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儿,要论顽皮,为娘又怎比得上你?”那贵妇人露出慈爱的笑容,揶揄道。方才凌厉刻薄的气势已然不见。
“娘,您明知丝帕是这位姐姐绣的,却故意为难人家。”那年轻姑娘浅浅一笑,向程玄璇颔首致意,“程姑娘不要见怪,其实我和我娘都很喜欢黎明绣坊的绣件,尤其是你绣的,生动宛如真物,且又蕴含灵气情意,实在让人爱不释手。”
“姑娘过奖了。”程玄璇应道,心中却觉得诧异。
“程姑娘是不是疑惑我们怎会知道你的名字?”那姑娘笑着道:“这都怪我娘,她好奇着何人如此心灵手巧,非要查出到底是谁绣的。”
“只有我好奇不成?”那贵妇人插言道,“不知是哪个人怂恿我去查的?”
“是是是,是我。”那姑娘笑意渐浓,面貌秀雅,眸光灵动,再对程玄璇道,“我叫穆娉婷,如果程姑娘不嫌弃,和我娘一样叫我娉儿好了。”
程玄璇轻轻点头,唤了一声:“娉儿。”转而再对那贵妇人道,“穆夫人。”
那贵妇人随意的扬了下手,道:“站着说话腰酸,不如去你家慢慢再聊。”也不等程玄璇回话,她拉起穆娉婷就往殿外走去。
程玄璇错愕,怎会有如此霸道恣意的妇人?她有请她去家里吗?
庄严肃穆的宝殿外,停着两顶精美轿子,旁侧站着四名轿夫,另有六名冷眉横对、腰系宝剑的护卫把守在门口。
“程姐姐,来,你和我做一顶轿子吧。”穆娉婷亲热地对程玄璇招手。
程玄璇迟疑,虽然她们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过了片刻,那贵妇人等得不耐烦,掀开轿帘,道:“不上轿就罢了,我们走!”
穆娉婷盈盈浅笑着,上了轿子,向程玄璇挥挥手:“程姐姐,一会儿再见了,你慢慢走,不急。”
程玄璇静默不语,目送她们离开,心里只觉怪异。
举步慢慢地走回家,到了屋门口,不由一怔。她们竟连她住哪里都知道?!
“程姐姐,你别担心,我们没有恶意。”穆娉婷迎上前来,微笑着道,“我娘和绣坊的柳娘是旧识,柳娘经不起我娘软磨硬泡,才把你的消息透露了,程姐姐可别怪柳娘才好。”
“你们为什么要查我的事情?”程玄璇不禁心生警戒,她现在怀着孩子,必须小心谨慎。
那贵妇人也走近,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担心什么?我们会害你不成?”
“不知穆夫人到底有何贵干?”程玄璇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垂眸问道。
“程姐姐,你别害怕,我们真的没有恶意。”穆娉婷笑意盎然,伸手拉着程玄璇,脆声道,“其实,是我娘想来看看你,想知道你是怎样的女子。”
“为何要看我?我与你们素不相识。”程玄璇抽出被她拉着的手,退到一边。
那贵妇人看着她防卫的举动,冷哼一声,道:“胆小如鼠,怎配我儿的倾慕?”
闻言,程玄璇暗暗惊诧。什么倾慕?她并不认识她的儿子。
“程姐姐,事情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哥哥偶然之下见过程姐姐你,自此就为姐姐神魂颠倒,茶饭不思。”穆娉婷浅浅嫣笑,眼神异常明亮,似觉得这事情非常有趣。
“你哥哥?是哪一位?”程玄璇疑问,近段时间她极少出门,不曾认识什么人,更没有结识富家子弟。
“我家哥哥生性内向,不敢和姐姐倾诉衷肠,只有躲在一旁黯然伤神。我想,姐姐应该不认得我哥哥。”穆娉婷的唇角噙着一丝促狭,看向那贵妇人,“娘,您觉得程姐姐如何?”
“让客人站在门外吃闭门羹,这算什么?”那贵妇人冷眼瞥向程玄璇。
程玄璇犹豫了会儿,才取出钥匙打开屋门。她们人多,假若真有心害她,只怕她也避不过,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进了屋,三人坐下,程玄璇斟上茶水。
那贵妇人啜了一口,嗤道:“凉水,劣茶,竟也拿出来招待客人。”
“娘,您看程姐姐一人住这小屋,已是生活不易,娘您就别挑剔了。”
那贵妇人放下茶杯,看着程玄璇,正色严厉道:“我问你,你心中可有意中人?”
程玄璇感到愕然,没有回答。
“我在问你话。”那贵妇人的杏眼微眯,扫过她的脸,“看你这副神情,就是有意中人了?既已心有所属,却还招蜂引蝶,你可知道何谓德言工容?”
程玄璇抿唇不语。她何时招蜂引蝶了?她根本就不认识姓穆的人家。
“不服?”那贵妇人看她眼神倔强,冷冷一笑,道:“我知你早前被夫家所休,像你这般身份的女子,自是进不了我穆家的大门。但念在我儿痴情一片,我今日就来看看是怎样的狐媚子,勾了他的心魂。却倒令我失望了,既无姿色,也无胆识。”
“穆夫人。”程玄璇抬眸看着她,轻缓地道:“我敬您是长辈,才请您进屋一坐。但我与您穆家毫无瓜葛,也不认识穆家公子,至于我是否心有所属,是我的私事,无需向别人交代。”
“你若心中澄明,自当是事无不可对人言,如此遮掩鬼崇,必定心中有鬼。”那贵妇人有些咄咄逼人,再道:“我只要你坦白一句,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所爱之人,若是,我就回家告诉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叫他死心。若不是,我或许可以考虑让他娶你进门。”
程玄璇沉默,对一个素为平生的人她有什么必要说出心底话?
“说是不说?”那贵妇人与其渐渐转为愠怒,微眯起眸子,道:“程玄璇,你可千万别叫我白来一趟。”
“穆夫人,我可以坦白告诉您,我无意再嫁,也无心再谈男女之事,您请回吧,也请转告令公子,请他另觅家人,良缘在别处。”程玄璇说得坚决,却仍不愿透露自己内心的感情。
那贵妇人并不满意,逼问道:“你为谁守贞?为何不再嫁?你爱着谁?”
程玄璇不禁有些恼怒,站起身来,指向屋门:“穆夫人,穆姑娘,不送!”
那贵妇人和穆娉婷皆都坐着不动,穆娉婷出声道:“程姐姐,我劝你还是说吧,我娘非常固执的,你若不回答,她定不会走的。”
“你们怎能如此不讲理?这是我个人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权力过问?”程玄璇有些生气,为什么要逼她吐露心声?她不想说,对谁都不想说!
“程姐姐,你先别生气,我娘也只是想要让我哥哥死心而已,没有其他意思。”穆娉婷好言劝道,“程姐姐你就当体谅一个母亲的难处,把心里的真话告诉我娘吧。”
程玄璇微皱着秀眉,安静了会儿,才开口道:“是,我已有所爱,这一生都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你们走吧,我今生都不会再嫁,所以你们可以放心,我绝不会高攀你们穆家。”
“已有所爱?你爱的是什么人?”那贵妇人却不罢休,追根究底地问道。
“你未必认识,何必再问?”程玄璇撇开脸,不想回答。
“你不说,又怎知我不认识?”那贵妇人优雅站起,走到她面前,对上她的眼睛,不容她闪避,“说!”
程玄璇被她犀利霸气的眼神所震慑,愣了愣,答道:“是我前夫。”
那贵妇人满意地勾起唇角,退开一步,慢慢吐出三个字:“司徒拓。”
第四卷 第一章:吐露心声
听到司徒拓的名字,程玄璇不禁怔住。却听那贵妇人低声似自语地念道:“我这个儿子啊,杀戮无数,血染边疆,然却是国之柱石,功在社稷。”
程玄璇更觉惊诧,疑道:“穆夫人,您说谁是您的儿子?”
那贵妇敛了神色,目光迫人,问道:“你既然爱司徒拓,为何会被休?你从实道来,如果是那小子欺负了你,我自会为你做主。”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程玄璇抿了抿唇,心中已觉蹊跷。这位穆夫人似乎与司徒拓熟识,但不知道是何关系?
“怎么?我这个当娘的,问一问我儿子的事,不应该吗?”那贵妇人重新坐回桌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是说…你是司徒拓的娘亲?”程玄璇极为诧异,听她的话里的意思确是如此,可是司徒拓明明父母双亡啊。
“我会骗你不成?”那贵妇人的清冷杏眸一凝,不露喜怒,但尊贵之气笼于眉宇之间,不容人忽视。
“你到底是谁?”程玄璇蹙着眉,质问道,“司徒拓的父母早逝,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娘亲?”
一旁的穆娉婷浅笑着插言道:“程姐姐,其实拓哥哥是我娘的干儿子。
“干儿子?”为何她从未听说过?是她不够了解司徒拓,还是这两人在胡诌?
那贵妇人淡淡扫过她,从笼袖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道:“你看过自然就明白了。”
程玄璇心中疑惑,拿起那信函,打开来细看,看着看着便就呆愣了。
心中惊跳,之间发凉,无数念头电闪而过,脑中却是一团乱麻,等她回神时,那贵妇人和穆娉婷都已出了屋门。
她并没有追上去,只是紧捏着手中的那封信函,心底难堪却又痛心。司徒拓啊司徒拓,你怎么这么傻?明明剑伤已有救,却还开始安排后事了?
薄薄的宣纸被她无意识地捏破,发出簌簌的响声。愣愣良久,心里逐渐有了想法,她把信函收到衣裳内袋里,而后进到里间睡房,拿了一个锦囊,也揣进内衫内袋,然后才跨出了屋门。去将军府之前,她要先去一趟王府。
站在偌大的府门之外,抬头看着那四个金字“贤亲王府”,她有一刻的晃神。以前她都未曾深思,白黎封号贤亲王,意为“贤”还是“闲”,其实还有待商榷。曾听柔儿说起过,白黎是自己退出了当初的皇权争斗,甘愿做一个闲云野鹤的亲王,只是不知那是明哲保身,还是真心退让。事实上,她并不太了解白黎。她若曾有恨,是因司徒拓,她若心中有情,也是因司徒拓。
进了王府大门,她等着下人去通报,没一会儿便见白黎亲自出来。
“玄璇。”白黎依旧一袭如雪白衣,冠玉般完美的脸上有着从容优雅的微笑,惟有一双狭眸暗藏情绪的涌动。他没有想到她竟会主动来找他。
“白黎。”程玄璇浅浅而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坦然。
白黎一怔,听到她唤他的名,他本应觉得高兴,但是不知为何,看着她的神情,他突然觉得心里发凉。
“这个还给你。”程玄璇从衣袋里拿出锦囊,递给他。
“是什么?”白黎接过,却没有打开锦囊,手中的触感已告诉了他,里面是什么。
“我想,我不需要它了。”程玄璇淡淡微笑着,“我已经知道自己的心,知道自己想念谁,所以我不再好奇它会不会变颜色了。”如果不是被逼问,她也无法把内心感情说出口。说出口之后,她才发现原来掖着藏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她想对自己坦诚,也想对他人坦诚,虽然已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能让自己的心舒坦。
白黎握着锦囊,一点点缓缓加重力道,俊美的脸上却是波澜不惊,温和地道:“东方姑娘在我这里养伤,玄璇,你要不要去看看她?”“我今天是来找你的,不是来看柔儿的。”他想逃避吗?逃避她接下来将要说的话?“我已经明白了,可以不要再说下去吗?”白黎的嗓音低了下去,隐约有几分暗哑。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是夜空落下的星子,那般的澄澈晶亮,可是,却让他无法直视。她以前也曾拒绝过他的情意,但是却从不曾像今日这般,坚定无疑,毫无感伤。
“其实我只想说一句话。”程玄璇凝望着他,音量很轻,却字字清晰,“我心里只有司徒拓一个人。”这是她第一次说得如此明白,事不得已,她不能再诸多顾忌了。不可以给白黎一丝一毫的希望,因为等到希望破灭时,他会更痛苦。
白黎定定地回视着她,唇角慢慢扬起,却是一道苦涩的弧度:“我明白,我明白,你的心里并没有我。”连声重复,似要让自己痛得更透彻。
“白黎,对不起。”程玄璇轻轻地道,秀气的脸上有一种豁然开朗的神色。
白黎淡淡摇头,声音隐含苦楚:“是不是母后找过你?”
“你知道了?”他会知晓也不奇怪,皇太后私自出宫,定有许多人在暗中寻她,而白黎的办事能力一向优秀。
“今日一大早,母后收到一封信函,没多久便就微服出宫,我想她是去找你了。”
“嗯。”
程玄璇点了点头。果然,所有人都知道了,而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别怪司徒,他这么做是为了你着想。”白黎的眼神黯然,语调仍是沉稳,“我已听说凤清舞以血为司徒疗伤,司徒做这个决定应该是在此事之前,现在他已有救,我想他会改变主意的。”
程玄璇只是颔首,没有接话。她知道司徒拓并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生或死,对他来说,此刻只怕已没有差别。
“回去他身边吧,他比我更需要你。”白黎淡淡一笑,眸光微愠而疼痛,双手暗暗负于背后,紧握成拳,因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
突然间,一声清脆碎响,两人皆是一愣。
“白黎,我这一生都会感恩于心。”程玄璇轻声说道,然后转了身,毅然离去。她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她也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可是今生她注定要负他,与其一再暧昧不明,不如一次断地清楚。她没有说过她爱谁,白黎终留一丝寄望。白黎伫立在原地,抬起右手,将锦囊倒过来,一粒粒蓝色碎石滚落一地,叮咚作响,异常悦耳,可却像是重重敲打着他的心脏,痛楚难当。
望着程玄璇的背影消失不见,他俊逸的脸变得煞白,方才在她面前忍耐的情绪翻涌于心,汹涌剧烈,既哀且伤。
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有一道柔雅身影,静静地站着。大约过了许久,她都没开口,似想给他时间沉淀情绪。又过了半刻钟,她才轻柔地出声:“有时候,因为得不到,就会越想要得到。这种欲念,随着每一次的失望而加深,到了最后,就只知自己无比渴望,亟欲得到,却已然分不清到底因为什么。”
白黎的背脊一僵,没有转过身,也没有开口。
东方柔绽唇浅淡地笑了笑。至少,他听见了。而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想通,那只能靠他自己了。在她看来,玄璇蜕变了,不论对将军还是对王爷,都是一桩好事。
程玄璇离开了王府,便就往将军府而去。她走得很慢,一则顾虑自己的身子,二则思索着要如何与司徒拓沟通。
到了将军府时,已是午后未时。错过了午膳时间,她感觉饥肠辘辘。
一路畅通地进了轩辕居,她向领路的管家微微一笑,道:“可否麻烦管家送一些食物来?”不是她不客气,而是她不能饿着孩子。
看着管家离去,她走进卧房,敲了敲门。
“好一副女主人的模样。”房里传来冷冷的嘲讽。
程玄璇不以为意,径自推了门进去。司徒拓半倚软榻,眸光如芒似针,如火似冰,直射而来。
“你用过午膳了吗?”程玄璇温声道。
“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你是为我叫的午膳?而不是为你自己?”司徒拓勾了勾薄唇,丝毫不掩讽意。
“那也就是你吃过了。”程玄璇顾自坐在桌旁,捶了捶小腿。今日她走了不少路,现在停了下来才发现腿很酸。
司徒拓见她悠然如在自己家里的样子,心头不由地光火,怒道:“程玄璇,你的记性可真差!你已是下堂妇,难道还当自己仍是将军夫人不成?”
“我只是借你的椅子一座,顺便要点食物吃,你要不要这么小气?”程玄璇并不把他的怒火放在眼里,他还会发火总好过他死气沉沉。
“你要我说多少次,我这里不欢迎你。”她非要与他对着干?频繁出现撩乱他的心情!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准许我进府?”如果不是他的默许,管家也没胆子让她进来。
“好,好!我今天就下令,如果谁敢放你进来,就家法伺候!”
“你不是万念俱灰了吗?还有心思管这些琐碎的事?”
“谁说我万念俱灰?”
程玄璇望着他,忽地冷笑一声,道:“若不是头脑不清醒了,你又怎么会胡来?”
“你在说什么?”司徒拓半眯起黑眸,审视地盯着她。
“你自己做过的事,你心里最清楚!”他无心苟活,但她偏要他活下去!
“你知道了什么?”司徒拓的眸子眯成细缝,冷冽地盯着她。
“你不是替我向皇太后求情吗?如果将来有一日白黎要娶我,你求皇太后不要为难我,你这番心意,我很应该上门来谢谢你的!”程玄璇恼恨地瞪着他,再道,“就算白黎愿意娶我,就算皇太后和皇上都同意,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如何想的?”
“你都换了称呼,直接叫白黎的名字,这不是已说明了一切?我所做的,根本就是你所希望的吧!”司徒拓的眸光又冷又利,可却似乎带着无可名状的隐痛。
“司徒拓!你凭什么如此武断地猜测我的想法?我在乎的人是谁,难道你真的一点也察觉不出来?”程玄璇猛然站起来,双眸盈满水雾,雾中却又燃着火焰!
司徒拓不由地怔住,他从未见过这样激烈冲动的程玄璇,她想说什么?他突然感觉心里一阵抽紧,像是期待着什么,可又怕等来的只是再一次的失望!
程玄璇笔直地站在他面前,紧紧盯着他的黑眸,一字一顿地说道:“司徒拓,你听好,我只说一次。你可以意志消沉,可以放弃生命,也可以不顾宓儿和她腹中的孩子,但是你为我着想一次好吗?从前你曾极为过分地苛待了我,就当我向你索要补偿,你答应我,为了我,好好活下去。”
司徒拓彷如被巨锤骤然击中,心中恍惚,激荡不已。
程玄璇肃穆地凝视着他,再道:“如果你就此一蹶不振,心若死灰,那么也就是说明,你心里没有我,你不会为我振作。倘若如此,那么我的心里也不再有你,你如何对我,我便也如何对你。”
司徒拓的脸色僵硬,嘴角动了动,却终是无言。他又怎会听不出她话里隐含的意思?她是在说,她心里有他…可是,如今他还能抱有希望吗?
“还有,你若再把我推给白黎,那你不只是侮辱了我,侮辱了白黎,更是侮辱了你自己。”程玄璇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话语铿锵,“我会等着看,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默然良久,司徒拓哑然开了口:“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她还会回来吗?当初她那般坚决要离开,现在他几乎成了废人,她自然不会留下了…
程玄璇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只要心中有情,在不在一起并不是那么重要。”
司徒拓苦笑一声,眉宇间笼罩着一抹晦暗的悲凉。他该满足了,至少听到她的真心话。
见他神情阴暗,程玄璇张口欲言,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是好。该不该说她愿意陪伴在他身边…两人静默着,无声对望,几许柔情夹杂几许伤感,萦绕在空气中。其实彼此心里都明白,横亘在眼前的是什么,可却都无能无力。
气氛安静忧伤,但也温馨静谧,然后,却听房外一道娇脆生响起——
“将军,在歇息吗?”
程玄璇蓦地移开与司徒拓对视的目光,底下了头。是宓儿,是他有名有实的妻妾…
第四卷 第二章:复合有望
两人都不吭声,又听房外响起宓儿的声音:“玄璇夫人也在吗?我正巧看到管家端了食物来,便就接过了。是否方便进来?”
程玄璇看了司徒拓一眼,见他一言不发,脸色漠然,不由在心中幽幽一叹。
她走去开门,温声道:“宓儿,进来吧。”
“玄璇夫人。”宓儿微笑着走进来,把食物放在桌上,然后站在一旁,并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
程玄璇顾自坐下开始进食。不管怎样,现在她要以腹中孩子为重。
司徒拓轻哼一声,瞥了程玄璇一眼。刚刚她还把话说得那般好听,现在宓儿一来她又缩回壳里了。
“将军,身体可有好些?”宓儿一手扶着腰,一边关怀地问道。
“宓儿,你坐下。”司徒拓淡淡地开口。
“嗯。”宓儿依言坐在桌旁,六个多月的身孕已令她颇觉辛苦,近日小腿发肿,不堪负荷。
气氛寂静了下来,只剩程玄璇轻慢的进食声音。直至吃饱,程玄璇才放下筷子,出声道:“宓儿,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宓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宓儿多事了,宓儿知道玄璇夫人在府中,所以特意过来。”
程玄璇举眸看着她,轻声道:“有话直说便是,无碍的。”
宓儿犹豫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司徒拓,迟疑了一会儿,才道:“玄璇夫人,你搬回府中来住好吗?”
程玄璇微微一怔,转头对上司徒拓深沉的黑眸,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司徒拓淡讽地勾起薄唇,不紧不慢地道:“宓儿,你开口邀请一个外人住进府里之前,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的意见?”
宓儿低垂下头,讷讷地道:“玄璇夫人并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那是什么?”司徒拓的话语隐约带刺,眸光冷冽地射向程玄璇。她方才说,她会等着看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她。而现在,他也要看看她是否真有心。
宓儿踌躇了一下,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地抬头,道:“将军,宓儿知道,其实您一直惦记着玄璇夫人,既然相爱,为何要互相伤害呢?”
她的话一出,司徒拓和程玄璇同时愣住,两人对看一眼,便就迅速地撇开脸。
宓儿又道:“宓儿自知将军心中爱的只有玄璇夫人一人,宓儿别无所救,只要一瓦遮头,三餐温饱,让孩子在安稳的环境里成长,这样宓儿就心满意足了。”
她这番话真诚而朴实,程玄璇却心中一震。多么熟悉的想法啊,曾经的她和宓儿现在一样,只求平淡生活。人只有在最无望的时候,才会把要求缩到最小。宓儿看起来单纯怯懦,可却原来她想得这般透彻。她知道司徒拓对她并没有感情,所以她并不奢求。然而她自己呢?她凭什么可以开始诸多要求?
“宓儿明白自己的存在可能会影响了将军和玄璇夫人。”宓儿转眸看向程玄璇,认真恳切地道,“请夫人放心,宓儿绝不会争宠,宓儿会安分地待在自己的苑落里,不打扰将军和夫人。”
程玄璇听着愈发心里难过,宓儿如此卑微,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吧?她也即将成为人母了,所以她很了解,一个娘亲为了自己的孩子,会愿意做出怎样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