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将唇抿着,笑得极尽柔和:“是我呢,小鹤在这儿呢。”

周老先生这才眯着眼睛,打量面前的人,待他定睛一看,才发觉面前的不是白鹤冉,而是和白鹤冉神似的夏悠。不动声色地,周老先生将手悄悄抽离夏悠掌心:“原来是夏小姐啊,不好意思,刚才我认错人了。”

“老爷子,是我,我是小鹤,是白鹤冉。”夏悠眼神期盼。

周老爷子淡淡一笑:“该不会是阿湛那小子,看见我身体不行了,让你来假冒小鹤骗我的吧。夏小姐,你可千万别跟着那傻小子胡来。我虽然眼神不好,但小鹤和你,我还是认得出的。”

夏悠兀自打断他:“老爷子,我是夏悠,也是白鹤冉。”

周老爷子摇头笑笑,依旧不信。

夏悠只好重新握上周老爷子的手,如数家珍一般地,叙述着过往的事:“我是白鹤冉,我母亲是夏婉芝,先前佰城集团的独生女。我出生在冬至夜,凌晨两点半,出生时手臂内侧有一块胎记,至今为止仍然还在。我母亲夏婉芝喜欢画画,自我五岁起,就培养我学画。我大学时,学的是盛城大学美术系油画专业。我还记得上次您跟我说过的那幅丹顶鹤的画,那是我大二那年的期末作业。当然如果说到这里,您还不相信我是白鹤冉的话…”

夏悠作势就要撩开手臂,展示手臂内侧的胎记,却被忽然伸出的一双苍老的手制止住了。

“真的是小鹤吗?”周老先生的表情,从最初的不信,变为惊讶,最后是现如今的狂喜。

夏悠抿唇笑着,推开周老先生的手,将袖管捋至最上端。之后,将那个红色的胎记,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周老先生面前。她朝他微微笑着:“老爷子,你现在还信不信我是白鹤冉?”

“可是…小鹤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周老先生难以置信。

夏悠笑得有些苍白:“佰城集团倒台后,发生了很多事。我一个孤女,无能为力,被我的经纪人发现并收留。为了进演艺圈,我整过容,认不出我,不怪您。”

夏悠将那些有关霍岐南的痛苦过往,统统省略。她实在不忍将那些过往暴露在周老爷子的面前,她怕引他伤感。

可即便如此,听完夏悠的话,周老爷子仍是老泪纵横:“小鹤,都怪我,都怪我没能找到你。”

老人家拼尽全身力气坐了起来,拥住夏悠。骨节纵横的手,将夏悠搂得死紧,一刻都不愿放松。

“我的小鹤,我终于找到你了。”

夏悠湿了眼眶,叫了声:“爷爷。”

老人家的脊背僵直,难以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夏悠知道周老爷子的心事,又再次试探着说了一句:“老爷子,您是我的爷爷对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夏悠说:“那天周湛生日,拜祭您的独子周霆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周老先生将夏悠拉开怀抱,定定地凝视着夏悠,凝视着她那双和周霆一模一样的眼。他抚上夏悠的眼睑,唏嘘叹道:“是啊,你这双眼睛,跟阿霆最像了。”

夏悠望着老人家,眼里一如既往地坚定:“老爷子,我想知道关于我身世的事情。”

老爷子浅舒了一口气,适才缓缓开腔:“小鹤,你并不是白宏海的女儿,你是个…遗腹子。”

“遗腹子?”夏悠蹙眉。

“当年,你母亲夏婉芝与你生父周霆相恋,甚至一度谈婚论嫁。只可惜阿霆那孩子,四处留情,爱上了别的女人,与夏婉芝的婚事也因此告吹。原以为婚事取消,事情就过去了。却不想,两个月之后,阿霆意外因车祸过世,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以为我这辈子注定不会有亲人送终,但那时候,我却意外得知,你母亲怀了阿霆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后来呢?”

周老爷子说:“那时候,夏家已经为夏婉芝觅得良婿,正是当时你外公的助理白宏海。夏家断然不可能为了死去的阿霆,白白蹉跎了女儿的一生幸福,所以夏家执意打掉孩子。我固然不能让阿霆最后的骨血因此流失,所以我提出了交换的条件,用周氏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换夏婉芝顺利生下你。后来,夏婉芝大着肚子嫁给了白宏海,她生你的时候,因为大出血切除子宫,终身不能再孕。夏家得知消息,死活不愿意将你还给我,后来闹得两家不和,夏家也一直故意避讳着,不让我再见到你。”

周老先生微笑着,替夏悠将凌乱的发丝,拨回耳后:“再到后来,你慢慢长大,我开始意识到,一个完整的家庭,或许对你的成长更好,于是我就再也没去打扰过你。只是远远地看着,看着你从一个小女娃,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

听完周老先生的一番陈述,夏悠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周老先生那种想接近,却又不得不远离的感觉,她几乎能感同身受。她对郁默,何尝就不是这样。对于这一切的身世,夏悠虽是早有预料,但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说起时,她只剩下了满腔的遗憾。原本这样爷孙相认,本应该是一桩喜事。可照现如今周氏的状况,她哪还能笑得出来。眼下周氏集团内忧外患,外头无良媒体杂志抹黑,内部又因股权纷争僵持不下,整个周家当真是一盘散沙。

为了平复心绪,夏悠深吸了一口气。呼吸吐纳之间,她脑海里却无端响起了周老爷子方才的话,她皱着眉,只觉得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须臾之后,她理清思路才想起来,是股份!是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她急忙抓紧老爷子的手,一双眼睛瞪得浑圆:“老爷子,您说您当年您转赠了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给我母亲是吗?”

“是的。”

夏悠灵机一动,在心里暗自盘算。

现下,周氏集团内乱严重,霍岐南趁机高价买入周氏集团老股东的股份,打算在即将召开的董事会上,以高额股份力压周湛,成为周氏集团新一任的掌舵人。如今霍岐南掌控着周氏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权,而周湛仅持有百分之三十,明显是占了下风。而剩下的那些的股份,据周湛所言,有百分之十仍被部分顽固的老股东所持有,而剩下的百分之十五,不知所踪。

照老爷子的说法,那不知所踪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应当是赠与了夏悠的母亲。若是今时今日,夏悠能拿到那些股份,并用以支持周湛,那股东大会的胜算,便是更高上一筹。

思及至此,夏悠不由着急向病床上的周老爷子问道:“您知道那些股权去哪里了吗?”

“不太清楚了。”夏悠眼神企盼,周老爷子不忍拂逆她的愿望,紧皱着眉头,极力地开始回忆过去:“当年那份合同,虽说是将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赠与夏婉芝,但实际上却是一份委托合同。合同明文规定,在你年满十八岁,签字确认之后,这些股权就会自动划归你所有。只可惜…”

“可惜什么?”

周老爷子语气无奈:“只可惜你夏婉芝过世太早,连那份合同都没能来得及转交给你。”

“那您知道那份合同在哪儿吗?”

周老爷子说:“依稀记得,你母亲夏婉芝似乎将它存放在了一个银行的保险柜里,似乎还是我跟她一同将合同放进保险柜里的。”

“记得是哪家的保险柜吗?”夏悠迫不及待地问。

“时隔太久记不清了。”

老人家的记忆里有限,夏悠就也不再勉强。只是心里依旧空落落的,失望难掩。偏生在这个时候,周老先生幽幽然地开了口,呢哝的声线像是在自言自语:“开启保险柜,需要保险柜钥匙和号牌。记得当年拟定保管合同的时候,银行职员还向你母亲推销了个业务,说是能将保险柜钥匙融进琥珀里,制成项坠,以供佩戴,谨防丢失。我记得你母亲当年…似乎是心动的。”

琥珀项坠!

夏悠浑身一震,这一瞬,所有有关母亲的记忆蜂拥而至。她这才明白,当年母亲为什么会将那个琥珀项链看的那么重,甚至一度告知她,那根项链能够带给她一生安康富足。

那后来琥珀项链去哪儿了呢…

夏悠记得,六年前,为了她自以为是的爱情,她早就将母亲视若珍宝的项链,交予了那时的穷小子霍岐南。若是记忆没有出错,前些日子,在湖光山墅里,收藏着那幅画的房间里,她曾亲手抚摸过那串项链。她原本是想带走的,只可惜,却半路被霍岐南中途打断。

现如今看来,这枚琥珀项链定是落在霍岐南手里无虞了。

既然如此,夏悠定要将它拿回来!

取出股份合同,需要保险柜钥匙和号牌,暂且不论保险柜号牌现在何处,但只要拿到了保险柜钥匙,她便是离成功更近了一步。

想到这里,夏悠不禁热血沸腾。

第四十九章

是夜,趁夜深人静之时,夏悠的车停在了湖光山墅前。

湖光山墅属盛城的富人居住区,安保十分严格。好在夏悠经常出入这里,在霍岐南的吩咐下,保安也明白夏悠的身份,每次出入都予以放行。正是因为这样的便利,夏悠出入湖光山墅轻而易举。

她坐在车里,看眼前属于霍岐南的那一幢别墅灯火均匀暗下,她方才从包里摸索了一件东西,握在手里,是一枚钥匙。

借着昏黄的路灯,那钥匙的齿轮,尖锐地,在暗夜里发着光,有洞穿一切黑暗的决绝。

夏悠攥紧钥匙,打开车门,垮了出去。

站在别墅门口,夏悠很后悔当日因气极而与霍岐南闹掰的举动。毕竟那样撕破脸皮之后,夏悠再想以不动声色的方式接近霍岐南,取得他手中的琥珀项链,简直难如登天。

然而,现下周氏濒临绝境,这个忙,夏悠不得不帮。

为了帮助周氏,夏悠今日不惜以偷窃的方式,也要拿到那枚琥珀项链。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还要感谢当初霍岐南委托方致晟给她的那把湖光山墅的钥匙,若是没有那把钥匙,她怕是也没那么容易进别墅。毕竟,世上一切终究有因有果,霍岐南大概也没想到,他自己种下的因,反倒是让他自己着了道。

夏悠将钥匙插入孔缝,轻松地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

夏悠在别墅外观察过,最后一盏亮了又灭的灯,是霍岐南卧室里的光,想必此刻,霍岐南定然在卧室里安睡。那她去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定是不会被他发现的。

思及至此,夏悠的心不妨又定了几分。

在门口玄关处,夏悠为了不制造出额外的声响,特意撂下高跟鞋,赤着脚走了进去。

通往那间房间的,是一条狭长的旋转楼梯,夏悠拉高了裙子,含着脚趾,恨不得连呼吸的声响都隐没在这黑黢黢的夜里。

还好还好,一切都极为顺利,她终于抵达了那间房间。

担心阖上门,扣锁的窸窣声响会惊醒霍岐南,夏悠就小心翼翼地将门摇上,只露了个细小狭窄的缝儿。

长久的黑暗环境,令夏悠的眼睛有些吃不消,忽而复发的夜盲症,令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她大着胆子,打开了随身的手电筒,开始在房间里翻找,从每一个抽屉,到每一个柜子,毫不遗漏。然而,即便是这样高密度的寻找,夏悠也未能看见那串项链的影子。

心里一着急,夏悠就开始发慌,她往后退了一步,正想往别处寻找,却不小心碰倒了画架。

画架上还横着那副画,眼见画架就要跌落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夏悠立刻飞身扑了过去,将自己当做人肉垫,垫在了画架底下。

画架本就沉,更何况上头还横着那副油画。这一下撞下去,正好砸在夏悠的肩膀上,瞬间疼得她眼泪直冒。

她忍痛将画架扶正,偏生在这个时候,一记清脆的响声,从那舒张的半条门缝里传进来——

须臾之后,突如其来的灯光,穿透了一整个房间的黑暗。

于此同时,房门洞开,男人的身形列在门框里,恍若是一张装裱整齐的画。

夏悠回过头去,炽烈的光线,激得她睁不开眼。她眼前一黑,所幸扶着那张画,才不至于让自己摔倒。待她定睛一看时,霍岐南已站在了她的跟前。

他抱着臂,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小鹤,在找什么?”

“不要你管。”

眼见事情败露,夏悠冷冷蔑了他一眼,干脆不管不顾地在霍岐南面前翻找起来。

“在找什么呢?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他虚晃地笑着,笑得夏悠莫名心虚。

夏悠怎么可能告诉他,要是他知道了钥匙的秘密,保不齐就会毁了夏悠的计划,她还没愚蠢到那个地步。夏悠腹诽着,刚才没能找到项链,兴许是光线太暗,以致于自己没能发现。她心里这么想着,就当着霍岐南的面,再次翻找了一遍,只可惜仍未找到。

她终究是沉不住气了,拎起嗓子眼,质问霍岐南:“我问你,我以前的那些东西,你还藏哪儿了?”

霍岐南挑眉向她:“或许,你是在找这个?”

他扯起唇角,幽幽一笑。忽然之间,自他手掌心里,掉出来一枚东西,挂在夏悠面前。

光线穿透略微发黄的琥珀,射在夏悠的眼里,映衬着镶嵌在里头的钥匙,熠熠生辉。钥匙的锁头上,隐约可见几枚细微雕刻的数字,想必那就象征着保险柜号码。

眼见琥珀项链就在自己面前,夏悠伸手就要去抢。然而,霍岐南的一个侧身,却将琥珀与夏悠顺利隔绝。

夏悠这才发觉,霍岐南早已将琥珀项链的链子牢固地系在了食指上,她要是蛮横地去抢,决计是抢不到的。男人与女人力量悬殊,如此之下,夏悠放弃了用武力抢夺的想法。

她好声好气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现在我要拿回去。”

“理由呢?”

“这本来就是我的。”

“好,那就给你。”

出人意外的,三言两语,霍岐南就把琥珀项链交给了夏悠。

夏悠满腔的得意,既是拿到了保险柜钥匙,她也无需再跟霍岐南多言。她转身就要走,却听见霍岐南不辨喜怒的嗓音,自她身后幽幽响起。

那声音,像是在笑,却又像是在…讽刺。

“要开启保险柜,没有保险柜号牌,只有一把钥匙,恐怕是不够的。”

闻言,夏悠前行的脚步猛地一顿,手脚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固定住了,她停在原地,却根本动不了。

她难以置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霍岐南上前一步,在距离她不过咫尺的地方停下:“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打开保险柜后,里头藏有一份合同书。是周老先生赠与你的,周氏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怎么,你现在是想用它来帮助周湛是吗?”

霍岐南挑唇轻笑,伸手勾住夏悠的下巴,眼神漫不经心:“小鹤,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你胡说什么?”夏悠蓦地推开霍岐南的手,对于周湛,她问心无愧。

她一脸正色,霍岐南也明白,她与周湛并未有任何暧昧。思及至此,他面上恍若也得意了几分:“还好没有,要是真有什么,保不准周湛的下场,会更惨一些。”

夏悠继续追问:“霍岐南,我只想问你,你是怎么知道保险柜的事?”

“六年前,当你把这根琥珀项链交给我时,光是查看里头的钥匙,我就猜出了端倪。后来追加调查,一切就见了分晓。”顿了顿,霍岐南又说:“项链装饰钥匙和保险柜钥匙大有不同,是你太大意了,小鹤。”

夏悠从鼻腔里传出一声冷哼:“呵,是我大意,是我活该当时相信你。”

夏悠恨得咬牙切齿,她当时对霍岐南付出得毫无保留,却不想,自那个时候霍岐南已经背着她多留了心眼。是啊,是她大意,是她太大意,才会义无返顾地爱上一个精于算计她的男人。

她作势要走,偏就在这个时候,霍岐南忽然从兜里掏出一枚东西,展示在夏悠的面前。

那是一块湛蓝色的牌子,上头列着一行数字。登时,夏悠就觉得这串数字莫名眼熟。片刻后,她下意识地拿起琥珀钥匙,端详着钥匙镂刻的数字,再对照牌子上的那行数列。只一眼夏悠就辨认出,那就是保险柜钥匙所对应的号牌。

与此同时,霍岐南将手指串在号牌的项圈里,肆意地在夏悠面前晃了晃。

“你想要吗?保险柜号牌。”“你!”

夏悠劈手就去夺,意外顺利地,她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保险柜号牌。

现下,保险柜钥匙与号牌同时为她所持有,夏悠不禁高兴起来,连嘴角都染了丝丝些些的笑意。待她将股份转让给周湛,只要那些老股东死咬着股份不放,那周湛势必有机会击败霍岐南。

想到这里,夏悠脸上添了几分得意之色:“霍岐南,这次…你可能真要输了。”

霍岐南悻悻地笑着,意味深长道:“你以为拿到那两样东西就够了?小鹤,你未免太单纯了些。”“什么意思?”夏悠眯眼。

“我既然可以将保险柜钥匙和号牌都给你,让你取得合同,将股份转让给周湛。那我势必就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让周湛在股东大会上输得一败涂地。”

“不可能!”夏悠兀自打断他:“我把股份转让给周湛后,他就拥有了和你持平的股权。只要我们设法让那些老股东咬牙不松口,这周氏集团就决计不会是你的。”

霍岐南笑笑:“就如你所说的,前提也要是那些老股东不松口才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岐南抱着肩,意兴阑珊地笑着:“你不用多猜,实话告诉你,我早就打点好了一切。之所以留着那些老股东的股权不收,只是想给你还有周老先生留点期盼,留点面子。毕竟,若是周氏开国的老股东都倾向我霍岐南,怕是周老先生面子上不好过。”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霍岐南到底是拗不过她的牛脾气,败下阵来:“小鹤,别白费功夫了。”

夏悠嗤笑一声,瞳孔里的那股倔强,却并未消散:“即便是白费,我也要争。若是知晓前路是逆境就后退,那样的人,不是我夏悠。”

她话音刚落,霍岐南就欺声反问。他站在离她不足方寸之间,眼神相触的那一刻,不甘示弱的两人,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博弈。

霍岐南质问她:“如你所说,你夏悠确实争得起,耗得起。可是你想过周老先生吗?以他现在的身子骨,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吗?周氏集团的股东大会,历来由当家人做主召开。你以为身为大会主持人的周老先生,能经得住自己数十年打拼的事业,拱手让人的挫败?”

话到末尾,霍岐南只剩下叹息:“小鹤,周老先生已经八十岁了。”

“如此又怎样?”夏悠厉声反驳他:“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周氏落入你的手里!”

说罢,她不给霍岐南任何语言寰转的余地,提起步子,转身离开。

推开房门,绕过长廊,迈下楼梯,夏悠发了疯似的往外跑。然而,当推开别墅大门,室外犀利的寒风,窜进夏悠的四肢百骸,将她整个人吹得寒心彻骨的时候,她才惶惶然地明白,她不能走。

若是结局当真是要看周老先生失去周氏,她何不再搏一搏?毕竟,她还有最后一枚筹码,那就是——

她自己。

霍岐南向来对她仁慈,只可惜以她骄傲的性格,却是绝不会向他服一次软的。然而,当祸事临头,施加在她的亲人头上的时候,夏悠才恍然发觉,其实那些矜贵的自尊骄傲…也是可以放下的。

毕竟,这比起她的亲人来,根本无足轻重。

她开始转身往回走,重新迈上楼梯,绕进长廊,拉开房门。

果不其然,他像是笃定了她会折返似的,还守在原地。

夏悠走到他跟前,她定定地看向他,眼里分明绝望,却又隐隐含着期盼:“霍岐南,我问你,如何才能放过周氏?”

“什么都可以?”他挑着眉反问。“是。”夏悠颔首:“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能保全周家,什么都可以。”

意外地,霍岐南说了句无关的话:“我知道你是周老先生唯一的孙女。”

“对。”夏悠已无心问他从何知道。

他忽然抬手,霸道且蛮横地,将夏悠揽进怀里,声线冷冽:“所以,我要你嫁给我…”

“又或者说,我们联姻。”

此刻,夏悠很想推开霍岐南,咬牙切齿地告诉他——“我可以嫁给任何人,但绝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