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生性淡泊,于胜负倒不在乎,有对弈机会更重要,当即答应下来。双陆和六博两种游戏都是先投掷竹筹,根据反正面来走棋,运气因素更多。玩了几局,两人各有输赢。

“玩腻了。”溟海丢开棋子,“几万年就玩这两种,当真无聊。”

“可以减少竹筹的数目,或者增加格目?”陆吾怕他不玩,主动提出变动规则。

溟海摇头:“怎么变也不离陈腐,不如换个游戏。”他将准备已久的道具拿出来:方方正正一块木质棋盘,横竖刻有四十条直线,黑白两色棋子,并一颗上黑下白的圆形大棋。

“这是本座创的新游戏,我命名它为“黑白鱼棋”。不掷算筹,输赢全凭手段策略。”

“规则如何?”

“各执一色棋子,一次下一枚,四面包围则吃对方一子。大鱼棋在中央,如能先得它,则可反败为胜。怎样?敢不敢跟本座玩一局?”

陆吾捏了捏那枚黑背白肚圆鼓鼓的鱼棋,心道这一枚长得跟鲲鹏好像,当真有趣。

“陆吾愚钝,还请溟主承让。”他将鱼棋放在棋盘中央,手执白子,示意开局。

溟海得逞,唇角一扬。

这天傍晚,瑶姬巡视完毕归家,推门见胖鱼躺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羊脂玉佩,甚是轻狂得意。

“咦,这是陆吾君的佩饰,你从哪里得来?”

“他下棋输给我的。”溟海拽着玉佩缨络,在手指上打转:“这绣花草包枕头,外面看着还行,其实笨得很呢。”

瑶姬膝行过去,见胖鱼手边除了玉佩,还零零碎碎放着束发的丝绦、腰带玉扣、颈环和一枚绿松石手串。

“这都是你从他那里“赢”来的?!”

溟海见瑶姬语气不善,辩道:“愿打愿挨,他答应赌彩头,输了当然要给我。”

“净欺负老实人!陆吾君这么多年孤身呆在昆仑山,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哪里是你这滑头的对手!”瑶姬使劲戳了胖鱼的脸颊几下,掏出布帕把那一堆玩意儿包了,推门而去。

陆吾被劫掠一空,长发散在肩头,只身穿着里衣跪坐在棋盘边思索,神色间俱是痴迷。溟海存着坏心,手下毫不留情,最后连他的玄丝外褂也赢了去。瑶姬叹了口气,眼前浮现十几万年前大家在天界时的情景:陆吾常被仙鹤啄脑门,却好半天才捂着头说痛,每每是她跑去把那些调皮的动物赶走。

“陆吾君,陆吾君?”瑶姬在旁边连叫了几声他也不答应,显然是深陷其中了。

“哎,你这……”瑶姬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想这冰天雪地不能只穿贴身里衣,转身回去拿了一件姜川的外套给他披上。陆吾这才有所知觉,抬头便道:“我想到了,这一手要这么走。”

瑶姬哑然失笑:“呆子,打劫你的强盗都回家吃饭了,还在这儿想呢。”

“传闻都说鲲鹏性聪敏,果然名不虚传。”陆吾毫无被抢劫的自觉,言语间都是佩服:“瑶姬怎么不早接溟主进门?我也好多得几次对弈机会。”

“再来几次,你真真要被那胖鱼剥光了。”

“无妨……下次我多穿几层就是……”陆吾低下头,又沉浸在黑白棋子之中。

如此一个冬天,陆吾生性单纯,棋瘾极大,直到开春梅花盛放,姜川和蚩尤都走了,他仍没有戒掉。只是时间所限,不得不回归昆仑,他才魂不守舍的抱着那套鱼棋离去。

溟海耍了假想敌,又回到快乐的二人世界,心中极是畅快。冬去春来,乡学关闭那天,他乐得在榻上滚来滚去。瑶姬瞧他那摇头摆尾的样子,无奈笑道:“有这么开心吗?”

“终于不用早起了!这群小崽子,真是麻烦的要命……”

“原来阿海不喜欢小孩子。”

“是我的就喜欢。”胖鱼抱着瑶姬腰肢,把头贴在她平坦紧致的腹部磨蹭,“那一定是个集天地精华于一体的宝宝,像本座一样聪明美丽伶俐可爱前途无量……”

瑶姬接上:“最好不要像你懒惰贪吃,调皮惹祸。”

胖鱼叫嚷起来:“我哪里懒惰了!这一个冬天都是擦黑就起,累死累活呢!妻主不夸赞我吗?不奖励我吗?”

“好好,阿海最勤快最乖,这新衣做了,靴子也做了,还要什么奖励?”

溟海想要的东西无数,只不过瑶姬清贫,什么也没有,他细细思索一会儿道:“我要吃鱼汤。”

“这几日不是天天煮鱼汤吗?”

“那是姜水里小鱼做的,一点儿不过瘾,我要吃河水大鲤鱼。”(河水即黄河)

姜寨日常取水捞鱼都在姜水,那是渭水支流,浅窄平静。而附近的河水却汹涌深邃,虽然距离不算远,但很少人会冒险去那里捕鱼。溟海不仅贪食,口味还挑剔得很,特意指定了地点和品种。瑶姬愿哄他开心,虽然麻烦,也一口应承下来。

第二日曙光未亮,她悄然起身,从龙舍里拉出一条小金龙,往河水岸边飞去。

空中下望,只见两岸新绿,夹着一条巨龙般的激流浩浩荡荡向北流去,波涛汹涌澎湃,还夹杂着许多上游冲下来的碎冰,其声如千鼓齐鸣,万马奔腾。在这险恶环境中成长的鲤鱼,体型大如牛马,凶猛无比,十几个

12、第十二章 ...

壮年汉子也未必能捕上一条。

瑶姬单手挥去,两岸新柳随之生发,枝条潜入河水中,像渔网般编结起来。等待片刻,两株合抱粗的柳树突然一震,像是有什么极沉重巨物落网了。瑶姬立刻挥手起网,只见清澈的河水中浮起一个黑黝黝的影子,又粗又长,不像是鱼,倒似一个落水的大树桩。

瑶姬略一迟疑,那“树桩”竟然会动,挣扎着从网中脱身,轰隆一声升出水面,带出无数水珠,顷刻间把瑶姬全身都打湿了。

只见空中一张血盆巨口,獠牙雪亮,眼睛比灯笼还大上几圈。瑶姬定睛一瞧,原来“树桩”是一条黑色巨蛇的头颅,下面还接着不知多少丈的身躯。它刚从冰水中被打捞上来,身躯不住抖动,黑色鳞片中一波波露出鲜红色的粗糙皮肤。一颗巨大的蛇头长满狰狞骨刺,金色竖瞳瞪视下来,寻常人等一眼就能吓掉三魂六魄。

瑶姬凝视着这个比自家屋子还大的脑袋,片刻之后,她缓缓步入刺骨河水,抬起手臂,轻声对黑蛇言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那怪物颤抖了几下,垂下头颅,让她柔软的手掌贴在粗糙鳞片上。

“很烫啊……发烧了呢,怪不得在冰水里潜着。”她轻轻抚摸它,像手下的不是怪物,而是一只温顺的羔羊。

黑蛇山峦般的背脊起伏着,血盆大口中传来轰隆隆的鸣音,好像什么动物腹中饥饿似的,瑶姬却知道它是难受地呻吟。河水之畔神光骤涨,大神使用治愈之能,竭力安抚这条不知为何生病的蛇。瑶姬活了十几万年,见过奇异生物无数,却也从未听说过这蛇的来历,它外形虽然狰狞丑陋,却没有凶残的行为,气息间还有些迷茫可怜。

过了片刻,黑蛇身上的温度渐渐降下一些,瑶姬拍了拍它,温颜道:“好了,接下来你可以自己恢复了。”说罢拎起衣摆,往岸上走去。她用力过多,稍有些疲惫,心想今日家中的胖鱼是吃不到鱼汤了。

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肌肤上,露出蜿蜒姣好的曲线。黑蛇嗅到一股销魂的体香,极不愿她就此离去。身体内那股灼热让它焦躁无比,五内俱焚。它想贴到她柔软的身躯上,想触摸她温暖的肌肤。

别走……别走……黑蛇呻吟几声,但口不能言。别走……别走……它想挽留佳人,却苦于没有手脚。

河水如同煮沸一般,黑蛇翻滚着,翻滚着,那可怕的身躯渐渐缩小了,越来越小,直到河滩上留下一个光裸的少年。它并没有人形,只隐约记得有人类从岸边经过,是这样一个头,两条胳膊,两条腿。胳膊和腿上,又各有五个小小的分叉。它也不知道怎样直立行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将她留住。

“唔……啊……别、别……走……”少年向瑶姬爬了过去,用尽所有努力吐出一两个模糊不清的词汇,然后伸出新生的手臂,死死抓住她的衣摆。

耕织篇 完

13、第十三章 ...

自瑶姬有神识记忆以来,已不知道被多少倾慕她的雄性追逐过,当下也不怎么在意,乘龙归去。少年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跟着她的气息一路尾随过去。行至中途,瑶姬忍不住回首望去,那少年走路还不利索,手脚并用跌爬滚打,弄得满身都是泥巴,仍不断追赶着。

回去吧,回去吧!

瑶姬心中暗暗念道,并未放慢脚步。恋慕她的生灵太多,及早拒绝,对它们更有好处。

回到姜寨,把坐骑牵入龙舍,瑶姬觉得确实有些倦了。溟海见她两手空空回来,甚是失望:“没有大鲤鱼吗?”

瑶姬勉强笑了笑:“今日不巧没有捉到,下次再去。”

溟海凑过来给她捏肩松背捶腿:“那说好了!我空出肚子等着呢……”

正说着,忽听得寨子里许多人惊恐尖叫,瑶姬肃容而起,从墙上摘下长弓,急步走出。只见姜水中一条黝黑狰狞的巨蛇沉沉浮浮,血口半张,正涌动着往岸上爬过来。见这情形,在岸边打水捕鱼的人无不吓得两股战战,面无人色。

溟海凛然站在瑶姬身前,准备全力护卫妻主,然而见瑶姬手持长弓的飒爽英姿,心儿又软软的服帖了,晕陶陶只欲跪下亲吻她的手背。

瑶姬心中却有各种疑惑。以她神力,能轻易感知方圆百里内所有妖魔神灵的存在。然而她回寨时并没发现黑蛇气息,还以为顺利把它甩掉,听见寨民呼救才赶出来。清早在大河岸边捞鱼时,她不是也没发现黑蛇潜伏在水底吗?

黑蛇还没学会怎么用人形游泳,过了河,它在滩涂上滚了两滚,又变成个赤-裸少年,踉踉跄跄地向瑶姬这边奔来。它依然没有散发出任何妖气或是神息,一双金色大眼睛湿漉漉的,脸容清秀稚嫩,如不是亲眼见到变化,谁也想不到它的原型如此恐怖。

“又跟过来了……”她吃惊于蛇的执着,不知怎么才能将它劝走。

“妻主出门,每次都捡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回家。”溟海跟见识过黑蛇原型,鄙夷道:“一言以蔽之,丑毙了。”

你这胖鱼不也是粘上就不肯走的神奇生物吗?瑶姬无奈摇头。

“有什么办法,它们总是喜欢跟着我。”

“喝!去去!”溟海驱赶牲口一般呼喝着,卷起河水把那少年冲回去。它固执的游回岸边,又被大水往下游冲。反复十几次,黑蛇似乎退却了,不再往姜寨这边爬,于对岸蜷成一座小山,吐着红信静静等待着。

初春天短,暮色悄悄来袭。黑蛇并没有流露出想要吃人的气息,瑶姬暂时没有办法,只好让溟海对姜水施了法术,放任它于对岸盘踞。

是夜,溟海长指勾缠,罗衫半解,青丝蜿蜒,露出强健白皙的肌体,试图诱惑瑶姬跟他做快活事。正眼神交融时,门板突然被掀翻了,溟海没有防备,被一股大力推下榻去,咕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那黑蛇所化的少年不知怎么突破了姜水上的防御,推开溟海后便正大光明的取代他的位置,金瞳微眯,示威般抱住了瑶姬。

溟海从塌下爬起来,气得七窍生烟:“大胆!竖子无礼!”

那少年竟然一丁点人间礼仪也不懂得,连交合之法也懵懵懂懂。手臂如蟒痴缠,挨挨蹭蹭,怎么推搡都不肯松手。见他这笨拙样子,瑶姬和溟海又好气又好笑,七手八脚把少年扯下来,扔到门外去了。

“仔细我剥皮吃了你!”溟海朝他吼,少年充耳不闻,那双清澈的金眼睛只愣愣盯着衣衫不整的美人。

“哎……”瑶姬一声叹息,扯根树枝在门前划下一条直线,口吐真言:“不得入!”

这三个字便好似有了生命,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少年跃跃欲试,几度试着突围,却真的再也进不去了。

第二天一早,瑶姬手书一函,让青鸟带出。

溟海非常不满:“我在这里坐镇保护妻主,就不用千里迢迢把大公召回来了吧?它若敢攻,我就可饱饱吃顿蛇羹了。”

“不是给阿川的信。”瑶姬解释道:“我请一个消息灵通的人士,问清来历再议对策。”

“消息灵通?不会是……那个姓白的包打听吧?”

“正是白泽。”

妖魔的世界以武力划分等级地盘,强者生,弱者死。然而也有特别的存在,白泽就是一例。它是一头似猞的大兽,浑身雪白,极其聪明。虽然没什么武力,但胜在活得时间够久,生存经验丰富,又通千语晓万物,察言观色八面玲珑,一般神魔便都卖个面子,遇到难事找它打听。

收到炎帝来信,白泽自然重视得紧,连夜赶往姜寨不提。溟海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包打听,它人形三十来岁,白面薄须,手挥羽扇,是个风雅军师的样子。

白泽朝瑶姬恭恭敬敬拜下去:“多年不曾觐见,主君益发光彩夺目,威仪不可直视了……”溟海横插一句:“不可直视,你又抬着眼睛乱看什么?”白泽当然知道这胖鱼生平,也早听说过他最骄横难缠,当下不敢怠慢,连忙朝他大拜,将北冥之主从外形到气质再到内心都恭维一番。这白泽岂是平凡的马屁虫,词句新颖雅丽又不着痕迹,比水族四大臣高出几个段位,溟海被夸得舒服,脸色也和缓了,竟破例让白泽坐下听候。

瑶姬瞧他那摇头摆尾的样子,心中暗笑,对白泽道:“先生不必多礼了,这次劳烦先生前来,只为打听一生灵来历。”

“主君太客气了,只要您开口,白泽赴汤蹈火……当然溟主开口,也是一样,也是一样。”

瑶姬当即起身,带着二人坐船过了姜水。那黑蛇一夜之间在丽山上打了个大洞藏身进去,白泽站在洞口一瞧,目及之处怪石嶙峋,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不知道长宽有多少丈,想是山中本身就有千万年前形成的溶洞,黑蛇把它们打通了。

三人深入洞中,里面潮湿崎岖,一股散不尽的陈年霉味。黑蛇察觉到瑶姬的气息,悉悉索索从最深处游走上来,发出嘶嘶蛇鸣,黑暗中一双灯笼般的竖瞳闪着寒光,把白泽吓了一跳。

“这……这……就是此物了?”

“见过丑的,没见过这么丑的吧?”溟海啧啧叹道。

白泽定了定心神,顺着他的意思说:“是,是挺丑的。”

瑶姬道:“它虽然长得这般吓人,却也没伤过别的生灵。只是既没有神灵的气息,也没有妖魔的气息,古怪得紧。”

白泽围着黑蛇转了两圈,捻须不语。

溟海性急,追问:“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当真稀罕,这蛇会出现在此地,也是造化……”白泽语速缓慢,心思却急速转动,“二位主君莫急,待我试探一番。”当即用妖魔语十几种询问,黑蛇不答,又用神灵语十几种询问,黑蛇亦不答,再用世界各洲方言十几种询问,它仍是充耳不闻,只晃动尾巴围着瑶姬打转。溟海初始还能听懂白泽所言,到后来便一无所知,只能看他口唇翕动发音了。

“Tu quis es Venit ?? ??? ??……”

用了上百种语言试探,黑蛇仍是单调的嘶嘶声,白泽额角微微冒汗,抬袖擦拭两下,拱手对瑶姬两人道:“两位主君久等了,这蛇神识未开,尚不懂语言。”

溟海不耐烦:“试了这半天,文盲啊!”

瑶姬皱眉:“虽不熟练,但我曾见它化为人形,还拉着我衣裳说“别走”。”

“刚出生的幼兽也懂得模仿,它自己也未必知道自己说得什么。主君可还能透漏些别的线索,它总不会是凭空从丽山里冒出来的吧?”

瑶姬当即把在破冰的大河中发现黑蛇,给它治病,又化为人形缠着不走的事娓娓道来。溟海对她泽被苍生的善良很不以为意,心中想:妻主要是只对我温柔体贴,别个瞅也不瞅一眼就最好了。

白泽捻须思索片刻,脸上突然显出笑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此蛇乃是逴龙呀!极北冻土之地有常寒山,阴不见日,有巨蛇身长千里,不饮、不食、不息,其瞑乃晦,其视乃明,名曰逴龙。想是近一千年来气候越来越温暖,玄冰融化破碎,它就随着凌汛一路南漂到这里。因为一直呆在极北冻土,非常怕热,主君从大河中捞起它时正是热昏头了。”

瑶姬奇道:“那它是神灵还是妖魔?我活了十万年,竟从没听人提起过。”

白泽道:“不怪主公不知。这逴龙乃是上古神,和盘古等创世神一个时代。它无父无母,生于混沌,与天地同诞,气息也溶于天地之间,因此既不像神灵,也不像妖魔。”

溟海叫起来:“怎么可能!那岂不是比妻主的母亲还要年长?”

白泽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不过逴龙从诞生起就混混沌沌,神识不开,是以到如今也不通语言。”

瑶姬也是不解:“我等存于人间的神灵皆来自于神界,以人类信仰支撑才能于此空间永存。逴龙既是神灵,却诞于人类之前,又不为人所知,那靠什么生存呢?”

白泽摇扇叹道:“它自然有信仰的。世间万物分阴阳雌雄,雌雄交/配产生后代子孙,人类诞生之前有妖魔野兽,之前还有花草树木,即使雌花也要雄花授粉才能结果。逴龙就靠这阴阳雌雄的信仰生存啊!人类渴望生育繁衍,将女阴和男/根当做偶像崇拜,逴龙的原型也就慢慢凝结成这样。”白泽持羽扇指着黑蛇道:“瞧这又黑又粗的样子,说它是蛇,不如说是男/根图腾呢。”

溟海啐之:“喝!费了这许多力气,原来是个鸡-巴!”瑶姬哭笑不得。

按白泽所说,逴龙并无什么危险,不管它早晚会自行离去,那些远远观望的民众也就散了。回到姜寨,瑶姬发现门口放着一张干箬叶,上面有三四条手指长的小鲜鱼,回首对溟海笑道:“又有人给你献祭了。”两个小孩儿藏在柿树后探头探脑,见祭品被发现了,笑嘻嘻的对溟海挥手:“胖鱼胖,鱼胖鱼,大胖鱼吃小鱼鱼~”

溟海郁闷的要命。不过是想尝尝河水大鲤鱼的滋味,却惹来个对妻主流着涎水的缠人祸害,这群小屁孩一点眼力见也没有。他撸起袖子,大声对献祭者叫道:

“说过不要塞牙缝的,要大鱼!至少得胳膊那么长,知道了吗?!”

两个小孩儿也不知道听懂没有,手牵着手跑掉了。瑶姬把小鱼拿到后厨切成鱼丁,又整治了炙鹿肉、香椿鸡子、凉拌荇菜几道家常菜肴招待客人。白泽推辞了几次,因想到有事要告知炎帝,还是留下吃了饭。

此时教化初开,消息闭塞,各地君主通常也不知道临近部落发生的事。白泽无事时喜欢四处游走拜访,将他探听来的新鲜见闻知会给领主们,不求赏赐,一是混个脸熟,二是将来多些照应,这是他独特的生存智慧。

“主君可知,那黄帝部落近来出了件大事,太子昌意薨了。”

瑶姬一惊:“黄帝远祖有神灵血统,现在虽然血脉稀薄的很了,但也颇长寿,昌意年纪还很轻,怎么突然就薨了?”

白泽压低声音,神秘地道:“对外说是急病,但大家都知道他是自尽了。黄帝膝下二十五子,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几十年了。长子少昊无意于帝位,很早就远去东夷做藩王了。次子昌意虽然得了太子宝座,却也没坐稳。他带兵出战时弟弟们不断在背后搞鬼,说他企图弑父谋反,黄帝年老多疑,把昌意软禁了几年,最后逼得他自尽了。”

父系部族这些兄弟相残的血腥政治斗争,在和睦的母系部族中简直闻所未闻。瑶姬半晌说不出话,后追问:“我故人之女昌璞嫁给昌意为妻,如今她怎样了?”

白泽摇头叹息:“也跟着“急病”去了。他们俩生育有一子,可怜那孩儿在父母尸首边守了好几日也没人管他,差点饿死,最后被回都奔丧的少昊领走了。黄帝部落经此大乱,暂时不能迎敌,便想跟周围部落和解,已派遣使者到九黎族盐母那儿去了,估计很快就会赶到主君这儿来。”

白泽不愧他“天下灵通”之名,不出两日,黄帝部落的使者果然带着厚礼来了。说了些“为苍生黎民百姓”的堂皇话,中心仍是想议和,并邀请各部落首领于白鹿泽举行会盟。瑶姬本性就厌恶战争,当即同意参加会盟。

溟海对这些搞不清的关系根本没兴趣,却被使者一句话勾起警觉。

“什么?少昊主持大会?他不是一直呆在东夷不出门么?”

使者答道:“吾家主君年事已高,龙体衰弱,实在无法出席招待,无奈派长子白帝君主持会盟,还请各位首领多多海涵。”接着呈上礼单。黄帝为这次议和下足血本,仅丝绸就奉上了一百匹。这种特殊的衣料乃是春蚕吐丝织就,光彩流溢,珍稀无比,工艺是黄帝部落的不传之秘。

溟海罕有的没对衣料产生兴趣,使者走后他便双眉紧锁。逴龙守在姜水对岸一直没走,但它长得丑怪无比,溟海从没放在心上,少昊就完全不同。他心中只想:白帝是三君谣里压阵的美男子,据说智计手段都不是一般高,妻主此次参加会盟,万一被他盯上怎么办?

第十四章

会盟事关重大,瑶姬还是写信将姜川从蜀地召回,白泽作为客卿也留了下来。炎帝部落是由几十分散在大河流域的部族共同组成的,族长们听从瑶姬召唤,陆续从各地赶来商讨会盟事宜。按照传统,部落议会在寨中的大柿树下召开,白泽为众人讲解黄帝部落繁杂诡谲的政治血缘关系。

“据我所知,黄帝一族在两千年前尚是女性统治,之后打了许多场内战,才渐渐变成现在子承父业的模样。”

垂问道:“我有一事不解。女人很清楚自己腹中诞下过几个孩子,但男人怎么能分辨哪个是自己的骨肉?婴儿赤条条来到世上,又不会刻着是谁下的种子。”

白泽道:“这是个很重要的区别。母系氏族通常实行走婚,女子定居于家中,男人来来往往不定数,孩童随母亲居住,当然知其母不知其父。历代黄帝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便发明了对偶婚:强迫女子一生中只有一个丈夫,这样男人就能确定妻子诞下的孩子必然是他的。”

在座几十位女性族长均大笑起来:“那怎么可能!要不把她锁起来、关起来,谁知道一个女人跟谁相好过?”

白泽摇了摇头,叹道:“实际上,他们刚开始就采取了这种办法。将看中的女子从她家族里抢回来,捆绑起来关在屋里强迫交合。现在虽有了婚约制度,但遗风尚存:男方婚娶时向女方赠送金属的项链和手镯,象征绳索链条。如果女方与丈夫之外的男子交合过——无论婚前婚后,她都将被整个家族唾弃,孩子也大多会被父亲扔掉。无论怎么说,男子毕竟比女子孔武有力的多,倘若他们集结起来使用强迫手段,女子是没有反抗余力的。”

众人皆大吃一惊,后唏嘘不已。绳索、链条,九黎族的妖魔们对付战俘和奴隶也不过是这些手段了。

瑶姬道:“太子昌意是主战派的首领,也是统领军队的将军,如今他一死,黄帝就只有少昊一个统战将领了。正因如此,才派人前来议和。我今日召集大家,便是想征集族长们的意见。”炎帝部落虽有深受民众敬仰的主君,但有关乎全族的大事时,则是由部落族长和重臣们共同商讨决定,瑶姬的意见只作为重要参考。

众人当即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溟海虽然列席,但他对这些政务最是深恶痛绝,只眯着眼睛打盹。一个时辰后,他一觉醒来时,族长们已决定同意议和了。

瑶姬跟姜川商量着会盟事宜,归家收拾行李和礼器,溟海正苦思出门穿什么衣裳,却发现她二人并没把自己的东西打包进去。

“阿海,寨子里的事就交给你了,玩耍虽然要紧,可别误了农时降雨。我一会儿给你炸些鱼段和米糕晾着,莫要一次吃光……”

听得瑶姬嘱咐,溟海才反应过来她竟然不打算带自己去了。这是婚后第一个出席正式场合的机会,瑶姬居然只带姜川去,溟海如何能够甘心?当即滚倒在地,嘤嘤叫唤起来。

“东陆小得好似案俎,我都要憋出胀气病了,妻主这次出门又不带我吗!我不依,我不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