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木强巴这时却道:“找到了,对面山壁,距离母狼群以南,大约一千米处,它们在移动。”

岳阳赶紧察看,果然,有四头狼在山坡上,它们行动的方式很古怪,急速奔跑一段距离,就停下来,昂首张望一番,随后嘴微张,似乎在发出低吼。他突然有种感觉,其中一只狼,似乎有意无意朝自己看了一眼,岳阳吓了一跳,再看时,那狼又跑开了。

“是巡逻兵!”冈日道,“那是白眼的手下,它们负责外围的警戒工作,如果有别的敌人来打乱它们的作战意图,它们就向狼群发出警告,这样的巡逻兵肯定不止一队。”

张立惊奇道:“大叔,你能认出那是白眼的手下?”

冈日道:“白眼那群狼来得最早,到这里都快七年了,那白眼狼还在我家附近住过半年,我怎么会不认识?”

“嗯,在大叔你家附近住过半年?”

冈日看了看卓木强巴,又看了看冈拉,悠然叹息道:“唉,还不是因为冈拉!”他压低音量道,“强巴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冈拉心情很不好,每天都蹲坐在门口,天黑了也不肯回来。就这样过了半年,一天晚上,它突然把那只白眼狼领了回来,安置在我家后山那草坡上,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白眼的家族移居到了我家附近。当时那只白眼,估计是挑战头狼的失败者,一身都是伤,长得又瘦,在风里直哆嗦。你是知道的,冈拉是喝狼奶长大的,它和狼之间一直就有某种情愫,那时候你又刚离它而去。那白眼狼别的倒没什么,只是一身白毛和冈拉有几分相似,估计也就是这个原因,冈拉才把它救下来,在那山坡养了大半年的伤,冈拉经常把自己的食粮藏一部分起来,偷偷地给它。那狼也知恩,伤好了之后也会捉些野兔什么的,给冈拉打打牙祭。有时能看到它们在一起,虽然那狼小了点,但冈拉似乎很开心,也没从前那么忧郁了,我想它也到了那个年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虽然有时候它们显得很亲密,但冈拉根本不允许那匹狼碰自己,每次那匹狼要有什么越轨的举动,冈拉就会狠狠地教训它。有一次教训得狠了,那匹狼跑掉了,就没回来了。原来,它又一次去挑战头狼,而且成功了,在冈拉和狼群之间,它选择了后者。”

卓木强巴叹惋道:“可惜了,冈拉为什么不接受那匹狼呢?”

冈日低声埋怨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冈拉它真正喜欢的,是你啊!”

卓木强巴一愣,岳阳和张立也是相当的惊奇,不过他们很快对了一眼,同时想起他们的雌性吸引论,果不其然!

冈日低声道:“你不知道,当年我们让冈拉自己选择,是留下来还是跟你走,对它来说是件多么痛苦的事,你走了之后它在我怀里委屈地哭啊,哭得我心都碎了。这些年你写的每一封信,我都要念给它听,每次听完,它都会坐在家门口,望着你走的方向,它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那一人一狗,在草甸上自由地嬉戏奔跑,追兔子,扔树枝,下河泡澡,不管走到什么地方,一蹲下冈拉就会扑到怀里;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白云,冈拉就会坐在一旁;给它插朵小花,它会去河边映照,冈拉是头罕见的有我识的灵獒,它知道那个水中的倒影是自己…

刹那间,与冈拉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卓木强巴觉得心尖一酸,眼眶湿润了。

岳阳和张立也收起戏谑的心情,回头看冈拉,只见冈拉背对着他们蹲坐,仰望着胡杨队长手中的精密仪器,双肩隐隐抽动。他们可以想见,当年强巴少爷离开时,冈拉需要做出怎样痛苦的抉择,一面是养育自己长大的亲人,一面是自己心中喜欢的人,对冈拉而言,那才是真正的爱在心中口难开呢。

为了避开这个伤感的话题,岳阳对冈日道:“冈日大叔,我看现在它们一时也打不起来,不如你跟我们说说,这第三群狼,究竟是一群怎样的狼,它们的首领在哪里?我倒要看看,是不是长了两个脑袋。”

冈日苦笑道:“首领啊,呵呵,我从来没见到过,但它肯定是在狼群中,我一直有种感觉,那首领知道我在暗中观察,它只是不揭穿我。哼,毕竟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什么,什么?什么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大叔你说清楚啊。”

冈日道:“你们到我家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的羊?”

羊?冈日这么一说,岳阳想起来了,道:“没有啊,你的羊圈是空的,难道说…”

冈日点头道:“对,我家的羊,都被这群狼给偷…哦,是被借走了!”

卓木强巴也暗吃一惊,道:“你是说,你的一百多头羊,全都被狼虏走了?冈拉呢?”他看了冈拉一眼,冈拉假装望着远山,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冈日无奈道:“冈拉,唉,别说冈拉了,就连我这么个大活人,亲自睡在羊圈里,还不是没守住?我觉得吧,它们就是在试探我忍耐的极限,一开始还只是三五头三五头地借,到后来胆子是越来越大,愣是一头也没给我留下。”

岳阳道:“难道,大叔就没采取防御措施?”

“防御措施!”不提还好,一提这茬,冈日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下套,捕兽夹,抹药,挖坑…我告诉你,古往今来,所有人类能想到的招我都用完了,人家是照借不误。就这些手段在人家眼里,跟玩儿似的,我和这群狼明争暗斗几十次…”他突然把头一低,“没一次赢过它们。”

他叹息道:“也不是冈拉不尽职,只是这群狼太狡猾,跟它们斗法,什么调虎离山、瞒天过海、借尸还魂、李代桃僵、暗度陈仓,计谋是层出不穷,反正每到夜里,它们就能把羊从我和冈拉的眼皮底下借走。那羊也老实,连吭都不吭一声,就乖乖跟着人家走了。不光是我,那纳拉村里,哪家哪户,没被借走过羊。”

岳阳道:“那村民怎么不联合起来对付狼呢?”

冈日叹道:“唉,你是不知道它们的狡猾。对其他村民的羊,它们每次只借三五只,又都是在白天放牧时,那些村民还以为是羊自己走失了的,而且它们玩了一套借东家补西家的把戏,那些村民的羊身上又没做标志,都说自家的羊跑到别家的羊圈里去了,自己在那里闹腾。只有我家的羊,它们是铁了心有借不还,大大咧咧,连根羊毛都没给留下。”

岳阳心道:“大叔啊,你一个人住在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狼来了,它不管你借羊,它找谁去啊!”

张立却道:“我怎么听不明白啊,为什么借村民只借三五只,你的羊却全被借走了?”

冈日道:“这件事,得从头说起。这群狼,大概是一年前到这里的,刚开始,它们用一种以物换物的方法,找我借羊。大概就是去年的今天,我早上一起来,那羊圈里莫名其妙多了三头藏野驴,我就觉得不对劲,结果一点数,羊少了五头,我问冈拉,它竟然不知道,这就奇怪了。第一次我以为是谁给我开玩笑,就把藏野驴放了,那群狼也有意思,它们以为我不喜欢藏野驴,又给我赶了四只长毛羊到羊圈里来,又换走我五头羊,这次,我发现羊圈围栏上有狼爪子扒拉过的痕迹,我知道,这是遭了狼,同时我也知道,这次遭遇的狼,与以往任何一次来我家的狼都不一样!我就是那时候和这群狼开始铆上的,我和冈拉在羊圈蹲点,一连七天,没有动静,刚刚松懈下来,隔天我的羊又少三头,把我气得,我和狼的战斗,就这样打响了。一开始吧,我想这些狼都是国家保护动物,它们吃了我的羊,国家会给补偿的,我没打算用枪,只想吓唬吓唬它们,让它们别那么嚣张。所以刚开始时,无外乎是扎草人、挂铃铛、埋绊线、挖大坑,没想到这法子不灵,我家的羊,照样今天三头明天五头地丢,更可气的是,它们能瞒过冈拉的眼睛把羊偷走。普通的陷阱没有用,那我就把陷阱升级,我弄了七八个绑了鲜肉的捕兽夹子,埋在暗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七八个捕兽夹,统统被拖到了我家门口,我一开门,差点就中招,不仅如此,它们还把里面的肉给吃光了。我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狼还成了精了!后来你们也可以想象,我自然把十八般法宝统统用上了,那些陷阱设计得,我自认就算是最厉害的猎人,他也要中招,我还玩不过几只狼么?没想到,它们给我上了很深刻的一课。我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了,我被我自己设计的陷阱搞得狼狈不堪,要不是冈拉,好几次我就掉陷阱里出不来了。”

张立不敢相信道:“这也太神奇了吧?它们怎么做到的?”

冈日没好气道:“那谁知道,我要知道我就不是人了!不过有几次,它们像是表演给我看的,也故意在我面前强抢走几头羊,你猜它们怎么弄的…”不等张立答话,冈日接着道,“你绝对想不到,就在我家母羊发情那期间,它们不知道从哪里赶来几头英俊高大的公羊,一下子就把我家养的公羊给比了下去。你说那些羊婆娘,也是傻不啦叽的,都不看看那些公羊背后站着的是狼还是别的什么,就屁颠屁颠跟着人家跑了,赶都赶不回来。”

冈日愤愤不平地道:“而且那些狼的意图很明显,你用多狠的招,它们就用多毒的计。比如有一次,我给羊腿上都抹上辣椒水,那些狼只要敢动我的羊,就让它们的鼻子开花,这一招够狠了吧,连冈拉我也不敢让它靠近那些羊,没想到,它们竟然用了招更毒的!”

“是什么?”

冈日苦笑道:“它们怎么把羊弄走的我不管,不过随后而来的报复行为,却让我差点承受不了,它们…它们竟然把纳拉村里,那些村民的羊赶到我的羊圈里来了。第二天,那些村民就找到我来兴师问罪,我是有口难辩,有苦说不出啊!想我冈日普帕,自问行得正,坐得端,没干过一件坏事,却被一群狼搞得声名狼藉,后来村里丢了羊,大家都来找我,唉…”

张立、岳阳张着大嘴,下巴就差没磕到地上。卓木强巴也陷入呆立状态,脑子里想的是:冈日说的是狼吗?这是不是狼?是什么品种的狼?

岳阳最先醒过神来,忙道:“等等…大叔,你刚才说狼赶着公羊来勾引你家的母羊,还把别的村民的羊赶到你的羊圈里,难道,它们不是为了吃羊而掳羊的?”听岳阳这样一说,张立也反应过来,没错,听冈日的说法,那些狼并不是为了猎食才来盗羊,它们的行为,仿佛只是为了和冈日斗法。不吃羊的狼?那它们把羊又掳到哪里去了呢?

冈日赞道:“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没错,那些狼,不吃羊。”他回过头去,放眼山脉,对岳阳他们道:“这大山脚下,地肥草青,栖息了大量的藏野驴、长毛羊、马麝、野猪什么的,这群狼的数量虽然不少,但这里的生态系统要养活它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它们为什么要来偷羊?”张立不解道。

冈日道:“这又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问题,如果不是我亲眼见过,我自己都不会相信,它们偷走这些羊,竟然是为了喂养它们!”

卓木强巴一愣。喂养牲畜,这绝对是人类才拥有的行为,这群狼,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冈日指着前方道:“就在对面那道山梁后面,估计也是古冰川遗迹,形成了一个像盆子一样的地形,所有的羊都被放养在那里,还有许多野生食草动物。这群狼比最优秀的牧羊犬干得还要好。它们将羊群整合成编队,划定了范围,指挥着羊群有计划、有规律地啃食青草。它们为什么要偷家养的羊呢,就是因为它们知道,家养的羊好管理,你让它们去西边就去西边,让它们去东边就去东边。”

“嗯?”大家更加迷惑了,岳阳奇怪道:“它们喂养羊,又不吃羊,目的何在?难道是想把羊养肥了再吃?”

张立道:“难道是为了可持续性发展?有效利用再生资源?”

冈日道:“别说是你们,我想了半年之久,也是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它们究竟是为什么这样做,直到一周前,这群野生牦牛突然出现…”

看着周围的地形,想到被困住的野牦牛,再想想狼群的所作所为,岳阳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背后嗖嗖地冒着冷气,“你,你是说…”

冈日道:“现在你知道我没有说假话了吧,这群狼,的确是从一年前就开始算计这群野牦牛了。我估计,一年前,他们就是跟踪着这群野牦牛来到这里的。这群野牦牛,在喜马拉雅山脉间进行有规律的迁徙,它们从南吃到北,又从北吃到南。对面的谷地里是一片极大的草甸,而要到达那里,需要翻越高海拔的山脊,因此,没有什么野生动物去到那里,对那群野牦牛来说,那里简直就像极乐园。每年这个季节它们就迁徙到那里,那里的青草足够它们吃上好几个月,它们可以在那里修养生息,完成交配。只可惜这次,当它们翻山越岭到达那里的时候,留给它们的,只是一块连草根都不剩的荒地,还有几百头恶狼。”

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每个过程都经过了精密算计,岳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后怕,仿佛他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不是一群狼,那是一群阴谋家。别说对付一群野牦牛,就连冈日,也被它们玩弄于股掌,折腾得够戗。它们仿佛看穿了人性,小小的一个计谋,就能让人与人相互怀疑,相互猜忌,或许人在它们眼里,也就是一种普通动物,比牦牛聪明不了多少。

【狼的奇计】

冈日淡淡道:“知道我第一眼看到那些放牧的狼时,是什么感受吗?在我眼里,看到的不是一群狼,而是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部队。它们分工协作,各司其职,整个族群运转起来,就像开足马力的机器,任何试图阻止这台机器运转的力量,在它面前都显得有心无力。”

“它们会不会是战狼?就是与戈巴族同居的那些狼?”许久没有说话的卓木强巴突然开口道。

冈日道:“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是被我排除了。这些狼,是由不同家族组成的,至今它们还保留着各自的家族单位,而且许多家族,都是就近加入狼群的。”

卓木强巴道:“如此说来,只有第二种可能了。”冈日点头。

张立道:“是什么?”

冈日道:“在这些狼群中,诞生了一位了不起的首领,在它的带领下,整个狼群的社会形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知道,狼是一种善于模仿和学习的动物,只要有一匹狼会某种技能,在它愿意的情况下,它就能教会所有的狼同样的技能。”

岳阳道:“但是你却没有发现过那位首领。”

冈日道:“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我观察这群狼有些时候了,但就是没发现,究竟是谁在统一指挥着狼群。有时候,好像有好几头狼在各自发号施令,每个家族的族长也会对自己的族狼下达命令。进餐的时候,我也看到是好几匹狼同时进餐,没看到哪一头狼独立于狼群之外。”

卓木强巴道:“看来是那位狼首领故意混迹在群狼之中,对于这样精明的统领来说,应该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不过,从别的狼对统领的态度中,还是可以观察出区别来的。”

冈日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据我的观察,那些狼群对好几头狼都表现得十分恭敬。”

卓木强巴皱眉道:“难道同时有几位首领?”

冈日道:“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是从冈拉的表现来看,似乎只有一位。”说着,他又把声音压得极低。

“冈拉?”

冈日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冈拉见过那位首领。”

“什么?”

冈日道:“方才我和那位法师交手,你们觉得冈拉的身手如何?”

“厉害。”

“那我告诉你们,一年前,冈拉可没有这么厉害。在我家的羊被偷之后,有天晚上冈拉曾偷偷地跑出去,后来满身是伤地回来,在家养了三个月才好。虽然它没说,但我知道,它一定气不过那群狼,找人家打架去了。打那以后,我发现冈拉身体灵动了许多,学会了很多新的动作和跑步姿势。它每天奔跑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我看得出来,它心中憋着一股气呢,它似乎想把自己身体练得更强壮,再去找别人挑战。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再也没看见它半夜出去。冈拉心高气傲,如果是群殴的话,它早就打回去了,我认为一定是单挑输给了别人,它到现在还没有把握,所以才没有…”

岳阳道:“你是说,那晚与冈拉单挑的,就是那狼首领?冈拉就是与那位狼首领挑战之后,才学会了新的格斗技能,但是以它现今这种实力,却连向人家发起挑战的勇气都没有…”

冈日几乎对着卓木强巴等人的耳朵小声道:“这件事,千万别当着冈拉的面说。你们想想,除了那狼首领,普通的狼哪能和它打呀。”

卓木强巴等人想想也是,冈拉虽然相对别的獒而言,体型稍显娇小,但是和狼比起来,那可大了不止一两号,若论单挑,实在很难想象,会有什么狼能打得冈拉连反抗的勇气都欠缺。可是,若反过来想,那狼首领,也太厉害了吧!岳阳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道:“冈日大叔,这海蓝兽与紫麒麟比起来,谁更厉害?”

冈日忍不住好笑,道:“紫麒麟是传说中的众獒之王,海蓝兽、黄金眼这些虽然是稀世之獒,但顶多也就算王者旁边的良臣猛将,再厉害也只是为人臣者。萤火之光,岂敢同日月争辉。”岳阳顿时哑口无言,只能呆呆看着卓木强巴。

“好!”在旁边勘测山峰的胡杨队长突然兴奋地小声叫了起来,对大家道,“这条路可行!”他用手指着狼群蹲守的山坡道,“已经勘测过了,这冰川溶蚀出的坡谷,是我们目前所能发现的最安全的上山路径!”

卓木强巴等人都僵在原地,胡杨队长道:“怎么了?这还不能让你们兴奋啊?”

岳阳看了看守着山坡的狼群,苦笑道:“最…最安全的路吗?呵呵,胡队长,你还,你还真会开玩笑。”他忽然注意到,在一旁协助的亚拉法师,一直在看冈日。对呀,这冈日大叔知道的事不少,难道说,法师知道他的来历?岳阳打定主意,回去后定要细问亚拉法师。

这时候,张立突然道:“快看,牦牛群行动了!”

野牦牛的队形已经作了调整,公牛们集中到了南翼和尾端,母牛和小牛推进到了那十几只瘦狼面前。领头的公牛仰天一声嘶鸣,牛蹄将卵石踏得“咔咔”直响,只见南侧的公牛向南坡冲去,尾翼的公牛则冲向葫芦嘴方向,母牛和小牛则往葫芦底的空隙冲过去。

这一招倒是出乎卓木强巴等人的意料,冈日道:“原来是想来一个四面开花,如果狼群在哪个地方有疏忽的话,就会让牦牛冲出去了。”

张立道:“可是这样一来,牦牛的实力不是更分散了吗?如果是一群散狼,用这个方法还行,可惜它们遇到的是这群狼…”

岳阳抢过观鸟镜,道:“不对,如果是想四面突围的话,应该每一队都有母牛、小牛和几只公牛才对。难道这群牦牛认为敌人将重兵放在葫芦嘴和南侧山坡上,想利用公牛拖住敌人,给母牛与小牛逃生的机会?”

张立道:“那它们怎么敢让母牛和小牛朝狼堆里冲?它们就不怕这是陷阱吗?”

岳阳道:“嗯,放在正面诱敌的那十几只瘦狼看起来应该是狼群里最弱小的,而且它们后面也没有后续部队,我认为狼群采取的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战术,赌的就是牦牛群不敢正面冲锋。难道说,那领头的公牛竟然看穿了狼群的策略?在它们那个位置,可是看不到狼群后面的情况啊。”

卓木强巴道:“别吵,它们战术变了。”

只见冲向葫芦嘴的公牛们没有冲进葫芦嘴,冲向南坡的公牛也只爬上一小半,两群野牦牛都在中途转向,朝着母牛和小牛的方向冲了过去。母牛和小牛站在狼群与公牛群之间,它们的身体完全挡住了那十几头瘦狼的视线,就在公牛冲到一半的时候,母牛和小牛才同时向左右两侧退开,已经集结成团的公牛群,以奔雷之势,朝着狼群冲去!

岳阳大呼道:“哦,原来是拉开一定的起跑距离,做好冲刺的准备,就像打人时要先把拳头收回来,然后才朝着敌人最薄弱的环节,给他致命一击!同时还能扰乱敌人的视线,让敌人来不及做出调整,这牦牛首领也不是盖的呀!”

张立又凑上去看了看,道:“可是,那些狼好像不怎么紧张啊?”

岳阳再看,狼群依然稀稀拉拉地或坐或卧,一头棕狼张大嘴连打两个哈欠,的确没有丝毫紧张的迹象,其余地方埋伏着的狼也都静静地等待着,没有慌乱和骚动。岳阳却紧张起来,他道:“别急,那些狼唱的是空城计,在它们身后没有援助,它们自然不能表现出紧张来。现在它们和牦牛群,比的就是谁能坚持到最后,如果它们这时候乱了,牦牛群自然就会冲出去,而它们只有保持稳定…就看牦牛的首领能把牦牛群带到与狼相距多远的时候才停下。”

“要是牦牛群不停下呢?”

“这群狼会被踩成肉泥。你看,母牛和小牛没有加入奔跑的行列,它们只是小心地跟在后面,也就是说,牦牛群给自己留下了后退的空间,一旦发生什么变故,它们就会退回去。”

野生公牦牛平均体重在一吨以上,二十几只公牛奔跑起来,那大地都在微微颤抖,大块的卵石被牛蹄踢得四处横飞,山坡上的石头又不断往下滚落…

牦牛群距离狼群还有八十米,岳阳手心攥着汗,心想,这些狼还真沉得住气啊。若是以此刻狼的目光看着牦牛群,就好像一个人看见一群野象朝自己冲过来,距离不到六十米了,这时候,还能悠闲地抽烟喝茶吗?张立在一旁按着岳阳的肩,岳阳稍有松懈,他就挤过去看上两眼。

一头狼站了起来,卓木强巴以为狼群要有所动作了,没想到那匹狼轻蔑地看了牦牛群一眼,又趴下了,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卓木强巴赶紧调节镜头,牦牛群距离狼不足五十米了。

以冈日对这群狼的了解,它们肯定有后招。可是他瞪大了眼睛在两岸峰谷搜寻,侧面高地没有埋伏,狼群身后没有支援,就这么大块地儿,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牦牛群距离狼群越来越近,冈日的心只怕比那狼还要紧张,他一遍遍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那些狼不紧张?到底还有什么布置?它们为什么就不紧张?”

胡杨队长和亚拉法师微笑地看着这两大两小,对着观鸟镜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就好像四名在赌马场看跑马的狂热赌徒;巴桑冷漠地看着青天白云,对他来说什么都不重要;而这个时候,冈拉则警惕地看着周围,稍有风吹草动,它都会盯上两眼。

没有滚滚的烟尘,也没有怒吼嘶鸣,只有厚重的喘息和纷沓的牛蹄声,它们埋着头,眼睛怒视着前方,它们是高原上体型最大的动物,它们横冲直撞的时候,谁敢挡路?!那些小小的狼,竟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踩扁它们!

领头的公牛奋蹄前冲,它感到自己的心跳从未如此有力,每一次大踏步前进,连山都要给自己让路,这些长着短毛短尾巴的四脚兽,却让自己的族群吃尽了苦头,让它如何不愤怒?如今还敢出现在视野中,还敢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它已经出离愤怒了,它下定决心,冲过去!踩扁它们!

距离狼群还有四十五米,四十米,三十五米。“哞——”突然旁边一声悲鸣,将怒火冲昏头脑的牦牛头领唤了回来。距离狼群还有大约三十米的时候,冲在前面的一头公牛突然前腿一软,跪倒在地,那迅猛的冲势却丝毫不减,翻滚着朝狼群而去。紧跟着是第二头、第三头,那些倒下的公牛又拦住了身后仍在奔跑中的公牛,连锁反应下,顿时倒了一大片,到处都是翻滚的硕大身躯和响彻山谷的牛鸣。

当魔术师揭密魔术的时候,看过的人总是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大呼原来是这样简单,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我没想到罢了。此刻卓木强巴等人的心情,就有些像看过魔术揭密的人,原来竟然是捕兽夹,就这么简单个事情,他们只是没想到。狼群在诱敌的那十几匹瘦狼前面,竟然放置了好几个捕兽夹,不知它们还从哪里找来了带泥块的草皮掩盖在上面,只要没有踩上,还真看不出来。

冈日摇头道:“这些捕兽夹一定是从山下那些盗猎分子的陷阱里拖来的。应该是昨天晚上放在石堆里的,到了晚上,牦牛的视力不如狼。”

岳阳拍着自己的大腿道:“我说会有什么后招呢,竟然是这个。我早就该想到的,当年它们不就利用这个对付过大叔…”

“吭。”卓木强巴轻咳一声,岳阳就不说话了。

冈日道:“那草皮太厚了,捕兽夹没有发挥出真正的效用,牦牛只是被夹住了腿,看起来没有伤筋断骨,它们还有战斗力。”

岳阳感叹道:“知道用草皮来伪装,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就算牦牛没有受伤,但腿上套了这么个铁夹子,一走一打滑,那战斗力也是大大地被削弱了。”

张立道:“看,它们又在干什么!”

当牦牛群跌得牛仰马翻时,那十几头诱敌的瘦狼才站起身来,抖擞精神,而缺口外的三道防线的中间一群狼迅速换防,增援诱敌的狼,其余两道防线岿然不动。此时的牦牛群跌跌撞撞滚到了狼群面前,就像自己送到狼口面前去一样,想起身逃走却是有心无力。

狼群竟是对着牦牛头领,一拥而上,那牦牛头领运气不济,也被一个捕兽夹夹住了前蹄,见群狼围上,拼了命地四蹄乱蹬,一翻身,又带着捕兽夹站了起来。狼群拉开距离,几匹狼在牦牛头领面前上蹿下跳,吸引它的注意力,一匹花脸狼趁其不备,一跃蹿上了牦牛背,两只前爪一搭,就蒙住了牦牛头领的眼睛。

牦牛头领目不视物,惊骇得“哞哞”大叫,也顾不得腿上伤痛,发足狂奔,那匹花脸狼竟似轻车熟路,稳稳当当站在牦牛头领背上,怎么也摔不下来。奔走一段距离之后,牦牛头领力竭,伤痛复发,又软倒在地,那花脸狼才从牛身跳下。牦牛头领一看,顿时魂飞魄散,自己一路狂奔,竟然是奔到了狼群之中,身边挤挤挨挨全是狼!

牦牛群失了头领,顿时慌乱起来,那些没受伤的牦牛,早已退回葫芦地形之中,和母牦牛待在一起。伤得轻的也都一拐一拐逃了回去,只剩几头难以行走的,僵卧在狼群里,逃也不是,走也不是。

卓木强巴看着被截留在狼群里的三头牦牛道:“这群狼摆放捕兽夹的位置也很有讲究,估计一共也就放了四五个,但是利用牦牛群自己的冲势,就能让它们全部翻倒。”

岳阳道:“我还有一个疑问。这群狼花这么大精力,把这群野牦牛困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牦牛肉比羊肉好吃一些吗?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张立方才听岳阳说起紫麒麟有可能是狼獒相交的产物,突然很有想法地说道:“啊,我知道了,这些狼见牦牛头领长得高大威猛,说不定想来个狼牛杂交,弄几头小牛狼出来。”

岳阳扑哧一声,道:“还小织女呢,小牛狼!亏你想得出来。”

冈日道:“仅凭想象,我们确实很难猜得出这群狼的意图,再看看吧。”

【遭遇】

野牦牛头领陷入狼群之中,左突右冲,却怎么也冲不出去,只要它一松懈,狼群就采用叠加战术,所有的狼都往牦牛头领身上扑,生生把那体型硕大的野牦牛压倒在地。只要牦牛头领一挣扎,狼群就退散开去,牦牛头领又站起来,挣扎着跑了几步,又被狼群按翻在地,如此反复几次,饶是那野牦牛头领体力再好,也有些吃不消了。毕竟它带着牦牛群翻山越岭几乎已经耗尽了体力,又被困了好几天没吃东西,如今与这群狼激战,情势完全往一边倒。

终于,在那牦牛头领第八次被掀翻在地时,它也清楚地认识到挣扎和反抗是徒劳无功的,索性趴在地上不起来了,鼻孔里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狼群也不过分紧逼,而是绕着牦牛头领急走,个别胆大的狼上前去,用爪子扒拉扒拉那头领的前蹄后腿,或是站在牛头上,摇摇牛角,观察牦牛头领的反应。只见那牦牛头领身体吓得发抖,却一动也不敢动,眼里充满无奈。狼群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胜利,一头体型瘦小的狼站在了牦牛头领身上,其余几十头狼围成个圈,昂起头仰天长啸,山野中伏兵尽出,所有的狼群前呼后应,一时间满山遍野响彻着狼嚎。

张立急道:“快看,那是不是狼群的首领?”

冈日道:“不是,那是取得胜利的士兵。它就是第一个扑到牛身上那匹狼,所以有资格享受这份殊荣。”

野牦牛首领躺在地上不动,狼群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只见几头狼似乎咬住了牦牛头领的一条前腿,在拼命撕扯,张立道:“嗯,怎么,准备享用胜利的大餐吗?”

岳阳挤开张立,瞅了一眼道:“你什么眼神,它们是想拉开捕兽夹呢,咦?它们究竟在干什么?”

只见狼群一齐用力,捕兽夹被拉开了缝隙,牦牛首领腿一抬就拿了出去,立刻有几只狼冲上前去,在牦牛首领的腿边嗅,接着伸出舌头来舔那牦牛首领的伤腿。

卓木强巴震惊道:“它们在医治那头牦牛首领,狼的唾液里有消炎的成分,能抑制细菌生长,它们受了伤就会舔自己的伤口。它们究竟是在干什么?”

岳阳也好奇道:“捉住了对方首领,却不杀了它,反而替它疗伤?这群狼,究竟想干什么?”

冈日道:“看来我们一开始都想错了。狼群在捕兽夹上铺那厚厚的草皮,就是不想让牦牛群受太重的伤,它们压根儿就没打算让牦牛群受到无法恢复的损伤。”

张立道:“那它们究竟是要做什么啊?”

没多久,一匹狼从远处赶来,最让岳阳等人错愕的是,它嘴里,竟然叼着一大簇青草,青草扔在牦牛首领面前。此时的牦牛首领,已经又站立起来,它瞪着一双牛眼,打量了一番这群让自己颜面扫地的狼,这么小的个头,我就是被这群小家伙打败了的吗?牦牛首领鼻孔里喘着气,别过头去,看都不看那青草一眼。

而与此同时,那些退守在葫芦地形里的牦牛群,也享受到了同样的待遇,在东侧陡坡上,不断有狼抛下带着泥块的青草,很快就堆成了一个小草堆。面对这惊人的诱惑,公牛群筑起一道防线,将母牛和小牛拦在身后,不让它们靠近那草堆。但这堆青草,对饥饿了好几天的牛群诱惑实在太大了,那小牛发了疯似的“哞哞”乱叫,母牛的奶头干瘪着,不吃草,它们就没有奶水,听着小牛那令人撕心裂肺的叫声,终于有母牛按捺不住,冲破了公牛群的防线,朝着草堆冲了过去。有了第一头母牛,就有第二头、第三头,起初公牛们还在观望,待看到没有危险后,也挤了过去,反而把母牛和小牛挤到一旁,自己狼吞虎咽起来。

那草堆里土多草少,没几下工夫就吃光了,只怕连一头牦牛都喂不饱,牦牛群原本凭借着意志抵御着饥饿感,如此尝到了甜头,那饥肠辘辘的感觉,反而更甚了。不少母牛不堪忍受小牛的呼唤,纷纷扬起头,朝着山坡上的狼群发出了恳求似的叫声,而这时狼群却又不投青草了,都将头望向一个方向——牦牛头领的方向。

牦牛头领和牛群间隔约百十来米,它可以看到牛群,牛群也可以看到它,这显然也是狼群精心计算过的。此时那首领依旧不肯吃眼前的青草,孤高桀骜地立在狼群之中,那体型优势是如此之明显,这形势又是如此之怪异。

不多时,狼群似乎开始交头接耳,好像又有所动作。果然,很快,在山坡的另一侧,一队狼领着一大群羊赶了过来。冈日一愣,道:“那是我的羊。”

只见狼群将羊群赶到牦牛群可以看见的地方,羊群分散开来,开始在那最后一块草地上自由地吃草,狼群则在羊群中穿梭自如。那群羊不仅不怕这些狼,反而还时不时低下头去,用脸挨一挨狼头,以示友好。这一幕,别说把野牦牛看傻了眼,就连卓木强巴等人,又何曾见过与羊共舞的狼?!岳阳喃喃道:“攻坚之战,攻心为上,这群野牦牛,怕是要抵不住了。”

就在岳阳说话的同时,狼群中似乎有狼发出了号令,周围的狼群都聚在一起,排成了一个金字塔形的方阵,金字塔的尖端,正对着那牦牛首领。张立低声道:“快看,狼首领,这次一定是狼首领没错了!”

只可惜,从卓木强巴他们的位置望去,只能看到那狼首领的背影,看起来也是棕灰皮毛,和别的狼没什么不同。但那牦牛首领的眼里,显然与卓木强巴他们看到的情形不同,当它正面对着狼首领时,眼里充满了惊恐、慌乱、不安,它就像喝醉了酒一样四蹄踉跄,在原地来回摇晃着,仿佛站都站不稳了。陡然间,狼群突然安静下来,羊群也突然安静下来,远处的野牦牛群一样安静下来,只有冷冷的风依旧呼啸着。一股无声的气息弥散开来,岳阳等人都感到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那绝不是风带来的,这古怪的寒意。亚拉法师首次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了狼群,冈日不经意地握住了刀柄,冈拉的毛色在没有奔跑的情况下也渐渐显露出淡蓝,脖围上的毛蓬散开来,像雄狮的鬃毛。这群人里面,只有卓木强巴没察觉到变化。

站在一旁的巴桑淡淡道:“好强的杀意。”他嘴角一哆嗦,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牦牛头领再也坚持不住,前腿一软,这次不是因伤痛,却仍然跪了下来,它低下那高昂的头颅,老老实实将眼前的青草吃得连渣都不剩。那迫人的气息突然间随风消散,张立疾呼道:“快看,快看,那野牦牛头领投降了!它屈服了!它屈服了!”

岳阳也惊呼道:“原来,狼群不是要吃掉这群牦牛,它们是要征服,征服这么大一群野生牦牛啊!”

冈日的手压在冰冷的岩石上,冻得通红,却丝毫不感到疼痛,他喃喃道:“原来是征服,竟然是征服!我真的佩服这群狼啊。”他用手指着狼群的方向,对卓木强巴、岳阳他们道,“知道吗,一万年前,我们人类的祖先,就做过和这些狼同样的事情——驯养野生动物,把它们变成家畜。只是这群狼,比我们祖先做得更加优秀。”

冈日正激动着呢,只听冈拉突然发出了短促的低鸣,撞了冈日一下,又扑上前去咬住了卓木强巴的裤腿使劲拽。卓木强巴正迟疑着,只听巴桑皱眉道:“不好!”

冈日也反应过来,急道:“快跑,被发现了!”带头向山坡下冲去。岳阳拉了拉张立,张立去拉胡杨队长,胡杨队长道:“仪器,仪器还没收呢。”

张立道:“哎呀,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些仪器。”

巴桑的手压在刀柄上,按他的意愿,应该是和狼群来一次直接对话,可是一种内心深处的本能,让他做出了速逃的决定。

却见冲到最前面的冈日像急刹车一般停了下来——狼群不在他们身后,而是在他们回去的半道上。那匍匐的身影站立起来,一共有五头狼拦住了去路。冈日道:“是巡逻兵,白眼的手下。”

岳阳道:“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它们怎么会绕到我们后面来了?”

冈日道:“恐怕早就被发现了,只是在等那边的事情结束,它们才正式接近我们。”

张立道:“大叔,你不是说以往狼首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这次怎么…”

冈日道:“这次不是带了你们几个来吗?它们嗅到了生人的味道。”

岳阳道:“那怎么办?不过还好,它们只有五只,我们冲过去,干掉它们!巴桑大哥,你说呢?巴桑大哥?”岳阳扭头一看,搁平日早就拔刀冲出去的巴桑却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僵硬地站在那里,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发音,或者是…在哆嗦?

冈日和卓木强巴同时道:“别冲动!”冈日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对岳阳道:“虽然它们只有五只,但是只要其中的一只开口一叫,所有的狼群都会被惊动。到那个时候,我们谁能跑得掉?”说着,他看了亚拉法师一眼,亚拉绷着脸点了点头,狼的数目太多了,确实跑不掉。

冈日道:“不过,现在它们这个样子,就是说,还有协商的可能。”

张立道:“协商,怎么协商?”

冈日道:“交给冈拉去处理,毕竟它救过白眼的命,这些狼还不敢对它怎么样。”

只见冈拉甩了甩头,径直迎上前去,那体型上的气势压迫得五头狼开始后退。这时候,其中一匹秃尾巴老狼跳了出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嗓音,仿佛在说:“不关你的事,站一边去,我们不会为难你。”

冈拉细声回应了两下,扭过头来看了看卓木强巴一行人,又对那匹老狼点了点头,意思是:“放我们走,这次算我欠你的。”

老狼微微退了一步,眼里闪着凶光,头摇得很坚决,其余四匹狼在它身后一字排开以壮声威。冈拉又“呜呜”“喔喔”地和那头老狼交流了一番,不管冈拉怎么说,那头老狼只是摇头。冈拉低沉地咆哮了两声,那匹老狼歪着头想了想,喉咙里咕噜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冈拉突然大为光火,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掌打得那匹老狼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四五圈,站起来摇摇晃晃,竟有些辨不清方向了。岳阳忍不住赞道:“好样的,冈拉。”冈拉转过头,眯缝着眼看过来,嘴角朝两颊微微拉开,在岳阳看来,用“嫣然一笑”来形容冈拉此刻的表情,丝毫也不为过。

老狼怒火中烧,朝着冈拉翻起了上唇,露出一口森然狼牙,喉咙里发出恐吓的颤音,就像在说:“别以为你和我们老大有一腿,我们就不敢动你。”叫嚷着,掉头对身后的狼一呼喝,朝冈拉一努嘴,“兄弟伙,我们上!”不过身后的那四匹狼鼻孔里哼哼着,却没有移动。

冈拉一个虎跳涧,落到老狼的身旁,吓得那老狼浑身打个激灵。其余四匹狼见势不好,虽然不想招惹冈拉,还是及时调整战术,五头狼呈梅花形将冈拉包围在了中间。冈日道:“看来协商不成功,准备打吧。”

张立小声道:“不怕这些狼叫出声来?”

冈日道:“现在还管什么出不出声,把它们踢到一边,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吧!”

岳阳道:“我们没什么时间了,巴桑大哥的情况不是很好。”只见巴桑虽然双脚生根一般站着不动,那额头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双目瞳孔失神,显是惧骇至极。

冈日命令道:“冈拉,速战速决,别拖延。”

冈拉前掌一探,打飞一头狼,一纵一扑,按倒一匹狼,尾巴一甩,后腿一蹬,将伺机偷袭的狼踹翻,身体侧向一滚,却是撞向了第四匹狼。只有那匹老狼,一见冈拉有所动作,就接连几个翻滚,远远地逃了出去,它刚刚嘬圆嘴形准备仰天大呼,冈拉赶上前去,用头一顶,将那老狼吸的一口气顶在了肚子里面,愣是没叫出声来。

冈日道:“快走。”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架起巴桑,七个人迅速开逃。亚拉好奇地打量了冈拉一眼,冈拉的动作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们奔出不过十来步,横向闪过一道白光,岳阳还以为是冈拉回来了,不躲不避,被撞了个正着,就好像被锤子砸了一下,顿时一阵胸紧气闷,连退了三步才缓过劲来。定睛看时,哪是什么冈拉,撞他的竟然是一头皮毛微白的狼。这头狼的皮毛虽然泛着白色,但白里透黄,像从泥地里出来的,和冈拉根本不能相比,只不过皮毛下能看到肌肉蠕动,显然强于别的狼。

“白眼!”冈日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那白眼身后还跟着十头狼,个个目露凶光。冈拉从远处一跃而至,守护在大家的面前,见来了头领,那五头被打倒的狼也纷纷站了起来,嘴里咿咿唔唔地鸣屈喊冤。

岳阳低声道:“大叔,这匹狼的眼仁不是很白啊。”

冈日道:“我家冈拉好心救了它的命,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投靠第三群狼之后,首先就带着狼群来偷我家的羊,这还不叫白眼狼,叫什么?”

白眼咧了咧嘴,目光锁定在卓木强巴等一干人身上,十六只狼对着卓木强巴六人,形成一道包围圈。它们的意图很明显,这些人,一个也别想逃。

卓木强巴低声道:“看来避不了了,大家小心点,狼群是很讲究战术配合的。”

岳阳道:“怕什么,我们有冈拉。”

却见冈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卓木强巴的身边,用头在卓木强巴大腿上蹭了蹭。卓木强巴正纳闷呢,只见冈拉对着那头白狼示威地叫了两声。

那白眼看卓木强巴的目光立马就改变了,原本只是执行任务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杀气腾腾。岳阳对张立道:“糟,强巴少爷有难了,看来已经被白眼列为准情敌了。”

张立道:“你怎么知道?”

岳阳道:“这还用说吗,你没听到冈拉刚才对那白眼说什么吗?小样,看清楚没有,这才是我马子,你那模样,还嫩了点!”岳阳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模仿着。

张立扑哧一笑道:“你什么时候连狗语也能听懂了?”

岳阳朝冈拉一看,正看见冈拉似乎带着感激望过来,他心中一惊,收敛道:“用心聆听,用心聆听…”

张立还在笑,狼群却没有再给他们调侃的机会了,白眼仰天一啸,朝着卓木强巴扑了过去。狼群全然按照头狼的意志行动,每一头狼都奔跑起来,它们的目标,自然也是卓木强巴。

【狼哨】

卓木强巴打小和狼群混迹长大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与狼之间,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因此,被狼群围攻,这还是第一次。无数张喘着热气的、布满狼牙的嘴在眼前晃动,那漆黑的鼻头,嘴角的鬣毛,凶恶的眼神清晰可辨,让人感到地狱莫过于此般光景。

狼群的分工非常明显,一开始就由两头强壮的狼拖住冈拉,也不硬碰,就在它旁边不断游走,三头狼对付亚拉法师,两头对付冈日,两头对付张立,岳阳和胡杨队长各被一头狼牵制。对于已经失神、早已丧失战力的巴桑,它们理也不理,剩下的狼,全奔卓木强巴而来。

卓木强巴心中叫苦不迭,他非常清楚,狼群习惯从四面八方朝猎物发起攻击,如今自己面对的狼突然有两只绕到了身后,这种情形可谓不妙至极。果然不多时,前面的狼奔来跑去,虎视眈眈,身后突然劲风袭来,卓木强巴屈身避开,侧面的狼又一掠而过,那利爪森牙,毫不留情。没几个回合,“嗤”的一声,卓木强巴的衣服就被划开一道口子,棉絮露了出来,就像被开膛破肚一般,岳阳等人想要救援,却是有心无力。不过还好,亚拉法师已经稳住阵脚,而冈日独立对付两头狼,也是游刃有余。但是好景不长,那白眼扑了几次,都被卓木强巴险险地避了过去,低吼一声,狼群的战术顿时变了。

变化后的战术非常奇特,并非卓木强巴所见过的任何一种狩猎作战方式,它们从中插入,生生将卓木强巴等人分成两拨,狼群聚在中间,形成一个个相互交织的小圆圈。当对付亚拉法师的三头狼吃紧,立刻由旁边对付冈日的狼驰援,当冈日准备增援亚拉法师时,狼群又集体掉头张嘴对准了冈日,这样一来,几乎变成了是每个人都直接面对着一群狼。白眼在战群中不停地游走,不停地呼吼,只见那狼群的站位一变再变,就像那排演多日的盛大开幕式阵列一般,让人眼花缭乱。张立刚抓住一个空隙,准备侧踢靠自己左侧的狼,突然眼前一空,那匹狼已经离开了原位,身后左右两侧,却同时有狼扑来。张立躲避不及,只能将匕首抡得呼呼生风,以求自保。那狼扑在张立背后,并没有张口便咬,反而将张立的身体当做一个支持点,用力在他背心一蹬,立即转向,朝旁边的岳阳猛扑过去。

正如冈拉蹬在冈日手臂上一样,这种借力打力的技巧,显然是冈拉从狼群身上学来的。张立和岳阳本来就近在咫尺,岳阳不是亚拉法师,如此突然的变向,他如何闪躲得开?堪堪抬手护住了脸,那狼爪将衣袖抓下一截,第二匹狼也已弹到,这一口咬下去,恐怕岳阳手臂难保,接下来就会像牦牛头领那般,被群狼压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