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蔡苞住在这权利的中心,也就决定了这样一日的到来。
苦了那个孩子罢了。跟着她受了不少苦吧,她本来也算是放下了,可是,今日,他的出现却提醒了她,有些事,怎么也是忘不掉的。那个已经六个月却惨死腹中的孩子,不允许她还未报仇就安稳过完一生。只不过,现在,计划可能有点改变了,她不想瞒包子,对她来说,包子已经是她女儿。
而且,纵是不想承认,恨也还是淡了。
在这些年,她的愿望已经从最初一定要报复,变成了看包子嫁一个好人家。
这样的她,谈何报复?记忆中,是他说过吧,她只适合无忧无虑地笑着生活,不适合谈恨。可为了这个理由,她遭受了多少苦难?在她痛失腹中胎儿,流落街头,在无数次濒死之际,她诅咒每一个人,可当她大笑着,认为自己丧心病狂,终于有资格谈恨的时候,老天爷又给了她蔡苞。
现在,只是仇人当前,再次提醒了她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她需要为自己的孩子讨个说法罢了。
房中的烛,突然爆了个烛花,啪嗒一声,让蔡大娘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眨眨眼,揉了揉太阳穴,包子今晚怎么那么晚,还没有回来?看着手上的丐帮令,蔡大娘犹豫如果包子还在总坛烦恼这件事,自己是不是应该去那里告诉她,不用再烦了?
蔡大娘想着就步到床边,往外探去,想看到那条小径上会否会有包子蹦跃着的愉快身影,可是却让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浑身一震,几乎站立不住。
眼泪刹那间,便盈满了眼眶,她想起了那年那人,也是这样等她,可是身体不好的他却因此发烧,她责怪他的时候,他只笑笑说,一整夜,他都在逼问自己,为谁风露立中宵,一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这般的坚持而笃定,他不会走开。
她口不对心,说他站一晚上算什么,那几年的时间谁也补不回来,他们早就错过了。
而最后,她可笑的沦为别人的姬妾,再想当初的坚持,觉得真是莫大的讽刺。
眼前的年轻人,侧影跟当年的他,一模一样,下午的苟思墨出现时,她就震惊过一次,但放在这样的情境下,眼前之人跟当年的他气质如出一辙,对她的震撼便更是强烈了十倍之上。
蔡大娘想走出门去,问问眼前的年轻人,在等谁,可想了半天,又止住了。
这人不如那苟思墨,直接来见她,而是站在门口,痴痴张望,还会是等谁呢?
站着踟蹰了半晌,蔡大娘吹熄了烛,上炕睡了,虽然依然是圆睁着眼睛,往日的事情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一一闪现,分不清楚的情感纠葛太多了。
清晨,蔡苞头昏脑胀地醒来,眼皮如有千钧重,头更是疼的欲裂开,再次闭上眼睛,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哼了几声,觉得盖着的被子分外好闻,这味道,好熟悉,好熟悉……孟越之?
蔡苞渐渐清醒了过来,她这是在哪里啊?支着床,拖着酸软的身子,呻吟着坐起身来,看看四周,一片茫然,她干了什么会来到这里啊?孟越之呢?
正在想着,孟越之端着一个铜盆走进房中,见到她坐起来,一如往日的冷淡目光扫过,不动声响,走向放盆子的木架,将盆子放在上面,就又走了出去。
蔡苞瘪了瘪嘴,真是少言寡语到了极点,好歹说一句让她过去洗漱吧……撑着床,缓缓下来,微微一愣,自己连鞋子什么时候脱的都不知道,如果不了解孟越之,还会以为是他给自己脱的。走到盆架边,用盆子边搭着的布巾,浸湿水,搭在脸上,一股清爽之气扑来,肿痛的眼睛立马舒爽了,她顿觉神奇,拿开帕子,弯着腰,把脸埋进盆子,深深嗅着,果然啊,这水另有玄机,估计是孟越之加了什么舒神的药,还是奇效药,映着这水,她能看出,自己的眼睛都不算肿了,就是还是觉得难看。
正仔细看着,突听身后一声疾喝:“包子!”
蔡苞当即一抖,手挥舞着就栽进了盆子里,由于惊慌正想叫,这一下下去,就猛呛了口水,还好几乎是同时,孟越之就抓着她肩把她救了出来,她闭着眼睛,拍着胸口,久久顺不过气。孟越之就拿着那毛巾,把她脸上发上沾着的水细细攒干。蔡苞察觉到差不多后,睁开眼,就看见孟越之认真而细心的样子,心里一慌,转过身去继续原本已经差不多平息的咳嗽。
孟越之看破了也不说,只将布巾搭在盆子上,淡淡道:“你刚刚埋在盆子里干什么?”
“研究你水里加了什么药啊,不然你以为我会用这种方式自杀?”蔡苞提到自杀两个字的时候,心头一颤,刻意避开的东西,趁机钻入脑子。
孟越之却缓缓摇了摇头,神色依旧淡淡:“我是以为你脑子坏了,居然把那个水当成喝的了。”
蔡苞只觉一阵阵秋风从她面前吹过,僵硬石化的身子,由此风化成片片碎片,眼前的人,真的是孟越之么?
孟越之却不顾他的冷笑话给人造成了重伤,只是转过她的脸,面无表情的看了半晌,道:“眼睛看上去好多了。”
蔡苞回过神来,这么近的距离以这样一个暧昧的姿势与他对视,难免尴尬,可看他的表情,又不像带有半点私情,就笑了笑,道:“谢谢你的灵药,但是,有个问题……”
孟越之像读懂了她的心事,放开手,转过身端着那盆子就往外走:“喝一两口不会有大问题。”
什么事情都被人看的真切,包子难免受挫,闷闷地跟着走出门去,才发现者就是个简单的小院子,看孟越之凡事亲力亲为,居住者应该也只有他一个人吧。院中没有栽树,一两盆盆栽,由于气候,也早已凋零,看上去难免萧索。目光退回来,倒是他的屋子,虽然干净整洁,可是好歹有人住过的痕迹,就是太简单了,除了一张床,一个圆桌,几个凳子,也没有别的任何装饰,这样死气沉沉的院子,加上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真是半点生气也无。
蔡苞不由同情起孟越之的生活,他这样孤僻的性格,真不是一天两天造就的。孟越之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蔡苞唉声叹气的样子,挑了挑眉:“怎么了?”
蔡苞看着他,收了刚刚的情绪,笑道:“我会帮你洗床单的,还有啊,以后我来帮你布置一下这里好了。多好的院子,你就这样荒着。”
“没必要,只是个住的地方罢了,也不是……”也不是家……可这个问题跟她提有些不合适,所以孟越之收住了口,走进房间,将一个纸包放在桌上,“过来吃早餐吧。”
“不是什么?”蔡苞揉揉肚子,虽然饿了,可是还念着追问这个问题,“不是长住?可是我觉得你在羽城呆的时间不算短啊。”
“马上就走了。”孟越之淡淡说道。
“啊?为什么?”蔡苞惊异地看着他。
孟越之脸上浮起一丝淡讽:“要做盟主有很多要学。”
蔡苞淡淡应了声,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孟越之肯学着当盟主,不是她的心愿么?可是还是舍不得他就这样走了吧。以后,她就又少了个朋友,好不容易享受到朋友好处的她,怎么舍得放手?
“不管住的长不长,这个地方也该温馨点才是,你把它当成家,它就是家了,”见孟越之还是漠然的样子,蔡苞又笑着道,“你就当满足我一个心愿吧,我从来就没有机会布置这样一个院子,你放心,不会给你弄的很讨人厌的……”
孟越之撞上她的期盼眼神,无法拒绝,只好点了点头:“快先吃东西。”便为蔡苞打开了那个油纸包。
扑面而来的烧饼香气,让蔡苞腹中馋虫大作,她忙拿起一个,就往嘴里一塞,烧饼屑就顺着下巴掉了下来,她忙用手掌接住,见孟越之盯着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个吃相确实有些丢人。
可孟越之却不以为意,反而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眼前,有些突兀地道:“其实这院子不只我一个人,会有个老人每天为我扫扫院子和打水烧水,只是做完了就走罢了。”
蔡苞喝了口茶,暖暖的茶带着烧饼的余香下肚,有种小小的幸福,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她笑着盯向孟越之:“那还不是一个人,你不要再跟我纠缠这个问题了,我主意已定,等我把丐帮的事处理好,就来帮你改造这个院子。”可说完了就犯难了,自己要怎么解决丐帮的问题?
“烧饼不好吃么?只吃了一口就不动了。”孟越之当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便转移话题。
“好吃啊,”蔡苞一面说一面又咬了一口,还点点头,“还是你好,我吃包子都吃腻了。”想着就轻嘲了一声,不知是不是跟她作对,出去这段时间,丑男每天早上都吃包子……“你……”孟越之见她无所谓的神情,不由出口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样措辞,一时就顿在了那里。
蔡苞眉眼不抬,将那整个烧饼塞完,再将杯中的茶喝了个干净,咽下那一大口烧饼,满意地拍掉手上的渣,再揉了揉肚子,露出满足的神情,舒服地叹息声后才道:“一天之计在于晨,早餐不吃好,一天心情都不妙。”
孟越之见她不愿意提,就也不再追问,平添尴尬而已:“吃好了我送你回家吧。”
蔡苞想了想,点了点头,丐帮的事暂时一筹莫展,她去了也没意思,还是先回家躲两天吧。
“你不要太担心了,他会帮你处理好的……”孟越之温言相劝。
蔡苞点了点头,又展开笑脸:“那个床单我先帮你换上吧,带回去洗了,下次给你。”
孟越之没有答话,直接掠过她走出了房间。
他装作为蔡苞的生疏讲礼生气,其实是怕她突然想起问他昨晚的事,他解释不了。所以一刻不停地转移她的注意力,一刻不停的没话找话,就是怕她提起她酒醉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不过还好,估计她以为都会跟上次酒醉一样直接睡着,所以什么都没问。
蔡苞不知他这些心眼,只是看了那杯她睡得皱巴巴的床,再看看孟越之已经走到院子中央的身影,原地犹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追了上去。
苟思辰终是看着天渐渐亮起,而蔡苞还没回来,心里不由想,她去了哪儿?
莫非是去处理丐帮的事了?是啊,这件事他还没有与苟思墨交涉,要不先回去?可是却一步都迈不动,仍是想看看她现在怎样了。
天亮了又过了好久,茅草屋边炊烟阵阵,粥香传来,他也不觉肚饿,只是算着都到早饭时间了,蔡苞到底该什么时候回来。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苟思辰回身,之间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女人端着一碗粥向他走来,这女人眉目温和,带着时间的沉淀,越发淬出别样的味道,看着只觉得心神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只见她将粥递到他面前,明明是最普通的白粥,还并不浓稠,可他也是觉得极香无比。
“喝吧。”蔡大娘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他还在,心生感慨,也终是忍不住想要过来关心一下他了,借着晨光,她细细打量眼前的人,心里暗惊,跳动加快,那几分影子依稀可见,她仿佛隔着他,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提了出来,看的真切。
苟思辰接过碗,先微微吹了吹,才轻轻啜了一口,露出了赞叹的表情。
蔡大娘笑了:“这样的表情是对做饭的人最佳的赞赏与鼓励,不过我想你该是饿了,这锅粥我烧的并不好。”
苟思辰摇了摇头:“真的很好。”
说着就又接二连三地喝下去。
“你是在这等包子?”蔡大娘不欲再就粥的问题与他讨论下去。
苟思辰微微一愕,便点了点头。
“你是……”蔡大娘满脸疑惑地故意将问题停在了这里……苟思辰犹豫了半会儿,才道:“定王爷世子。”语声中有点无奈,虽然知道这个身份可能会吓坏蔡大娘,甚至给她留下个不好的印象,毕竟由蔡苞口中知道,她的娘对于达官贵人可是没有什么好看法,可总不能在这事上一骗再骗。
却不防蔡大娘笑了笑:“我是问你和包子的关系,你反而自己介绍起身份来。不过你可知道我是禁止包子和像你这种的贵族子弟有交往的?”
蔡大娘心中猜想在得到证实时,暗自心惊,可却不动声色地开始试探眼前之人,只因为从他面上淡淡的无可奈何,就知道他知道内情,却还是直言不讳,这样,令她不免好奇。
果然,“知道。”苟思辰捏着碗简短地回答。
“可是你还是说了。”蔡大娘轻叹,“不过不管怎样,你们都不合适。”
“我是真的爱包子。”苟思辰捏着粥碗,坚定的说,还带着或多或少的恳求。
“爱和一起是不一样的,”蔡大娘有心想跟他多谈谈,可看着路的尽头,却又轻叹一声,“包子回来了。”
苟思辰扭头,在见到小路尽头走来的蔡苞和孟越之时,抿紧薄唇,不吭一声。
而后两人,抬头见到他,也是不同程度地显示出惊讶,尤其是蔡苞,先是如见鬼一般,满目震惊,毫不掩饰,半晌,才执拗地扭了头,看着她正前方的蔡大娘,不肯再多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如果能够原谅
蔡苞径直走向蔡大娘,却在经过苟思辰面前的时候被他一把拉住了。或是因为浸了一夜的秋夜寒露,他声音低哑:“包子,对不起。”
蔡苞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他拉住她,也没有听到这句话,只是走向了蔡大娘,脸含愧疚和委屈地喊了声:“娘。”
蔡大娘心中默叹,却是配合地迎上前,一把揪住了蔡苞的脸:“谁让你一夜不归的?”
说着就掐着她往屋里带,苟思辰没有办法,只得松开了手。
蔡苞皱着脸假意哭喊着:“娘,人家还没感谢越之送我回来呢!”
“感谢啥,先受了教育再说!”蔡大娘继续拎着蔡苞往回走。
苟思辰欲跟上,却被蔡大娘狠狠地瞪了回来,情急之下,他举了举手上的碗道:“蔡伯母,碗……”
“别跟进来,碗放门口就行了。”蔡大娘冷冰冰地回了句,就把蔡苞推进屋子,把门关上了。随着里面就传来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与蔡苞的哭喊求饶声。
门外两人凝神听了半晌,最后都满头黑线,这演的真的好假……可是对视一眼,却又别扭地移开了目光,孟越之转身就欲走,却被苟思辰喊住了:“你陪了她一夜?”
孟越之几乎是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带她去你那里了?”苟思辰心中慌乱,紧紧一缩,随之而来的就是无限的空落。
孟越之回头看了他一眼:“是的。”
苟思辰咬牙垂首:“她身上有酒气,喝酒了?”
“醉了,神智不清。”孟越之淡淡的,仿佛根本不把这些当回事。
双拳捏紧又放开:“你……对她做什么了么?”
“什么叫做什么?”孟越之转过身,凝在苟思辰身上的眼神冰凉,却藏着一丝哂笑。
苟思辰终是无法开口,他怎样对着自己的好友问出这样的问题,有没有趁人之危,有没有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和她发生了什么……可孟越之却轻轻一嗤,冷冷开口:“纵是做了什么,也不及你对她做的过分不是么?”
这一句话,如一计闷拳,正中心口,苟思辰抬头,眼睛中的血丝,让那双一向温文的眼通红,刹那间,竟猝生了几分嗜血的杀意,理智被那心口强烈涌上的对失去的惊恐与挚爱被夺走的愤怒将理智卷的一干二净:“你昨天是故意的吧,带着她进来找我,再适时安抚……”
孟越之看着他,眸中千变万化,失望,痛苦,最终却只是冷道:“疯子……”
“你说什么?”苟思辰眼中恨意悉数爆发,愤怒如狂潮,湮灭至顶,让他几乎忘了该做什么,该干什么。
“疯子……”孟越之冷冷重复。
苟思辰冲上去,一把揪住他衣服:“孟越之,你再说一次?”
孟越之脸上挂着浓重的嘲讽,让那双如深潭般幽深而冰凉的眸子也染上了相同的意味:“说几遍又有什么关系?”语毕,挡住了苟思辰击过来的一拳,身形一展,就脱离了苟思辰的控制,退开五步开外,身形动处,白衣飘散,仍然如天上谪仙。
他稳稳落地:“你打不过我的。”微微哂笑,“何况,请你在质问我前,先问问是谁给我机会的?纵是那一切都是我有心谋划,也是你苟思辰,亲手把她推到我面前的,不是么?”
苟思辰全身的力气,连同着愤怒,被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给悉数抽走,是啊,是他自作孽,不能活!
孟越之伸手理好衣襟处被苟思辰抓出的皱褶,转身走了。似乎不带留恋,不带任何对苟思辰的同情,决绝而漠然。
可是在转身的瞬间,他倏忽长长闭上的凤眸,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感觉。
苟思辰是疯子,他何尝不是?
苟思辰重重靠在小路边的树上,树干轻晃,抖落枝头最后几片已经干枯而黄的落叶,嚓嚓细响,几片枯叶擦着苟思辰衣襟而落,明明是绝美的画面,完美的如画中的人物,平添感伤的场景,最后却被画师染上了绝望的感情,只有一笔,也是足矣沉痛。
茅草屋内,两双眼睛正对着两个洞看着外面的场景。
看到这时,蔡苞紧咬的下唇已经隐约见血,而蔡大娘则在旁边幽幽叹了声:“这就是青春啊。”
说完有意无意地看蔡苞的脸色,却见蔡苞还是盯着外面一声不吭。
蔡大娘又长叹一声:“哎,住茅草屋有茅草屋的好处啊,随处能找到小洞,随意偷看不容易被发现。”
蔡苞终于冷冷瞥了蔡大娘一眼:“娘!
我是真的很难过好不好!”
蔡大娘无辜地眨了眨眼:“我看出来了啊,不然我干嘛自毁形象说那么两句话?”
蔡苞无语,冲天翻了个白眼,走到桌边,重重坐下来,双手交叉,抵在额头,她不忍了。
他或许是真的爱她吧?不然不会眼巴巴在这里傻傻的站了一夜。是的吧……蔡大娘看了她一眼,坐到她对面,突然伸手抬起她头,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又松开,正当蔡苞茫然的时候,蔡大娘开口道:“包子啊,你出去这段时间我给你做了两件新衣服,春秋天穿的,有一件领子上多缝了一圈花边,去换换吧。”
蔡苞愣了一会儿,才颤颤地摸上了脖子,想到了今天自己埋在盆子里研究那水的时候,偶然看到的那块处在下腮与脖颈交界处的紫红小斑,孟越之那突然一惊,倒让她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时想起,心里顿时又羞又怕:“娘……”
见蔡苞脸色,蔡大娘脸色也变了:“你昨晚喝酒后意识不清了?”
蔡苞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似是窜过了一些画面,可是,难道不该都是梦?难道,她跟孟越之发生了什么?可是孟越之早上起来的时候半个字也没提到不是么?
“傻孩子,去换衣服吧。”蔡大娘想了半晌,眉头几松几皱,终是走到平日放衣物的箱子中,拿出一套杏色外衣,果然在领口处,有一圈荷叶边,蔡苞老老实实地接过,走到炕边,脱下了身上的旧衣,蔡大娘凝神关注,当目中闪过一朵朱砂红梅时,她紧绷着的脸似是缓和了稍许:“包子,讲讲你们之间的事吧。”
蔡苞一顿,咬了咬唇,才语调轻松地将整件事挑重要的给蔡大娘讲了。
讲完后笑了笑,补充道:“娘,你放心,我不会异想天开,想要嫁给他的,我跟他之间差距太大了……”
蔡大娘皱眉沉思半晌,才长叹一声开口:“娘以前不准你嫁入大户,是怕你平白无故受了委屈,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在那种大家庭内,很多新媳妇生存的好坏是直接取决于娘家的权势地位。
我无法给你这样的支持,而这个男人不爱你,你自然受冷落,他爱你,更是可能为你带来灾难。娘一直希望你找个单纯老实的人,过平平静静的日子,可是现在看来,无论怎样,你都不会快乐。”伸手,将蔡苞额上的软发理了理,无比爱怜,“包子,你爱这个人可以不计较他的容貌,同样可以不计较他的身份不是么?娘是劝你,不是要禁锢你,有些路,你走上了,就无法回头了……”
蔡大娘起身,重新支开了那扇在蔡苞换衣服时关上的窗子,苟思辰靠在树上的身影看的如此真切:“去试试吧,试试这个男人值不值得你为了他受委屈,就娘看到的来说,他值得……有些时候别太自以为是,往往会错过很多。”
蔡苞走到窗边,凝视苟思辰一会儿后,垂眸,心内挣扎,她不想这么简单就原谅了他,可真要顺从本心,她看着眼前的他,却真的恨不起来了。
她怕,怕他既然骗了她这么久,便只不过当作一个游戏,只是在戏耍她的感情,可是,他这般追着祈求她原谅,他们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重现,她就愿意相信,他是真的有难言之隐,或许也是因为怕现在的情况发生,所以才说不出口。
她愿意相信他是喜欢她的,而她对他有同样的感情,按照她的性格,世界上还有什么能阻止她的呢?纵是再难的事,她下了决心,也一定要办到。
“包子,不过有些事我要先跟你讲。”蔡大娘看着蔡苞跃跃欲试的样子,突然严肃地道。
蔡苞疑惑扭头。
“女孩子还是好好保护自己,别让自己吃了大亏,像喝酒这种事绝对不允许了,是遇上了孟越之,其它人的话,你或许也无法这般自如地抉择了,来,娘以前一直不愿意跟你讲的太过清楚,今日娘告诉你,有些界限绝对不能轻易跨过……”
说着就又转身,翻箱倒柜找到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打开来,指着那册子附在蔡苞耳边低低耳语一阵,蔡苞的脸就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最后再转回通红,颜色倒煞是好看,变化速度也叹为观止。
蔡大娘也是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做了最后总结,“别听男人哄你,为了得到你的时候,他什么话都说的出来……”最后支着下巴哀怨的长叹一声,“包子,你说你为什么喜欢的不是孟越之呢?喜欢他多简单,先不说身世简单,他也不会说什么话来哄你骗你,而且你嫁给他绝对不会受欺负,只会欺负他……”
蔡苞想到今早那个伸到木盆里喝水的对话,就觉得这话还是值得怀疑的。可是,如果时间倒流一遍,懒如她者,说不定会直接一脚踢开敢装丑又没有其他优点的苟思辰,而直接将一颗芳心寄存在孟越之身上。
可这个想法也是想着玩的,不专心的她,最终想到的只是,谈到丑……丑男现在这个样子,如她第一眼对苟思辰的评价,无论别人怎么评论的,他算是她见过的人中,长的最对她胃口的,她其实算是赚了吧。或许,她蔡苞就是从丑男身上看穿了他身为美男的本质?
那为什么看不穿这个人戏耍她时的铁石心肠,看着她对他长相诸般讽刺,却还是一脚陷了下去,他必是得意非常,哪顾得上她得知真相后有多么难堪。
抬眼看看外面的苟思辰,她心里有了别的考量。让她坏心眼地先好好吓吓他吧,如果说他通过考验,无论怎样坏的她都能接受,以后无论什么,都不可能再把她从他身边拉开,可若是没有,哼,她就……多让他忧郁……几天好了。
呜呜,好不公平,凭什么她这么容易原谅他,而他就敢这么狠心地欺骗她这么久。
娘喂,都是她蔡苞太善良的缘故。看不得眼前紧闭着眼睛靠在那里那么可怜的他,跟只被狗妈妈抛弃的小狗一样,哈哈,不过想想,他现在还真是小狗……垮下脸来,故作无比生气,走到苟思辰面前,做作地咳了两声。
可苟思辰仍是皱着眉满脸痛苦地弯腰靠在树上,纹丝不动。
蔡苞疑惑地“咦”
了一声,丑男不会生病了吧。
便再多走近了两步,蛮横喊道:“丑男……”呃……好名不副实,算了,“小王爷。”
他还是保持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