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漕帮奋斗记
作者:蓝艾草
内容简介:
秦苒,草根励志女一枚。成长路上逢各类男子。
书生程体贴关心:苒娘你只须在后宅安稳度日,待我高中出仕,必来迎娶你!
莽夫钱死缠烂打:苒娘你只要嫁了给我,呼奴唤婢,穿金戴银,都由得你!
另有一只观姝不语,时不时使点小坏,不知作何打算…
眼看着要向剩女行列迈进,秦苒表示:身在古代,爹太开明了,婚恋自主,也不是好事啊!
编辑评价:
草根女秦苒摊上个不良于行的爹,跟别人私奔的娘,本来已经够悲摧了,更悲摧的是,她碰上了漕帮以纨绔出名的大少帮主聂震,阴狠毒辣的二少帮主聂霖,及盐商公子钱泰,幸好身边还有个青梅竹马的靳以鹏无条件护着她,并且迫切的希望,她能嫁给自己的偶像:聂震。这是卖妹求荣好吧?!秦苒表示坚决不从,但架不住聂震耍尽一切无赖手段,见招拆招,在反击中见真情。 作者将生活之中的重重危难掩埋在欢乐的笔调里,却又在一窥之间能够嗅到生活的沉重气息,而女主与她身边的爱人及朋友们以纨绔的心态来应对生活的重压,使全文始终保持着欢脱的基调。
求亲误
1
傍晚时分,清江浦码头船来客往,一派繁华景象。
淮安府漕帮的二十五艘大船正缓缓收帆,往码头靠来,吃水不轻,显见得装满了漕粮。
因着好些日子行走在水上,眼见着清江浦繁华,今日终要靠岸歇宿补给,船上运丁及水手皆心情大好,嘴里寡淡的想着街上烧鸡肥鸭,心里火旺的想着私窠里香软肉细的姐儿,摸一摸腰间瘪瘪钱袋,暗暗懊悔在船上闲下来多赌了两把,如今心火儿再旺也是无济于事。
当先一艘快要靠岸的漕船被五艘官船所阻,连带着后面的船只便只能缓上一缓。这令得那艘漕船舱里坐着的一名大开了衣襟敞着怀饮酒的粗壮汉子不由骂出声来:“…又是这帮子黑了心的王八软蛋,过闸拿钱的时候从不手软,平时在河里遇上了不摆足威风便不罢休…”
那汉子对面坐着的年轻男子五官立体,眉眼俊美,也拎着个坛子与这壮汉对饮,只是动作却文雅慵懒许多,透着股说不出的闲适意味。
“大成,你这般急着上岸,可是还想会一会上次的相好?这次漕运日子紧,你还是收敛着些罢…”
他话音方落,已听得漕船外面震天哄笑,翁大成大步起身往外而去,一边回头招呼他:“都闷了这些日子了,外面想是有热闹瞧,大哥你还不来瞧瞧?”
聂霖扔了酒坛子,尾随在翁大成身后出得船舱,放眼河中,却见邻船移动速度皆缓,却是因着河里果真是热闹有趣,水戏一般。
清江浦河道甚宽,虽有大客船或官船漕船南来北往,但也有不少小舟并行,载些应季吃食在河道中叫卖,驾着这类小舟的皆是臂力粗壮的妇人或者从漕船上退下来的男子。
今日的热闹却是因着河上一男一女各驾一只舟子追逐纠缠所致。
女子瞧着约莫十五六岁,驾着只小舟如飞,在各大船之间而过,便如一尾小小游鱼轻盈摆尾,游弋自如。
偏她身后跟着另一尾恶鲨,说是恶鲨也不妥当,两人船只大小相若,但那男子年约二十许,脸膛被晒的黑红,只一门心思追着那少女小舟,一叠声追问:“…苒娘,你到底答不答应嫁给我?”
他的嗓门极响,这一声声喊出去,顿时引得河船岸上水里无数双眼睛驻足,漕船上多是些家无恒产的粗汉,笑声尤其响亮,也学着那男子的腔调,怪声怪气的大叫:“…苒娘,你到底嫁不嫁我?”
有了这群漕船上汉子们的起哄,求亲的场面顿时壮观了起来。
大周朝虽风气开放,但这种当众求亲的事情却是极难遇上,世家高门自然有官媒上门,小门小户里也有个媒婆牵线,这种天光底下男人紧追不放纠缠的女子,想来出身作派必有令人诟病之处,船上岸上之处无人不这般作想,当下连河道里准备离岸靠岸的船只们皆缓缓停了下来,看起戏来。
那少女气怒,一张俏脸儿气的通红,竟然也不再划水,将舟子停了下来,持浆提声怒道:“钱泰,你再这般混说,休怪我不讲情面!”
钱泰既追上了她,也不再划水,只腆着脸笑嘻嘻道:“苒娘,你还是省些力气吧,我追了你这五六日,虽知你船技不错,到底女孩子家家,累着了我也心疼不是?”
漕船上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汉子们立时哄笑起来,怪声怪调学着钱泰的声音膈应他二人。
“…苒娘,哥哥是心疼你嘛…”
“…苒娘,你就从了哥哥嘛…”
这完全是与私窠子里相好的姐儿们说话的腔调。
翁大成就好这一口,猛拍了一把船舷,兴奋的双眼放光,:“娘哎,我往日只知私窠子里的姐儿们会勾人,不想这清江浦的小姑娘更会勾人…啧啧…”眨也不眨盯着那舟子上小姑娘猛瞧,心里掂量着钱泰的块头,横刀夺爱这种事,想来也容易。
他每年总要在清江浦往返数次,有时候流连此间繁华,还会住上一段时日,倒从不曾瞧见过今日这景。
聂霖与他兄弟多年,早知他那些那毛病,能被他这般盯紧不放的小姑娘,想来姿色不俗,当下细将那小姑娘瞧了一瞧。
却原来这小姑娘生的着实不错,高挑身材,素腰削肩,修眉顾盼,若是寻常小娘子被人当着数百上千的人这样子调侃追逐,清名不再,恐怕早都气哭了,性烈些的投河上吊,可她却偏不曾掉得一滴泪珠儿,面上冷若冰霜,怒极反笑,一双素白纤手提着手中船浆,一字一顿:“钱泰,你欺人太甚!”手中浆去如风,往钱泰脑袋上去招呼。
——竟然是个练家子。
钱泰为追佳人,此刻两舟并驱,靠的极近,偏舟身极窄,说不得那浆就要落在他脑袋上了。
他“哎呀”一声,慌乱间大叫:“还未进门就要谋杀亲夫吗?苒娘你好狠的心啊!”忙忙驱舟向后退去。
漕船上那些光棍汉子们顿时幸灾乐祸起来,嘴里胡乱叫着:“…人家姑娘都没答应你呢,又哪里来的亲夫?”
“…就是,嫁给你这样的无赖,还不如随便在我们兄弟中间挑一个嫁了呢…”
漕船上乱哄哄的瞎叫,官船上舱内的女眷皆摇头鄙视:“到底粗贱女子,与男子在漕河上如此这般纠缠,成何体统!”
眨眼之间,漕河内的两叶轻舟却又纠缠在了一起,钱泰逃之不及,身上又重重挨了那少女一桨,顿时痛呼出声:“秦苒,你下手也忒狠了些!”
秦苒充耳不闻,将手中浆舞的呼呼声起,两船相近,她索性跳上了钱泰的船,与慌忙持浆招架的钱泰对打了起来。
一个心存恨意,下手毫不容情,另一个左躲右闪,尚存几分怜香惜玉之心,七八招过下去,只听得扑通一声…钱泰落水了。
船上岸上的看客均傻了眼,翁大成眨巴着眼睛喃喃自语:“…这也太泼辣了些…”他凡赏接触的女子无不是屈意奉承,小意殷勤,温柔体贴,何曾见过这般凶悍的?他失望的咂巴嘴儿:“…可惜了这好身条儿好脸蛋儿…”
这般暴悍,将钱泰打落水里还不算,还拿桨压着他的脑袋,教他吞了好几口水,撂下句狠话,
“钱泰,再让我听到你嘴里胡沁,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说着这话,高昂着头,目光大胆堂正的在各船上放肆的汉子们身上转了一圈,那些轻浮的调笑声不知为何,在她这般逼视的目光之下竟然渐渐息了声,她这才施施然驾起轻舟,翩然而去。
本朝女子,向来颂扬恭顺温婉,便是市井妇人,泼辣者也要顾及身名,不敢放开了胆子在外面闹。那少女一走,漕船上这帮汉子们皆议论不休。
有那运丁从乡下调了来的,为这少女将来的婚途,不免评论几句:“这样子的女子,将来谁还敢娶?”
反倒是漕帮帮众里,有那好勇斗狠的,摸着下巴惦记上了:“…这妹子辣的够味,要比私窠子里的姐儿们招人心痒…”想着下回途经此间,有机会倒要寻上一寻这小姑娘,图个乐子。
反倒是被秦苒一浆打落到漕河里,整个人成了个落汤鸡的钱泰,魔怔了一般,爬上小舟抹了把面上的水珠,露出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我就不信你能跑得了…带着你那病爹…”
他的心内倒是笃定无比,坚信秦苒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因这款美人虽然容貌过人,但性子实在不是翁大成所好的那一口,他回到舱里便沮丧的抱着酒坛子继续灌,才灌了两口,猛然间便眉开眼笑了起来。
“大哥,媚姨奶奶不是一直想要个练家子的贴身侍婢吗?你觉着…”
聂霖轻笑:“这样性子的…你敢往媚姨奶奶房里安置?”
媚姨奶奶乃是漕帮江苏帮帮主聂四通的偏房,极为受宠,性子也是掐尖要强的,聂四通对她几乎百依百顺,在江苏漕帮总坛里,便是帮主夫人及少帮主聂震,也对这姨奶奶颇为忌惮,更何况这样烈性的女子,简直是野马一匹,放进了帮主的后院里,万一撒起野来…聂霖觉得,那必十分的热闹罢?
聂霖身为聂四通的义子…人家爹娘儿子外加小老婆打内战,他这个外人实不必插手搅和,只要做个忠实的观众即可。
闲人话
2
秦苒打完了钱泰,很是出了一口恶气,沿河岸将小舟上的吃食卖尽,又顺手在河里钓了两尾鱼,撑船到得家门口,将小舟系在河边柳树下,这才提着被草绳穿起来的两尾鱼往家走。
清江浦原隶属淮安府辖下山阳县,今上登基之后,全国州县上报,后将清江浦划到了淮安府辖下的清河县,为此两县县令没少打眉眼官司。
本来,清江浦乃是南北漕运的重要枢纽,北方运河水量不足,今上一道圣旨下来,清江浦以北的运河只许漕运船只通过,对于南来北方向来走水路的客商,对不住了您哪,还是改走旱路吧!
于是原只是一个小小集镇的清江浦,由于大量客商下船登岸,吃喝拉撒,相应的服务配套设施一完善,带动了此间市场经济,今上登基三十余年,这清江浦便日渐繁盛了起来,至今时今日,沿河居民已达万数。
这样一个繁盛的地方,每年所交赋税也教人刮目,县令大人何愁政绩不显?便是内里各乡绅客商的孝敬,日子也过的滋润。此一条足令每任山阳县令惆怅不已,夜不能眠。
——那本来是自己手里的银子,怎么就揣到了别人兜里呢?
沿河人家,也分三流九等,乡绅富户,来往客商名士,漕上大腭…这些人的日子都过的恣意,又因着有钱或有势,连带着楼子里许多色艺双绝的姑娘们身上的首饰头面都花色繁多,令人目不睱接。
——不过这些过好日子的人里,实在不包括秦苒。
秦苒的爹秦博原是漕帮帮众,风里来雨里去的挣命,哪知道在她七岁的时候,漕船运粮路过清江浦的时候出了事,被压在清江浦的福兴闸下,双腿受了伤,再不能行,拿了漕帮补贴的一笔银子,便安家在此。
秦家房屋沿河,只有一座小小院子,门前青石砌就台阶,周围邻家光景皆差不多,不说捉襟见肘,宽裕的也极少,人员成份比较杂,可概括为“贫民窟”。
有钱人家止步的地界。
秦苒上岸的时候,岸边一溜提着洗衣棒洗衣的妇人高声说笑。邻居家程婶跟傅大娘恰在其中,她打了声招呼,便往家门口而去,隐隐约约听得大嗓门的金氏低低问道:“程嫂子,莫非你真想让秦家这闺女做你家媳妇儿?”
金氏的大嗓门就算压低了也能让人在十步开外听到。
穿越人士秦苒无语望天,她今年不过十五岁…还是未成年好吧?
程婶的儿子程松宁今年十八岁,刚刚成年,整日闭门苦读,以期高中入仕,最是让程婶引以为傲。
程婶不知道答了句什么,秦苒步子照常,停都不曾停得一下,反倒是金氏的声音又紧接着传了来。
“程嫂子,就当是我多嘴,秦家家风不好,那闺女的娘…不是跟人跑了吗?有这样当娘的,闺女能好到哪里去?再说了,将来宁哥儿高中了,要是让人家知道他有个跟人私奔的岳母,这可怎生是好?”
秦苒只觉提在手里的草绳重了起来,不过两尾鱼,竟然也不轻。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摊上个红杏出墙的亲娘,的确是够悲摧的,这也是为何自她年纪渐长,身条儿抽长以后,上河里街上去卖吃食,会被各类男子调戏的原因。
——当娘的红杏出墙,是个风流的,当闺女的能规矩到哪里?
每每此时,秦苒都想悲愤质问:这副身子虽然是原装货,可是内里的芯子可是进口货…跟当娘的完全不在同一水平好不好?
想来这世上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极少,目前除了她亲爹,大约只有一个程松宁还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吧。
她进家门的时候,院子里一老一少正坐在树下乘凉。今晨秦苒出门的时候,秦博还在床上呢,此刻能安然坐在院子里,定然是程松宁的功劳。
“小苒你回来了?”
见到秦苒,少年从藤椅上起身,便要伸手接过秦苒手里的鱼。秦苒想到河边金氏那几句意有所指的话,缩了缩手,将鱼往自己身后藏了一下,面上笑容分外灿烂:“松宁哥哥,程婶子说你在家用功呢,怎的你却在我家偷懒?让她知道了会伤心的。”
钱泰要是见到她这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保准闪瞎了眼睛。
程松宁高瘦而直,五官柔和,因着自小与秦苒一起长大,相处起来便格外熟稔,顺手摸了下她的脑袋,露出个温和的笑来:“整日坐在房里读书,最后岂不成了个书呆?出来跟秦伯伯聊聊天,也松松脑子。”
“你脑子又不是花盆,还需要松土啊?”
秦博佯怒,瞪她一眼,“你这丫头,说什么呢?”
秦苒缩了缩脑袋,做个怕怕的表情,径自往厨房去了。
天色不早,她还要生火煮饭,给秦博熬药,喂院子里那几只芦花鸡,打水洗衣,给秦博擦澡按摩腿…事情太多,哪有空跟程松宁耽搁。
程松宁怜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一道纤影进了厨房,不多会儿,院子里便升起了袅袅炊烟,再过不久,必定会飘出饭香味与药味儿…这些年,已经成了秦家过日子的常态。
是什么时候,那小小的扎着鬏鬏的小丫头一夜之间便长大,负担起了这个家的重担?
不多会儿,程婶便来秦家叫程松宁回家吃饭,也不知道是不是金氏的那番话起了作用,往日特别亲热的程婶今日颇有几分冷淡。
程松宁尚不觉起,跟秦家父女道别之后便跟着程婶回家吃饭去了。反倒是秦博,等秦苒将今日的菜都上了桌,一盘炒青菜,一盘葱花炒蛋,一条红烧鱼,外加一煲鱼汤上了桌,父女俩个开始了一天的晚饭,他这才问秦苒。
“可是与你程婶有了口角?”
程氏自小看着秦苒长大,待她极好,秦苒对程氏也很亲热,自她那不着调的亲娘跟人私奔了以后,茶饭针线俱都是程氏所教,奉她如母。偏今日程氏来家面色不佳,秦苒也不甚热情,秦博看在眼里,自然要过问。
秦苒给秦博挟了一筷子小葱炒蛋,笑的没心没肺:“爹你想的太多了。”
秦博自腿伤之后,不出半月,老婆便卷了家中钱财,跟着别的男人跑了,闺女虽然只有七岁,可是自那之后请医煮饭,床前奉汤奉药,全靠这小闺女。最为令他这大男人感慨不已的是,这八年来,无论何种情况,小闺女每日进出奉送他一张笑脸,哪怕头顶的天塌了,她那稚嫩的小肩膀也能扛起来似的,成熟的完全不似七岁的稚儿,竟是个成年男子一般。
起先三年,父女俩还靠着漕帮发下来的一笔抚恤银子省吃俭用的过活,小闺女在院里种菜养鸡,拿着小桶来回从河里提水浇菜,提着篮子挖野菜剁碎了喂鸡,下些蛋留一部分给他补身子,另一补分拿到街市上卖了补贴家用。
到得后来,漕帮发下来的银子用完之后,她便每日里折腾些小吃食带到街上去买,天长日久,竟然教她卖出了门道,渐渐也有了些小小的成就,买了条小船,又学会了撑船,沿河去买些小吃食,日子尚且过得,父女俩个总算不致饿肚子。
饭罢以后,秦苒麻利收拾了碗筷,喂了鸡浇了菜,又烧了热水来给秦博烫脚,顺便按摩他的双足双腿。
热气蒸腾中,秦苒蹲在脚盆边,细心的将秦博的双脚在热水里搓洗按摩,等水温降下来以后,便坐个小杌子,垫块布巾子,将秦博的大脚放在膝头,从足底到脚趾都按摩了一遍,边按边问秦博可有感觉。
秦博当年受了伤,双腿并非失去了知觉,只是痛的厉害,延医用药,等痛的不厉害了,也有知觉了,却无论如何不能行走,双足好像失去了行走支撑的力量一般,一步也挪不动。
秦博看着灯下女儿秀美的轮廓,不由叹息:“都是爹拖累了你…”不然寻常人家的闺女,十岁以后便有媒婆上门,到了十三四岁订亲,十五岁便可出嫁了。
秦苒如今十五岁了,尚无人问津。
她自己没心没肺,对这事全无挂心的样子,秦博这当爹的却一夜夜的犯愁。
秦苒抬头朝他甜甜一笑:“爹说什么话呢?有你陪着我,我都从不说是爹的拖累,你可是我的主心骨。”
秦博虽不良于行,可他识字懂武,又是个练家子,就算他从不曾说过自己的来历,但秦苒常忍不住猜测,寻常漕上搏命吃饭的都是粗汉子,真要说识字会武的,还真不多。
老爹不说,她觉得隐私这种东西,还是尊重一下比较好,于是也装无知,从不开口问。
秦博只生了这一个闺女,闲在家里,又想她一个女孩子整日为生计在外奔波,总要学些防身之术,因此督促着她每日早晚练武识字,又常懊悔自己把个闺女当个男儿来养,万一将来嫁不出去…这种微妙纠结的心态,非是秦苒这种穿越女能理解的。
晨练的重要性
3
天色尚自昏濛,秦家小厨房里已是热气腾腾。
秦博觉轻,闭着眼睛也知道秦苒已经起来一个多时辰了。
他总觉自己亏欠秦苒良多,当初识人不清娶了高氏,秦苒自出生至今,几乎显少哭泣(那纯属穿越后遗症,二十几岁她也不好意思装作无知稚子哭泣不是?)最艰难的日子里,她总是想尽了法子赚钱,吃食上断不肯短缺了他(秦苒: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从内到外除了容貌上与高氏有两三分的相似之外,行事与高氏全然相反。
最后一条才是秦博最担心的。
万一性子里真有几分高氏那种袅娜风流的味道…他这样的身子,如何护得住女儿?
所幸秦苒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向来早起练武,以前是先起来练完了武,再准备一天要卖的吃食,后来从程氏那里学到了如何做蒸饼烧麦之类,便每日更早起来,将蒸饼及烧麦上了笼屉,这才烧好了热水,服侍他起身,指导她练武。
不多时,脚步声沿着小厨房一路到了正房。“爹,起床了。”
秦博应一声,房门被从外面推了开来,秦苒端着洗脸水,肩上搭着面巾子,笑容可掬的进了正房。
于是房里便响起父女二人低低的笑语声来,天色尚早,仿佛怕惊醒了邻家熟睡的人家似的。
秦家小院正房连着东西厢房,父女二人便在此栖身。秦博住了正房,秦苒住着东厢房,西厢房便空了出来,有时候秦博漕上的老兄弟有暇,过来聊解秦博寂寞,喝醉了便宿在此间。
一时里秦苒服侍秦博梳洗已毕,送了水火出门,便在院子里摆着的藤椅上放了厚厚的棉垫子,将秦博背了出来,放在那藤椅之上,这才提起墙角的棍子演练了起来。
秦苒惯用的武器便是木棍,还是秦博漕上兄弟靳良雄费心寻来的。因此昨日漕河上使着船桨打人,也算是顺手。
天色将晓之时,秦苒父女两个已经吃过了清粥小菜,收拾已毕,将吃食尽数搬到了小舟之上,又将自做的蒸饼烧麦各往秦博房里备了一份,怕自己中午回来的晚了,父亲要饿肚子,这才划水而去。
清江浦百姓沿河而居,此刻寂静了一整夜的两岸终于有了动静,秦苒沿河叫卖,便有人家提着家什站在河沿石砌的台阶之上唤她,可买俩蒸饼或者烧卖,或买两碗甜粥或者咸粥,再配送一小份秦苒自腌的麻油小菜。
等她撑船到西市靠岸,那些早起揽工的汉子妇人便一拥而上,买了蒸饼夹咸菜来吃,有些尚能多买一碗清粥,有的则连碗粥也舍不得,大口嚼着热腾腾的蒸饼,噎的两腮青筋暴起。
秦苒习惯了他们这样的吃法,早有准备,在舟子里拿出准备好的两个粗瓷碗来,提起水瓮来倒热水,有汉子便上前来抢了水碗,盛了大碗的热水来喝,这会子功夫,先时滚烫的开水已能入喉。
不及中午,她船上吃食便卖得干净,连瓮里热水及两瓦盆清粥,一小罐麻油腌菜也卖得干净,便折舟而返。
秦家院子里,满面络腮胡子的靳良雄与秦博对饮,二人身后各站着一名少年替他们斟酒,顺便往门外去瞧。
甫一听到门外面响起的脚步声,程松宁面上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靳良雄身边高健的少年已经亮出了雪白牙齿,笑的灿烂无比。
二人同时绕过秦博与靳良雄,往门口迎了过去,秦苒推开自家院门,便看见这副隆重欢迎的架势。
“以鹏哥哥?”
虽然足有两年不见,但面前唇红齿白,仪表堂堂的少年,正是靳良雄的独子靳以鹏。
程松宁原是同靳以鹏同时迎了出来的,见秦苒看到靳以鹏,面上笑意便浓了起来,心中已是一紧,伸手去接她提在手里的一包落花生,见她并未如昨日一般拒绝他搭把手,不禁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