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你母亲来到鹏城,进入旭日电台,这里,就是当初叶苍霆和她共同居住过的地方,十个月后,你出生伴随着你母亲难产而死,这里,就被封起来,每年你母亲的祭日,叶苍霆会一个人默默到这来,陪着她,二十三年没有改变。”
“你——怎么知道的?”辰颜的声音颤抖地挤出,眼睛依然闭着,惟有这样,才能不用面对周围一切对于她来说的残忍吧。
“为了你,我任何事都愿意去调查究竟。”
“包括,不道德地复制钥匙?”辰颜的声音很冷,冷到,会让人产生关于季节的错觉。
司徒霄的声音带着坚定的温柔:
“为了你,任何事,我都愿意去尝试。”
“你在我结婚的前一天,告诉我这件事,这也是为了我吗?”含着一丝没有办法掩饰的痛楚,她将头更低地垂下,肩膀,微微地抖了一下,依然恢复平静。
他走近她,轻轻抱住她的肩膀,从后面,语音低喃:
“我爱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去嫁一个本不该嫁的人。”
“你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这是你的爱,你考虑过我的难受吗?”
“叶苍霆很有可能是你的父亲。”
他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娇柔的身子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不可能!你骗我,如果他是我父亲,不可能还答应娶我!”
“我没骗你,我怎么舍得骗你。”他将头埋在她的秀发中,呼吸那份馨香,“因为,连叶苍霆都不知道,你母亲和你父亲,从结婚那日开始就分居,所以,你根本不会是辰东霁的孩子,而你母亲,是个要强的人,她知道和叶苍霆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她为了让你不被人歧视,所以,对叶苍霆都隐瞒了你的身份。”
“证据呢?你是否连我和苍的DNA鉴定都准备好了?不过我不会信,你是仁心医院的大老板,弄一份让你满意的DNA鉴定还不容易吗?”
“颜,为什么你对我一定要带着敌意呢?为什么你宁愿被叶风伤到遍体鳞伤,去寻求叶苍霆的庇护解脱,都不愿意信任我呢?五年前,我说过的话,不会变,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是啊,为什么,辰颜问自己,司徒霄确实比叶苍霆都要优秀,为什么她一直排斥地拒绝他的好,甚至连好脸色都没给过他几次?
自己心中真的是对他厌恶吗?如果是,为什么每次危险,第一个想起的竟是他?
是自卑吗?所以害怕深陷后,和那些女明星的下场一样?
这个想法袭过脑海时,她蓦地睁开眼,司徒霄的手愈紧地拥住她。
“如果你不信,可以赌一下,明天你们的婚礼,他是先赴婚礼现场,还是在这里。”
等在这里,然后亲眼去面对这份残忍?面对一个可能是自己父亲的人,怎样深情的怀念自己的母亲?并且以他准新娘的身份?
辰颜的胸口一阵窒闷,这是多么可笑又可悲的一件事?如果可以,她宁愿装作从不知道,她宁愿这一段的记忆永远是空白。
可,这里的一切,历历在目,是这么地真实。
“颜,璃和地产,是叶苍霆纪念你母亲所开办的地产公司,注册的时间,你可以去查,正是你出生的那一年。沧海东岸的那条忆梦桥也是他对你母亲的约定。”
他轻轻地说完,松开拥住辰颜的手,然后,握住她的手腕,将它拉起,指向墙壁上同样蒙着白布的一张画。
辰颜的手不受控制地,将那块白布揭开,画上,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海边,有一幢白色的小房子,房子前面,一条曲折的白色小桥,绕着岩石,一直延伸到海中,形成,独特的暸望风景。
画边题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忆梦,梦未成,情系君。 梦璃
这,与沧海东岸的企划,乃至实地,确实是契合得无以复加。
白布飘然坠落于地,辰颜的心也一并坠落。
见证着这样深的感情,却是属于母亲和苍的。
那么她呢?如果她不是苍的女儿,是否在苍的心里,她也只是个替代品?
“国内地产121号文件,使得沧海东岸这个项目可能不得不搁浅,这或许也意味着,你母亲最后的梦不能圆。”司徒霄的声音温柔地仿佛,仿若天籁一样,他转到辰颜的面前,眸光一样柔和,“虽然现在国内银行都收紧房地产贷款,但只要你说一句,东远银行将接受璃和地产所提出的任何贷款额。”
辰颜用手捂住耳朵,反复地念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拜托你,不要再说了!”她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她的反映让司徒霄镇静自若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本不该有的痛。
这些不是他要的吗?为什么,当他把这个不是真相的真相告诉这个女孩,眼看就要完成自己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时,他的心中,似乎感受到她的痛,而痛呢?
他将眼镜略略抬高,努力将自己的心神镇定下来,随后,紧追她下楼。
风,吹乱她的长发,让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看到的,仅是她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上面渗出点点的血丝。
他想说什么,但,此刻,又能说什么呢?
他要的,只是报复,不是吗?
默默地将车门遥控打开,她已打开车门,坐进去,他上车,听到她低弱的声音:
“送我去格木站。”
格木站,是世界知名服饰品牌国内集中地,专门负责替国内的顾客定制各类世界品牌的服饰,并承担国际修改往返的运输。辰颜的婚纱,叶苍霆的西服就是在此完成。
“你还是决定要嫁给他?”
辰颜不再回答他的话,将头靠在椅背上,她的头,很痛,她的心,很累。
车停在格木站,停车场内,还没有那辆黑色悍马的踪迹,她心里的失落更加深浓。
现在已是下午两点,约好的时间,他,来晚了。
她掏出手机,挨个给两家4S店打电话道歉,并约下周继续采访。
做完这一切,悍马还是没有出现,只有司徒霄,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我进去了。”她轻声对他说,并不去看他。
“如果你后悔,媒体那里,我可以给出令她们满意的交代!”他突然开口,他的手握住她的,手心,是那把钥匙。
她将钥匙攥紧在手心:
“我不会后悔。”
说完,她走进婚纱店,打扮得体,用着Coco香水,英文名也正叫Coco的的店员早笑脸走上前:
“辰小姐,您的婚纱按您第二次试穿的尺寸改好了,您是现在试,还是休息一会再试?”
“现在吧。叶先生来过吗?”
“辰小姐,叶先生刚打过电话来,说会晚一点到,请您先试。”
“那我先试吧。麻烦你了,Coco。”店员见她神色有些暗淡,也不多问,立刻让里面的师傅将整改好的婚纱拿出来到贵宾室。
换衣的时候,她将这把钥匙放进包中的夹层,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换上隆重的曳地白色婚纱,她走出更衣间。
望着镜中换上盛装的自己,每个女孩最美应该就是成为新娘的时刻吧。
婚纱是Enzoani的珠绣婚纱,奢华的珍珠在柔软的缎料上将辰颜完美的身材体现出来,更增添高贵的气质。
配上同款的披纱,镜中的她,无疑是美的。
她试图让唇角勾起,然后,看起来,脸上的表情是笑着的,但,勾起嘴角这个普通的动作,在如今,都那么难,不过一秒,唇际便僵硬回没有一丝的弧度。
正当她再次尝试微笑时,叶苍霆出现在镜后,他笑着凝望她,由衷赞叹:
“颜颜,你会是明天最美的新娘。”
当他的手快要触到她手臂时,她神经反射地避让开,讪讪地说:
“你的西服也改好了,我看再配个领结就会更好。”
洒着COCO香水的店员立刻道:
“是啊是啊,叶先生,正好新到几款Armani的领结,配Zegna的白色西服真是绝配。”
“颜颜,你替我选吧。”
“这个我能替你选,其他,我也能替你选吗?”辰颜话中有话地问。
叶苍霆微滞了一下,被她的突然发问,随即立刻回答:
“当然。”
“最近我听新闻组在谈121文件,对沧海影响不大吧?”因在店里,辰颜只简单地提了项目的名称。
“嗯,不大。”叶苍霆脸上拂过一丝疲惫,随口道。
“Coco,你先下去。”辰颜淡淡道。
“好的,有吩咐您再叫我,我先把叶先生的西服和新到的领结准备好。”Coco识趣地退下,并关上贵宾室的门。
辰颜回身,目光与其说是看着叶苍霆,不如说,她看的,是镜中的自己,只有看着自己,她才能鼓足勇气问接下来的话:
“苍,沧海东岸是不是真的很重要?”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那是当然,这是璃和地产迄今最大的一次手笔,我自然希望它能取得空前的成功,可,目前来看,高端市场对于远离市中心的别墅,还是有些不接受。”
“说起来,璃和地产成立也有二十三年了吧,真没想到,沧海东岸,是二十三年中最大的一个项目。”
“颜颜对璃和地产的历史倒了如指掌,难道婚后有兴趣转做房地产主持?”
辰颜淡淡地笑了一笑:
“国内银行受121文件影响应该蛮大的,HK的银行受HK金融管理局调控,现在应该比国内银行更家容易贷款,不妨多试一条路?”她试探地问。
母亲的心愿,也是他的心愿,那么,她是否也该成全呢?
她真的不知道,心里好乱,好乱,看着叶苍霆的眼神也越来越涣散。
“颜颜,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毕竟有那么多银行可以选择。”
“但,贷款的金额,并不是这些银行所能批复的吧?”
叶苍霆溺爱地看着她,替她将头纱理好:
“你现在要想的,只是如何在明天做一个最美的新娘,其他,都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苍,你爱我吗?”
叶苍霆没有想到她问出这个问题,理头纱的手明显滞了一下,缓缓说:
“我喜欢颜颜。”
喜欢,喜欢不是爱啊,一个人,可以喜欢很多人,但爱的话,应该只能给予一个人吧。
“苍,你的血型是B型吗?”
“不是,我是O型。”
“哦,那你是万能输血者,以后我就不用愁了。”辰颜微微一笑,心里稍稍有些放松,她知道,在司徒霄口中“名义”父亲辰东霁的血型和她一样,都是B型,那么如果,她母亲沈梦璃的血型不是B型的话,则基本可以排除,叶苍霆就是她父亲的说法。
不是她不信司徒霄,只是,她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今天的小脑袋到底在想什么,总是稀奇古怪的念头。”叶苍霆怜爱的拍拍她的头,仿佛小时候一样,她却将脸蕴在他的手上,这个动作,让他反而停了下来。
“没事,可能这几天赶着采访,休息不太好吧。你赶紧去试衣服吧。”
“好。”收回拍她的头,带着些许依依不舍。
“对了。明天是九点钟,在圣爱教堂请了钟神父主持婚礼。”
“九点?”
“是啊,太早了吗?”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
“不,我会八点到你的公寓。”
“你别来了,我明天会直接和伴娘坐花车到教堂,公寓也不是我真正的娘家,接嫁的仪式还是不要吧。”
“都听你的。”
“嗯。”辰颜一低头,敛去眸间的一丝落寞,明天,一切都该有答案了吧。
她要亲自证明某件事,而并非,听司徒霄的一面之词。
如果他爱的是她母亲,那么,她不愿意,做一个替身新娘,她做不到!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贵宾室门口后,她进入更衣间,没有叫店员的帮助,一个人缓缓脱下婚纱,然后才叫Coco进来,替她叠好,放进专用的袋子中。
做完这一切时,叶苍霆在男宾部也试完西服,他试得很匆匆,因为接到一个电话,使他不得不先行离开,当他表示让莫青来接辰颜时,辰颜仅让他工作为重,而她也约了伴娘要买一些婚礼用品。
看着叶苍霆信以为真的样子,她想,其实,这个世界,谁会从没有欺骗过别人呢?
不过,有人在欺骗中付出了真心,有人则是假意,仅此而已。
正如同,司徒霄霄也有可能骗她一样。
走出格木站,她打电话给她明天的伴娘扬扬,让她今天下午不用陪她了,明早八点,她给她电话后,再到她的公寓。
选择扬扬做伴娘,是因为她是台里唯一一个没有因叶苍霆娶辰颜,而呈现两种脸的人。或许,她还保持着在媒体圈中,难能可贵的淳朴吧。
所以,辰颜选择她做为她的伴娘。
但,明天,或许,已经不需要伴娘了。
她独自回到公寓,从置放旧物的箱子中找出母亲当年生下她时的出生证,以及一沓体检的报告,上面,清楚明白地写着,她母亲的血型,是O型。
两个O型是不可能生出一个B型的女儿,所以,叶苍霆并非她的父亲。
虽然证实了这一点,但,今晚,注定,是她的不眠夜,不知道反复泡了几杯红茶,也不知道反复看了几次石英钟。
直到晨曦微露,她将长发第一次扎起,换上简单的白色棉裙,然后,下楼打车,来到望海花园,门卫正趴在窗后的桌上打着磕睡,睡眼惺松间,对于辰颜也没有多过问,便开了一边的用户门,这里自从败落后,租住客很多,流动性过大,导致门卫对一般进出根本不会仔细盘问。
凭着昨天的记忆,她很容易就找到那栋楼,那间房,拿出钥匙,颤抖地插进门锁,咔地一声,门,轻轻开了。
屋内的摆设恢复到最早的样子,她艰难地走进去,将门重新关上,径直走到里面的房间,这是一套两居室一卫的老式公寓,房屋的设计和所用的装修材料,都属于二十多年前的产物,
她走进其中最大的一间房间,应该是卧室,诺大的床上同样罩着白布,墙壁很干净,没有挂画,也没有任何因少人打理而产生的霉烂污点。
坐在这里,窗外渐渐响起一些嘈杂的声音,汽车的喇叭声,大妈大婶结伴买菜声,孩童上学前相互嘻闹声,这一切,渐渐,在辰颜的心中,一并定格成为关于那个早上的记忆色彩,是带着灰色的苍白。
因为这些声音,都敌不过,门锁被轻轻旋开那最细微的声音,辰颜最怕听到,又不能不听到的声音,终于如期而至。
心里,品到一种味道,苦涩。
今天,是她的婚礼,他的新郎,此时,人,近在咫尺,却,心隔千里。
他还是来了,从他打开那扇门,进入这屋子开始,辰颜知道,他和她之间,划下休止符或许才是彼此的出路。
叶风,是属于她青涩年代最美好的坚持,可惜,他的伤害,让她只能用绝决的疏远结束。
叶苍霆,是属于她从小到大,最温暖的依靠,在她回首时,他的淡然宽容,是她最好的倚靠,医院那晚,当他替她戴上戒指时,她的心,真的,为他而动。
她以为,这就是被爱的幸福,所以,她允许自己在这份幸福里沉醉。
可,司徒霄的话,将她从沉醉中惊醒,并且,她无助地发现,他说的有些话,毕竟是接近残酷的真实。
她站在卧室中,听到,叶苍霆的声声,轻轻地,如同和情人低诉的温柔,这样的温柔,是她从没有听到过的,所以,他在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在这个日子,他仍旧忘不了的人,是她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