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玄璇夫人的身子不好,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今夜她心里定是郁结惆怅,难以入眠。”东方柔轻叹一声,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只道,“将军也早些就寝,柔儿回苑了。”
盈身一礼,她便离开了静僻的花园。走了一段路,她才回头看去,见司徒拓正往浮萍苑的方向做去,不由地莞尔微笑。
司徒拓伫立在房间外,良久,没有推门进去。
他早已决定,要远离这个女人。但是,一桩又一桩的事情,将他与她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无法置身法外,无法不理她。
静谧的深夜,几许冷意袭来,他的剑眉微微一皱。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只是进去看看她有否盖好被子,若她又病倒,那以后不知要浪费他多少银子买药材了。
轻轻地推门,靠近窗边,俯头看去,对上一双清澈无尘的明眸,不由地愣了愣,心中莫名一悸。
程玄璇并未入睡,听到脚步声,便知是司徒拓。
“还不睡觉,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缓过神,司徒拓有点恼羞成怒地斥道。
“要你管!”程玄璇没好气地回道。刚才听他的脚步那么轻。本以为他心情不差,谁知还是这么暴躁。
“躺进去点!”他语气强硬地命令道。
程玄璇不理会他,纹丝不动。
司徒拓也不催促她,顾自开始宽衣,脱了外袍之后,又把内袍褪去,光着上身盯着他。
“你、你——”程玄璇的脸颊刹时涨红,慌忙地侧过脸去,口中怒道,“这么冷的天,有必要脱光了睡吗?”
“我又没有脱光。”司徒拓不以为然,唇角勾了勾,又道,“如果你希望我脱光了,那我也会遂了你的愿。”
“谁要你脱光了?无耻!”程玄璇紧闭着眼睛,即使是脸对着床内,她还是不敢睁开眼。
“转过来。”司徒拓站在床侧,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不要!”虽然她已知男女之事,但从未曾正眼看过男子的裸体,这么羞耻的事,她绝不会做的!
“你要我把你的脸扳过来,还是自己转过来?”司徒拓沉声威胁道。
“你把衣服穿上,我自然就会转过来!”程玄璇回道。
“又不是没看过,还什么羞?”彼此早有亲密关系,却连他的胸膛都不敢看?
“我什么时候看过了?胡说!”她根本就没有看过!不对,是她根本就不要看!
“既然没看过,那就现在看。”
“不看!”
司徒拓眯了眯眼,猝不及防地将她扳过身来,却看见她还是死死地紧闭着双眼,不禁恼怒道,“程玄璇,我的身体又这么不堪吗?”
“不堪!很不堪!”她皱着眉回道。她不想看见,更不想回忆起那些可怕的事。
司徒拓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突然俯身,吻住她的唇瓣!
在她反射性的惊呼声中,他利落地翻身将她软馥的娇躯压制在身下。
他温热的舌尖,灵活地顶开她尚来不及反抗的唇,以极度的亲密之势窜进她的口腔内,放肆地舔弄她的娇嫩,攫夺她的甜美。
“唔…不要…”她细微的抗议声,一下子就被他吞没。
强势的吻,慢慢转为温柔,他专注地吸吮着她软绵的小舌,然后稍稍抽离,轻咬她的唇瓣,以舌尖勾勒着她粉唇的轮廓。
继而,他的薄唇缓缓下移,沿着她的嘴角,细致的下巴,雪白的颈子,蜿蜒而下,舔到了她衣襟略微敞开的锁骨。
“不!”程玄璇惊喊,身子开始本能的颤抖。他又要折磨她了?
司徒拓缓慢地抬头,看着她。她惊慌如小鹿的眼眸中,清晰地写着恐惧和害怕。
翻身躺倒床铺的内侧,他没有再进犯,淡声道:“我的触碰,真的让你感觉如此难以接受?”
程玄璇没有回话,急速的心跳因为他的停止而逐渐恢复正常。
“刚刚的吻,也难以接受吗?”他又问。
程玄璇微怔,有分别吗?
“我吻你的时候,你并没有推拒反抗。”司徒拓侧躺着,看着她左脸柔美的线条。他能够感觉得出来,方才的吻,她并不反感。只是,再深入一步,她就无法忍受。
“我反抗有用吗?你一身蛮力,我又打不过你!”程玄璇直觉地驳道。
“睡吧。”司徒拓无意争执,只淡淡道,而后径自闭上了眼。
程玄璇盯着他片刻,见他没有动静,双手也没有不规矩的迹象,总算放心了些。她很清楚赶他走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也没打算白费力气。不过心中有一丝疑惑,他不是怀疑她吗?为什么又要来她房里过夜?
带着这一个疑问,她渐渐感到疲惫侵袭而来,阖目养神,没一会儿便沉沉睡着。
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司徒拓才挪了挪身躯,伸手揽着她,相拥而眠。
睡梦中,程玄璇浑身冒出冷汗,脸上的神情惊惧惶恐。
她梦见,在一片无垠的黑暗之中,她不停地逃跑,生怕稍一停顿,就会被追逐在身后的猛兽给咬断喉咙。所以她只有一直跑,一直逃,就算是全身已经没了力气,依旧不敢稍有松懈。
但她真的好累,跑不动了…可采略一停歇,身后就又危险的气息扑来,她惊慌地回眸,看见了一排森白利牙即将咬断她的脖子!
“醒醒!”司徒拓轻拍着她的脸颊,英挺的浓眉紧紧皱起。她似乎在做噩梦?
程玄璇并没有转醒,仍沦陷在梦魇之中。她的呼吸急促不匀,涔涔冷汗从她的额上滑落,沿着雪白的颈项没入衣襟。
“玄璇,别怕,只是做梦,醒来就没事了。”司徒拓低声安抚道,手掌移到她的悲伤,轻轻拍着。
“不要…不要咬我…别吃我…”她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小巧的五官皱起来,神色显得极为不安。
“玄璇,没有人咬你,也没有人要吃你,不要害怕。”他的手持续地轻拍着她的背,劝哄道,“乖,没事了,没事了。”
她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司徒拓的手顿时一僵,拍下也不是,收回也不是,面色不由地尴尬起来。
程玄璇怔仲地看着他,一时之间难以辨清现实与梦幻的分际。过了须臾,她才回神。她做噩梦了,而司徒拓刚才是在拍她的背?他在安抚她的情绪?
“你梦见什么了?”司徒拓收回手,以随意的口吻问道。其实他想问,她有没有听见他方才说的话。
“没什么。”程玄璇淡淡摇头,侧过身背对着他,道,“我想再睡会儿。”
司徒拓不语,盯着她的后脑勺,心里揣测着,她应该没有听见吧?
“我什么都没听见。”突然,程玄璇背对着他开口道。
司徒拓的全身蓦地变得无比僵硬,脸色忽青忽红。
“睡吧,天还没有大亮。”程玄璇轻淡地说道,便不再出声。
司徒拓一声不吭,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好不容易等她睡着了,他才爬起来,下了床。
站在床前,凝视着她沉静雪白的睡颜,许久,他才转身出了房间。
今日,他该去做一件事了。长久以来,他都没有查过洛儿的底,是因为他相信他。但是自从前日在花园后院,隐约听见她与嫣然几句的对话,他就不得不开始有所怀疑。虽未亲眼看到嫣然的珍珠项链落入水池,但后来查出项链确实并非洛儿所有。他一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想伤她的心。
希望,一切仅是他多疑。
第二卷第三十九章:嗜血成性
“夫人,该喝药了。”小秀服侍着程玄璇起床洗漱,然后端上药碗。
“又喝药?”程玄璇忍不住皱起眉头。每日照三餐喝药,她觉得嘴里整日都是苦的。
“夫人是怕药苦吗?那就先吃颗蜜饯,甜甜嘴。”小秀微笑着从桌上拿起一袋甜果。
“蜜饯?小秀,你今早出去买的吗?谢谢你这么细心。”程玄璇略微舒展开眉心,先接过碗喝药,而后才含了一颗蜜饯在嘴里。
小秀笑看着她,道:“这个功劳奴婢可不敢领,这袋蜜饯不是奴婢去买来的。”
“嗯?那是谁?”程玄璇疑问道。
“夫人,您要不要去外堂看看?”小秀笑得有些神秘,卖了一个小关子。
“好,去看看。”程玄璇亦微笑,不急着追问。
在小秀的搀扶下,出了房间,看见外堂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盒,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屋里,不由地吃惊:“小秀,为何有这么多东西?都是什么?”
“回夫人,这盒是鹿茸,这盒是人参,这盒是冬虫夏草,这盒是首乌。”小秀一一指过去,满脸笑意,又道,“夫人,这些是今早将军派人送过来的。”
“需要这么多吗?要吃到猴年马月?”程玄璇轻轻摇头。这是司徒拓对她的补偿?扔一堆珍贵的药物给她,就当过去的虐待一笔勾销?
“夫人,那袋蜜饯就是将军吩咐下人送过来的。”小秀道。
“真的?”程玄璇诧异,司徒拓会那般细心?真不像他。
“夫人,您别怪奴婢多嘴,奴婢看得出来,其实将军很用心,并不是敷衍了事。”小秀温言道。
程玄璇不语,目光扫过一屋子的药材,脑中浮现昨夜司徒拓为她轻拍背时说的几句低语。
“玄璇,别怕,只是做梦,醒来就没事了。”
“玄璇,没有人咬你,也没有人要吃你,不要害怕。”
“乖,没事了,没事了。”
很难想象,那般温柔的轻哄声,会是出自像他那样冷酷强硬的男子口中。如若不是亲耳听见,她必定无法相信。
可是他的细微转变,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也许,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才对她好。等他心情坏时,或许他又翻脸不认人了。
轻叹一声,不愿再多想,一举眸,却见司徒拓正站在门槛处。
“你出来做什么?快回房去。”司徒拓的眉头皱了皱,不满地转看向小秀,道,“怎么伺候的?不知道外面风大吗?”
“别怪小秀,我这就回房了。”程玄璇接话道,便顾自转身往内屋走去。
司徒拓跟在她身后,见她进房后坐在桌旁,不悦地拎起她的手臂,把她推上床:“躺下,盖好被子!”
“你捏痛我了!”程玄璇恼怒,揉了揉发疼的手臂。他真不是一般的粗鲁!
“你是豆腐做的?”司徒拓并不道歉,反而没好气地道,“捏一下就会碎?”
“莽夫!你果然不愧为一介莽夫!”程玄璇气结,他就不能自我反省一下?
“如果我像你一样身娇肉贵,还怎么上沙场打仗?”司徒拓不以为然,莽夫又如何,他靠的是真本事。
“打仗…”程玄璇的语气一顿,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上场杀敌,那是什么感觉?”其实她想问,杀人,是何感觉。一刀砍下,人头落地,那种场面,她想起来便觉悚然。而他,是不是真的杀了傅凝霜?亲手杀死自己曾经爱过的女子,又是何种感受?
“战场杀敌,岂会有空暇去想什么感觉?”司徒拓抿了抿唇角,静默半晌,才又道,“我记得第一次杀人时的场景。两军对垒,战马奔腾,我骑在马上,挥舞大刀,身旁皆是敌人,突地一刀砍中人身,感觉刀锋一顿,一股鲜血直喷到我脸上。当下一惊,以为是自己的血,下一刻看清楚了才知,原来自己已将人杀死。”
“那时会害怕吗?”程玄璇轻声问。
“一个初上沙场的少年士兵,说不怕是骗人的。”司徒拓撇了撇嘴,不太情愿地承认,“那次我军战胜,撤军之时,我握刀的手还一直在发抖。不过,自此以后,我便告诉自己,不需害怕,不需畏惧。敌国进犯,我身为我国子民,有义务保家卫国。”
“一将功成万骨枯。”程玄璇轻轻一叹。在战场上,人命,是卑微渺小的。
“我并非滥杀无辜。”司徒拓硬着嗓子解释道。
“我明白。”抬起眼眸,看着他,程玄璇很轻地问道,“那傅凝霜呢?”
司徒拓的脸色顿时一僵,愠怒道:“我已经说过,不准再提起这个女人的名字!”
“当真这样恨她?”
“抛夫弃子,水性杨花,不知廉耻,难道还值得原谅?”司徒拓的黑眸中泛着冷光,语气变得森凛,“在我发现她与人私通之前,她故意试探我,问我,如果卓文并非我亲生,我会怎么做。得到我的回答之后,她就私奔得心安理得,更是留下一纸书函,将我说过的话字字记录下来,其意昭然若揭。就是威胁我,说话要算话!”
“你当时如何回答她?”程玄璇不禁有些好奇。
“与你何干!我警告你,你少管闲事,以后再提起那个女人,就别怪我不客气!”司徒拓冷冷道。
“就算她确实对不起你,伤害了你,可已经事隔多年,时过境迁,有必要杀她泄愤吗?”程玄璇犹不放弃,打破砂锅问到底。
司徒拓眯起眸子,冷声回道:“如果你敢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程玄璇一愣,感觉阵阵寒气自心底升腾而起。如此说来,他的确已杀了傅凝霜!他竟这样残忍冷酷,嗜血成性!
司徒拓眼眯盯着她,她脸上震惊嫌恶的表情,真是无比碍眼!
倏地,他扬起手,半举在空中。
程玄璇愣愣地看着他的手掌,他恼羞成怒了?所以他又要打她了?
她干脆闭上了眼睛,心灰意冷地等着他一掌落下。
…………
第二卷第四十章:如若初见
司徒拓半举在空中的手还未落下,外堂便传来一道大声的禀告——
“将军,属下有要事禀告!”
司徒拓收回手,淡淡地瞥了程玄璇的脸一眼,就转身离开房间。
走到外堂,一个年轻将士立刻上前:“将军,已有消息。”
“去我书房再说。”司徒拓的脸色一沉,大步先行。
入了轩辕居,关上书房的门,司徒拓才开口问道:“陈副将,你查到什么?”
“回将军,属下已翻查过士兵编策,言姑娘的亡夫丁朗,祖籍沪县信村。但是,据属下询问军中其他信村的同僚,信村是徐姓村,不应有丁姓人士。”
“哦?”司徒拓半眯起黑眸,沉吟片刻,才道,“陈副将,立刻暗中派一个探子前去信村,查实此事。”
“是,将军!”陈副将拱手领命,然后便退出书房。
司徒拓坐在桌案后,面色异常沉凝,良久未动。
浮萍苑中。
程玄璇待司徒拓走后,才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手脚冰凉。如果刚才不是恰巧有人打断,司徒拓的那一掌已经落下了吧?
“夫人,您怎么了?”小秀进房来,见程玄璇愣愣出神,担心地唤了一声。
“没事。”程玄璇轻轻摇头。倘若不是知晓了傅凝霜之死,也许她会觉得司徒拓有一些细微的转变,但是,现在她只觉更加心寒。
“夫人,您的脸脏了,奴婢去拿巾布来替您擦擦。”小秀边道,边走去梳洗架旁。
“脸脏了?”程玄璇一怔,心里忽然有一个念头闪过,忙道,“小秀,替我拿镜子过来。”
“是,夫人。”小秀取了小铜镜递给她,笑道,“定是夫人之前喝药时,不小心留渍了。”
接过铜镜,揽镜照去,她的唇角边确实残留着些微污渍。难道,刚才司徒拓抬手是要替她擦拭污迹?并非要打她?
程玄璇不禁轻声叹息,司徒拓的心思,太难揣测了。
“玄璇,你可在内屋?”突然,外面传来白黎的声音。
“咦?王爷来了!”小秀分辨出嗓音,看向程玄璇,问道,“夫人,您要出去见见王爷吗?”
“小秀,你代我去和王爷说一声,我正在小憩。”程玄璇的语气轻淡,无意起身。
“是,奴婢这就去。”小秀应道。
但是,还不等小秀出房,白黎的嗓音又响起,慵懒优雅的口吻中似带着几分戏谑。
“玄璇,如果你再不愿意见我,我可就要硬闯了。”
程玄璇微微愣,和小秀面面相觑。
“夫人,怎么办?”小秀为难地问。
“罢了。”程玄璇无奈。
………
外堂中间,一袭白衣的白黎负手而立,俊美的脸上噙着自信的淡笑,见程玄璇掀开竹帘走出,便揶揄道:“玄璇,你的架子可是越来越大了。”
“王爷。”程玄璇颔首致意,没有解释什么。
“玄璇,身子可有好些?”敛去促狭之色,白黎认真问道。
“不碍事的,多谢王爷关心。”程玄璇客气地回道。
白黎的狭眸中闪过一抹微光,她疏离的态度,他自然察觉得出来。
“玄璇,我怕你整日待在苑内会闷,所以带了一把琴来,留给你解乏。”掩下心底的一丝失望,白黎若无其事地道。
“琴?”程玄璇的目光看向桌上,一方精致古琴摆放其上,收回视线,她只淡淡道,“王爷有心了,只是我并不会抚琴。”她不愿他太用心,更不愿将来有一日,他会伤心。
“无妨,我可以请我王府中的琴师过府教你。”白黎不介意地耸了耸肩。
“可是…”程玄璇正要婉拒,却被一道温柔的声音打断。
“玄璇。”东方柔站在门槛外,轻唤道,继而对白黎欠身道,“王爷。”
“这位是东方柔。”程玄璇简单地介绍。
东方柔浅浅一笑,踏入厅堂,走至桌旁,抬手抚摸上琴声,轻声赞道:“好琴,这是上等楠木所造的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