将手电的光线移到塔楼,我们仔细数了一下,塔楼一起有7层,是8棱楼阁式。塔楼其实不算高,在古城模型里,塔楼的地基在一处高地上,所以塔楼才能高过城墙许多。
我将手电的光线从上到下,慢慢地从塔楼顶尖滑下,当发现了塔楼的名字后就停了下来,那里雕刻了三个字:镇仙塔。镇仙塔对于我和赵帅来说并不陌生,因为有一座塔楼十分有名,它也叫镇仙塔,布局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在西安周至县城东南 20公里的终南山北麓,有一座大秦寺,它是历史上基督教传入中国最早的寺院之一。公元七世纪中叶,罗马基督教传入中国内地,当时称为“景教”,因唐代时称罗马为大秦国,所以称该教为“大秦景教”,称景教寺院为“大秦寺”。
大秦寺依山而建,东接华岳紫气,西望太白巍峨,南依秦岭,北揽渭水,若极目远眺,八百里秦川云林烟村尽收眼底。在大秦寺里,有一座十分有名的塔,名叫大秦寺塔,同时也叫镇仙塔。公元845年,武宗灭佛时祸及景教,传教士全部被驱逐出境,各地之景教寺均被关闭,周至大秦寺也不例外。风雨沧桑,千年古寺曾三易其主,景教之后,道教占据过,佛教也曾占据过,但寺名一直沿用至今。清嘉庆年间,白莲教义军转战周至,该寺焚于兵火,唯有镇仙塔幸存。
真正让镇仙塔名声大作的,是它因其塔身轴心偏离垂直线近3米,历500年不倒,被誉为东方斜塔。关于塔的建筑年代,民间传说为春秋时期的鲁班之徒所建,经考证为8世纪中叶,是景教传入中国后进入鼎盛时期所建,迄今已有1300年历史,曾经历了三次毁灭性大地震,依然屹立不倒。公元1536年,关中大地震,震中华县震级8.7级,大秦寺塔塔身开始倾斜。
可是,镇仙塔的塔楼写的不是镇仙塔,而是大秦寺塔,镇仙塔只是一个别称,诸如东方斜塔一样。由史料得知,现在仅有一座镇仙塔,且塔身已经倾斜。我们从没听说镇仙塔还有第2座,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变化,也许称为月泉的古城都已经不在了,更别说第2座神秘的镇仙塔了。
赵帅看着古城模型,问道:“估计大秦寺塔是后来建造的,石板画上的古城搞不好比大秦寺还早几年。”
“他们在古城里建一座这样的塔做什么,好像这个模型里没有寺院,也没看见泉水。”我疑惑地说。
“不一定啊,叫月泉就一定有泉了?那人家美国不都是美女了?”赵帅强词夺理。
我懒得争辩,正想再看看古城模型,江国华就走到山洞的角落,然后告诉我们角落里又有个长廊。我们走过去,莫超则一个人站在后面,怔怔地望着我们,眼神迷离。长廊里不再有石板画,但因为出现了拐弯,所以我们看不到尽头有什么。我们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往里走,毕竟发现了古城模型已经算是很大的收获了,所以就有点打腿堂鼓了。
没想到,就在我们犹豫时,长廊的拐弯处闪了几道白光。山坳上堆积了乌云,如果闪电的话,那不奇怪,但却没听到雷声,所以我们判断白光不可能是闪电。这段长廊的尽头很可能就是真正的尽头了,我们脑海里浮现联翩,也许尽头真的是外星人基地。我不想以后觉得遗憾,所以振奋了精神,问大家要不要去看看,反正都走到这里了。
除了莫超以外,所有人都说好,我看莫超不出声,就问他愿意一起来吗。莫超点了点头,眼神怪怪的,像是中了邪。我嘀咕了几声,确定这段长廊没有埋伏毒镇,然后打头炮地先走进长廊。本以为要走很远,没想到只转了一个弯,长廊就到了尽头,前面出现了一个更大的山洞。
可是,山洞里已经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了,不是失踪的木清香,也不是变成干尸的乌眉,是一个我们想不到的人物。
卷二《茶王隐谷》24.黑店
这个人背对着我们站在黑暗中,我们先是一惊,然后将手电照过去,但那人不惊不慌,仍很镇定地站着不动。接着,赵帅怒骂一声,问谁在那里装神弄鬼,不想死的赶紧转身,两只手别忘了举起来。此人轻轻地哼笑一声,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这可把我吓了一跳。原来站在前面的人居然是吴店主,他是我们在唐贡山外认识的,开了一家陶瓷店,我们在那里避雨时,赵帅低价买了他的一只天青泥茶壶。
我惊愕地张嘴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吴店主得意地哼笑一声:“我刚才还在想,会不会在这里遇到你们,小路、小赵!”
莫超和江国华困惑地看了望吴店主,然后他们又望向我,希望我解答疑惑,但此刻哪有那个心情。我刚才还以为眼前的人是木清香,她忽然失踪了,一直没有再现身,可谁也没想到身在唐贡山的吴店主会出现在这里。赵帅一心惦记天青泥茶壶,他以为吴店主要抢回茶壶,所以赶紧退后几步。因为我们跳下青砖长廊时,以防万一,已经带上了行李,除了锅碗等物仍留在原地。
吴店主站在山洞里,我们的手电全照向他,他却不避不闪,说话的声音更是因为山洞的缘故更扩大了。静静地过了一会儿,吴店主终于说道:“你们还带了人来?真难得啊,我还以为过去了这么久,山外的人不会再进来了。”
傻子都看出吴店主绝非善类,我站在最前面,不让大家走进山洞,如果有必要的话,马上从原路返回,所以我们一直站在长廊口。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假装迷惑不解,一副白痴样,想要问问怎么回事。其实我也的确疑惑,这个吴店主为什么会在山洞里,总不可能他本来就住在这里吧。
琢磨了一下子,我就小声地问:“吴店主,你别吓我们嘛,有事不能等出去了再说,也不点个灯,莫非想装鬼?”
只听吴店主大笑一声,黑暗中让人不寒而栗,他说:“小路啊小路,我看你挺聪明的,没想到你那么傻!”
我迟疑了一会儿,不安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帅只顾着好不容易淘到的宝贝,他想冲过去打晕吴店主,我当然也想这么做,但吴店主既然胆敢站在眼前,一点儿也不慌张,想必他有恃无恐,搞不好前面的地上埋了毒针。吴店主仍是一脸阴笑地望着我们,他站在十丈开外,双手插袋,不可一世的样子。
吴店主冷冷地说道:“照理说,这些地方不算隐秘,只要走进来,他眼神好使的话,肯定能发现。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山外的人都没发现这些古迹?”
我早就觉得奇怪了,还以为是我们的运气太好,别人运气太差,所以没往深处想。现在吴店主问了,我就纳闷地看着他,希望他能解疑答惑。双方就这么僵持地站着,谁也没往前走一步,我这么做的原因,一来是想搞清楚吴店主的阴谋,二来是想拖延时间,以便想到脱身的办法。
吴店主懒洋洋地指着我们:“喂,那边两个小鬼头,你们不认识我了?”
莫超和江国华没说话,只是把头摇了摇,表示不认识。吴店主笑说,这也难怪,毕竟事情过去了20年,也许当年这两个小鬼头还在娘胎里没出来。我听到20年前这个字眼,马上联想到20年前,也就是1975年时,曾有一架飞机坠落在山里。1975年时,文革还没结束,所以飞机掉落,没人来管这事,倒不值得稀奇,那个年代很多事都没人管,每个人天天把批斗当饭吃,谁管事就批谁。
我还没把这事捅出来,吴店主自己就承认了,原来20年前吴店主亲眼见过坠落的飞机。1975年,吴店主还是一个小伙子,他那时也还没有住到唐贡山那一边,而是住在岭下村一带。其实,那架飞机并不是外星产物,而是地地道道的人类文明产物。在江苏与浙江交界处,有多个林场,从60年代起,林场就一直受病虫害的困扰。
一开始,林场工人只能靠人工捕捉来解决问题,后来病虫害规模太大,就改为药物防治。工人们使用手摇喷粉器,但林场那么大,这个方法还是没有多大的起效。1970年起,林场就用用飞机喷药治虫,可是后来因为文革的关系,林场也渐渐没人管理了。最后,喷药飞机出了事故,坠落于茗岭,也没人站出来为此事负责,人人自危。
喷药飞机上的飞行员死了,但当时喷药飞机除了携带药物,还带了一箱子的药物实验老鼠,是要交给另一处科研室的。那些老鼠全身是毒,飞机坠落后,有贪吃的人吃了老鼠,结果小命就没了,吃老鼠就死人的事因此传开了。因为文革闹得近9年了,是个人都怕了,又穷又苦,图的是什么,谁不想吃块肉。
终于,1976年,文革正式结束了,大家终于等到了曙光,于是就有人想把坠落的飞机拆掉,当成废铁卖掉。大家合计了一晚,觉得此法可行,毕竟喷药飞机都掉下来一年多了,也没见有关部门出面收回,估计已经被人遗忘了。与其让喷药飞机在山野里腐朽,不如拿来换钱,买几斤猪肉吃。
那天,进山的人挺多的,可是在拆喷药飞机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喷药飞机竟然撞破了一个山洞。山洞就在山坳的另一头,村民们好奇地闯进去,大家生活在茗岭,老一点的人都听过茶王的传说,一看到山洞里的情景他们就急忙退了出来。可还是晚了一步,有人跳下青砖长廊,被毒针射死了。
大家急忙救人,可晚了一步,他们回天无力,只好交代其他人,以后不许再进入这一个山坳。在把喷药飞机拆完后,村民就走掉了,而当时拆飞机的人里,有一个就是年轻气盛的吴店主。吴店主家里也种茶,他听爷爷说过茶王,在村民们离开后,他又偷偷地跑了回去。因为有人曾在青砖长廊出事,所以吴店主十分小心,他先从喷药飞机撞破的山洞溜进去,谁知道一进去就吓了一跳。
山洞里十分宽广,也很阴凉,在它的中央处,竟然躺了三具白骨。吴店主胆大包天,几具白骨只吓了他一跳,却没有把他吓跑。吴店主稍作镇定,走向白骨,将三具白骨的衣物翻了翻,还把包囊都摸了个遍。
我听到这里,心狂跳不止,原来眼前的山洞也曾有白骨发现,既然白骨没有腐朽成灰,那白骨的主人很可能就是近代人,而非古人。祖父在1971年曾回国,找了一批人,打算寻找失落的茶王谷。那年,我刚一岁,父亲带着我也来了,最后那批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就连与此事不大沾边的廖老二、蒋郎中都没有好果子吃,一个家人都死绝了,一个自己死掉了。我压抑住激动,心想难道那三具白骨就是1971年的那批人,原来他们死在了这里。
吴店主继续他的故事,没有停下来,我们也静静地听他说。那三具白骨身上有很多东西,足以证明他们的身份,以及来历。从那些东西提供的信息,以及吴店主自己知道的传说,他终于联想到了茶王。三具白骨身上有记事本,以及一些物品,吴店主看以后,这才知道那个死人是由一位南洋商人召集来的,他们之前已经去过唐贡山,后来发现了古诗:茶王隐谷天桥头,紫气东来万点星,猜到了诗句的隐秘,于是才跑到茗岭里的这个山坳中。
可是,吴店主根本不在乎那些东西,他在三具白骨旁边的包里找到了很多人民币,足够他花天酒地很久了。除了钱,还有一些值钱的物品,比起拆飞机的钱还多。俗话说无商不奸,出主意拆掉喷药飞机的人就是吴店主,他对着三具白骨沉思,终于想到了一条发财的门路。
吴店主看得出,来找茶王谷的人来头不小,但他也知道,茶人里一直传说茶王谷在唐贡山,这三具白骨恐怕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找对地方的。如果在茗岭里守着,等有钱人送上门来,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不如跑去唐贡山那一代,要是碰上有缘人,稍作指点,他们若是真有脑子,肯定会找到茗岭里的这个山坳。
说白了,这和古时候的黑店是一个性质的,吴店主先故意捧出昂贵的天青泥茶壶,然后故意不知真价地卖给对方。如果对方真能一下子拿出几万块钱,那对方肯定不是一般人,到时候把人骗进茗岭,然后再钻进山洞这个鬼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对方,最后把茶壶和钱财全部卷走,这就是最直接的生财方式。
赵帅听到这里就气得牙痒痒,他怒骂道:“我操你妈的,看你挺老实的,原来是想讹我!”
吴店主不以为然:“做生意嘛,谁都会动点歪脑筋,你也是生意人,不会没干过缺德事吧?再说了,如果你当初不想占我便宜,低价买走茶壶,我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