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翻转过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嫡姐已经覆上了她,慢条斯理的与她轻吻,两人的长发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奚娴很快就感到了浑身泛软,她眸中带着哭泣的水光,骂道:“你、你这个坏人…”

她身子又娇又软,其实不必如何摆弄,便能把她弄得恍惚迷茫,一双眼里盛着秋水,满面生晕不自知。

嫡姐却在她的面颊上轻吻一下,正要脱身,却被奚娴一把拉住袖口。

小姑娘忸怩哭泣道:“你不能以怨报怨!我做错了,你也得原谅我,不能怪我…”

女人温柔失笑,捏捏奚娴的面容。

奚娴从床榻上爬起来,一下便圈住嫡姐劲瘦的腰肢,撒娇耍赖道:“我不管,你走了就是不爱我了,你不爱我我就不活了…”

其实奚娴本质上都是一个无赖的小姑娘。

可是她这句话却无故触动了女人的心思,她一把将奚娴的手拎开,捏着她的手腕平静道:“我这么重要?重要到我待你若是不好,你便不想活了?”

奚娴软软道:“你不重要,我作甚和你在一起?你和无拘就是我的命。”

嫡姐倒是没有再说话了,她有些不知如何说话才好。

她看着奚娴的样子,长发凌乱而萎顿披散在脑后,一张雪白的面容娇柔而可怜,就像是某种易碎而极端尖锐的花瓶,长得招摇冶艳,但实在是没有分毫的用处。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低头亲吻上小姑娘的唇瓣,奚娴很快便像是菟丝子一样缠绕在她身上,纱帐缓缓落下,奚娴和女人的亲吻缠绵在一起,而她已经把嫡姐缠绕得很紧。

就像是只能依附于旁人的藤蔓,只要得到了机会,就不会有懈怠的时候。

回忆起昨夜的事体,奚娴仍觉得脸红心跳。

她把自己的脑袋埋在被褥之中,耳根通红滴血,而身边已经没了嫡姐的身影。

奚娴好不容易爬起来,本想去瞧瞧无拘现下如何了,却发现无拘又被嫡姐给带走了。

若说前日奚娴是有些迷惘呆滞,今日便有些恼火。

她不太明白,无拘现下还年幼,真儿个要读书写字,那也要再等待个两三年的,可是嫡姐现下的样子,表现得倒像是要把无拘从小带在身边。

她早就与嫡姐说过,不希望无拘有任何负担,她希望无拘真的能够继承一家江南的酒楼,然后潇洒快活的过一生,他甚至不必在意自己的出身是怎样的,只要开心便很好。

可是嫡姐很明显,并不如何认同她的想法。她虽然当时并未曾反驳,可是奚娴却显而易见的感受到,嫡姐把无拘的未来看得十分重。

甚至重要到,嫡姐不大愿意让他一直呆在奚娴的身边,甚至虽然不曾明说,却已经做得很明显。

奚娴皱着眉,看着外头微暗的天色,坐在摇椅上品茶,却有些想要叹气。

她是无拘的母亲,怎么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呢?

她只会教无拘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而已,这样有什么不对?

她的眼睛空洞而幽暗,就像是黑夜之中的布娃娃,坐在椅子上,而椅子慢慢摇晃起来,她的面容一尘不变。

半晌,奚娴垂下眼眸,柔软的微笑起来,暖色的夕阳照射在她的侧颜上,让她看起来变得温暖而恬静。

可是这样的嫡姐,才是她喜欢的人呢。做事利落冷情,只考虑因果,不容情,也不考虑私情。真是令她着迷啊。

奚娴这样想着,又盘着腿慢慢吃着糕点,寡淡的口中多了甜丝丝的味道。

糕点碎屑掉落在水红的裙摆上,她懵懂无所知地咀嚼着,腮帮微微鼓起,雪白的脸上嵌着秾黑的眼珠,微微带着婴儿肥的面容丰盈而幼齿。

无论何时何地,她心里在盘算甚么,奚娴看上去永远单纯无知,叫人轻易就相信了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到了傍晚的时候,嫡姐又把无拘给带了回来。

奚娴这次倒是没有和她闹,只是抱着无拘不撒手,垂下浓密的眼睫看着儿子。

她看上去太小了。

奚娴连自己的事情都照顾不好,却已经和他有了孩子。

小宝宝除了那双眼睛,其余地方长得更像他的小母亲。

而无拘已经会说好些话了,那说明他的幼年时代已缓缓于人生卷轴中展开。

奚衡认为,一个人对世事的认知,亦或者说,自我的观念与想法,大多源于幼年。尽管往后世事变迁,想法在无限更改,但幼年的影响永远潜移默化追随着他,直到死亡都未必能摆脱。

他希望无拘是无拘的,这孩子的诉求和欲望,都必须遵从本心,而不是听从母亲的想法,去追随所谓的“自由”,那不是真的自由。陆氏皇族骨子里对权柄与掌控的渴望,并不比奚家人少。

他和娴宝的孩子,或许从来都不会渴望闲云野鹤。

奚娴终于抬眸看了他一下,小姑娘瞪圆了眼睛,顺手把无拘嘴里的头发扯出来,她哼了一声不肯看他。

她就像是一只猫崽,团着身子,慢慢舔舐被伤到的那块绒毛,瞪圆了眼睛看着主人,尾巴毛蓬松炸起,却丝毫不懂怨恨,等到主人把她抱进怀里,她又要作威作福抓挠,报复心重得很。

所以,主人只能把小猫束缚起来,捏肉垫为它修剪尖锐的指甲,即使小猫喵喵乱叫,即使小猫胡乱蹬腿,那也犹如蚍蜉撼树,毫无用处。

女人站在夕阳下看了奚娴一会儿,却觉得她很可爱。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更纵容奚娴一些。

但理智永远高于本心,却更是他为人的原则。

第69章

秋风起,蟹脚痒,又是一年多事之秋。

奚娴邀请林紫贤来家里吃蟹,顺道还想请教她一些府中请西席先生的事体。

到底有了第一回,便有那第二回,自从那日以后,两人似乎达成了某一种默契。奚娴不会阻止嫡姐将孩子抱出府,而嫡姐也一定不会把无拘带走太久,寻常时候一日内便能回来。

奚娴渐渐的也适应了这样的节奏,毕竟嫡姐的决定是她难以忤逆的,她觉得自己是没有勇气抗拒这些。

…况且嫡姐不会伤害无拘,她把无拘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疼爱,比起被嫡姐带离身旁,奚娴也更不希望无拘往后长大了,真成了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他也可以不学无术,但不能愚蠢,这是奚娴对儿子最大的要求。

至于怎么才算不愚蠢…

奚娴自己也说不清,但她总觉得自己对于那些,是有定义的,但真正说来,她自己也想不起来。

无拘已三岁半了,奚娴觉得自己是时候给他请个先生,这样或许嫡姐看在她的份上,便不会时常把儿子带出去。

林紫贤与奚娴小酌几杯,一旁的丫鬟拿着银质的蟹八件儿给她们敲弄着,不一会儿便钳出了雪白饱满的蟹腿,装在青瓷盘上呈来。奚娴沾了点姜醋,一边听着林紫贤说道。

林紫贤倒是不喜欢旁人动手,她吃蟹只有自个儿用才有味道,掰开的蟹黄鲜得流油,看得奚娴眼馋,只巴巴地等丫鬟把她的蟹黄撬出来,在旁人面前又端着心性儿,实不好说什么。

她恍惚间还记得,仿佛自己重生之前吃蟹,一般每只蟹只取其黄,多余的大多都扔掉了,亦或者交给厨子那肥美的地方搓些丸子出来炖汤吃,只是这样的作风有人不喜欢,她再也没有这般。

奚娴又想了想,实在是不记得了。

前世过去这么久,她都有了孩子,对于前世的很多记忆都在模糊,就好像是做了一场真真切切的梦,可是支离破碎的边缘记忆,却早就不能使她影响深刻,大多数时候奚娴都要努力回想,才能想起个大概。

林紫贤见她恍惚着,便笑道:“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如何又神思不属的,总叫我瞧着心慌。”

奚娴摇摇头,慢慢放下银著,微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焦急…再过两三年,旁人家的孩子都会背书了,只有我们家那个还神智无知的,总是不像样。”

奚娴现下瞧着,似乎真儿个是端庄贤惠的模样,就连垂眸的轻愁都那样柔婉,已经脱离了少女时代颐指气使的娇气模样,变得大方而体谅。

林紫贤也是如此。

只是她身处在大家族里头,即便关系再简单,却依旧有许多事体等着她琢磨寻思,并给出最好的处理手段,她比奚娴更干练许多,就连绾起的长发也利落而端庄。

林紫贤抿了一口酒,才思忖道:“若你不嫌弃,倒是可以叫无拘来我家,恰巧我们供着位先生,那人是江南来的学子,考上了举人,却未能中进士,如今呆在长安等着授官…不瞒你说,等了许多年,没银子的事体哪儿能半成?天上也不平白掉金子,如是便来我家当了先生。白先生为人和善,倒是没什么架子,即便是小童的学问也津津乐道…”

绕来绕去,其实林紫贤只表达了一个意思,自家的先生也不差,虽然和世家大族不能比,但教小孩子远远是够的,而且人家先生人好,什么都不差,横竖不会亏了无拘。

只奚娴还是摇了摇头,抿了一口酒道:“你晓得我身子弱些,许多时候都照应不到,若是精神好,自个儿教他也没什么。而今…如此便盼着无拘能在自家府中修习学问,我也好多陪着他。”

林紫贤默然一顿。

奚娴看上去,其实和少女时候没什么差别,若真要说,只能说她比从前要更苍白柔弱一些,眉宇间带着些妇人才有的韵味,似是圆润的珍珠一般细腻而勾人。

林紫贤把目光偏移至一边去,才微微含笑道:“你说的甚是,不若我给你打听打听,白先生仿佛认了一位义兄,也是颇有学问之人,容我探听一番再与你说。”

奚娴笑着点点头,心里有了盘算。

她便垂下眼睫,亲自斟了酒,又与林紫贤说起些旁的事体,两人一来一回,倒是尽兴。

一不当心,又到了黄昏时。林紫贤便瞧见奚衡抱着无拘回来。

无拘比在襁褓里长大许多,一双淡棕的眼睛明润而漂亮,他和他爹一般不大爱笑,但也并不是板着脸不说话。

奚娴总为这事儿发愁,但无拘这小团子倒像个小大人。她便时而发愁,嫡姐到底带无拘作甚去了,怎么把孩子养成这幅性子,倒不是古怪,只是叫奚娴心疼。

而他的求知欲实在太强了,以至于成日都爱揪着奚娴问问题,天马行空的叫她招架不住。

奚娴时常问林紫贤,你家孩子也这样么?

林紫贤摇摇头,女孩儿和男孩到底不一样的,她家娇娇乖得很,没有无拘那么皮,却只是道:“想懂的事体多些总是好的,做学问的大儒不就是这样?我看无拘是个有出息的。”

奚娴却只是笑了笑,把无拘往自己这儿召了召。

嫡姐今日穿了一件玄色衮银边的长裙,乌发披散在脑后,以玉钩绾起,眉眼微微上挑,外头是薄纱的罩衣,显得有些冷淡疏离,见了林紫贤不过一颔首。

林紫贤早就习惯了这家人奇怪的情况,于是也只是起身道:“娇娇还等着我回去,如此,我便先行了。”

倒是听那个玄色衣裳的女人平淡道:“你们方才在聊甚么?”

奚娴道:“昨儿个不是和你说了吗,想给孩子请个先生呐。”

嫡姐似乎笑了下,看着奚娴眼神十分锐利,却又转瞬即逝,很快便叫人察觉不到了。

奚娴早就不怕她了,到底是天天躺在一张床上的人,能怕到哪里去?

真的怕,夜里就好不要睡觉了。

可说到底,在她要做忤逆嫡姐的事之前,还是会有些心虚的。

林紫贤见奚娴这幅样子,心里明白个七七八八,倒也不急着走了,只是对嫡姐含笑道:“您仿佛不知,我家里的西席认得一些品性好的先生,到时我为娴娴问一嘴便是,也不费时。”

嫡姐看了她一眼,平静勾了唇线,冷淡道:“陌生的男人,也敢进我们院子?”

奚娴绞了绞袖口,眼波流转,小小的哼一声,不理她。

嫡姐这两年愈发明目张胆了,当着人的面也敢摸小手,更遑论是可怕的占有欲,家里的仆从都给她削减了大半。

介于奚娴特殊的性质,男男女女都不放过。

林紫贤:“…”

奚娴忍不住反驳道:“熟悉了便不陌生了。”

嫡姐懒得理会,只是慢悠悠道:“嗯,此事作罢。”

林紫贤简直无言以对。

奚娴气得想要跺脚,小声嚷嚷道:“我就要请,你拦不住我的。”

嫡姐温柔道:“请是要请的,我只请我信得过的。”

林紫贤只得给奚娴打个眼色,带着一干仆从离去了。

奚娴觉得自己简直丢死人了,嫡姐这人霸道专横,比起寻常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给儿子请个先生,在这人眼里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奚娴和嫡姐闹别扭,到了夜里都不肯与她讲话。倒是无拘扑腾到奚娴的膝边,扯着娘亲的衣袖要让她讲故事。

奚娴对儿子总是狠不下心肠来的,于是便背过身去,抱着孩子开始讲故事。

“从前,有一对姐妹花…”

无拘立即奶声奶气道:“讲过了。最后姊姊救了妹妹,她们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奚娴温柔的抚着儿子的额头,小声道:“不是的,这是姊姊和妹妹幸福生活在一起…之后的故事。”

儿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偷偷别过眼看了他爹一眼,又期待地看着他娘。

奚娴娓娓道来:“妹妹有了孩子,孩子叫小乌龟…”

无拘道:“我才不是小…”

奚娴皱眉反驳道:“谁说是我们家了!”

无拘点点头,天真道:“好!不是!”

“姊姊把小乌龟当做自己的孩子,但结果她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孩子,于是妄图抢走小乌龟,后来小乌龟回到了妹妹的怀抱,而妹妹再也没有理睬姊姊,姊姊只能孤独终老…”

无拘咬着手指头,点点头道:“娘讲得好。”

他又看了爹爹一眼,却见女人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要笑不笑看着奚娴。

无拘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直冲脑门。

这么小的娃娃还不大懂,但大人之间的事总是拎得很清,于是无拘立即蹬蹬蹬往外跑,手里捏着一块桂花糕,小声道:“我找春草姑姑要蜜糖…”

奚娴立即起身道:“用少点,吃坏牙打屁股了!”

看着无拘走远,门一把合上,奚娴过了半晌才转过身,对上了女人冷淡的眼睛。

奚娴觉得自己完了。

于是奚娴揪着袖口道:“你看甚?我又没做错甚么,这幅阎王样子怪吓人的。”

室内安静得很。

奚娴忍不住道:“再看今晚分房睡…”

但出乎预料的是,女人并没有对她说教。

嫡姐只是支着下颌,慢条斯理道:“三点。”

奚娴愣愣的看着她,咬了唇不讲话。

嫡姐纤长的手指直立着,柔缓道:“第一,无拘会有个先生。”

“第二,我看不上那些歪瓜裂枣。”

“第三,我不会孤独终老。”

奚娴眨了眨眼睛,委屈道:“…哦。”

第70章

奚娴实在不晓得说些什么,只好垂眸剔着指甲,她心里是有点烦这个人的,但又爱得很,于是羞恼的时候宁可低下头,什么也不管不问便是了。

她最近新涂了淡粉色的丹蔻,只薄薄的覆盖了一层,指甲变得晶莹而润泽,奚娴觉得这太符合自己的年纪了。

她都快上二十岁了,所以再涂那些大胆冶艳的颜色,多少便有些不太像话。

前几年她逼着嫡姐涂丹蔻,嫡姐倒是从未拒绝过,早晨怎样涂着出门,到了夜里便是怎样带着丹蔻回家。奚娴有时都会很好奇,嫡姐的那些下属会怎么看?

自家主上天天换着花样涂指甲,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奚娴代入己身,便觉有些毛骨悚然。

其实她想得没错,起初有人看见皇帝的手,惊悚者亦不胜枚举,只是他们大多都不曾表现出来,而皇帝自然也不会介意。

他没有这样的癖好,但奚娴喜欢折腾便由着她去,男人经历的事情太多,从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可羞耻的。

好容易有个老臣,颤颤巍巍偷偷谏言道:“陛下乃一国之君,不仅要深明治国之道,且必是要行止端正…这丹蔻…”

平心而论,陛下的手很好看,修长而骨节分明,与大臣论国事时大多时候都极有涵养的交叠着,从容而淡定的同时,手上的艳丽色泽实在叫人难以忽视。

偏偏陛下真是全然毫无所动,似乎男人涂丹蔻是什么丝毫不奇怪的事体一般。

听了老臣的话,男人也只是笑了一下,平和道:“娇妻顽皮,朕大她许多岁,总是要纵着。”

那便不大好说了。

一来二去,大臣们心里头也明白过来。

那时陛下刚登基没两年,后宫里只有一位奚皇后。

可见过她面的人其实没几个,俱说她有倾城之姿,就是长得小了点,身子也纤弱,虽说年级上也不算幼齿,但只是一张脸无端端的天真娇弱,讲话都是细声细气,大多时候都不大爱开口。

…更不像是历代皇后那样,事物繁杂缠身,宫里宫外的命妇都需要交际到位。

她几乎是杳无声息的,除了为陛下诞下了嫡长子以外,也不喜出现在外人视野里。

可以说,这位奚皇后就像是她出身的家族一样,默默无闻,低调而无声。

就因为这事儿,不知多少人启奏,请陛下广纳秀女,充实后宫,历代皇族的子嗣问题都算是大忌了,奚皇后看着就是个不能生养的,亦或者说,就连出身也不大行。

奚家么,也算是个世家,只是仿佛总是默默无闻的,也没什么特别的。