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平川的母亲就在院子里骂他:“这个月的零花钱,一分都没有,你什么时候反思完,什么时候进屋吃饭。”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谢平川的性格,自小就不太好。他也不懂认怂,立刻回了一句:“那我不吃饭了。”
他的态度很明显——饭可以不吃,架不能不打。
这是小学生的世界,幼稚、粗暴、无理取闹,谢平川的母亲,自然无法理解。
母亲便道:“哦,你饿着吧。”
谢平川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顺应母亲的话,独自忍饥挨饿。
徐白那时才五岁,懵懂地抱着一袋面包,走到院子里找他。她不仅把面包递给他,还从家里偷香肠和牛奶,最后想起他没有零花钱,又交出了自己的小猪存钱罐。
彼时阳光明媚,院中树影浮动,绿意盎然,徐白蹲在台阶边,转让小猪存钱罐,口齿不清地安慰他:“哥哥,你不要难过…”
谢平川一边吃面包,一边摸她的头。
那时他想,徐白是要长大的,长大以后,八成还要嫁人,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也像现实中的父母一样——
她要是嫁给别人,他一定会不高兴。
谢平川回顾经年琐事,悄然无声地勾唇笑了。
此时此刻,徐白却评价道:“你有点早熟。”
谢平川否认道:“不是早熟,只是喜欢你。”
徐白依然背对着他,但她不再开口说话。
她实在是脚疼,困乏交加,累得不行,渐渐睡着了。谢平川见她安静,且知她一贯睡眠浅,他动作缓慢地起身,随后又俯身靠近,轻吻徐白的脸颊。
总算得偿所愿,今日圆满。
第二天阳光放晴,风和日丽,徐白醒来的时候,谢平川不在身边。
她看了一下挂钟——上午十点半。今天是礼拜三。
脚踝肿痛,头晕脑涨,她似乎还感冒了,只能向主管请假。由于技术部在重整,翻译组最近没有任务,同事们整天百无聊赖,徐白发出邮件之后,很快收到了回复。
主管准假两天,嘱咐她好好休息。
徐白放下笔记本电脑,拉开被子,打算走去客厅,给虾饺喂猫粮。
谢平川与她不同,身兼重任,不可或缺,想必去了公司——徐白这样想着,可当她来到客厅,却见谢平川坐在猫窝旁边,为虾饺开罐头。
他就是用这种方法,赢得了虾饺的信赖。
谢平川去了一趟超市,买回来一堆早饭,也买了虾饺深爱的猫罐头,他一声不吭地坐着,比小猫更安静乖巧。
徐白轻声问他:“你不上班吗?十点半了。”
“我请了半天假,”谢平川顿了顿,补充道,“我醒酒了。”
他有些难以面对昨晚的自己。
徐白却道:“酒后吐真言。”
她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路,由于脚部肿胀,穿不进兔子拖鞋,伤处还有紫色的淤血。但她连“疼”都不喊一声,径直路过一旁的谢平川。
谢平川回头,瞥见她的脚。
他摸到了徐白的左腿,徐白只能坐上沙发,任凭他握住她的小腿,观察她肿起的脚踝。没过多久,谢平川理清了前因后果。
“你昨晚给我打电话,是因为崴脚了么?”谢平川解释道,“手机给了助理,我没有及时接到。”
徐白道:“没关系。”
她语气和缓,似是不在意。
徐白坐在沙发的扶手上,略微伸直了一双长腿,而谢平川坐在地板上,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他或许是故意的。
居高临下的人,变成了徐白。她想离开沙发,却听谢平川问道:“你一个人去了医院?”
“不值一提吧,”徐白简略道,“我们都是成年人。”
她不比平常热情,更没有撒娇亲昵,显然尚未缓过劲。而且从昨晚开始,她连一声“哥哥”也没叫过,依据谢平川的经验,这是相当生气的表现。
谢平川放开她的脚,去卧室找到了药膏,还看了一眼X光片,可惜他看不太懂,只能带着药膏回来。
他亲手给她上药,极尽温柔之能事。能见到他这一面的人,长久以来,也只有徐白一个。
徐白心不在焉道:“谢谢。”
她没听到那句公式化的“不客气”,谢平川缓慢放开了她的腿,依旧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他问:“除了没接电话,还有哪一件事,让你感到失望?”
以至于忍着脚痛,也要半夜离家出走。
谢平川盘腿而坐,抬头看着徐白,充满了求知欲:“你不说,我可能猜不准。”
徐白弯腰靠近他,和他近距离对视,冷不防被搂住脖子,被迫与他接吻。他用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好让徐白保持平衡,然后从心所欲,吻了不止一分钟。
今非昔比,他的技术越发精进。在他停下来之后,徐白便道:“你塞给我一张卡,说是要买下我…”
她半低着头,向他坦诚:“你说我陪过你了,这又是什么意思?”气氛陡然尴尬,她继续挑明道:“还有啊,你靠近一点,我再告诉你。”
谢平川不疑有他,十分听话地靠近。
徐白凑近他耳根,缓缓吹气。
她道:“有个成年男子,和我聊天的时候,距离有这么近。他还挽着我的手,踮脚和我讲悄悄话,但是我知道,大家都是朋友,你心胸宽广,气量宏大,不会在意的。对吧,哥哥?”
即便“哥哥”叫得很甜,谢平川依然醋意勃发,刨根究底地问了一句:“是谁?”
他随后回忆昨晚,想起一贯毫无界限的苏乔——她对待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的标准,便领会了徐白的意思。
谢平川言简意赅道:“对不起。”接着又说:“我很抱歉,以后一定注意。”
他换了个坐姿,略微屈膝。恰逢虾饺吃完罐头,欢快地跑了过来,爬上谢平川的腿,放翻肚皮给他看,一副求抚摸的样子。
虾饺虽然一身黄毛,毛中泛白,颜色接近真正的虾饺,但它的爪子肉垫,都是干净的粉红色。
这只猫亮出爪子,摆出可爱的形态,谢平川却不摸它,转而握住徐白的手。
他问:“除了刚才那几件,还有没有别的事?”
谢平川接下来就想问,徐白什么时候搬回家。她有些东西没带走,比如几条裙子,还有毛绒兔子——徐白很喜欢这个兔子,谢平川心想,这必然代表了,她迟早要回来。
徐白和他十指相扣,反问道:“我讲完了…你呢,哥哥,你有话告诉我吗?”
谢平川点了一下头。
他站起身,状似无意道:“上午还有时间,我帮你搬东西。”他的理由相当充分:“你扭伤了脚,和我住在一起,更方便照顾你。”
言罢,出乎谢平川的意料,徐白并未马上答应。
她斟酌良久,竟然说:“让我自己待几天,我再回去找你。”
谢平川陷入沉默。因为他不能拒绝。
徐白约莫知道,情侣之间相处融洽,多半有一方家庭和睦,自小受到耳濡目染,因此不用摸索,很快就渐臻佳境。又或者是谈过几场恋爱,经验丰富,懂得退让与自我开解——以上两种情况,都不适用于她。
其实也不适用于谢平川。对于谢平川而言,徐白也是初恋。
她把话题转移到职场:“最近翻译组没事,你们技术部,好像特别忙。”
徐白意有所指:“那天给你发微信,说到了赵安然…我是认真的,他的言行有矛盾。”
在整个翻译组之内,注意到这一点的人,唯独警戒心高的徐白。
谢平川回应道:“在你发消息之前,我们调查了整个翻译组。”他向徐白透露:“那时候就有人发现,赵安然的本科专业是计算机,擅长安全信息和逆编译。”
作者有话要说:虾饺:都不理我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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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四百个猫罐头红包,由虾饺友情赞助,谢谢大家
第48章
所谓“逆编译”, 指的是反向分析软件,推导出相似源代码。徐白听不太懂,她只能猜个大概。
她垂首沉思,问道:“根据你们的调查,赵安然是商业间谍吗?”
谢平川表示肯定:“他受到了重点栽培。”
即便赵安然身份隐蔽, 仍然被扒了个底朝天。信息时代,对于网络高手而言,个人**很容易挖掘。
根据谢平川收到的线报, 赵安然高中接触编程, 展现了一定的天赋。但是在他大二那年,父亲的公司经营不善,面临倒闭,赵家便欠了高利贷,以至于走投无路。
家财散尽,债台高筑, 亲友形同陌路——人们都爱锦上添花,鲜少有人雪中送炭。
那个时候的赵安然,还在XV公司的北京总部实习,可惜不到一个月, 他便办理了退学手续, 转移至XV公司的上海研发中心。
上海研发中心的工资更高,但是工作强度更大,通常被称为“797”,意味早晨七点上班, 晚上九点下班,一周工作七天,没有空闲时间。
作为一个螺丝钉程序员,赵安然的状态,比起富士康流水线上的工人,可能好不到哪里去。
再然后,他销声匿迹了。
XV公司启用赵安然,可谓付出了血本,他们与恒夏不仅有生意争端,还有数不清的新仇旧恨。
如果恨意的最高点,放着一把剑,那么剑尖的指向,必然是谢平川。
谢平川回国之后,就在XV公司打工。但是因为薪水倒挂,地位与声望不符,危及当时的组长,就被泼了一盆脏水,一时之间,闹得人尽皆知。
他离开XV公司,转而加入恒夏,事隔经年,恒夏抢占了XV的业务。曾经落井下石的那一位组长,如今也升任XV公司的副总经理。
谢平川并不担心他自己,他担心的人,只有徐白。
他道:“当年我之所以回国,是因为接到了XV公司的电话。我们谈到了新产品构架…”
当年的那一通电话,让谢平川想起十八岁出国前,和徐白拉钩约定的事。彼时他还在谷歌总部——那里从来不缺天才,即便待遇格外优厚,他依然选择了辞职。
那时他想,他能在国内一边工作,一边等徐白毕业,朝九晚五,日复一日,像修行一样生活。
徐白抬起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我其实听说过,你们和XV公司竞争激烈,刚开始创业,就受到了他们的打压。”
她捧住谢平川的脸:“我不知道怎么帮你,只能给你加油了。”
徐白和他说话时,往往格外专注,眼睛里有他的倒影,偶尔还带着笑意,潜移默化,撩动人心。
谢平川反握徐白的手,摩挲她的指尖,周遭气氛趋于温馨,徐白又轻声开口道:“你昨晚睡了多久,现在累吗?”
她依旧很体贴:“你再躺一会儿吧,到点了,我叫你。”
谢平川松开徐白的手,得寸进尺道:“一个人睡不着。”
徐白想了想,体谅他近来忙碌,无法放松,还是去陪他了。
在卧室的那张小床上,谢平川侧身而卧,搂住了徐白的腰,因为惦念她的脚伤,他不敢动作剧烈,轻吻徐白的脸颊,像是慢镜头回放。
窗户没有关严,深红色的帐帘垂下,却被过往的流风吹到鼓了起来。徐白紧贴着谢平川,视线飘向了窗外,她漫不经心,小声提醒道:“我现在陪着你,不可以用钱算,都是因为喜欢你…”
徐白拉高了被子,帮谢平川解扣子,她调整了睡姿,黏他更近道:“你下次喝醉了,也不能说气话,我听了会难过。”
“Thanks for apanyiside, ”谢平川回答道,“当时的想法,更接近这句话,喝醉了,词不达意…我很抱歉。”
当他讲出这段话,徐白正盯着他的脖子。她想起昨晚夜凉霜寒,还和谢平川站在外面,站在露台上吹冷风,终归宽容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而后,她凑近了几寸距离,吮吻他的肩胛骨,比平时更加用力,最终埋下一个红印,就像盖了一个章。
谢平川略微抬头,方便她的蹂.躏,在她轻轻舔舐时,他缓缓问了一句:“你消气了吗?”
徐白尚未回答,谢平川又搂紧她,低声道:“不消气也没关系,你下次离家出走,麻烦通知一声,我和你一起走。”
窗外风过无痕,帘账不再晃动,一尺阳光倾泻而下,昭示冬日里的晴天。
谢平川在徐白家补了觉,吃过午饭,便去公司上班了。出门之前,他路过一面镜子,瞧见徐白给他印了几处吻痕,不过她很注意分寸,谢平川系好衣服扣子,外观也看不出来。
总监办公室门外,周助理抱着一沓文件,跟在谢平川的身后,有条不紊道:“总监,证据我备份过了,包括小赵在内的那些人,他们使用过的电脑,所有的操作日志,也被技术组分析了。这是第三份报告…”
周助理所说的“小赵”,正是翻译组的赵安然。
再加上技术组的几位嫌疑人,几乎都侵犯了合同规定,恒夏的法务部正在收集材料,打算于近日起诉他们。证据繁琐,多罪合一,意在让他们受到应有的制裁。
周助理也明白,谢平川的意思是,不仅要争取定罪,而且要判处重罪,杀一儆百,没有宽容的余地。
他道:“对了,谢总监,刚刚蒋总来电话,说是下午会来找你。”
谢平川拿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回头看他一眼:“蒋总大概几点来?”
“蒋总没提,他最近太忙了,行程千变万化,”周助理抱紧文件道,“我和他的秘书沟通过,就是张秘书嘛,张秘书说,董事会正在给蒋总施压。”
谢平川走进办公室,把公文包扔在沙发上,解开了西装的扣子。他从助理手中,接过那一沓文件,同时又说:“他们不是第一次施压,撇清关系的邮件,也发到了我的电脑上。”
周助理不由垂首,为公司感到焦虑。
他和普通员工不一样,刚进公司,就被谢平川相中了,跟着总监做助理,一做就是好几年。
恒夏近来发展飞快,别人都当他们运气好,不过作为总监助理,他明白背后的汗水,绝非“运气”二字可以概括。
周助理感到心情沉重,又想起昨天晚上,他给谢平川惹了麻烦,忍不住开口道:“啊,谢总监,昨天那位‘小公主’…就是打了六次电话的小公主,我还没道歉。”
他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总监,我不是故意挂电话,当时特别紧张,我的手就抖了。”
如今想来,依旧紧张。
谢平川这样循规蹈矩的人,怎么会起“小公主”那种备注——世界的规则仿佛坍塌了。
谢平川拿起一份文件,坐上他的老板椅,打开三个显示屏,坐姿依旧端正:“没关系,她原谅我了。”
周助理约莫猜到,那个姑娘就是徐白了。
他听见谢平川询问:“赵安然今天上班了吗?”
“他来上班了,”周助理应道,“翻译组下午开会,赵安然也准时到场了。他所有的数据和电脑操作,都被实时传送到了我们手上。”
下午举办例行会议的,不止是恒夏的翻译组。在距离他们这条商业街,不远处的一栋办公楼内,某个楼层的挂牌公司,正门外甚至没贴名字。
魏文泽却在室内。
他并未穿正装,反而一身休闲服,背对着一面PPT,笑着解释道:“赵安然今天上班,没办法到场,他想说的话,托我转告给大家。”
XV公司的副总经理也在场。
他两鬓斑白,指尖夹着一根烟,看着手头的报表,嗤嗤一笑道:“好啊,小魏,你也帮我转告,辛苦小赵了。”
副总的身旁,另外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那人五官较为扁平,鼻梁略塌,眼睛也小,不过表情冷漠,倒让人无法忽视。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盒子包装极其精致,其上印着一个“秦”字,似乎是订做的产品。
XV公司的副总见状,拿出刻着浮雕的打火机,为那名年轻男子点火:“秦总,你忙你的,恒夏的事,不用浪费你的时间。”
魏文泽也笑道:“咱们的秦总费心了。”
秦总名为秦越,若说他和恒夏有什么过节,那过节也是相当之大。正因为此,他不惜代价帮助XV公司——人只要有钱了,难免**膨胀,曾经落在脚底的杂.碎,忽然之间一飞冲天,他秦越第一个看不顺眼。
魏文泽察言观色,为秦越倒了一杯水,宽慰道:“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秦总还可以考虑,等恒夏倒闭了,咱们要怎么庆祝?”
言罢,他沉声笑了,笑得恰到好处。
秦越端过杯子,一手夹着烟卷:“我呢,也没别的想法,恒夏的副总经理,是叫夏林希吧,她长得不错,合我的眼缘。我就想在恒夏倒闭后,抱一抱他们的夏副总。”
魏文泽笑道:“我曾经听说,秦总和夏副总,是高中同学。”
“从前的事,不用你提了,”秦越抬起头,指着屏幕道,“我看这个翻译组的女孩,也挺合我眼缘的,她叫什么名字?”
魏文泽说出实情:“好像姓徐,叫徐白。”
“哦,那这样吧,”秦越喝了一口茶,晃了晃杯中茶水,“等恒夏倒闭了,我左手搂着夏林希,右手抱着徐白,和大家一起庆祝,看着他们的总裁和总监坐穿牢底,不是挺快活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秦越总裁:大家好啊【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