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宓蝎儿没有太大的野心,尚在醉生梦死得过且过,只有花无影一人,暗中盘算了别的主意…
扶植一名对他言听计从的傀儡魔主。
可惜傀儡也不是容易找的,即便近些年来魔门出现了三五名后起之秀,但两方对峙他们也各有阵营,挑他这边的人,宓蝎儿那关过不去,挑宓蝎儿那边的人,他傻了才替对手做嫁衣裳,何况就有了人选也没用,威信和名望的建立都不容易,费事良多,思来想去,他就动了复生楚暮雪的心思。
魔主墨离从前在楚暮雪身上的用心,是魔门众人都看在眼里的,当然不能说没人反对,但要冠以暂替魔主之位的名头,想必众人无从挑捡之下还能勉强接受,而且楚暮雪原是仙门弟子,她要当上魔主,对仙门来说绝对是一种心理上的沉重打击,还可以在日后的好多年里,借此来长长久久的羞辱仙门。
花无影的盘算不错,可惜被搅和了,搅和他的不是别人,就是宓蝎儿。
从宓蝎儿的喜好就可以推断出来,她当年一直垂涎着魔主的美色,可是擅长的闷棍大法对魔主来说当然不管用,她执着了那么多年死活没得手,最后还被楚暮雪给横刀夺色了。
可想而知,她心里有多不待见楚暮雪,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人人都以为她在魔主成亲后就已经放弃了对魔主的觊觎,连花无影也以为她死心了,结果判断失误,或者说即便她死心了,也不愿意看见魔主死了但楚暮雪还能够得以复生。
可是不愿意归不愿意,这件事上,她找不出冠冕堂皇的反对理由,于是将消息偷偷的泄露给了她的闺友尚朝云。
至于尚朝云与宓蝎儿到底有多兴味相投,那是八卦,暂且不提,最关键处在于她俩一样不待见楚暮雪,不希望她复生,于是就有了宓蝎儿暗做内应,尚朝云破坏复生计划,救了楚夫子逃走隐匿的事情发生。
花无影此时垂着眼把玩手里的一串银紫色铃铛,唇边勾出了一抹畅意的笑。
他总算知道一直没找着的尚朝云去了哪里韩吟不知道这其中的复杂内情,但她盯着摄魂铃的目光也极其复杂。
混蛋,那是她的法器哎
抢去就抢去了,可以不要拿出来在她面前把玩炫耀,还得意洋洋的笑么?
她在心里将花弄影骂了个狗血淋头,结果花弄影似有感应的抬起了眼,将她的纠结尽收眼底,于是对着她温柔一笑:“考虑好了没有?”
他说着将摄魂铃抛至桌上,进一步利诱道:“同我合作你真的不会吃亏,除了我先前说的那些好处外,从你身上搜来的那些东西,还有你的灵兽,我也可以全部都还给你。”
韩吟微扬了眉,盯着近在咫尺的摄魂铃道:“先说来听听,你想要我做什么事。”
花无影一笑道:“我不同你绕弯子了,简单说吧,正如你知道的那样,我想将慕十三扶上魔主之位,而你要做的就是配合我劝说他同意,今后遇事再替我吹吹床头风,就这么容易。当然,在此之前你还要做一件事。”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倾了一丸红色的丹药在掌心里,随后伸指拈起那丹药道:“把这个给他吃下去。”
韩吟已经猜到了花无影的盘算,但还是被他那“床头风”三字给气到了,而且他说的好听,要同她合作,要扶慕十三做什么魔主,事实上是要她反叛慕十三做内应,再把慕十三当傀儡操控才对她暗自挫了挫牙,不动声色道:“这是什么药?”
花无影将那丹药搁回瓶中,纳入怀里,笑道:“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韩吟还在试探,轻哼一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浑身灵气使不上来,一定也是被你强塞了这种药的缘故我说,你这么做太蠢了吧,身为魔主要是连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风吹吹就倒,何以服众?”
花无影柔情似水的望着她,偏偏不上当,只道:“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同我合作。”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韩吟拖延着,仍在想办法从他那里挖掘信息,她斜睨着他道:“我怎么觉得你在忽悠我?”
花无影一挑眉:“怎么说?”
“因为我觉得你完全没有同我合作的必要”韩吟质问道:“你看,你有招蜂引蝶的本事,慕十三的行踪很难瞒得过你,你还有毒性很厉害的迷香蛛,单凭这两点,你就可以像对付我一样对付他,根本不需要我在这中间多事。另外,就算不使阴谋诡计,他渡完升仙劫后也会十分的疲惫虚弱,不要告诉我你们魔门从来不做趁人之危,强人所难的卑鄙事”
她借机又痛骂了花无影一次,不过花无影一向用温柔的笑容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生气没有她不知道,只听见他说:“什么招蜂引蝶,那是蜂蝶术,你猜的不错,但那法术是有些限制的,何况丹成之上的修仙者周身都会有灵气护体,迷香蛛丝一搭上去就会被弹开,根本对付不了慕十三,至于趁人之危这种事,我倒是很喜欢做,可是一来他修为太高,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二来你如果肯配合的话,这事就能解决得轻松点,我还不用死伤人手,将来也能多份臂助之力,何乐不为?”
“不错,你考虑得还真周全。”韩吟微微笑起来:“看来我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你最好答应。”花无影笑望着她:“另外,为了防止你中途变挂或是我事后食言,我们还可以签一份灵契。”
灵契
那是魔门独擅的一种邪恶法术,签立时需要杀伤人命,然后以那牺牲者的鲜血和魂魄来立契,效果不用说,就同她被严子玉逼迫发下的仙誓一般,必定灵验可是仙誓不会立刻生效,总要到渡劫时或者身亡后才会被践行,灵契却是一旦违背,立刻生效,连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可想而知,花弄影说出这话来时,韩吟有多失望,她可不是什么出言必践之人,原想着先答应下来,骗了那红色药丸,想办法毁了去,因为她已经注意观察过了,方才那瓷瓶里只装了一丸药,想来应该炼制不易,十分珍贵,不管是不是唯一的一颗,毁了总不会吃亏,但没想到花弄影的心思如此慎密,竟然不给她留一点破绽没得选,韩吟就没有陪他说下去的心情了,自顾自斟着茶道:“我不答应。”
花弄影眼里的笑意转深:“你不再考虑考虑?”
韩吟淡然下来,喝了口茶道:“没什么好考虑的,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那就应该知道,我绝对不会背叛他。”
“真是令人感动。”花弄影的笑容里带上了两分嘲弄,但他仍是温柔的:“天劫结束前,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韩吟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再垂眼看看桌上搁的摄魂铃和土灵猪,紧攥了手里的茶杯。
灵力被封,她不能使用摄魂铃,没有解药,杀了土灵猪它也醒不过来。
韩吟绝对不会天真的以为花弄影是忘了将这些带走,他是有意的,有意将这些留下,时刻提醒着她,只要改变主意,就能重新拥有可惜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慕十三重要,她就算舍弃这世间所有,包括自己的性命,也不会舍弃他当然,她心里一片清明,知道即便自己不答应合作,花无影也可以拿她当人质去威胁慕十三,逼迫他吃下药丸,听任操纵,效果肯定比拿土灵猪来威胁她要好,但不管怎么说,那是慕十三渡完升仙劫之后才会发生的事,她还有将近三天的时间来尝试改变这一切。
反正不论她做了什么,在拿她威胁慕十三之前,花无影都只能忍着,不敢杀她。
韩吟望着远方那雷光倏起倏灭的天空,唇边扬起了一抹微笑。
第一百六十二章 耍耍无赖
天色才蒙蒙亮,韩吟就坐到了小溪边上,她拿木梳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理着披落肩头的长发,双脚泡在沁凉的水里,神情惬意。
这手机的小山谷环境真不错,春末清晨带着点潮冷的小风吹在脸上也很舒服,如果有一天她和慕十三能够远离那些烦杂纷扰,在这里搭间茅屋,垦亩菜地,烧烧药,炼炼器,朝起暮休的过种简单日子也不错,当然要静极思动也可以四处游历,去红尘市井沾点热闹,或者深山荒岭里寻些珍矿灵草…
不远处,花弄影站在树影里,看着这人景如画的一幕,眉头却有些微蹙。
她是不是太悠闲了些,半点都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应该像那些被他捉来准备要挟仙门的十几名仙门弟子一样,每天不是苦恼哭泣就是咬牙切齿的咒骂他才对,那样他才会有一种掌控一切,可以随心所欲判人生死的爽快和从容。
可是她没有,脸上甚至没有流露出太多哀愁和担忧,如果不是夜里同她谈过一次话,知道她对慕十三的坚定心意,他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捉错了人,或者中了什么圈套。
多年来在魔门里明争暗斗的经验告诉他,反常即妖。然而仔细的回想推敲,他又想不出他的计划中有何疏漏。
花弄影轻轻一笑,也许是他多虑了,这小丫头此刻身无长物,灵力又被他下药封禁,应该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他眼下最需要顾忌的是慕十三,毕竟再完美的计划也只是预想,能不能顺利的执行还是未知。
诚然,他起初的盘算与现下不同,没打算得罪慕十三,而是想使些诡计揭了他的身份,将他推到仙门对他杀之而后快的处境里,再带人救援,向他示好,让他感怀于心,剩下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这计划也是挺完美的,可是执行时却出现了变数。
根据不靠谱的调查,花弄影原以为慕十三是个平庸懒散之人,很好操纵,却没料到他的修为竟然同平时表现出来的不一样,莫测之极,而且行事手法也高深到让人难测难料,最不妙的是他似乎没有替魔主墨离和楚暮雪报仇的想法,那么救了他之后,他要是道声谢就飘然而去,更甚者识破了这个局,反噬一口怎么办?
这绝对不是想象中容易糊弄和操纵的主花弄影不做没有万全准备的事,也不想傀儡没请成,倒得罪一尊瘟神来同自己过不去。他当时身处争斗之外,比仙门之人早一点发现升仙劫的发动,就改变了计划,打算暂时袖手旁观,希冀着慕十三借着天劫同仙门斗个两败俱伤,最好那些掌门多死几位,到时他再带人对其门派逐个击破,立下赫赫威名后那魔主之位就能手到擒来。
当然这个计划最后也没成功,他思来想去只好打了韩吟的主意,因为情侣是最容易协迫的对象,他对付不了慕十三,对付韩吟也是一样,于是用蜂蝶术不露行迹的追踪了韩吟,识破了她布下的那些小阵法,最后用迷香蛛对她下毒。
蜂蝶术是一种极为冷门的魔门小技,能够将自身煞气转换成异香来随心所欲的操控蜂蝶。
说这种法术冷门是因为蜂蝶毫无战力,而且施法非常依赖身周环境,临敌时要施了法术只招来寥寥数只蜂蝶,岂不是贻笑大方?就数量多些也没用,对手一拂衣袖,灵气一冲,这些蜂蝶就溃散败落了,因此魔门里除了个别嗜好奇特,喜欢换上一身飘飘白衣,再招引蜂蝶绕身飞舞来伪装纯洁仙子的女魔修会学学外,大多数人压根不屑一顾。
花弄影学了,可他却是另辟蹊径。
他费了很多工夫去琢磨怎么将自身的灵识依附在蜂蝶身上,才能夺舍般自如操纵又不立刻把这些蜂蝶弄死,他甚至试过将灵识拆离了分附在一群蜂蝶身上,一心数用的将那些蜂蝶驱到四面八方去侦查、探听和追踪。
可想而知这法术多有用处,追踪韩吟时,被他灵识附身的一只蜜蜂就静藏在她的衣角上,自然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为了对她下毒时不让她觉察有人靠近,连迷香蛛都是被蜂蝶带过去的,她不中招才奇怪。
不过就如他说过的那样,他这另类的蜂蝶术是有很多限制的。
限制一,这些蜂蝶除非附在人身上,否则山水迢迢的飞到累死也飞不了多远,所以除了有预谋的追踪目标,他本人也要待在目标附近外,用来事后追踪或是千里搜寻都是不可能的。
限制二,蜂蝶太脆弱,无法冲破各大仙门甚至修仙家族设下的防护灵障,这次要不是璇玑派广迎宾客,将那些防护阵法都暂时停止了运转,他也无法混到场上,预先藏到韩吟的衣角上,要不仙门对他来说就毫无隐密可言了。
限制三,仍然是蜂蝶太脆弱,灵识没法长时间的依附其上,而且对他来说,这样子操纵蜂蝶非常的耗费精力和法力,除非闲着无聊或者事涉紧要,这法术他不常用。
眼下韩吟的生死已经彻底被他掌控,只要慕十三被逼吃下那红丸,性命也会拿捏在他的手心里,任他操纵,而且他还不怕慕十三反叛,因为他可以轻易的将他置于死地花弄影越想越兴奋,雅俊的脸上,神情有些诡异的扭曲,他真是迫不及待想要那升仙劫快点结束了,然后就可以看着慕十三和韩吟两人在痛苦的抉择中挣扎,最后无奈妥协,唯他是从,到那个时候,他就是魔门的真正主宰了韩吟知道自己必定时刻处于魔门的监视之下,但她目前灵力被封禁,不知道花弄影就在不远处,自顾自洗漱完后,就轻拍了两下手。
将要掠身出去的魔卫被花弄影止住,他自己从树影里走了出去,含笑问她有何吩咐。
韩吟面无表情:“我饿了。”
花弄影递过去一瓶避谷丸。
韩吟嗤之以鼻,压根不接:“我要吃天殊城里张家铺子的虾仁烧麦,刘家酒肆的金丝肚羹,福茂街口的丰糖包,还要临渊城里最有名的蟹肉饺儿剔缕鸡,良安城里的玉露团,小天酥,含香粽子金铃炙…”
她简直如同绕口令一般滔滔不绝的说下去,没眨几回眼的工夫,已经报出了三四十种吃食,而且天南海北横跨千里绝对不在一个地方,也不管什么时令不时令,对景不对景,只要是往常吃过的,听说的,想吃还没来得及尝试的,一口气统统报了出来。
花弄影盯着她看了一会:“这么多东西,你吃得下?”
韩吟应答如流:“吃不下就咬一口扔一口,你放心,我还没活够,就算想死,咬舌撞树勒脖子,哪样死不成?绝对不会想不开的用撑死这招。”
花弄影的语气越发温柔起来:“你这是拿死来威胁我?”
韩吟扬了眉:“你想多了吧,还是听不懂我的话?我都说了我还没活够,也不想惹恼了你,被你整得生不如死。”
“不想惹恼我?”花弄影笑起来:“那你现下在做什么?”
“不是你说的么,只要同你合作,你绝对不会亏待我,我只想提前体验一下这优待是什么滋味,要是被你伺候得好,说不定我就改了主意,要同你合作了。”韩吟说着挑衅道:“怎么,不可以?”
花弄影斜睨着她:“我怎么觉得你压根就没有跟我合作的打算,只是在耍我?”
“哪里耍你了”韩吟理直气壮:“就算我没有跟你合作的打算,但你不是早就算计好了,总是有法子逼得我和慕十三同你回魔门的么?那你就应该知道,我和慕十三都爱吃,将来要去了你们那鸟不生蛋的荒僻魔门,自己行动不自由了,肯定要人跑腿买吃买喝,你要连这都不许,那趁早死心吧,我会劝慕十三同我殉情得了,好过生不如死想吃没吃的活着。”
这世上最好操纵的是人的生死,但最难操纵的也是人的生死。
韩吟这是在赤果果的要挟了,用自己和慕十三的生死。
尽管花弄影很清楚她是在无赖耍人,但她和慕十三被仙门围攻时表现出来的狠辣和决绝他也看到了,万一真的激起了她的性子,不顾一切的拖着慕十三一块寻死,他还真没什么好的应对法子,总不能今后时时刻刻都将他们捆着,让人不离身周的看着他们吧,或者这两人表面顺从,跟着他回到魔门后却不顾生死的给他添堵,那即便他能操纵他们的生死也没用了,因为他们求的就是死,杀了他们,只会让他们得偿所愿,让他的计划夭折。
韩吟当然也想明白了求生困难,求死容易的事实,冷冷笑道:““还想什么,让人买去啊我要吃热的,凉的不要”
花弄影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决定暂时忍了,反正伺候好这小丫头也不是多难的事,他就温柔的笑道:“那你把要吃的再报一遍。”
不是人人都像韩吟一样,记性极佳的。
最后韩吟颠来倒去把要吃的重复说了三四回,花弄影才总算记全,唤了数名魔卫分别跑腿去买,而且限定了他们一个时辰之内必定要回来。
不提花弄影的隐忍,韩吟却是兴高采烈。
就怕他不肯妥协退让,要肯妥协退让,她计划中的第一步,将那些魔卫搞得疲于奔命,无暇关注其它的目的就可以达成了,至于接下来如何…
韩吟望着面前那湍湍的溪流沉吟起来,希望宓蝎儿那里不要出什么状况才好。
第一百六十三章 此消彼长
千里,对修仙修魔之人来说是一段不算太遥远的距离,慢慢飞的话,一天一两个来回不算什么难事,但是想要在一个时辰内来回,就必须有相当的修为了,而且极其损耗法力,于是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就出现了如下一幕。
一株花树底下摆满了各色吃食,土灵猪昏睡其旁。
韩吟很无良的趴在那里对着吃食挑挑捡捡,咬一口不想吃了,就拿去丢土灵猪,暗暗嘲笑这货太没有口福了,不知道醒来以后会不会懊恼欲死。
山里多鸟,不少被食物引到了花树附近,飞停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有些胆子大的就试探着靠近土灵猪,小心翼翼的去啄它身旁的吃食。土灵猪昏睡自然没有任何反应,韩吟也只是笑吟吟的瞧着,鸟儿们见没有危险,一只两只的就全聚了过来,兴奋的享受起了盛筵。
花树远处看不到的阴暗角落,五六名魔卫累瘫在那里有脱力的迹象,花弄影神色莫测的看了他们一会,扔了瓶丹药过去:“抓紧恢复。”
他知道,韩吟那小丫头没那么好应付,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果然,没过多久韩吟又拍手喊人了:“我渴了,想喝安江城的冰镇酸梅汤,一定要是城外十泉山里的清冽泉水煮出来的哦,如果顺便的话,再带一碗豆蔻饮。”
“顺便”两字把花弄影气歪了鼻子,但他还是忍了,挥手让人去买。
一柱香后,韩吟再次喊人:“长日漫漫无可消遣,谁替我跑一趟腿,去坊间寻点传奇话本来看看。”
花弄影满足了她,但是她只盯着话本的封面看了一会,就说:“话本忒俗,还是换些经史来看吧。”
给她换了,她又是没翻两页就抱怨批评:“枯燥之极看得人好想睡觉”
要是先前就让她一直睡下去该有多好
花弄影真是后悔自己这么早就给她服了解药,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再想用迷香蛛毒来对付她也不能够了,因为那小蜘蛛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中毒后瘫倒在地的土灵猪给压死了当然,他也可以用别的法子,比如学学宓蝎儿,一棍子把韩吟敲晕过去,但是这样做不但有变相认输的嫌疑,心里还十分不甘。
他是掌控欲极强的人,不信在魔门呼风唤雨指挥倜傥的自己,竟连这么一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于是就同韩吟卯上了劲,凡是她提出来的条件统统满足她,一来可以向她展示自己的绝对实力,办任何事都不费吹灰之力,二来他就不信韩吟有这么厚的脸皮,在三番两耍人都不成功,自讨了没趣的情况下,还好意思继续表现自己的肤浅幼稚他忍了又忍,温言道:“要是觉得这些经史枯燥无聊,你可以睡觉。”
谁知韩吟抬眼看了看他,不以为然道:“花长老是觉得银子花得狠了心疼么,晌午的饭还没吃呢,饿着肚子让我怎么睡?”
饿…着…肚…子
花弄影再也忍不住了,指着花树底下那好些连碰都没碰过的食物质问她:“饿了你不会吃么?”
“不好意思。”韩吟笑嘻嘻的:“我不吃隔顿的东西,会恶心呕吐。”
花弄影深吸了一口气:“别以为我没有查到你的底细你从前流浪街头时别说隔顿的东西了,就是隔夜的东西也吃得甘之如饴,怎么修仙后就这样金贵起来”
“此一时彼一时。”韩吟缺什么也不缺伶俐口齿,当即笑道:“花长老不会没听过这话吧,我修仙就是不想再过从前的日子,要是没有任何改变,这么辛苦修来干嘛?”
花弄影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冷起来,还带着一点讥讽:“你们仙门不是崇尚清心寡欲,自然无争么,难不成只是用来掩饰贪图享受,耽于安乐的一种堂皇说辞?也是,看看如今的仙门,殿宇楼阁修得恍若天宫,门下弟子收了无数,出去那排派一摆,同凡俗界的帝王将相也没什么区别了,哪里还有一点避世苦修,磨砺心志的本真”
他这讥讽十分犀利,要换了一人就算有理,也会被他问得语噎一时,但韩吟是谁?撇去慕十三不说,其他人不被她呛就算不错了,哪里挨得着呛她。
她想都不想就出言反驳:“花长老还是好好的修你的魔道吧,少对自己不了解的仙门指手划脚清心寡欲,自然无争那是让人别被虚幻的名利权势污迷了本心,陷于那不折手段的谋求和争斗中去,要不成仙就是最大的欲,跳出轮回长生不死才违了自然之道”
花弄影一怔,张了口要说话。
韩吟才不给他这个机会,立刻接道:“何况谁告诉你避世苦修才能磨砺心志?身于安乐却不沉迷于安乐就不是另一种考验?要我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是最高境界避世避世,说白了就是钻到深山野林里躲避红尘中那些无处不在的诱惑,一个避字就已经违了磨砺的本意,你身在虎狼围视之中却谈笑自若,同慌不迭的避开虎狼才敢喘气,何者高妙一筹?”
花弄影忽然悟了,自己被她绕进去了,说着说着就彻底跑题了然后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竟然傻气乱冒的同韩吟认真争论起来要知道她是在无理取闹啊,这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一个道理,再简单点理解,那就是在她面前不论说什么,她都能东拐西绕的给你侃出乱坠天花来,最后证明你错了最让人恼火的一点还是她每说必定长篇大论,单听很有道理,连在一起却漏洞百出,可是你没法反驳她,因为她说得又急又快,你压根插不上嘴,等她终于说完了,你可以反驳了,但你也已经被她绕晕了,忘了要反驳什么。
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你还没晕没忘,你继续反驳她,不过结果完全相同,你最后还是会晕头转向哑口无言,区别只在于早晚。
花弄影明白了这一点后就不再作无谓的挣扎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直奔正题:“你晌午想吃点什么?”
韩吟唇角扬起灿烂的笑,心里却是长叹一声,真是赢得太没有悬念了时间流逝得很快,转眼一天就过去了,入夜时花弄影带出来的一百名魔卫已经有一小半瘫在那里不会动了,即便他们都在一刻不停的努力调息,恢复的速度还是很慢,因为这手机山谷风景秀丽,灵气充盈,相较之下煞气就显得十分不足,对他们恢复不利。
这不是什么新鲜问题,事实上魔门同仙门历来相斗,最后都不能尽灭对手就是这个缘故,不论是魔门去侵犯仙门,还是仙门去剿灭魔门,缺了地利的优势,都不足以取胜。
花弄影也是无可奈何,他看了看远处尚未结束的天劫,心里暗暗的盘算了一会,觉得剩下的人手还够韩吟折磨一天,那么明晚派人回去魔门调集人手时间应该足够充裕。
他这么谋算周全,掐个刚刚好的时机,不是出于自信,从容镇定,而是怕闹得动静太大,被宓蝎儿提早发现他的图谋,又明着暗着插手干涉,让他到时又鸡飞蛋打,白忙活一场。
就在花弄影思谋后事的同时,韩吟躺在那张软榻上,望着头顶的星空也是思绪纷杂,不过她没多想布局谋划的事,她只是在想慕十三,天劫没有消失就代表他仍在苦苦支撑,还剩下一天半的时间,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无比煎熬。
她想着就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睡一会,睡清醒了,明天才能可着劲的继续折腾花弄影这个家伙不管对世人来说是欢娱还是煎熬,时间向来是不会变的,仍然以它自己的步调,走过日升月落的一天又一天。
第三日清早,花弄影派回去调集人手的魔卫已经走了一夜,韩吟好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照旧天没亮就起来了,跑到小溪边梳洗完后,她的情绪似乎特别好,使唤起花弄影和他的魔卫来越发的变本加厉。
花弄影怎么琢磨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便很不放心的走到韩吟洗漱的地方静立了许久,可是他面前只有那欢快奔流的溪水和水里历历可数的卵石游鱼,他实在瞧不出其中有什么玄机,只好猜测韩吟情绪好,是因为傍晚就能看见慕十三的缘故,心里不禁冷笑起来,期待着她到时同慕十三两两对望,痛哭流涕的一幕。
事实上等到午后,真正想要痛苦流涕的人不是韩吟,而是他因为升仙劫的威势眼看着已经渐渐的减缓了下来,可是他调集的那些应该在正午时分赶到的人手,却迟迟都没有出现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花弄影开始坐立不安,背负着双手在韩吟面前不停的踱来踱去。
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韩吟此时面上沉着冷静,但是心里也有些忐忑,就被他晃得有些烦起来,开口抱怨道:“眼都花了,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踱来踱去?”
她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压根没有撩拨他脾气的心情,然而花弄影猛然回转过来的那个不再深情温柔,而是满带杀气的阴鸷眼神却把她吓了一跳,有种再次面对苏星沉的错觉。
好在这种错觉只是一晃即逝,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听见花弄影在厉声骂她:“都是你的错”
韩吟当然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心情又大好起来,笑吟吟道:“尽管我不知道你在气些什么,但我还是可以提醒你一下。”
花弄影紧盯着她不语。
韩吟就自顾自道:“你要想杀了我泄愤,眼下还来得及。”
花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