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叶梵脚下一顿,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的一片乱石,神气十分古怪。

仙碧瞧出那片乱石正是谷缜设下的阵中之阵,那阵势不成章法,本想叶梵一攻即破,可是看着情形,似乎将他难住。仙碧心中惊奇,忙用先天易数、奇门遁甲推演那阵,却没有一种道理与之吻合,不觉更加奇怪。可是对手止步,终究于我有利,于是趁着良机,全力化解入侵的真气。

叶梵在“后土二相阵”中吃足了苦头,好容易来到此间,格外谨慎小心,眼见这片石阵东一堆,西一簇,章法凌乱,不是九宫八卦,也非三才五行,若说合于北斗天罡,周天星象,却也似是而非。总之任他绞尽脑汁,也推敲不出其中的奥妙,但他先入为主,心想这片石阵放在这里,必定也是属于“后土二相阵”,前阵那么厉害,后阵只会更加厉害,可是前阵厉害,还算有理可循,这片石阵却是诡异无比,如果胡乱闯入,必然为其所陷。

想到这儿,叶梵心念一转,冷笑道:“虞照,你自称好汉,怎么尽躲在屋里装缩头乌龟?有本事的就出来一会。”他一声叫罢,忽听一声轻笑,谷缜笑吟吟地踱出门外。

若是虞照迎战,倒在叶梵意料之中,谷缜大刺刺抢出来,反而叫他十分惊疑。这小子的斤两叶梵十分明白,他胆敢露面,必是倚仗了这屋前的阵法。一时间,叶梵戒心更重,越发不敢轻举妄动。

谷缜走了几步,来到阵势中央,笑嘻嘻说道:“叶老梵,我就知道,你从来不做缩头的乌龟,只做露头的乌龟,有本事的就过来会会。”

他学着叶梵的口气,说到“露头”两字,格外加重语气。叶梵勃然大怒,欲要上前,忽又寻思:“这小子故意激我入阵,这阵子必有古怪,一旦踏足,再退出来可就难了。”

抬眼一瞧,忽觉谷缜所立之处,离自己不过四丈,奋力一跃,大可抵达,叶梵微微冷笑,心想:“这对小狗男女自作聪明,以为躲在阵里,我就拿他无法,却不知老子脚不沾地,照样可以拿他出气。”转念问,他仰天长笑,笑声未绝,忽地掠过四丈,向谷缜劈面抓来。

他长笑扰敌,出其不意.但谷缜何等精乖,叶梵才动,他也向后掠出,不料叶梵出手星疾电发,任他退得再快也难躲开,仓促间,叶梵五指逼近,指尖带起劲风,犹如五把钢锥.谷缜顺蓿抓势向后力仰。若是换了往日,势难脱困,但他练成“猫王步”以后,身手矫健了许多,叶梵的指尖还差寸许,一纵之势就已用尽。他心中恼怒,左脚点地,想要蓄势再上,不料足底一虚,身子陡往下沉。

叶梵大惊失色,急运种功护体,不料那陷阱一无机关,也非极深,正要借势纵起,忽听谷缜叫道:“虞兄且慢…”

叶梵慌忙煞住势子,心中骇异:“雷帝子也在?如今我在坑中,他在地上,完全占尽地利,也不用痊愈,只需平日七八成本事,也能将我制住。”

叶、虞二人的修为相差微弱,叶梵陷入土坑,地势十分不妙,倘若虞照守在坑边,叶梵贸然突上,半空中无所凭借,势必为他所伤。要是再让仙碧缓过气来,二人台力,叶梵难以生离此地。

一刹那,叶楚的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忽然有些明白.这土坑不过丈许深浅.或许是敌人故意挖掘,诱使自己纵出,以便居高临卜,狠下杀手。叶梵越想越惊,不觉蹲身屈膝,仰望上方,额头上慢慢流下汗水。

仙碧化去入侵真气,匆忙赶了上来,恰见叶梵中计坠坑,不觉又吃一惊,再听谷缜大叫虞照,更觉奇怪。但她也是聪明人物,转念明白了谷缜的诡计,心想:“这小子先摆下奇阵,引得叶梵疑神疑鬼,不敢步行入阵;后又笑骂激将,诱他失足落坑、丧失地利;而后再借虞照的威名,唬得他不敢轻易纵起。这里面最妙不过‘虞兄且慢’一句,以虞照迅雷急电的性子,绝无动手缓慢的道理,若说‘虞兄动手’,不合他的性子,说到‘虞兄且慢',却正好显出虞照急于动手,却被谷缜喝住,改为潜伏坑旁,伺机伤敌。嗯,是了,他故意将坑挖浅,也是为了勾起叶梵的疑心。倘若挖一个十丈深坑,叶梵必然以为我们武力不足,想凭机关将他陷住,一个浅坑,反而显出我方有恃无恐,若不然,似他这等高手,纵有百丈深坑,怕也无奈他何…”

想到这儿,仙碧望着谷缜,暗生戒心:“这小子智勇双全,天生就是大高手的坯子,如今所差的只有武功;他本是东岛少主,眼下似乎犯了事情,为岛上的高手逼迫。来日若为东岛宽宥,岂不是我西城的劲敌?”

谷缜见仙碧注视自己,却不知她转着如此心思,只笑道:“仙碧姑娘…”仙碧点头不语,坑下的叶梵听在耳中,不由大为懊恼,怨怪自己一时犹豫,又来一个劲敌,若只虞照一个,舍命一搏还有胜机,算上仙碧,可就糟糕之极。

他只顾发愁,却不料上面唱的是一出空城计。谷、仙二人均知眼下情形微妙,互使一个眼色,齐齐退回屋内,商议后面如何。

才到门前,仙碧心头一跳,一股杀气扑面而来,这杀气来得突然,虽不锋利专注,却似涵盖八方。她不及转念,挽着谷缜纵身后退,刹那间,眼前金虹电闪,耳边传来咔嚓细响,小小茅屋齐腰斩断,连着偌大的棚顶轰然崩塌,可是还在半空,金虹忽又电卷回去,将那半幢残屋圈住,一拖一带,向后退的两人当头压来。

仙碧抬掌一迎,残屋支离破碎,化作一天碎屑。蒙蒙尘土中,金光破空射来,突然间谷缜只觉身周旋风激荡,忽听仙碧发声轻喝,那道金虹陡然缩回。

尘埃落定,谷缜定眼望去,只见茅屋正中,狄希左袖盘在臂上,右袖却如一条飞蟒,凌空抖出三丈,彼端袖口,已被陆渐空手揪住。狄希注视陆渐,神色大为惊讶。

“九变龙王。”仙碧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想象不出屋外阵法如此森严,狄希如何潜入屋内。狄希那条长衲本是冲着虞照去的,虞照运功正到紧要关头,原本无力抵挡,不料陆渐突然出手,用“补天劫手”捉住了长袖。

金影闪过,狄希身形消失,陆渐忽觉袖上大力涌来,身不由主腾起丈许,虎口一痛,长袖脱手。长袖虽失,之前的那股人大力并未消失,经由双臂绵绵涌入,陆渐胸口一闷,血气直冲咽喉,眼前的金影淡如流光,锋锐之气如惊潮涌来。

狄希夺回长袖,便施杀手,长袖吞吐之快不容眨眼。仙碧正要惊呼,忽见白光一闪,烟气去如飞剑,与那金光一交,发出轻雷似的一声爆鸣。

金光后缩,狄希在三丈外现出身形,长袖拖地,面有讶色。陆渐也同时坠地,落地时双脚发软,正要坐倒,忽觉一只手从后扶住,掉头一看,虞照已然收功,浓眉飞扬,傲然挺立。

陆渐又惊又喜,正想出声,忽听耳边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别动。”陆渐一愣,回头看去,只见虞照口唇翕动,那声音续道,“方才那一招牵动内伤,我眼下乏力,要你支撑。”

陆渐恍然大悟,耳边的话竟是虞照内力传音,原来他为救自己,提前收功,内伤并未痊愈。陆渐只觉虞照的大手隐向下沉,心知他正竭力与内伤相抗,可是转眼望去,又见他面色如常,透出一丝轻蔑笑意。

狄希城府颇深,见状徐徐收起袖子,眼里清光流转,在虞照脸上扫来扫去。陆渐吃过大亏,心知此人狡狯,长吸一口气,挺直腰身。他久受“黑天劫”之苦,身子十分虚弱,适才又被抽上的奇劲所伤,只觉虞照手劲渐沉,双腿不由徽微发抖。

又听虞照低声说通:“这姓狄的袖子名为‘太白剑袖’,加上‘龙遁’身法.正是仙碧的克星。他若知道我内伤来愈,大势去也…”他说话之间,狄希目不转睛地注视他的双唇,陆渐心知到了生死关头,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咬紧牙关,挺然不动。

这时间,由仙、谷、宁三人看来,虞照不但没有受伤,反倒由他托着陆渐。三人无不欢喜,均想虞照伤愈,多了一个强手,就算叶梵、狄希联手,也未必会输。

狄希瞧了半晌,忽而笑道:“雷帝了素来光明磊落,怎么今天尽说悄悄话儿?”众人闻言,方知虞照用了“传音入密”之术,谷缜转念最快,又见陆渐大汗淋漓,登时猜到时下窘境.嘻嘻笑道:“狄叔叔.你怎么来的?”

狄希漫不经意道:“我追一个对头,顺路来的。”谷缜笑道:“哪个对头?”狄希打量他一跟,笑道:“你大难临头,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谷缜笑道:“小弟闲人一个,闲人管闲事,天经地义。狄兄却是大忙人,不知东瀛的鸟铳生意忙得如何?”

狄希笑了笑,淡然道:“托福,还好…”话音未藩,长袖电出。谷缜不及躲闪,那袖飘然一折,忽又扫向仙碧。

仙碧心知“太白剑袖”贯注真力,利如刀剑,方欲躲闪,长袖忽又缩回。狄希微微一笑,说道:“果然如此…”

谷缜暗叫不好,只听狄希笑道:“久闻虞兄与仙碧姑娘本是爱侣,相互间至为关切,如今虞兄见我向仙碧姑娘下手,为何一动不动?”

虞照不料此人如此厉害,只一招,就试出了自己的虚实。狄希见他神色,越发笃定,又笑道:“这么说,虞兄内伤未愈了?”说着双袖下垂,笑容不减,目光却慢慢变冷,好似两把钢锥。

忽听一声长笑,仙碧应声望去,远方树梢上,左飞卿迎风而立,白衣飘飘,直如羽化登仙。

仙碧又惊又喜,几乎大声欢呼。左飞卿一声笑罢,朗朗说道:“九变龙王,你我胜负未分,就像换对手么?”狄希笑了笑,曼生说道:“君侯神出鬼没,狄某捉摸不着,无可奈何,只好向雷帝子讨教了。”

左飞卿冷笑道:“左某不是躲你,只不过你东岛以谷神通为首,恃多为胜。如今谷神通不在,咱们一个对一个,那是最好不过。”虞照哼了一声,冷冷道:“少给自己贴金,谷神通要收拾你,何须以多为胜?他只需露个嘴脸,你这假神仙的法术立马就不灵了。”

左飞卿到:“避强击弱,本是武学精要,左某技不如人,自然不会妄自尊大,弄得一身是伤,结果还要女人庇护。”虞照被他说中心病,恼羞成怒,喝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虞某别说受伤,就是粉身碎骨,也胜过你这夹屁而逃的懦夫。”

左飞卿脸一沉,方要发作’仙碧叫道:“两个蠢材,大敌当前,还争什么闲气?”左飞卿冷笑道:“仙碧妹子说话.左某断无不从.哼'先退外敌.再说其他。”满头白发散开,袖里风蝶乱舞,如云似雾地罩向狄希。

狄希飘身一纵.升起丈余’左袖笔直抖出.在地上一拂,袖劲反激,带着他盘旋而上,竟与左飞卿直面相对,同时左袖疾出,扫开风蝶,“嗖”的一下,刺向左飞卿的胸口。

仙碧恍然大悟,心想:“‘太臼剑袖’能借长袖之力凌空行走,无怪这厮不经’后土二相阵’,原来是从天上潜入茅屋。”

转念间,狄希的长袖越舞越快,两道金光十分刺眼,忽而右袖拂地,左袖攻敌攻,忽而左袖拂地,右袖攻敌,乃至于身处半空,两袖齐出,木石一被扫中,登四分五裂。以左飞卿之能,也不敢轻撄其锋,只有驾驭风蝶避实击虚,不料大袖质料奇特,裹成一束,如刀如枪,一旦展开,又化为一面遮天蔽日的软盾。

陆渐瞧得眼花,不自觉心生钦佩:“这‘太白剑袖’果真厉害,无怪那天狄希曾说他若用袖,我接不下三招。”再看左、狄二人,本足一色的风神俊秀,武功又均是轻灵潇洒,只见广袖风举、纸蝶云屯,袖来蝶去,托着一金一白两个飞天仙人。

斗不多时,日色向晚,山风渐厉,呜呜呜如响号角。空中二人越斗越快,渐至于形影模糊,奇怪的是,两人身法越快,风蝶也随之变快,狄希的长袖却变得十分舒缓,一发便收,似被某种无形之力拦住,每招每式都无法使足。

陆渐方觉不解,忽听虞照冷冷说道:“姓狄的与左飞卿长空争雄,真是不自量力,他不知道风部神通与天风呼应,风势越大,神通越强么?”陆渐心头一动,定眼看去,此时山风大起,左飞卿得了风,如鱼得了水,不但身法变快,更引来狂风,牵制对手的长袖。

狄希这一路剑招出自“龙遁”九变中的“云龙变”,向来罕逢敌手,不料西城神通一得天时,威力倍增,一阵乱风,吹得双衲摇摇荡荡,几乎被风蝶乘虚而入。高手相争,不容半点差池,狄希情急之下,只好收了“太白剑袖”,只凭身法躲避。“龙遁”身法天下独步,若是不求伤敌、但求自保,左飞卿神通虽强,却也无可奈何。

又斗数招,狄希扬声高叫:“叶兄,再不出手,更待何时?”仙碧心头一凛,她假意关注空战,大半的心思却在防范叶梵,谁知土坑中始终一无声息。仙碧心中迷惑,不由暗自运功,注视土坑。

狄希连叫两声,无人答应,心中不耐,一拂袖。掠过士坑上方,往下一瞧,大为吃惊,那坑内空空如也,竟无一个人影。

狄希分明瞧见叶梵掉入坑里,忽不见人,心中十分迷惑,他的双袖接连拂地,每拂一次,就飘退丈许,形如两条长腿大步疾行,拂到第五次,他已落在阵外,长笑道:“风君候,今日暂且作罢,岛王与沈瘸子约在后天正午下,届时天柱峰下,你若有胆前来,咱们不妨再较高下。”

左飞卿白发收拢,冉冉落下,冷笑道:"你不过仗了谷神通的威风,真以为左某币敢去?好,后天便后天.天柱峰下,不见不散。”

狄希哈哈一笑,转身即走.—晃一荡远去数丈,化作一点金光,隐没在山林深处。

左飞卿目视狄希去远.神色十分沉重。忽听一声刺耳锐响,远方树林中射出一溜青光,直奔虞照而来。

仙碧伸手欲拦,左飞卿_一挥袖,风蝶如云似絮,将那暗棋器轻轻托住。虞照接过一瞧,却是一块巴掌大的树皮,新揭不久,外青内白,青皮上用锐物刻了两行字迹:“后日午时,天柱峰前,海眼雷帝,死活听天。”落款为“东岛叶梵”。

虞照抬眼望去,树林中似有蓝影闪没。谷缜纵下土坑一瞧,发现坑壁有一个洞口,可容一人出入,洞内湿气逼人,黑黢黢的不知通向哪里。谷缜念头—转,忽地哈哈大笑起来,陆渐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谷缜出了土坑,笑道:“叶老梵生来最好面子,他被我算计,藏在坑里不敢出来。等他醒悟上当,本会冲突上来,不料狄希忽然出现。四尊之中,叶梵居首,狄希次之。叶老梵一贯自负胜过九变龙王,若被狄希发现掉在坑里不敢出来,岂不是丢光了脸两吗?是故他明知上当,也不肯现身,只想如何遮盖这一桩丑事,于是乎运起玄功,硬生生地在坑底开出一条地道,一直通到那边的树林。这么一来,不但狄希见不着他,事后说起此事。叶老梵也可以推得一千二净。只不过,他短时内打通这条通道,必然消耗了不少真元,今日已经不堪再战。叶老梵吃了这种闷亏,怒气自然难平,他见狄希与风君候约下战期,也照样画葫芦,向虞兄挑战,力图挽回几分脸面。”他说到这里,幻想叶梵满身泥土的窘样,呵呵呵笑个不停。

仙碧忽道:“谷缜,你方才设的那个阵子,到底有什么玄虚?”谷缜笑道:“什么玄虚也没有。”仙碧啐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个鬼阵子,都是你胡摆乱设,用来骗人的。”

“不但骗人,而且专骗能人。”谷缜呵呵一笑,“叶梵家学渊源,天下的阵法没有几个他不认识的,唯有不是阵法的阵法,才能将他唬住。”仙碧瞪着他,嗔也不是,喜也不是,最后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小子太过奸,日后谁做了你的媳妇,那才叫倒霉呢。”

左飞卿忽道:“虞照,叶梵叫阵,你敢不敢去?”

“怎么不去?”虞照冷冷道,“虞某输给谷神通,却也不怕他。”左飞卿冷笑道:“死鸭子嘴硬。”虞照怒目大睁,左飞卿一摆手道:“我懒得跟你罗嗦,你如今的样子,一根指头也能将你推倒。当务之急是找个隐蔽之处,施展‘风雷转生法’。”

虞照一愣,仙碧惊喜道:“飞卿’你肯用‘风雷转生法’?”左飞卿叹道:“仙碧妹子,莫非我在你限中.真的那么不堪么?”仙碧脸一红.低声说:“我…我哪儿有。”

左飞卿正色道:“左某纵然性子古怪,大是大非却还分得明白。后日一战,事关西城尊严,不是为我一人荣辱。老酒鬼不去也罢,既然要去,就该闹他个天翻地覆,这么病快快的,还没打架,先叫人寒心。”虞照脸膛涨紫,怒道:“你说得天花乱坠,其实也不过怕了谷神通…”左飞卿大怒,盯着他冷冷不语。仙碧不由苦笑道:“你们两个,后天去是不去?”

虞照道:“虞某可不是怕死的懦夫。”左飞卿也道:“男儿千金一喏!”仙碧叹道:“既然都去,还争这些闲气做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过了半响,左飞卿忽道:“前方有个岩洞,大小正好合适。”他当先带路,行了数里,果见山腰上有一个山洞。仙碧说道:“你二人行功,我来护法。”又对其他三人说,“如今形势紧迫,须以‘风雷转生法’为虞照疗伤。待会儿我要封闭洞口,不能打扰他们…”说到这里,她深深看了宁凝一眼,眼里大有深意。宁凝一怔,默默低头,十指绞在一起。

仙碧知道多说无益,叹一口气,运起“坤元”神通,结土成障,封住洞口,行将封闭时,其他三人透过罅隙,仿佛看见虞照与左飞卿相对端坐,四掌相抵,随着洞口合拢,洞中萧萧訇訇,发出奇响怪声。

陆渐惊道“这是什么神通?”谷缜想了想,说道:“《易经》有言‘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说的是雷风相薄,刚柔并济,能够造化阴阳,生成万物。‘周流电劲’刚明正直,‘周流风劲’夷冲潇洒,貌似相克,其实相生。这法门叫做‘风雷转生’,顾名思义,就是风、雷二部的真气汇合,能够逆转生死,化成奇功。”

三人边说边走,遥见远处山坳中林幽水旷,亭台潇洒,近了一看,却是道士开设的一座茶社。

三人讨了三杯清茶,慢品闲聊,各述别情。说话间.忽听笃笃声响,仿佛竹杖点地,陆渐转眼一望,变了脸色,只见宁不空峨冠长袍,拄杖而来,入亭中坐下,讨一杯茶捧了沉吟。

陆渐再看宁凝,见她杲望父亲,神气茫然。谷缜与宁不空虽未谋面.但瞧陆渐神色和宁不空的相貌,心中猜到几分,即沾茶水,在麋面上写出“宁不空”三字。

陆渐方要答话,忽见谷缜摆手示意,陆渐醒悟,也用茶水写了一个“是”字。谷缜又写:“三十六计走为上。”陆渐未答,宁凝已写道:“我与他说几句话儿。”忽地站起身来,还没开口说话,宁不空忽地叹道:“凝儿,我找得你好苦。”宁凝吃了一惊,谷缜也是老大疑惑,望着陆渐写道:“他真是瞎子?”陆渐也是一脸迷惑,写道:“不错。”谷缜一皱眉头,又写:“老贼有备而来,大大的不妙。”

宁不空又说:“凝儿,你怎么不说话?”宁凝只觉心跳变快,低声说:“你…你找我做什么?”

宁不空眉头皱起,招手说道:“孩子,你过来…”宁凝一愣,陆渐扯着她的袖口微微摇头,宁凝轻咬朱唇,忽地摆脱陆渐,走到宁不空面前。

宁不空伸出大手,指尖拂过女儿面庞,一时间,脸上流露出一丝怅惘,喃喃说道:“真像,真像…”说时眉尖颤抖,忽地“咔嚓”一声,手中竹杖折成两段。

宁凝吃惊道:“你,你…”宁不空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什么,我想起了你母亲,唉,你的样子,和她真是很像…”

宁凝心神摇荡,想到母亲惨死的情形,心中悲苦难抑,不由冲口而出:“爹爹…”宁不空应声一震,脸上闪过奇特神情,沉默半晌,一拍桌子,哈哈大笑,笑了半晌说道:“好,我宁不空也有女儿了,好,我宁不空也有女儿了…”说着又是大笑,笑声越见凄厉,直如枭鸟夜哭。

宁凝自幼与父亲分别,此时重逢,心中不大自在,自觉虽有父女之亲,却始终隔了一层,不能如其他女孩儿一般承欢膝下。听他如此

怪笑,心中更觉别扭。

宁不空忽地止住笑声,森然说道:“凝儿,你放心,我父女既然重逢,我绝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要让你过上公主一样的日子。哼,公主算什么?给姓宁的提鞋也不配…”

谷缜越听越滑稽,听到最后,“噗”地笑出声来。宁不空脸一沉,冷冷道:“谁在笑?”谷缜不及答话,陆渐抢着说道:“是我。”谷缜大皱其眉,心想陆渐虽是好心,我又怎能让她代过?方要自承罪过,忽听宁凝说道:“爹爹,他不过笑笑,你可别怪他。”

宁不空的脸上怒气未消,面肌抽搐几下,冷冷说道:“也罢!凝儿,有生以来你第一次求我,爹爹就许你一次,若不然,只凭他这一笑,烧成炭灰也便宜了他。”宁凝听得打了个突,忽见宁不空将袖一拂,叫道:“走吧。”

宁凝忙道:“爹爹且慢,我还有一件事求你。”宁不空皱眉道:“什么?”宁凝道:“陆渐的‘黑天劫’要发作,我求你救一救他。”

宁不空脸一沉,冷冷道:“凝儿,他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替他求我?”宁凝:“他…他是我的朋友,救过孩儿的性命。”宁不空一皱眉,说道:“很好,陆渐,你过来。”陆渐道:“我过来做什么?”

宁凝大急,心想仙碧说得不假,陆渐外和内刚,骨子里倔强,即便父亲肯救,他也未必领情。当即向陆渐连使眼色,要他屈服,陆渐却如不见,只是低头品茶。

宁不空呆站了一会儿,冷冷说道:“凝儿,你看到了么?这小子自作孽,不可活,你不用理他,让他死去也罢。”说着踱出亭外。

宁凝心一急,拉住陆渐,转身追赶,陆渐身子虚弱,经她一拽,身不南主随她奔出亭外,不由叫道:“宁姑娘,你做什么?”

宁凝心中有气,抿嘴不答。陆渐挣扎乏力,脚下踉踉跄跄,口中连声叫道:“宁姑娘,宁姑娘…”谷缜从后跟出,见状心里笑翻:“陆渐啊陆渐,最难消受美人恩,现在知道厉害了吧?”他自顾嘲笑别人,却忘了自己也是为情所困,比陆渐好不了多少。

宁不空缓缓前行,宁凝拉着陆渐默默跟随。走了时许,宁不空突然驻足,转过身来冷冷说道:“凝儿,你真的要救这小子?”宁凝道:“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还请爹爹大发慈悲。”宁不空摇头叹道:“乖女儿,你这话可说错了。”宁凝道:“怎么错了?”宁不空冷笑道:“为父心中,包罗万有,唯独没有慈悲二字,你让我大发慈悲,岂不是为难我吗?”

宁凝一愣,低声道:“可是他救过女儿…”陆渐忍不住道:“你也救过我的,咱们早就扯平了。”宁凝气得秀目圆睁,陆渐却梗起脖子说道,“宁姑娘,你不用为我低声下气求他,死便死了,我又不怕…”

宁不空冷笑道:“凝儿,你不用理会他,这小子最不知好歹。再说了,哼,他本就是我宁家的狗奴才,奴才救主子天经地义,哪有什么恩不恩的?”

陆渐怒血上涌,大声说道:“我是狗奴才,你不就是狗么?”他一句骂完,忽觉口不择言,忙道,“宁姑娘,他是狗,你却不是。”他这一解释,越描越黑,宁凝哭笑不得,谷缜却是暗暗好笑:“这陆渐,斗嘴的本事长进不少。”

宁不空脸色铁青,忽地将身一晃,食捐伸缩如电,在陆渐胸口点了一下。猛然间,陆渐只觉一股寒气透胸而入,直抵身体深处,那儿突然碎裂,化为无底黑洞,“嗖”的一下,将浑身的精气尽数吸走。

陆渐大叫一声,瘫倒在地。宁凝心中骇然,抬眼望去,父亲双眉倒竖,脸上透出一股浓浓的戾气,宁凝吃惊道:“你…你做了什么?”

“做什么?”宁不空阴沉沉一笑,“这狗奴才仗了鱼和尚那秃驴的势,以为区区几道禁制就能抗拒《黑天书》的铁律?哼,我今日就将禁制破去,看他会有什么结果?狗奴才不是不怕死么?不知道‘黑天劫’的滋味他怕不怕?”

宁凝不料父亲如此恶毒,一刹那,只觉眼前发黑,喉间腥甜,恍惚间,只见宁不空那张脸阴沉沉、冷冰冰的,竟是说不出的丑恶狰狞。

这一劫来得太快,陆渐不及挣扎,无法想象的空虚、痛苦汹涌而来,即便昏沉之间,也能清晰感知。他口不能言、眼不能张,肌肤阵阵痉挛,耳边轰隆鸣响。

“黑天劫”之所以厉害,并非一发即死,而是发作之后.非得经历几个时辰的折磨才能断气。这期间,刺其心,断其头,也不能让劫奴立刻死去,只许头颅完好,“黑天劫”的痛苦仍能感知。劫奴借力越多,痛苦越大,即便一个时辰.也如经历千百岁月。

宁凝幼年之时.曾见过沈舟虚惩戒一名犯错的劫奴,令其历劫而死,当时情状之惨,宁凝多年来刻骨铭心,常在梦中因此惊醒。眼看陆渐情形,忆起往事,不觉芳心尽碎,悲痛欲绝。突然间,她的双颊闪过一抹潮红,俯下身子,一手按着陆渐的膻中,一手按住他的丹田。

宁不空若有所觉,眉头一颤,叫逝:“凝儿,你做什/么?”宁凝闻如未闻,凝视陆渐面庞,全神贯注,宝相矜持,通体若有淡淡柔光,隐脉中的劫力源源小绝化为真气,经由双手涌向陆渐。

宁不空心有所悟,忽地厉声叫道:“你疯了?”飘身上前,一指点向宁凝,这时身后风起,又猛又急,宁不空不由大喝一声,反袖扫向来人。

谷缜见陆渐禁制被破,也极惊怒,及见宁凝欲渡真气,想到仙碧所说的话,心知第四律“有往有来”,明示劫主、劫奴均能遗传。宁凝的真气性质与宁不空一脉相承,但她劫奴之身,要用真气,便须借力,依照第二律“有借有还”,她救了陆渐,便有历劫之患,是以宁凝此举,分明已有舍身为人之意。

事到如今,陆、宁二人一生一死,难以两全,眼见宁不空出手阻止,谷续忍不住施展“猫王步”旋身急上,绕到宁不空身后。正要出手,一股暖流迎面拂来,谷缜不及转念,衣衫火苗一蹿,腾地燃烧起来。

谷缜翻身仰倒,连滚数匝,火势才灭,但觉多处炙痛,已被烈火灼伤。他抬眼望去,宁不空一指点在宁凝胸口,宁凝软软倒地。谷缜心急之下,正想纵起拼命,忽觉头顶一黑,—道灰影掠过,荡起一股狂风,向宁不空狠狠扑去。

宁不空觉出来人劲风有异,“咦”了一声,倒退一步,翻掌迎出,两人劲力一交,灰衣人的袖袍火光迸起,一闪即灭。

掌力一交,宁不空觉出对方来历,厉声喝道:“鱼和尚?你还没死?”一念及此,心知火劲奈何不了对手,当即向后纵起。方要射出“木霹雳”,忽又想起宁凝穴道被制,动弹不得,“木霹雳”炸裂,难免误伤女儿。

稍一迟疑,失了先机。灰衣人动转如电,左手一抄,抓起陆渐,右手一揽,抱起宁凝,方要转身去抢谷缜,宁不空怒叫一声,挥掌扑了过来。灰衣人百忙中将陆渐扛在肩上,腾出—手,反掌拍出。

这一掌,谷缜伏在近旁,也觉炎风猛烈,巨力磅礴,逼得他直不起身来。宁不空一声冷哼,向后跳出,厉声道:“你不是鱼和尚,你到底是谁?”

灰衣人连挥两次,袖子上的火焰方才熄灭。他灭火时脚下生风,奔走如飞。谷缜从后望去,那人僧袍光头,俨然是个和尚。宁不空厉声喝道:“哪儿去?”飞身赶上,“呼”的一掌推出,和尚脚底不停,仍是反掌相迎。二人掌力凌空交接,“周流火劲”被和尚的“无俦真力”一逼,倒卷回来。宁不空怒哼一声,‘双掌微合,齐画一个半圆,火劲未散,又被裹成球状,反送回去,上面更添了两重劲力,密密层层地涌至和尚的后襟。“哧”的一下,后襟着火,焰光迸射,和尚反手一拳,化去火劲,劲力收回,又将衣上的烈火扑灭,脚下陡然加快,将宁不空拉下一丈有余。

宁不空一声大喝,去势如箭,顷刻逼近五尺,紧跟和尚身后。

两人一逃一追,均是快得惊人。谷缜奋力赶过一道山梁,眼前忽变疏朗,峰峦青青,流云飞逝。山梁下林莽苍苍、幽谷深深,静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第三十章 五蕴皆空

宁不空的轻功原也不弱,怎奈双目已盲,听声辨位,总比明眼人迟慢少许,但觉那和尚越去越远,想到女儿落入人手,真个心急如焚,不顾山路崎岖,拼命追赶对手。

那和尚正是浑和尚,他大步流星,一手拎着一人昂首奔走,宁不空快他也快,宁不空慢他也慢,两人始终相距数丈之遥。宁凝不知和尚好歹,心里忐忑不安,可是转念一想,陆渐落入父亲之手。非死不可,这和尚突出相救,理应不是对头,胡思乱想之间,前方道路已绝,出现一道断崖。宁凝还没还过身来,浑和尚纵身一跃,头下脚上,径向崖下跳去。宁凝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禁不住失声尖叫,宁不空的怒吼声也从上方传来,越来越小,渐被狂风吹散。

就在这时,身子忽又一顿,去势稍止。宁凝神魂归位,凝目下看,只见峡谷幽深,云气翻涌,一颗心顿又狂来。她抬眼上看,又见浑和尚双脚缠住一根老藤,形如猿猱,倒吊半空,形如西洋钟摆,凌空一荡,“嗖”地掠过十丈,撞向对面山崖。

宁凝吓得惊叫起来,叫声未已,前方陡然一黑,三人钻进了一个岩洞。洞中幽深潮湿,前方隐现光明。浑和尚挟着二人,躬身低头,鼹鼠似飞深入其中。宁凝不由害怕起来,奋力挣扎,可是和尚一条手臂好似钢铁祷成,用尽浑身之力也难以挣脱。

忽然天光大亮,进入“天生塔”中,浑和尚直起身子,双臂一分,将两人放在地上。宁凝盯着和尚,不知所为,心中不胜惊慌,但见浑和尚浓眉紧皱,看向一边,登时想起陆渐,慌忙转眼一瞧。陆渐气色灰白,紧咬牙关,浑身上下连连抽搐,痛苦之色布满脸庞。

宁凝见状,心如刀搅,说道:“大和尚,你带我们来这儿干吗?”浑和尚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宁凝又道:“大和尚,你是陆渐的朋友么?”

和尚仍不做声,宁凝不知他原本聋哑,心生恐惧,劫力运于双目。浑和尚觉出杀机,冲她摆一摆手,咧嘴笑笑,露出断舌。宁凝恍然大悟,微感羞惭,收起劫力,看着陆渐,心中一阵惨然,说道:“大和尚,你本领高强,能救一救陆渐么?”

浑和尚摇了摇头,屈下一膝,运指在地上写道:“五蕴皆空,无中生有,身为宝山,予取予求!“宁凝看这数字,茫然不解,这时忽听外面传来叫骂之声,听来正是宁不空。叫骂声越来艇,仿佛就在洞外,浑和尚看她神气,顿时明白舰,白眉微鸯,一晃身,忽然不见。刹那间,天生塔内只剩宁、陆两人,不过片刻,忽听一声爆响,四壁震动,整个洞窟也似摇晃起来。紧跟着爆响连连,其中夹杂宁不空的声声怒骂。宁凝心中明白,父亲为了自己,不顾凶险,潜入深谷,此时正与浑和尚交手,两人倚崖而斗,其中的凶险艰难可想而知。

宁凝心中百味杂陈,她自幼失去父母,至今才从宁不空身上感受到父爱。可就是这啡。一亲人,却又偏偏是陆渐的劫主,正是他步步相逼,将陆渐逼到了绝处。一时间,爱恨悲喜纠缠于心,宁凝望着陆渐,不巾痴了。

突然间,又是一声爆响,宁凝如梦方醒,只见陆渐面皮发黑,眉宇之间分明透出一股死气,心知耽搁下去,这少年再无生理。她目光一转,落在浑和尚的留字上面,心头微微一动,仿佛明白其中之意,可是细细想来,又觉茫然。

“白蛇娘娘…她为心爱之人,不惜毁弃千年道行,终古沉沦…”仙碧的声音如在耳边,宁凝忍不住看了陆渐一眼,心中暗想:“白蛇娘娘为了许仙,千年道行尚且可弃,我为了他,一条性命又算什么?”

想着一咬牙,抉起陆渐,双手按在他的心口,默运劫力,以无转有,劫力化为内力,源源不断地送入陆渐的体内。

陆渐堕入黑天劫中,所受的痛苦难以形容,先是空虚袭来,身子慢慢化为空壳,血肉一点点融化,融化的痛楚无比清晰。他也曾听说过千刀万剐的酷刑,但深信那刀刃寸制之苦,也不及眼下之万一。

难受到了极点,身体似也缩小,肌骨塌陷,筋骨易位,奇痛奇麻,奇酸奇痒,各种吋怕滋味纷至沓来。眼前光亮消失了,黑暗至深至浓。正当忍无可忍,眼前忽有光亮闪过,陆渐举头望去,上方出现了一点星光。

星光越来越亮,他的眼前渐次清晰,当先入眼的是一张娟秀的面庞,还没明白发生什么,忽听一声闷响,仿佛来自远方的闷雷。

雷声贯耳,陆渐的身子生出知觉,但觉一股热流涌入体内,所过痛苦消散,化为了一股说不出的虚脱。

眼前的少女秀眉一颤,脸上流露出深深的痛苦。陆渐脑子一亮,之前的记忆浮了上来。“宁姑娘。”他叫了一声,扭头望去,惊奇地发现,自己坐在“天生塔”中,上方一穴如豆,暮色徐徐投入,在四周的石壁上造化出一圏圏奇妙的虹彩。

“我怎么在这儿?”陆渐完全清醒了过来,但听闷雷远去,初如爆竹,渐次轻柔细微,有如灯花的爆鸣。

陆渐不知这声音来自“木霹雳”,更不知浑和尚与宁不空在天生塔外殊死搏斗。爆炸声越来越小,正是浑和尚将宁不空远远引开。他呆呆听着,直到爆炸消失,四周陷入沉寂。突然间,宁凝的身子伏向他的肩头,隔着薄薄的衣衫,滚烫的身子阵阵发抖。

陆渐吃了一惊,一抬手,忽觉身子可以动弹,便叫一声“宁姑娘”,抱起宁凝,但觉她的身子柔若无骨,颤抖一阵一阵,眉间的痛苦越来越浓。

“她病了么?”陆渐努力回忆前情,记得的只有被宁不空一指点在胸口。他定了定神,但见宁凝双颊火红,内中似有一团火焰。陆渐忍不住叫她名字,但宁凝陷入“黑天劫”之中,目不能见,耳不能闻,口不能言。心之所感,只有痛苦空虚,神之所见,只有种种幻觉。陆渐无法可想,心想:“宁姑娘定是病了,当日我曾以‘大金刚神力’救活了阿晴,今日试一试,看能不能救活宁姑娘。”

他一想到救人,浑然忘了“黑天劫”的痛苦,默想“三十二身相”,绕着宁凝一一使出。他身具劫力,后十六相一旦明白,借力更为容易。他将“三十二相”使过一遍,再使一遍,使到第三遍,再也无须变相,自能化为劫力。两人盘膝相对,四掌相抵,“大金刚神力”源源不绝,徐徐注入宁凝体内。

暮色尽退,星月浮现,清辉星芒交融映射,四面的塔壁青莹莹仿佛玄冰,清光勾勒出宁凝的脸庞,秀丽之外更添冷艳。

陆渐瞧得心神恍惚、,忍不住喃喃叫道:“阿晴…”宁凝昏迷中俨然听见,皱起眉头,兑子轻轻一颤。陆渐方才想起,眼前的女子并非姚晴,不由暗自苦笑:“我胡思乱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宁凝的脸上痛苦消失,眉宇舒展开来,忽地张眼叫道:“你在干吗?”忽见陆渐眉头紧级,面庞扭曲。原来,宁凝刚刚脱劫,陆渐又陷入了“黑天劫”。

宁凝不及多想,借用劫力,绵绵注入陆渐体内。可是借力一多,“黑天劫”又被引发,她正觉难受,忽觉一股纯正浩大之气涌入掌心,满足喜悦油然而生。过不多久,陆渐借力已尽,劫数又来,宁凝的精力却已圆满,忙又借力转化真气,注入陆渐体内。

这么反反复复,二人互救互治,忽而空虚痛苦,忽而喜乐无比,势如冰火交替,感受之奇妙,除了局中的两人,从古以来再无第三个人领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