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绝了,果然是被拒绝,她不过是丑小鸭,为什么会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变天鹅呢?!
哪怕那只圣洁的天鹅已经不再美丽,可,在王子的心中,也是轮不到丑小鸭的!
“她现在这样,你怎么可以让不忌口!”司徒霄没有在意Grace其他的话,只到前面半句,就攫住他所有的注意力。
“怎么?难道不可以吃?”
“医生没告诉你,在这半个月中她只能吃半流质!”
司徒霄对Grace的反映有些无语,她还算每天陪着辰颜的人,竟然连这些都忽略。
“可能我忘记了,但小颜今早和我说,她想吃这个,我不想让她失望。”
“不可以!她现在只能吃半流质为主。”
“哟,看不出,你这个等在病房外的,倒比我还关心她。”
司徒霄随着这句话,脸上的神情有些暗淡:
“她好吗?”
“你知道的,一个女子,最重要的容貌毁了,还是她一样漂亮的女子,你认为,她会好吗?她没有哭,这才让我更加担心她。”
“我已经安排了世界权威的植皮手术医生。”
“Yanni,即便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医生,她下巴的几处灼伤通过植皮可能复原,但,颈部的创伤面积大于脸部,恐怕还是会留下疤痕。这点,对于她来说,同样是不能接受的。”
“不管,用任何代价,我会尽我所能,用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疗手段,将这种创伤带来的后果,减少到最小。”
“是,你是有这个能力,但这不关乎钱,而关乎,这个世界的医疗手段,是否到达这么厉害的地步!我们不该自欺欺人地往好的一面去想,这几天,你应该和一流的整形外科医生有过接触,他们也该婉转告诉你,手术能恢复到的地步是有限的!”
司徒霄不语,眼底是更深的灰霾,Grace这个女子,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她现在所考虑到的一切,却是对的。
现今的医疗手段,对于这类硫酸造成的毁容,所能达到的恢复效果,毕竟是有限的。
这,他知道,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尽最大的努力,让他心爱的女子恢复容貌。
因为,这无关乎他的感官,而是,他清楚辰颜,天性要求完美,必定不容许残缺的存在。
“Yanni,告诉我,倘若,她的容貌必将不能复原,你能接受吗?我要听实话。”Grace见他长久不语,语调稍缓,问。
“我会,如果,她觉得面对我是种残忍,怕我嫌弃她,那么,我会不要这双眼睛。”
“Yanni!”Grace被他的话震惊到,她伸出手,攫住他的胳膊,但从他的眼底,她看到的是坚定。
他真的爱她,爱到这种地步,是超乎她的想象的。
怪不得,如初会选择成全他们,甚至用命来成全。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一种爱,是完全为对方着想,丝毫,没有顾虑到自己的。
Grace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她抑制住流泪的冲动,这么多年,她从没有流过泪,哪怕,在获悉如初死讯时,她都没有流过泪,此刻,她当然,更不能流泪。
“你想见她吗?”她问,或许,她所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她会见我吗?”
“我帮你问问,希望,她会愿意见你。有些事,就这么搁着,也不是办法。”她往前看,已走到住院区,拍拍司徒霄的肩膀,“你对她的好,她都知道,她是很聪明的女子。”
“我知道。”
Grace不再说话,松开司徒霄的肩膀,一个人走上二楼的VIP病房,按照往常的消毒步骤后,她套上那身消毒服,慢慢走进病房。
“亲爱的,看来你今天的气色不错哦。”她尽量让神情和语气如同往常一样,向辰颜走去。
辰颜斜斜地倚在床上,窗外,淡淡的金色阳光照进来,在她的周身笼上一层光华。
即便,有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她安静地坐在床上,还是美的。
这种静好安然的美,让Grace恍惚地,反倒移不开目光。
辰颜望着她,淡淡地一笑:
“你来了,蛋糕帮我买来了吗?这几天,吃医院的套餐快没胃口了。”
“本来是准备去买,但某人阻止,说医生嘱咐过,你只能吃半流质,必须忌口!”
“某人?”辰颜若有所思地吟出这两个字。
“是,某人就是他,也只有他会这么关心你的一切,小颜,已经四天了,真的不打算见他?还是等植皮手术完成之后,再见他?”
“植皮手术?Grace不用瞒我,你认为,成功复原机率有多少?”
“你下巴那边,可能会复原达到85%,但,颈部,我不得不告诉你,就目前的医疗技术,还是会留下疤痕。”
辰颜轻浅一笑,她洁白的手指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美丽的光弧,然后,她缓缓抬起眼眸,凝视着Grace:
“你看现在的我,倘若你是一个男子,对这样的脸,你能忍受多久呢?”
“小颜,其实,Yanni爱你,更多爱的,是你的心灵,不是吗?所以,何必介怀容貌呢?我觉得你该见他,再多的苦,你们一起面对,总比你如今一个面对要好。你现在不见他,可曾想过,对他也是种折磨,他每天守在外面,这种折磨不比在病床上的你要少!”
“Grace,你知道李夫人的故事吗?”她看Grace摇了下头,于是,徐徐说来,“汉武帝一生风流,可,穷其一生,他最宠爱的女子,却是李夫人,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这曲中所唱的,正是李夫人,美艳的容颜是她受宠的原因,但,她产后失调,病重萎顿病榻,日渐憔悴,汉武帝屡次欲见,均被拒。因为她深深知道凡是以倘以憔悴的容貌与皇上见面,以前那些美好的印象,都会一扫而光,所以,直至她病故身亡,都未曾让汉武帝见到她病后的容貌,也正因此,她死后,汉武帝伤心欲绝,并,就此,永远记住她的美好,永远不曾忘记。”
“小颜,这么一段劳什子的古话,就把聪明如你困顿住?你不是李夫人!Yanni也不是汉武帝。你们的爱,比古代的宫廷更是纯粹!他今天说了,倘若你还是计较这些,怕他嫌弃你,他不惜自毁双目!”Grace情急,嚷道。
自毁双目!
这四字重重捶进辰颜的心中,他真的,爱她至此,这么深,这么沉!
不惜用失明,来诠释对她的爱,对她毁容的包容。
可她能让他这么做吗?
不能。
她不能!
倘若他一时义气,将双目毁去,以后,在黑暗中的日子,将不是一天两天所能涵盖的,届时,他不可能不怨!
毕竟,今时今日的他,是冥远财团的EP,这样的事业如日中天,失明,对他的事业也将意味着一落千丈。
没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在商场上,怎么应变那些诡计倾讹,怎么亲自审阅所有要签署的文件呢?
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他成为眼睛,只有他自己,才能看着未来的路,一步一步,坚强地走下去!
如果他为她放弃光明,等于,放弃的,是他人生所有关于未来的希望!
于她而言,有他这样一句话,已经足够!
保留住最完美的爱,让它开至极盛时,毅然将它摘下,从此,那便是如昙花一样,令人永远回味的美吧。
“Grace,你说,如果霄真的双目失明,一年,两年,乃至十多年后,他会不会有怨言呢?”
淡淡问出这句话,Grace的脸上的神情将她的答案已然昭告,确实,司徒霄的骄傲,倘若也带着残缺,他不可能在若干年后真的不怨吧。
这是当时,她听到他说出那句话时,震惊之外的另一个反映。
她相信,会有这种忘我的爱存在,但,她也相信,当一个骄傲的男人,从天坠落到地,自尊不复时,所带来的差距感,会将这份为爱做出的牺牲,一并置上另一种怨委的境地。
真到了那天,再深再浓的情,都会被蹉跎。
她意识到这问题存在的关键点,所以,她无法用假话去安慰眼前这个女子,这个同她一样聪明睿智的女子。
“小颜,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现在,假使你再不见他,我怕他会更加伤心!”
“是,我是该见他,也该,让他对我放心地做一个了断。”
“小颜!”Grace听得懂她的话外之音,着急地抓紧她的手。
“如果不让他目睹残忍,他不会放手的,他不放手,让他以后终日对着我这张脸,你让他情何以堪?如果他选择自毁双目,又让我情何以堪?不论怎样,到最后,我们免不了成为一对怨偶,与其到了那时,互相伤害,为什么,我不能狠心一点,在彼此只有完美的时候,做个了断呢?”
“你不要冲动!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清楚Yanni的个性,他不会放手的,他认定你,他爱你,这种爱,带着超过任何一切的汹涌,无论你怎样,他不会同意的!”Grace抓紧她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
“你要我怎样呢?Grace我不要他失去他的骄傲,我也不要委屈我的自尊!你看我现在的这张脸,是根本没有办法恢复到以前那样的!让他每晚醒来,拥住的人,是一个如同鬼魅的女子,这就是幸福吗?这是折磨,Grace!
辰颜的脸上,满是痛楚的表情,但,即便再痛,她都没有留一滴的泪。
“你要怎么做?”
“让他失望,让他知难而退,让他彻底忘记我!”
“这不可能。”
“可能,这可能。我今天会见他,你帮我打电话给舅妈,让她把我放在床头柜的一个白色的文件袋拿给你,然后,再过一个小时,你让他进来。”
“我不会容许你这样伤害自己!”
“这不是伤害,这是对我,对他,最好的结果!”
“……”
“Grace,只有你能帮我,我求你,帮我!”
Grace不知道怎么拒绝这样一个女子的请求,或许,这次她回国,根本就是个错误。
吵嚷着替如初讨回公道,结果,最后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搭进这一场深爱的俩人,不得不走到分离的这一出苦情里去。
她觉得她快要支持不住了。
第一次,活了这么多年,发现,支持不住。
不是因为商战,而是,因为,爱。
原来,男人和女人,是有纯粹的爱的,她终于明白这一点,当初的性取向,完全是逃避的一种方式,直到今天,她终于见证到这种爱的存在时,可,一切都晚了。
她抱抱辰颜,然后按她说的先去找苏盈拿到一个文件袋,在一个小时后,通知司徒霄进来。
司徒霄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走到病房。
辰颜安然地坐在床上,看着他,浅浅的微笑,这分笑,把她右脸下方狰狞的伤痕,都淡化不少,可,这些伤痕在这张精致的脸上,却始终是让人不能忽视的存在。
“颜。”他欣慰她终于肯见他,带着欣喜地唤道。
“霄。”她也如往常一样的喊他,她看到,他的眼底依然是对她的爱,丝毫没有因为脸上的伤痕有任何的滞愣。
这样,真的,足够了。
“你好点了吗?”他坐到病床边,试图去握住她苍白的手,她的手却不露痕迹地往后一缩,直接缩到毯中。
“没有什么好不好,就这样,你也看到了。”
“两天后,就会做第一次植皮手术,所请的专家,应该是这方面的权威,你不必担心。”
“我当然不会担心,你都安排好了,我为什么要担心呢?”她继续浅笑,但,话语中,带着一份疏离。
“以后,都不会再有事!这次,是我的疏忽,我没有好好保护你!”
他靠近她,想把她拥入怀中,她的手却果断地推开他:
“还有以后吗?”
“颜?”
“我和你之间,还有以后吗?”她的眼神转成入骨的冰冷,睨着他,唇边的笑容一并敛去,“听说,昨天下午,冥远财团已经通过对沈氏企业五年投资的决议,是吗?”
“是。”司徒霄望着眼前的她,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是,为了让她更加安心的养病,更是为了不让沈傲再去打扰她,他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让管理层通过这项协议。
可,为什么在此刻,他会隐隐觉得有一种不安呢?
辰颜看得懂他眼底的疑惑,其实,这件事,她也是从报纸上知道的,有时候最最直接获取信息的方法,往往是容易被人忽视的。
“所以,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虽然,赔上了容貌做为代价,但,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在五年内,沈氏不用担心,资金周转问题,有冥远这样一座靠山在,我相信,这五年,足够让沈氏重新回到国内一线连锁百货的龙头地位。”
“颜,只要你要的,我都会满足,这,我说过。”
“好了,别再说这些甜言蜜语了,我今天这样,难道,还能奢求什么?你当初看上的,不就是我的容貌?但现在,它没有了,你也早该厌倦了吧。我们开诚布公的说,不要再掩饰,好吗?”
“颜,我爱你,绝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脸!”司徒霄的语气里带着微微的不悦,但,在看到她澄净的眼睛时,所有的不悦,再次地化为绕指柔。
“我说了,不用说这些话了,事实是,我被毁容了,你也没有保护好我,所以,现在,漂亮美丽这两个词在我的身上,是过去式,我也不想再瞒你,既然沈氏得到了这笔投资。霄,我们分手吧。这是协议,你签完字,现在,我也签完了,我不爱你,我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沈氏,为了璃和地产。”
她从枕边递过来一份协议,司徒霄颤抖着手接过,只一眼,便辨认出,正是当初他签署的那份协议。
上面她签名的落款日期,赫然是今天。
“你又想激怒我?象景海那次?颜,我不会再上当,这个,我不承认!”他的手将那份协议扬了一下,随即掷到一边。
“你不承认又能如何,我承认就是了。我这次没有激怒你,是和你说真的,你还记得,你说你为了我可以放弃冥远,但那时,我说,我只做总裁妻,不让你放弃。对,我是只愿意做总裁妻,你是冥远财团的EP,才是我最终决定下嫁你的理由!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现在,你能给我的,我都有了,所以,我不想再委屈自己,活在和你的婚姻中,对我,是种煎熬,更是种痛苦!当然,你不会由于我要求离婚,而终止任何投资沈氏的议案,对吗?如果,你还念过去的夫妻情意。”
“不要骗我,你的眼睛出卖了你的心,你根本不是这么想的,你是因为容貌被毁,怕我介意,才说出这种绝情的话,颜,你没演过戏,你只做过播音主持,所以,注定,你演的不够逼真,我不会信!”
“你不信也好,这就是事实,为什么你要逃避呢?刚刚Grace告诉我,你愿意为了我,变成一个瞎子,真的吗?难道,你认为,变成瞎子,我会忍受你吗?霄,我求你别自以为是了!你自以为是的优越感,从开始到现在,都让我很困惑!我求你,放了我吧,我的容貌不在了,剩下的每一天对我,都是要珍惜的,而,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好痛苦,我不爱你,可,还要扮出柔情蜜意的样子,这才是最大的痛苦,你说对了,我没演过戏,再继续演,我真的支持不住!”
她对他说着出段话,她的心里,仿佛被撕成一片一片,每一片,都漫着弥天的血,可是,他不会看到,他看到的,仅是她镇静的脸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如同蚯蚓一样的伤口。
她将她的那半边恐怖的脸,尽量地展现在他的面前,她要的,就是他的厌恶,他的嫌弃,他的抛弃。
这,才能让他不会为她牺牲更多!
本来,她是怕被他看到这张脸,因为,担心着会失去他,可当她,从Grace的话语中知道,他深浓到不惜牺牲自己的情意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太自私。
既然她已经不完美,为什么一定要拖着他,让他也一并不完美,不开心呢?
为什么,不能放了他,以他的条件,找一个比她好过千倍万倍的女子,不是困难的事啊。
因为爱,她应该去成全。
以爱的名义,看到他幸福,就是她所要的幸福。
这,才是真正的爱。
不是占有,不是患得患失,而是,放手。
“不管你怎么说,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不会放手,我说过,你是我的小妻子,我这辈子,唯一会娶的女人。”
“可,我不爱你。”
她狠下心,让这四个字,从她嘴里无情的说出,她看到,他的脸,终于,怒意不再抑制住怒意:
“你当初说,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难道,你愿意给一个不爱的男人生孩子吗?”
“呵呵,那你该记得,我暗示过你,这个孩子,不光是沈氏的第四代继承人,也会是冥远财团的,当然,这也是外公的意思,否则,我怎么可能再和你生孩子呢?你对我做出景海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来,难道,我真的可以大度到,不恨你吗?霄啊,我说过,你太自以为是了,如果不是沈氏,不是璃和地产,我不会忍受得住敷衍你这么长时间。现在,沈氏得到了冥远的投资,璃和地产的不平等条约也被去除,我终于可以不必再这么委曲求全地陪在你身边了。”
她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底因说出这些话带来的疼痛略略缓和,也为了有勇气说出接下来更为绝情的话:
“尤其在经历毁容这件事后,我才真正明白,再和你继续下去,我的人生,将是一场悲剧,一场,没有爱的悲剧!”
“你爱谁?”
他看着她仿佛鼓足勇气终于说出这后半句话,手指紧紧地握起,然后,用最冷漠的语气,问出这三个字,薄唇勾起一道犀利的弧度,这抹犀利映进她的眼底,是同样的一抹冰冷,仿佛冬日的严寒,所带来的冰冷,一剐剐地,刺进她的心底。
可,她必须,仍旧,抬起眼睛,丝毫不躲避的,望进他的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